集痞李老四——小说 中文真有意思,当兵时间久了叫兵痞;地方混

集痞李老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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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真有意思,当兵时间久了叫兵痞;地方混得久了,叫地痞;李老四跟集跟得久了,村人叫他集痞。

众人就是圣人,圣人说的话肯定不会错,李老四今年六十四岁,在记忆中,似乎从四岁起便开始跟集了。

穷不离猪,富不离书,这话也是众人这位圣人说的。其实大家敬奉圣人,不如敬奉众人。李老四四岁时,爷爷还在世,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老母猪几乎每年生产两窝猪娃子,每窝少则七八只,多则十二三只。猪鸡那时是农民的银行,家里的许多费用都是鸡蛋和猪娃换来的。还有当时的安哥拉长毛兔,它的毛也是相当值钱的。又有众人这个圣人的圣言:要得发家,养一对安哥拉。

爷爷不是圣人,可总说圣语:庄稼汉,只有到地里刨食,再靠养家畜家禽贴补,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爷爷一直养老母猪。爷爷还说:“不要等猪娃涨价了再养老母猪,那连不上。洗锅碗的泔水,倒了太可惜,用它喂猪才是过日子。猪卖钱,泔水油水油了猪,也油了人,油了你那穷过活。”

李老四在李大家族里的排行老四,其实在自己家属长子。头首孙子巴巴娃,爷爷视小四掌上明珠。不过,那时爷爷手头基本一直拮据,没有什么钱给小四这宝贝乖蛋蛋买好吃的。只有等卖了猪娃,小四才能有好吃的。小四嘴馋,四岁起便跟着爷爷跟集。集市是陕西渭北农村农民那时物资交流交易的平台,大家都掰着指头算哪儿哪天有集,从而在集上购买自己所需,有的买石板,有的买风箱,有的买板柜,有的买三兜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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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小四真够爷爷疼爱的,这小东西太聪明了,门上来个货郎,摇着拨浪鼓不停吆喝。小四想吃糖豆豆,怕爷爷不允,却又碎心不死,不停地问爷爷:“爷,你听那货郎卖啥哩!”爷爷明知这小子想吃糖,不搭理,可这小子再二再三问,爷爷最后不得不到奶奶一直看护得很紧的鸡蛋罐罐偷出一个鸡蛋,给小四换了几个糖豆。

那天,弟弟感冒了,奶奶给弟弟炒了个鸡蛋。小四问明原委,马上蹬开被子,小屁股光着撅得很高,爷爷问:“你咋咧?”“我想冻出感冒,也吃鸡蛋。”小四这么回答,奶奶不得不另炒一个鸡蛋给他。

平时爷爷叫小四起床,小四不肯:“我还没睡够,再睡会儿吧。”可跟集这天,小四起得和爷爷一样早,帮爷爷给猪娃和食,舀麸子,端泔水。爷爷逮猪娃背绑时,他总是及时把布绺子递过去,跪在地上,两只小手还帮忙压猪娃头。

小四这样殷勤献媚,爷爷能不优待他吗?爷爷好几个孙子,可出门跟集上会总引着小四。这小子,有时竟使小法让爷爷给他买一碗羊肉泡。一惯吝啬的爷爷手头如果有钱,出门回来肯定会给小四买些好吃的。别的孙子是没有份的,为此,几个儿媳妇背后骂公公,还撺掇娃娃管爷爷要……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更是锻炼人长知识的通畅渠道。在爷爷的带领下,小四获得了许多交易知识,譬如:先买出手,后买入手;掰价最硬,货物最好……

曾有好多次,爷爷考量小四,让小四去和买家袖筒里捏手指讨还价,小四不但在行,有时猪娃卖得比爷爷卖的价还高一些。

那时人们叫小四:集流子。

爷爷过世后,有病的父亲实在养活不了一家七八口人,那年粮食不够吃,带着一家人集体要饭了。他们在家乡附近的兴平县一个蔬菜市场上要着吃。

看总要着吃不是个长久之法,小四撺掇父母摆一个蔬菜摊,南街批发打货,北街零散销售,虽然利润微薄,但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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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摆摊,村里至今流传着小四的故事。父亲批发了一架子车柿子零售,小四想给自己贪污一点馋嘴钱,可父亲看的严,他收不了钱……

小四开始想法子了。父亲要去吃饭,让小四代卖一阵儿。父亲卖一毛钱五个柿子,刚走小四便开始降价,一毛钱六个。这小家伙,知道便宜卖的快,快了卖的钱多,钱多给自己贪污八毛一块的父亲感觉不出来。

小四很快卖了几块钱,估摸父亲吃完饭快来时,赶快恢复原价。父亲来了,问这一阵卖的咋样?他说:“不行,卖不出去,才卖了这一点钱。”小四扬了扬手中的毛毛钱给父亲看,其实鞋坑内踩着贪污的几块。

那天柿子快了,小四打算涨价,别人问他柿子咋卖,他说不卖了。别人说,那你拉柿子干啥?他当时正在点钱,头也不抬地回敬:没看见我正在盘点吗!

……

三年的要饭生涯,不光使小四一家度过了饥饿岁月,还小有成就。那年,小四一家从兴平县转回老家建陵公社张山村时,架子车上拉了几袋子麦子,口袋里还揣了一小笔钱。有人眼红,说:集流子一家要饭要发了。村上的文雅之士把小四不叫集流子了,改成集痞。不久,小四也有人称老四……

靠跟集鼓捣,李老四弄了不少钱。钱能使人神气甚至神圣,他用跟集弄下的钱给自己娶了妻,给两个弟弟也娶了妻。

那年打击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李老四跟集挣钱上了瘾,上了心,仍不停。他偷着卖柿子贩猪羊,方圆几十里的集都跟。怕别人知道,他在集上现买现卖。人们把这种弄法叫提笼头。早上出门他空人骑自车走,晚上又空人骑自行回。看起来两手空空,其实每每回家,兜里总揣着一些票子。

周围有集的这一天,李老四是不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的。雪里终于埋不住鞋,那天他被推上了批判会,公社主任的批判发言是:李老四,不参加集体劳动,一惯投机倒把,南北集市和庙会上都能看到他……红芋卖担担,辣子卖串串,口袋里边装的秤,还卖旱烟……

在会上,李老四虽说嘴里检讨,低头认罪,可心里憋屈:赚钱容易吗!你们光看贼吃饭,却看不到贼挨打。确实,跟集上会也不容易,那次出去,用粗布床单等换粮食时,那女人看上了李老四身上的白条子布布衫,多出十几斤玉米要换那条子布布衫。无奈,李老四把布衫脱了,换了粮食。回家的路上,李老四是光着身子骑自行车的,冻得直哆嗦……

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这下可闪到了集痞李老四的跨下,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游尽长安城。特别是大家都要买牲口耕种土地,基本上都要请“眼镜“(专家行家)。老四声名显赫,什么都懂,首当其冲。物以稀为贵,集痞李老四见请的人多,明码标价,有偿服务了。那些日子,老四这眼镜当得神乎其神,茶色硬腿老式石头镜,红玛瑙石咀子的长旱烟袋,白绸子布衫,俨然一个牛马骡驴土专家的架势,显摆弥补了当年投机倒把时夹着尾巴做人失去的威风。真是被痛打的落水狗变成了金凤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细思量:人的威风是恒等的,这头短了,那头便长了。上天还是公道的。

李老四不停地跟集,不停地赶庙会,集痞名符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自然,票子哗哗哗往兜里揣。他是张山村第一个购买日本产本田摩托车的,又是第一个盖二层小洋楼的,还是第一个买大型拖拉机汽车、第一个到上海成都销售的自产的苹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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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村上评选万元户,李老四戴上了大红花,领到了奖牌。过去他跟集这种做法叫投机倒把,那时叫多种经营、多条腿走路、叫勤劳致富。李老四又一次登上了台,不过这次不是批判对象,而是致富能手;他不再做检讨,而是介绍经验。

李老四狗噙的骨头啃(坤)起来了,高兴得意那神态,使人想起秦腔剧连升殿。

李老四这次这神气,比当年柿子快了说不卖了,正盘点那次还要神气好多倍!

……

苹果滞销了,可集痞李老四产的不滞,他已经有了驾照,和老伴两个开着自家的小型货车在外地跟集串乡卖苹果。小小的集镇什字,老二口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一人一台电子秤。李老四跟集有了经验,一个人卖,吃饭上厕所不方便。两个摊点卖得快,彼此有照应。自然,李老四从来卖东西是不住店的,夜晚两个人睡货车大厢。大厢里敞宽,还不掏住宿费。集痞嘛,会算账,住宿的钱省下来,可以多吃几个肉夹馍。李老四老二口都爱吃肉夹馍。

……

今年,家乡渭北的李子滞销了,李老四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重庆人爱吃李子,又开上小型货车,带上老伴去重庆销售李子了。

集痞李老四无论销什么水果,从来不进大城市的大市场,他专挑乡镇集市。这小地方,一开车不迷路,二城管不咋样管,管理费又少,他知道。跟集多了,成了集痞,市场上的许多条条道道,李老四清清楚楚,这正象他知道许多水果加路不加钱一样。运得远,不一定价格好。

货车爬上了秦岭,很快穿过了终南山隧道,道路开阔,视线良好,李老四手握方问盘,嘴里哼着秦腔,高高兴兴前进着。他有准确消息,重庆市渝北区一个叫大湾的小镇,公历三六九有场(北方的集),他要去这里赶场。

集痞是北方的称谓,在南方应该叫场痞或圩痞了。相信不久,李老四又要换称谓了。

“滴滴滴,”李老四要超车了,按了按电喇叭,声音很响,惊飞了高速路旁树林中栖息的小鸟。牠们扑楞楞飞起来,在终南山顶盘旋着,瞭望着,也许牠们也要去某处去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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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甜文推】乖张少女X痞拽赛车手《轻轻动你心》破镜重圆

书名:《轻轻动你心》

作者:橙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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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主角:许京窈 周妄

[乖张少女X痞拽赛车手X五岁差]

  [破镜重圆X酸甜追妻X双初恋]

  ——

  17岁,许京窈被送到周家借住,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62号赛车手,周妄。

  入学后,她在校外被欺负,周妄恰巧路过,轻松把几个混混打趴在地。偏了脸,懒散地递给她一颗糖:“以后我罩你。”

  男人逆着光,恣意走进了少女的盛夏。

  此后,周妄会在雨夜接她放学,会陪她去医院输液,会开机车载她吹春季的晚风。

  周妄是耀眼的存在,桀骜又张扬,轻易撩动少女的心。他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却只跟许京窈走得近,旁人打趣:“妄哥,陷进去了?”

  那天她看见周妄伏在台球桌上,漫不经心地笑起:“玩玩而已,快腻了。”

  手一抖,球偏了方向,没进洞。

  *

  高考完,许京窈离开周家。几年后成为国内顶尖珠宝设计师,高岭之花,不易接近。

  拍卖会上,她设计的胸针被天价拍下。走廊重逢,周妄西装笔挺,胸针彰显身份贵气,眉眼却满是轻佻:“许设计师,别来无恙啊。”

  许京窈冷脸:“您哪位?”

  不久,许京窈被迫跟周氏财团谈合作。每次见面,她都刻意撩拨齐腰长发,看着周妄脸色不对劲,她轻飘飘地挑衅:“周先生,您不舒服么?”

  周妄滚动喉结,按住她的腰身,指尖卷起发丝,“继续撩,不用管我的死活。”

  情人节,许京窈收到一张废弃画稿,上面有她多年前的字迹:我确定我喜欢周妄。

  还有周妄新添的字迹:我确定我爱许京窈,炽热的,狂妄的,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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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阅读】

*院子里的粉色蔷薇盛开时,许京窈在日记本上写下——周妄答应给我摘星星了,我决定继续暗恋他,直到他炙热地奔我而来*

  -

  盛夏的夜晚月光皎洁,蝴蝶在花草丛里蹁跹,晚风中裹挟着茉莉淡香。

  许京窈拉着白色行李箱,伫立在高铁站外已经一刻钟有余。

  十七岁的少女稚气未脱,白皙脸颊微透着粉,桃花眼润黑清澈,惹来不少目光。

  她皱着眉,回头看了眼上方略显破旧的红色大字——淮临站。

  非常不真实。

  短短一天之内,人生轨迹骤然变了方向,从繁华的江市来到小城淮临,一切未知。

  出站口等客的司机见她半天不动,上前来问了句:“同学,你要到哪儿?”

  许京窈没回头,有气无力地答:“还不知道,我妈没告诉我。”

  江潋滟确实没说让她来淮临找谁,只让她先找个酒店住几天,等联系好了再通知她。

  又过去几分钟,许京窈热得鼻尖冒出细汗,才终于接受现实,耷拉着脑袋上了辆车。

  接下来的五天,她都在酒店里度过。

  晚上,江潋滟发来一条信息:【我还没安排好,你要回来也行,高三快开学了】

  -江潋滟:【前提是,你要给弟弟道歉】

  许京窈还在跟她赌气,没有回复信息。

  不怪母女俩经常闹别扭,去年许京窈的父亲刚过世,江潋滟就带回来一个男人,以及他八岁的儿子。

  那孩子十分顽劣,明里暗里故意惹许京窈生气,她忍无可忍,回击了一次。

  江潋滟让她道歉,她不愿意,于是就被赶来了这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小城,淮临。

  八月十一日。

  许京窈抱着手机等了一天,江潋滟在晚上八点半终于发信息过来:【考虑好了?】

  这并不是许京窈想收到的信息,她垂下眼睫,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江潋滟:【道歉并不难】

  许京窈轻哼一声,动动手指回复:【教八岁的孩子别犯蠢也不难】

  几分钟后,江潋滟发来一串地址:【这是周阿姨家的地址,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过去】

  不得不承认,许京窈此刻心里有点难受,但今天是她的十七岁生日,吃蛋糕最重要,她迅速整理好情绪,换了件牛仔背带裙出门。

  恰逢周五晚上,步行街十分热闹,彩色的招牌闪烁着,小吃摊上飘来各种食物的香味。

  外城少女的出现引起许多注意,轻浮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许京窈无视周围的一切不礼貌,直奔蛋糕店。店里空无一人,生意差得不正常,她也没在意,精挑细选了一款最贵的草莓蛋糕。

  刚想在角落坐下,却见那块儿有个男人趴着在睡觉,桌面上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头盔。

  许京窈只好换了个靠窗的位置,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17,她低头扫一眼手机,江潋滟还是没有发来祝福信息。

  “小美女?”油腻的声音突然出现,许京窈立时闻到了一股酒气。

  她缓缓抬眸,瞧见一个红发青年站在桌前,说话拖腔拉调:“我刚刚在隔壁的清吧玩大冒险输了,得找个女孩儿拥抱下,你看看方便不?”

  许京窈摇头,礼貌道:“不好意思,不方便。”

  红发青年借着酒劲儿壮胆,直接坐到了许京窈对面,“怎么不方便呢?就抱一下而已,又不是要占你便宜。”

  他动静不小,角落里趴着睡觉的男人,抓了抓短发,似乎被吵得很烦躁。

  许京窈从未遇上这样的事,但也看过不少新闻,这样的酒鬼,遇到了要远离。

  她收好手机,刚准备将蛋糕打包,红发青年突然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奶油含进嘴里,“妹妹过的几岁生日啊?十七还是十八?”

  许京窈微愣半秒,张唇想说句什么,一看眼前男人的不良模样,还是把话咽下去了。父亲生前教过她,出门在外,不要跟这样的人起冲突。

  她站起身,正要离开这里,红发青年笑了笑,眼神开始在少女身上游走,“不拥抱也行,你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跟哥哥一起玩啊?”

  许京窈沉默,眼神变得轻蔑。

  红发青年说:“不留不准走啊。”

  “吵什么?”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角落传来,打断了红发青年。

  许京窈偏头看过去,男人慵懒地直起身,带着困倦的双眼瞥到少女身上,停留两秒,淡淡挪开。

  红发青年显然是认识他,也忌惮他,被他盯得老实噤声,嘴角都开始抽搐。

  白炽灯明亮,把男人脸上的厌恶照了个明晰,“没品的败类,当你周哥拿不动刀了,敢在淮临无法无天?”

  话音落下,店内一片死寂,许京窈下意识地打量着男人。

  他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桖,黑发细碎散落在额前,眼眸漆黑带着锋芒,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彰显着野性。

  许京窈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恣意不羁的痞气,让她不敢靠近,却又挪不开眼。

  “妄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红发青年额头冒出冷汗,气势虚了很多,“晚上好。”

  许京窈:“……”

  这跟刚刚那个骚扰她的是同一个人么?

  男人冷嗤一声,抬起双手枕在脑后,满眼轻蔑:“给人道歉。”

  这四个字犹如一道圣旨,红发青年毫不犹豫,给许京窈鞠躬,“对不起,小…同学,我错了,今天就是喝多了犯糊涂,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红发青年一连串地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瞄向男人,似乎在等对方的指示。

  男人看着许京窈,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要继续么?”

  许京窈:“……”

  她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对男人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假笑:“不用了。”

  红发青年松了口气,“妄哥,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吐出两个字:“滚吧。”

  红发男人猫着身子,麻溜儿地跑了出去。

  店内又恢复平静,许京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没过脑子地问了句:“那我可以走吗?”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尴尬地捏紧书包带子。

  男人轻嗤:“你随意。”

  “谢谢您,再见。”许京窈脸颊泛出红晕,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留,转身出门。

  只是可惜了那精致的草莓蛋糕,还一口没吃,生日蜡烛也没吹。

  -

  第二天傍晚,江潋滟打来电话,交代了一堆寄人篱下的行为准则,才让许京窈过去。

  许京窈收拾好行李出了酒店,从这里打车到江潋滟给的地址,路程大约一个小时。

  晚上七点出头,出租车停在淮北区的小马路边,司机半侧过身子,亮出收款码,“这里的巷子车不好进,你自己走进去吧。”

  “好,谢谢。”

  许京窈付了款,背好书包准备下车。

  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倏地停在出租车的对面三米处。

  许京窈透过车窗往前看了眼,灯光太亮,只见一个穿着黑色T桖的黑影在晃动。

  她收回视线,推开车门,出租车和摩托车上的两个人同时下了车。

  八月的晚风吹得安静,空气里有一股属于夏天的燥热。

  许京窈站在小马路上,看着几条陡长的巷子,才想起江潋滟只说了大概地址在淮北区的状元街,没说在哪一巷哪一号。

  她刚想问清楚,就看见江潋滟发来一条信息:【到了联系周阿姨的侄子,周妄】

  下面附上对方的电话号码。

  许京窈低头按着号码,没注意到三米之外,身形高挑的男人取下头盔,把额前的细碎刘海往上拢了拢,露出光洁额头。

  他侧过脸,视线飘到少女身上,淡声问:“你住这儿?”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话,许京窈本能地警惕起来,试探地望向对方。

  朦胧月色与车灯相融,洒下一片薄纱般的滤镜,男人的五官在少女眸中越来越清晰。

  没有丝毫预料,许京窈’重逢’了昨晚在蛋糕店里帮她解围的男人。

  两道视线交织着,画面似乎被定格,许京窈的双腿像是被钉住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怔愣好几秒才开口:“不是…我来这儿找人。”

  “找谁?”男人单手夹着纯黑色头盔,昏黄的光晕罩在他侧脸,眼下一片睫毛暗影,遮不住丝毫凌厉。

  许京窈的心跳悄无声息的加快起来,莫名乖顺地回答他,“周妄。”

  男人表情未变:“有何贵干?”

  想起原由,许京窈抿抿嘴,“抱歉,不太方便告诉您。”

  男人没接话了,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开始检查摩托车的手柄。

  许京窈没敢打扰他,拨出了江潋滟发来的那个电话号码。

  下一秒,有来电铃声从前方传来。

  许京窈屏住呼吸,余光看到摩托车边的男人滑动手机接通,“谁?”

  听到声音,许京窈暗道不妙,声音下意识软了几分,“您好,请问是周妄先生么?”

  男人手机上的灯光不偏不倚,打在许京窈身上,“是。”

  许京窈:“……”

  她完全不敢动,也不敢看对方。

  周妄的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瞥向少女,尾调稍稍扬起:“有何贵干?”

顷刻间,空气再度凝固了。

  许京窈怎么也没想到,昨晚在蛋糕店里替她解围的人,居然恰好是周妄。

  “额,”许京窈不知所措,脱口而出:“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儿么?”

  ……

  这个问题好像不该这么问,太奇怪了,她连忙解释:“是江潋滟让我去周从凝女士家借住,但周从凝女士在开会,所以我就…”

  “行,”周妄的声音从侧方和耳机声筒里传来:“等我五分钟。”

  许京窈僵笑:“好的。”她迅速挂断电话,一颗小心脏扑通直跳。

  周妄把手机电筒对准了摩托车手柄,慢条斯理地开始整修。

  许京窈小心翼翼地偷看着他,无法想象即将跟这样’不好惹’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会发生些什么。

  周妄掐得很准,七点二十分,许京窈被他带到了状元街的三巷九号门口。

  入眼是一个带庭院的中式两层小别墅,墙角的月季树开了紫粉色的花,从院子里伸出枝叶,在月光下摇曳。

  周妄垂眸扫过外墙角的那盆半人高的茶梅球,似乎想到些什么,他脸色微变,抬手碰了碰左耳的黑色耳钉,“许京窈。”

  “嗯?”许京窈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过。

  院子门口是白炽灯,光很亮,打在两个人头顶,将对方的眉眼看得够清楚。

  周妄不浓不淡地说了句:“不要靠近那盆茶梅球。”

  话题转得很突兀,许京窈好奇,瞥眼看去:“为什么呀?”

  周妄解释:“它不耐看。”

  许京窈:“……好的。”

  进了院子,许京窈环视一圈,小别墅外有两座叠水鱼池,秋千架置在角落,周围布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坛,侧方是水墨色大理石圆桌。

  别墅的大门被周妄推开,屋内中式风格更浓,竹木屏风隔开了客厅与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木香。

  玄关处放着胡桃色木柜,周妄拿了双新拖鞋,随意扔在许京窈脚边。

  “谢谢。”许京窈换好鞋,跟着他走进去。

  “小妄回来了。”屏风后传来女人慈祥又温柔的声音,“今天有没有受伤?”

  许京窈拘谨地站在鞋柜旁,视线追随着周妄的背影,不知道他今天经历过什么。

  周妄往沙发上靠倒,长腿慵懒地翘着,“依旧完好无损。”

  屏风后的女人缓缓走出来,撞进许京窈的目光里。她穿着一身白色青花长旗袍,银丝用一根木簪低低挽起,眼眸透着柔和的光,“窈窈,你都长这么大了?”

  许京窈并不记得她,但还是抿出一个笑:“是呀奶奶,刚好一米六五。”

  赵雪芝走到许京窈身前,没有过多打量,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你长得跟你妈妈很像,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过来找从凝玩儿。”

  周从凝是江潋滟高中同学,这么多年虽然分隔两地,但一直没断了联系。

  许京窈被她牵到沙发上坐下,关切寒暄之后,周妄眼中有几分不耐:“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赵雪芝说:“等你姑姑,她今天也回来。”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就被推开,穿着黑西装的短发女人小跑进来,看到许京窈,立马两眼放光:“窈窈小宝贝!”

  许京窈经常在江潋滟的手机里看到这张脸,她忙站起来,甜甜叫了声:“周阿姨。”

  周从凝飞奔过来,手里的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恰好砸到周妄的头,听到啧的一声。

  许京窈:“……”

  周从凝无视周妄,脸贴着脸地抱住许京窈,“终于见面了,阿姨好想你,宝贝都长这么大了,好漂亮哟!”

  许京窈被抱得手足无措,没注意周妄扫了她一眼。周从凝还是很激动:“要不你给我当女儿好了,以后不要回江市了,就在我们周家过吧!”

  周妄拿着包往沙发角落扔去,被吵得烦躁,“周总,能吃完再说么?”

  “谁?谁的声音?”周从凝贸然被打断,刻意地在家里瞅了瞅,然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周妄:“咦,周妄?你活着回来了?”

  周妄:“……”

  许京窈:“……”

  周妄眉尾轻挑,“你很失望?”

  “那倒没有,就是挺意外的。”周从凝没再搭理他,牵着许京窈进了餐屋。

  周从凝很关爱许京窈,乐呵着问了她许多,赵雪芝也搭着话。

  周妄埋头苦吃,像个局外人一样不参与聊天,周从凝撞了撞他手肘,“你小子,该不会是不记得窈窈了吧?”

  许京窈一头雾水。

  难道,以前她跟周妄见过?

  周妄说:“不记得。”

  周从凝半信半疑地睨着他:“窈窈小时候来过咱家几次,你又喜欢她,又爱欺负她,经常把她弄哭了,拿着糖去哄。”

  周妄缄默两秒,“忘记了。”

  许京窈也忘记了,勉强只记得周从凝。

  周从凝没察觉到两个人脸上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后来窈窈去江市了,你还老问她什么时候再来,想把攒了一罐子的糖都给她。”

  坐对面的两个人都悄悄抬眼去瞥对方,视线意外撞上,又沉默着垂眸。

  饭后,周从凝带许京窈上了二楼。

  新房间比许京窈在江市的要大一些,装修是很淡雅的白绿风,周从凝问:“窈窈,这房间你还能接受吧?”

  许京窈点点头:“我很喜欢,谢谢周阿姨。”

  周从凝说:“以前我跟你妈妈经常在这儿睡,你小时候也在这儿睡过。”

  她一指落地窗外的栅栏小阳台,“那阳台上,还有你跟周妄小时候玩过的跳跳棋呢。”

  许京窈望过去,没说什么,毕竟对于周妄这个人,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安排妥当后,周从凝让许京窈好好休息,正要带上门出去,见周妄也上楼了,她一脸迷惑:“你怎么上来了?”

  周妄吐出简单两个字:“睡觉。”

  “哦!”周从凝恍然大悟:“你太久没在家里过夜,我都忘记了对面是你的房间。”

  周妄:“……”

  “咱非亲非故的,您忘记也正常。”他不爽地说完,不经意从门缝里看了少女一眼。

  许京窈抱着书包,莫名有些别扭。

  周从凝一巴掌拍他背上:“看什么看,我告诉你,要再敢把人欺负哭,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周妄眉眼间尽是不耐烦,“她都那么大了,还哭什么?”

  周从凝说:“你别管人家,管好你自己,走路最好闭着眼睛,别给女生带来困扰。”

  轻轻一声,房门被带上,世界宁静了一整晚。天光大亮时,许京窈被清脆的鸟叫声吵醒,睁眼便看见飘窗外灿烂的紫薇花。

  她心情好,咧着嘴角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出门,对面的房门同时被推开。

  周妄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睡裤,脖子上搭了条毛巾。

  稍抬头,脸上的水滴未干,头发湿漉漉地往后拢着,少了几分嚣张,慵懒而性感。

  视觉受到强烈冲击,许京窈心跳慌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妄:“嗨…好久不见。”

  ……救命!

  她在说什么啊!

  周妄低笑,抬眉看少女,拖着音问:“一个晚上,很久么?”

  “额、当我没说。”许京窈忍住内心窘迫,攥紧了裙摆:“我起早了,还没清醒。”

  她不敢多留,侧身先下了楼。

  餐屋里有个脸生的阿姨,周从凝说她每天会过来做饭和打扫,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

  许京窈刚坐下,就看见周妄两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下了楼。

  她匆忙挪开眼,去拿油条。

  周从凝吃着白粥,表情怪异地盯着周妄:“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们周少都能在早上八点上餐桌了。”

  “再活久点,能看到我七点上餐桌。”周妄扯过椅子,随意坐上去,跟许京窈的板正拘谨形成明显差别。

  赵雪芝给他剥了个鸡蛋,“怎么起这么早?”

  周妄道:“没睡。”

  许京窈心想原来如此。

  周从凝玩笑地问:“我们周少今天去哪儿发财啊?不好意思,不太了解无业游民的日常轨迹。”

  “……”

  许京窈默默听到,周妄不屑地笑了声,“把你公司的招财猫拿去卖了,赚点零花钱。”

  周从凝一脚踹他腿上,“都二十出头了还混不吝的,没个正经职业。”

  “周女士,”周妄蛮不爽:“我一场比赛下来起码也有五位数。”

  周从凝白他一眼:“你来我公司好好干,七位数都轻轻松松的。”

  许京窈以前从江潋滟嘴里听过,周从凝在淮临开了个电子厂,规模不小,收入也可观,算是淮临的龙头企业家了。

  只是不知道周妄,平时在干什么。

  整顿饭下来,周从凝没少讲话,赵雪芝笑听着,享受着家里难得的热闹氛围。

  周妄和周从凝出门后,赵雪芝带着许京窈把院子里的绿植认了个遍。

  赵雪芝孤独惯了,显然很喜欢小姑娘的陪伴,拉上许京窈一聊几个小时都不够,许京窈其实不爱了解花草,但也乖巧顺着老人。

  不过傍晚赵雪芝教她写毛笔字的时候,她来了些兴致,非常认真地在白纸上留下水墨——状元街。

  赵雪芝慈祥地看着她:“怎么会想到写这三个字呢?”

  许京窈有些不好意思:“希望我的成绩能够变好一点。”

  赵雪芝拿起那张白纸黑字,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欣慰笑道:“这里以前叫泽武街,后来出了个高考状元,就改为状元街了。”

  “原来如此。”许京窈没想到街名里面还有这层典故,于是更相信某些玄学了,接连写了好几个状元,希望自己的分数能够往状元靠近。

  几天过去,许京窈再没见到周从凝和周妄。

  明天就是高三开学的日子了,她出门去商业街买点文具。

  淮临跟江市的繁华程度有些差距,街店也比江市老旧几分,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

  许京窈买完学习用品准备回程,见二楼的侧面楼梯口处有间奶茶店,招牌上写着甜筒两元,她过去买了一个,边吃边下楼。

  后边过道上你追我赶地跑出来几个小男孩儿,飞奔着下楼,稍胖点的那个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扑到了许京窈后背上。

  许京窈受到撞击,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眼下是陡长的楼梯坎,那一刻她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下一秒,拐角的黑色身影飞速向她奔去,张开手稳稳地接住了许京窈。

  许京窈闷哼一声,撞进来人怀里,额头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她疼得皱眉,“好疼、”

  少女缓了几秒,才迷糊着仰脸,意外见到熟悉的面孔,她瞪大双眼:“周、周妄…”

  “嗯,是我。”周妄的锁骨被撞了一下,胸口也被冰淇淋抵着,那滋味儿不好受,他却没敛眉,站在少女下面一阶,双手环在少女的书包两侧,僵硬地由她靠着。

  “你怎么在这儿?”许京窈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周妄怀里,而她手里的冰淇淋,全蹭在对方衣服上了,黑色T桖惨不忍睹。

  “对不起…”许京窈眨巴着眼睛道歉,诚恳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无辜,“衣服我给你洗。”

  “不用。”周妄轻扯着许京窈的书包,让她受力站稳,“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儿。”

  许京窈缩着身子,拉开了些距离,却没侧身让周妄上去,而是浅浅弯起嘴角,一脸讨好地看着周妄,“周妄、你能不能…”

  周妄没在意胸口的黏腻,却忽视不了起伏不稳的呼吸。见少女支支吾吾还有话说,他问:“怎么,不记得路了?”

  许京窈摇头,“不是。”

  周妄站在下面一阶,还高了她半个脑袋,少女的五官被放大在眼前,桃花眼干净清澈。

  他心脏骤然收紧,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想干什么?直接说。”

两分钟后,精品店内。

  周妄的出现惹来不少目光,少女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他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般,对这些动静视而不见,双手插在破了洞的灰黑色牛仔裤里,懒洋洋地跟在许京窈身后。

  俩人走到店里最角落的货架前,许京窈指了指顶上的黄色长耳兔,别扭地说:“这个放得太高了,我拿不到。”

  周妄往上扫了眼,那兔子也就巴掌大,歪歪扭扭地躺在货架顶层,应该是被人恶意扔上去的,不怎么显眼。

  他挑眉:“藏这儿你都能发现?”

  许京窈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只兔子:“我就是特意来找它的。”

  她在江市也有一只,没带过来,只好来重新买一只。

  周妄手臂一伸,轻而易举把兔子拿下来,放在手心瞅着,“这个嘴巴有问题,是个残次品。”

  许京窈的目光凝在黄兔子身上,抿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它的嘴巴就是长这样的。”

  周妄:“……哦。”

  许京窈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轻轻把兔子从周妄手里抓过来,“谢谢。”

  她正要去付款,周妄说:“我买吧。”

  许京窈没心思占人便宜,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买。”

  周妄没搭话,抢先一步往收银台走。

  许京窈立在原地,鼓了鼓脸,“好吧。”

  她拿着兔子走到收银台,听见周妄对女店员说:“买那个。”

  许京窈只好把兔子递过去,被迫等着周妄买单。女店员拿着吊牌看了看,忽地笑起来,对许京窈说:“同学,你的运气很好诶!”

  许京窈懵懵的:“怎么了?”

  女店员解释:“我们店里搞活动,谁买到编号为537的乌萨奇,就另送一对钥匙扣。”

  许京窈也笑起来:“谢谢姐姐。”

  她转脸对周妄说:“周妄,那我们一人一个。”

  女店员从收银台下的柜子里拿出来两个盒装钥匙扣,一边登记电脑一边说:“这两个钥匙扣是情侣款,上面各有一个乌萨奇挂件,一只抱着左半边爱心,一只抱着右半边爱心,两只贴近了的话爱心会合起来哦。”

  “……”

  许京窈不着痕迹地瞥了周妄一眼,意外对上周妄的双眸。

  视线交汇的瞬间,许京窈没由来地涌起一阵紧张感。早知道还有这种玄机,她就不把话说那么早了,弄得现在送不送都不太好。

  周妄先把视线挪开,扫码付款。

  女店员把黄兔子玩偶和一个钥匙扣装在一起,递给许京窈,许京窈道了谢,然后心绪复杂地看着女店员把另一个钥匙扣递给了周妄,还顺道说了句:“两只兔子贴近了,爱心可以合起来哦。”

  “……”

  “……”

  气氛在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许京窈轻轻吞咽一口虚无,“周妄,那你还要么?”

  周妄勾起蛮不正经的笑意,眼睫半掀着:“为什么不要?”

  说完,他拿上钥匙扣盒,先许京窈一步往外走,还不忘交代少女打车回去,别坐公交。

  许京窈抱着兔子,杵在收银台那儿看着周妄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许久,她才回神。

  -

  周一上午八点,许京窈被闹钟吵醒。今天她得去新学校报道,正式成为高三学子。

  洗漱完毕,许京窈挑了件十分规矩的白衬裙,长短盖住小腿,露出纤细脚踝。她扎起马尾,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和小巧柔软的耳垂。

  少女背上书包,背脊薄而直,抬头挺胸元气满满。下了楼,看见餐桌上坐了周从凝跟赵雪芝,还有两个空位上还摆好了碗筷。

  看来,周妄昨天也是在家里过夜的。

  “窈窈宝贝,快来吃早饭,”周从凝夹着声音说:“阿姨今天送你去学校,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得自己坐公交上下学,OK吗?”

  许京窈认真点头:“非常OK。”

  赵雪芝说:“窈窈,我早上煲了排骨汤,你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想到老人早起特意煲汤,许京窈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她走过去,卖乖地笑起:“谢谢奶奶,我最最最喜欢排骨汤了。”

  赵雪芝剥了个鸡蛋,把蛋黄挑出来放进许京窈的白粥碗里。

  虽然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许京窈还是被感动到了,“奶奶,今天放学早的话,我回来陪您画梅花。”

  赵雪芝笑着:“好啊。”

  早饭吃得其乐融融,快要结束了,周妄才穿着宽松的休闲服,无精打采地下楼来。

  许京窈看过去,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对周妄莫名有了些怪异情绪。

  一见到他就容易心跳加速脸发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前从来都没有对谁有过。

  周从凝抬手对周妄摆了摆:“周少早,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去哪里发财呀?”

  周妄倦懒地瞥周从凝:“你好吵。”

  “哦,”周从凝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自己的家里笑得太开心,吵到无业青年是我的错。”

  周妄:“我有工作。”

  “你那叫工作么?”周从凝垮下脸:“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我都不敢想。”

  周妄置之不理,过来随意坐下,赵雪芝早已经挑好了蛋黄,这时放进他碗里,“小妄,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看着精神不太好。”

  周妄:“还行。”

  赵雪芝说:“吃完上去补觉吧,多睡觉,不要疲劳驾驶。”

  周妄嗯了一声。

  许京窈不懂他们在聊着什么,没插话,默默开始擦嘴。

  周从凝也吃得差不多了,“妈,那我先送窈窈宝贝去学校,下次回来可能是周五,您好好养着。”

  赵雪芝应了声,对许京窈说:“好孩子,高三这一年会过得很苦,难受的时候来跟奶奶谈心,缓解压力。”

  许京窈鼻尖一酸,“好的。”

  周从凝摸摸她的脑袋:“关键时期,全力以赴,不负青春,不负未来。”

  许京窈弯唇笑起:“嗯!我会努力的。”

  餐屋里只剩一个人还没有表态,周从凝轻轻踹了一脚埋头苦吃的周妄,“到你了,周妄,给窈窈讲两句。”

  许京窈心脏一紧,期待地看着周妄。

  周妄抬眸,撞上少女目光,玩味地扯起嘴角,“早恋有害健康。”

  “……”

  许京窈的睫毛慌乱扇动两下,不争气地萌发出一阵羞意,“哦…知道了。”

  -

  八点半,许京窈被周从凝的车送到淮临一中校门口。

  周从凝下车,绕过来摸她的脑袋:“去教导处找主任,他会安排你进班级的。”

  许京窈点头:“嗯嗯,谢谢周阿姨。”

  “在学校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周从凝说:“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赞同,”许京窈明媚笑着,东升的朝阳衬得她眼眸润亮,“祝周阿姨工作愉快。”

  周从凝弯起眼:“好的宝贝。”

  车辆开走,许京窈背着书包进了学校。

  高一高二还没开学,这会儿又是早自习的点,偌大的教学楼里空旷又安静。

  许京窈边走边看,这所高中比她在江市就读的高中老旧许多,面积也没那么大。

  但是周从凝说周妄的高中也是在这里读的,她莫名有了一层滤镜,觉得这里还不错。

  很快找到教导主任,许京窈被带到了一间教师办公室。

  四十出头的男人笑得和蔼:“从江市转来的许京窈是吧?我是高三七班的班主任。”

  许京窈看了眼桌上的名牌,这位老师叫樊岳,她礼貌地欠身,“樊老师好。”

  “你好,”樊岳点点头:“接下来的一年由我带你,在班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沟通,不要把压力憋在自己心里,这个时期的经历可能会影响到以后一生。”

  许京窈:“好的。”

  樊岳道:“看了你以前的成绩,属于中游,不过偏科是个大问题,英语不错,但数学得抓紧了。”

  许京窈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樊老师。”

  响铃后,樊岳领着许京窈去往高三七班。

  一路走过,教室外的走廊上时不时地有人伸着脖子瞄许京窈,看见白净明媚的转学生,一个个都充满好奇,一些男同学眼里有明显的兴奋。

  刚进教室,许京窈就听到一阵起哄的欢呼声,少年们按捺不住躁动,在此起彼伏:

  “我去!这转学生一看就是城里人!”

  “校花,直接校花,问就是朕亲封的。”

  “这也太白了吧,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白的,她是从小喝神仙水的吗?”

  樊岳淡笑着,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来,请我们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许京窈脸上扬起标准的微笑,从容大方地说:“我叫许京窈,今年十七岁,是从江市转来的,谢谢大家。”

  话落一瞬,下面有人接话:“许同学的到来,填补了我班没有甜妹的空缺。”

  还有男生说:“许同学跟我做同桌吧,我这儿找大师算过,风水好,能上一本。”

  另一个男生说:“我觉得许同学还是比较适合坐我旁边,俊男美女看着养眼。”

  许京窈没心思搭理他们,问樊岳:“老师,请问我去哪里坐?”

  樊岳指着教室里侧最后面的一个女同学,“你就坐那儿吧,她英语稍差了点,你有空辅导一下。”

  许京窈并不介意给同桌辅导功课,对方气质文静,看着很好相处,她点头:“好的。”

  说完,许京窈抱着一堆书本往位置上走。

  坐下后,里侧的女同桌微微一笑,“坐我这里,很容易被打扰。”

  这话说得许京窈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淡笑:“哦哦,没事。”

  上午是两节语文课,过得很快。

  大课间,许京窈正想去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就看到有几个女生凑过来,给尚巧巧递牛奶塞糖果,还有一叠粉白色的信封。

  短发女生说:“巧巧,牛奶和粉色的信是三班那个高个儿给的,让你一定要打开看看,然后给他回复。”

  瘦瘦的长发女生说:“巧巧,糖是五班的男生给的,还说想约你晚上去看电影,今天不是第一天开学嘛,四点半就放学。”

  另一个女生说:“巧巧,六班的班长让我把情书给你,还让我问你能不能跟他一起吃午饭。”

  许京窈在位置上默默听着,了解到她的同桌是一位很招人喜欢的女生。

  下一秒,许京窈被纸团轻轻砸中,前方的男生别有意味地看了尚巧巧一眼,拖着语调地说:“新同学,去不去超市,我请你吃冰淇淋。”

  许京窈疏离道:“不用,谢谢。”

  尚巧巧低头,把那些情书都收进抽屉里,跟着几个女生出去了。

  回来之后,她主动要求跟许京窈换座位,让许京窈坐到里侧。

  一天过得很快,放学铃在下午四点半准时响起。许京窈刚出校门就接到了赵雪芝的电话,说是出去定制旗袍了,让她在外面吃。

  林荫路口刚好是一家老字号馄饨铺,许京窈进了店里,点了份馄饨和小食,正吃得津津有味,门口一阵躁动,跑进来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窝在前桌捣鼓手机。

  “这破网我真服了,半天连不上,比赛这会儿已经开始了,没法儿押注了都!”

  “这次参赛的全是顶尖的野生赛车手,押注也不好押,太悬了!”

  “就押周超神啊,他稳赢的!”

  “今天都是大神,押他也悬。”

  下一秒,店里的挂壁电视机亮了屏,画面是广阔而弯曲的公路赛道上,二十辆竞赛摩托车如箭飞梭,狂躁的轰鸣声响彻天际。

  许京窈被吓了一跳,咬了半颗的馄饨都掉回碗里了。

  她也顺着视线望过去,直播恰好拉了个全景,将赛道上的比赛画面完整展现。

  许京窈对摩托车比赛不感兴趣,正要收回视线,画面恰好切到了赛场入口的押注厅,二十位赛车手的名字在厅内大屏幕上闪烁着,62号赛车手以九百整的押注人数一骑绝尘。

  灯光一闪,许京窈目光聚焦,看清了62号赛车手的名字。

  ——周妄。

许京窈瞳孔微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屏幕里那个被九百人押注的62号赛车手,竟然是周从凝口中的那个无业青年。

  难怪她第一次进周家的时候,赵雪芝会先问周妄一句,有没有受伤。

  画面一闪回到赛道上,许京窈的目光下意识搜寻着62号,很快在赛道末尾找到穿着黑红色赛车服的62号周妄。

  然后发现,他好像被骚扰了,身旁的72号赛车手一直在故意碰他。

  前桌染着金发的少年啧了声,“怎么个事儿啊,72号是不是针对周超神啊?老偷偷去撞他,好几次了都。”

  白短袖说:“那个是张斯柯,跟周妄不对付很久了,毕竟他每次都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被周妄超了。”

  许京窈忍不住笑了声。

  原来超神,是这个意思啊。

  她扯了张纸轻擦嘴角,抬眸看见电视屏幕中,赛道上的摩托车如野兽在嘶吼,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飞驰。

  62号赛车手周妄伏骑着黑色贝纳利302R,以62度角的姿势压弯过道,丝滑顺畅,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潇洒劲儿。

  72号紧跟其后,但每每在快要超车周妄时,又被周妄的突然加速甩掉半截,而后他又明显降速,故意让72号追上来。

  也许是被耍得恼羞成怒,72号几次试探着刮碰周妄,他动作不小,但周妄都毫不费力地稳住了,左手还抽空给72号竖了个中指。

  许京窈看见周妄这嚣张又挑衅的一幕,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爽感,直冲天灵盖。

  暗道:真帅。

  金发少年认真观赛,嫌弃地说:“那个72号怎么老犯规啊?

  白短袖答:“在这个赛道上,不把人撞飞就不算犯规,你看看后面那几个,谁没搞点小动作?”

  金发少年仔细一瞧,赛况果真如白短袖所说,不大干净,他瘪嘴:“好吧,原来非职业赛车手是这样比赛的。”

  许京窈却在那一刻顿时理解了,为什么周从凝的言语间不赞同周妄开赛车,毕竟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太高了。

  电视机屏幕里,摩托车在弯曲的公路上连成长链,引擎的轰鸣声经久不息。

  前24圈,周妄都在车链末尾的位置,在第25圈时全程发力冲刺,直接从末尾飙到了队首,超过72号张斯柯,拿下第一。

  夺冠后,黑色贝纳利继续前行着,周妄从车身上站了起来,举起双手比了个六和二的手势。

  他身形修长,在皎阳下恣意又张扬,是赛场上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许京窈入神地盯着屏幕里的男人,心跳怦怦不停,她忍不住开始期待,黑红色头盔被取下来的瞬间,周妄的脸出现在夕阳下……

  然而少年们很快就关掉手机,电视机乍然黑屏,什么都看不到了。

  “……”

  怎么突然关了!

  直播还没结束呢怎么就关了!

  许京窈的脸色瞬间垮下来,悄无声息地朝那几个’仇人’哼了一声。

  低头发现,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她咬了一口,早已经冷了,味道不佳。

  小声嘟囔一句:“都怪周妄。”

  -

  赛车手休息室内,周妄取下头盔放在一旁,随意往上拢了拢微湿的刘海,左耳上的黑色耳钉极其亮眼。

  汗珠从鬓角滑落到下颚,他随手取了条毛巾擦去。刚换下赛车服,就听见门外有慌张的男高音:“哥——妄哥!”

  周妄拧了下眉,露出几分不悦。

  很快,男人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是赛事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小蒋:“妄哥,大事不好了!”

  周妄没太在意,转身望向门口:“说。”

  小蒋龇牙咧嘴地说:“张斯柯闹着要跟你定个吉日打个人赛,还说你要是不答应,他以后就管你叫你怂杯!”

  “呵——败绩都创新高了,他还没服啊?”周妄唇角一勾,微抬着的下巴看起来有几分狂妄。

  小蒋无奈道:“我都劝了他半个小时了,他怎么都不听,一定要在那里犟着跟你打个人赛。”

  “那就今天吧,”周妄满脸不屑,语调懒散:“他还没资格让我特意排行程。”

  小蒋想到什么,表情有几分为难:“可是他说这是个人赛,只有一个规则,就是给对手留命。”

  周妄把毛巾往小蒋肩上一扔,凑近了盯着他,眼里颇有些玩味:“我喜欢这个规则。”

  小蒋被压迫感逼得直缩脖子,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周妄问:“怎么?”

  小蒋又怯又老实地说:“比赛来得太突然了,我不好安排大家押注。”

  周妄:“……”

  十五分钟后,周妄在赛道上解决完张斯柯,朝躺在赛道外的对方竖起中指,以表尊重。

  不远处的观赛区,穿着蓝色花衬衫的男人叠腿半躺在椅子上,戴着搔气的墨镜和十字架项链,嘴里咬了根长长的吸管,让他即使脑袋后仰着,也能喝到杯子里的饮料。

  周妄取下头盔走过去,抬脚踹在桌凳上,“有人找了你一个星期了,你还要在这儿躲多久?”

  “什么叫躲?我正儿八经赚钱呢,”寇豫抱着手臂,摇着脚,说话的调子里一股子浪荡味儿,“说真的,我刚开始追她的时候,是真没想到她是这么纠缠不休的人,都俩月了还黏着我,我早腻了。”

  周妄瞥着他,“追人的时候怎么当的孙子,这就忘了?”

  寇豫用中指把墨镜勾下来,贱兮兮地看着周妄,“我还是比较喜欢当孙子的感觉,女人只有在不属于我的时候,才有魅力。”

  “傻杯。”周妄懒得理他了,往休息室走。

  寇豫回头,眯着眼调侃问:“听说你府里来了个女高中生?长得漂亮不?有没有照片?什么时候带出来玩玩?”

  周妄骂道:“滚,别他妈瞎惦记。”

  寇豫来劲儿了:“怎么了,你不爽啊?”

  周妄不理他,寇豫笑了声:“行,那你自个儿惦记去吧。”

  -

  一晃四天过去,许京窈再没见到过周妄。

  她早已换上了淮临一中的蓝白色校服,夏季款,显得少女更清瘦修长。

  不过这几天,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早上会早起三分钟,精心地把马尾扎得近乎完美,再卡一个黑色的小蝴蝶结发卡,朝气又甜美。

  以至于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在抽屉里摸出来几个信封……

  许京窈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她没心思拆开看,只想干干净净的处理掉。

  扔在学校不太妥,万一被人翻出来了,当众朗诵,尴尬的还是她。保险起见,还是带回家去撕碎了再扔掉。

  晚上放学回来,不过九点半。家里的电视机开着,周从凝豪放的笑声传入许京窈耳朵里。

  好几天没见到周从凝了,许京窈兴奋起来,换了鞋子跑进去:“周阿姨,您回来啦!”

  “窈窈宝贝!你也回来啦!”周从凝躺在沙发上,丝毫不顾女总裁形象地往嘴里塞着零食,“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许京窈往沙发处走,听到周从凝问她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她答:“是女生哦,很漂亮的女生。”

  “有这个漂亮吗?”周从凝一指电视里的女演员,又啧啧啧地嫌弃道:“这演员漂亮是漂亮,但是一点演技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哭得那么凶但是眼睛都不红而且还不流鼻涕呢?”

  赵雪芝坐在一旁绣团扇,笑道:“人家上电视的,好看就行了。”

  周从凝把许京窈拉到她旁边坐下,“没有我家窈窈好看。”

  许京窈乖巧笑着:“周阿姨最好看。”

  周从凝明显开心了,抓着葡萄往许京窈嘴里塞,塞得她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道停。

  电视机上出现男主角,周从凝咦了一声,“这个不行,还没我家周少帅。”

  只是提起周妄,许京窈就能感觉到内心情绪在明显地变化着,愉悦升了好几个度。

  周从凝嘿嘿着说:“你说我们家周妄要是去演电视,会不会红啊?”

  许京窈嚼着葡萄,说话含糊:“应该会吧…”

  周从凝激动道:“窈窈,我跟你说,我们周妄年轻的时候,追他的女生能从院子大门排到外面的马路上,我一点没夸张。”

  许京窈点头:“我信。”

  周从凝又叹气:“不过从进大学到现在,没怎么见人在门口找他了,哎…男人的花期就是短,连三十都挺不过。”

  许京窈:“……”

  看了会儿电视,许京窈准备上楼洗漱了,周从凝看挂钟,“他不是说十点回来的吗?该不会又不回来了吧。”

  毫无疑问,周从凝说的是周妄。

  所以,今晚十点左右周妄会回家。

  许京窈也看了眼挂钟,九点五十多了,那差不多就是这会儿了。

  鬼使神差地,许京窈站了起来,连借口都不经过思考地自然而来,“周阿姨,我去院子里摘几朵栀子花。”

  周从凝没多想:“好呀,去吧。”

  许京窈面不改色地出了大门,院子里有花香和夏日的晚风,还有涓涓细流的声音,她抬眸便是皎洁月光满天星,禁不住思绪荡漾。

  不知不觉走到了院子门口,栀子树在门一侧,她挪过去,摘花,等人。

  没过两分钟,院子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许京窈压住嘴角,故作意外地望过去:“咦,周妄?你今天回来呀?”

  周妄的意外不是装的。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在回家的时候,看见荧黄灯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女站在树旁,捧着满手栀子花,一双清亮的桃花眼望着他。

  栀子花的香味很淡,但带来的感觉很奇妙,周妄抬手刮了刮眉毛,“你怎么在这儿?”

  许京窈低头看了眼手里捧着的花,小声说:“应该是在摘栀子花。”

  周妄脚下一顿,才往里走,“哦。”

  许京窈在等他走进来的空隙里,搭了句话:“你这几天在哪里发财啊?”

  周妄低笑:“少学周从凝。”

  “好吧,”许京窈鼓了鼓腮帮,随意找话聊:“我觉得淮临一中还不错。”

  “嗯。”

  许京窈问:“你以前在几班?”

  “七班。”

  “好巧啊,我也在七班!”许京窈朝他走去,跟在他身后侧,“我的班主任是樊岳老师,你的班主任是谁呀?”

  “樊岳。”

  “真的好巧啊!”许京窈两眼放光地问:“那你高考多少分?”

  周妄停住,偏过脸睨她,“七百多。”

  “……”

  “……”

  许京窈:“那这个、我们俩应该巧不了,我的上限没有这么高,数学太拖后腿了。”

  周妄思忖半秒,挑眉邪笑起:“我数学还不错,你要是有不会的…”

  许京窈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已经预判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周妄:“自己多百度。”

  “……”许京窈脸上的笑容僵住,逐渐变成假笑,“嗯,好,我经常用百度,很熟。”

  两个人沉默地往别墅门口走,许京窈有点失落,但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她闻了闻手里捧着的栀子花,其实也不算很香。

  到了门口,周妄在推开门的前一秒,转了脸,眼中透着戏谑:“许京窈。”

  少女抬眸:“干嘛?”

  周妄说:“我刚刚逗你的。”

  少女茫然:“什么?”

  周妄:“你要是有不会的……”

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两秒,许京窈听见周妄说:“用谷歌也行。”

  许京窈:“……”

  撂下话音,看见少女的嘴角微微抽动,周妄得逞地坏笑。他推门进去,脊背挺拔却带着几分慵懒,慢悠悠地往玄关走,似乎心情不错。

  被耍了两次的许京窈恼羞成怒,冲.动之下抓了几朵栀子花砸他背上。

  哪想到栀子花那么轻,周妄却也能感觉到,他蓦地回头,逆光盯着少女,浑身透出一股子顽劣劲儿,“怎么,你不喜欢谷歌啊?”

  许京窈心说:我不喜欢的是你!

  但一看到那张略带锋芒的脸,她又怂了,脖子微缩,“我不是故意的…”

  周妄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吓人,心里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想了想,接一句:“是故意的也行。”

  许京窈:“……”

  周妄捡起木地板上的几朵栀子花,走过去塞进许京窈的臂弯里。

  进屋后,周从凝见到周妄,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哟,周少,您这几天在淮临的哪个角落游手好闲呢?诶,成年男人没有事业是什么感觉呀,可以讲给我听听不?”

  周妄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他早已经习惯了周从凝的态度,不轻不重地说:“周总,好奇的话,您亲自去游手好闲几天就知道了。”

  周从凝哼笑一声,嘚瑟道:“人家可是商业巨擘哟,一天不工作会连累很多人的,不像你,啥也不是。”

  周妄没话讲了。

  自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后,周从凝接管了周家的电子公司,焚膏继晷地为之努力,渐渐将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走到在淮临数一数二的位置。

  “小妄,”赵雪芝放下团扇,给周妄倒了杯茶,“你姑姑知道你今天回家,特意把今晚的会议推到明晚了。”

  周妄说:“那怕是半个淮临的人都要被连累了吧。”

  周从凝往嘴里塞着薯片,“是啊,这可怎么是好呢,要不你V我五十万先周转一下?”

  周妄没接话,往沙发上坐过去。不经意瞥见紫色书包的缝隙里,挤出来几张信封的一角。

  他看着眼熟。

  大概率是情书。

  那瞬间周妄还挺意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到许京窈身上,淡淡打量着稚气少女。

  他十六七岁朝气蓬勃时,顶着一张好皮相在校园里张扬不羁,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却觉得那些女孩儿都没什么特别的。

  这一刻少女抱着满手的栀子花走进来,穿着校服却藏不住矜贵,像颗星星一样,闪亮闪亮的,让人没法儿不被吸引,没法儿不悸动。

  许京窈还在生气,没理睬他,把栀子花往茶几上的小篮子里放,“奶奶,我拿几朵就好了,这些都给您。”

  赵雪芝笑着:“你都拿走吧。”

  周从凝也说:“是啊瑶窈,你的房间大,放多一点香味才浓。”

  “好的,”许京窈又不情不愿地问了一嘴,“周妄,你要不?”

  周妄端起茶杯,直视着电视机,懒洋洋应着:“不要。”热水润了喉咙,心里平复了点儿。

  许京窈没在楼下多待,也明白要给点时间他们一家人相处,麻溜地拿上书包上楼了。

  客厅里传来周从凝跟周妄拌嘴的声音,许京窈回头看了眼,又开始好奇,为什么家庭成员只有三个人,周妄的父母去哪儿了?

  但她不会去多问,这些分寸还是懂的。

  洗漱完后,许京窈想复习会儿数学,打开书包才看见那些被带回来处理的情书。

  “哎,真麻烦。”她不耐烦地嘟囔一句,开始在房间里找剪刀,准备剪碎了再扔掉,永绝后患。

  没想到这个房间里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剪刀,她只好披上外套去找周从凝。

  刚打开房门,迎面走来一个周妄,这人两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嘴里还咬着颗棒棒糖,左脸颊稍有些鼓。

  许京窈愣神过后,问:“周妄,你有剪刀么?”

  “很巧,我有。”周妄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剪刀,挂在指尖转了两圈。

  许京窈惊呆了:“你、你随身携带剪刀啊?”

  周妄挑起眉尾,有一丝玩味,“知道你要剪情书,顺道儿给你带上来的。”

  “……!”

  怎么会,连这都能知道了?

  不过许京窈很快就猜到,大概是书包拉链没拉好,让周妄看到了情书的一部分,又恰好猜到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所以顺道把剪刀带上来了。

  这都能猜中,该说不说,过于不可思议了。

  许京窈刚张嘴要问,周妄先说:“我以前也老干这事儿。”

  又接了句:“甚至想买台碎纸机。”

  “……”

  有没有这么夸张?

  难道周从凝说,以前追周妄的人能从院子门口排到马路上,这事儿是真的?

  好吧。

  许京窈弱弱地说:“我用剪刀就可以了。”

  “行。”周妄把剪刀递给她,距离拉近时,许京窈才看到他手背上有一小块擦伤,大概是刚刚才弄的,血迹还湿润着。

  冷不丁看见伤口,许京窈心尖儿一颤,“你怎么…受伤了?”

  周妄随意道:“不小心刮了下。”

  许京窈脱口而出:“疼不?”

  空气忽地凝住,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这走廊不算窄,但周妄还是闻到了少女身上清爽的蜜桃香,淡淡的,有点甜。

  他咬住嘴里的糖,轻咳了声,“不疼。”

  “哦,”许京窈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白纱睡裙,长度没过膝盖,露出白嫩双腿。

  她后知后觉地害臊,但也不想扭扭捏捏的,只能故作不在意,“那个、你要是需要创可贴的话…”

  周妄歪了头,身子侧倚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下一句话。

  许京窈说:“可以自己买。”

  看到男人意外地挑眉,许京窈心里一阵暗爽。刚刚她在楼下被周妄耍了两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报复回去。

  房门被关上,许京窈傻笑着往里走。剪完情书复习了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她正要去睡觉,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出现周妄手背上的那块擦伤。

  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应该处理好了吧?

  可是,万一他没处理呢,伤口不就那么凉着了,这样不太好吧。

  一翻思想挣扎后,许京窈还是决定施舍周妄两个创可贴。

  她又出了门,蹲下,把创可贴往门缝里塞,敲了敲门,“周妄,门下有创口贴,用不用随你。”

  -

  翌日早晨,许京窈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餐屋里只有赵雪芝和周从凝。

  许京窈问了个早,乖乖坐下,看见白粥碗里的蛋黄,她浅浅笑起,“谢谢奶奶。”

  赵雪芝也笑,看起来柔和又慈祥,“我一直想要个孙女儿的。”

  周从凝接话:“窈窈赶巧儿来了,给您当孙女儿。”

  赵雪芝说:“好啊。”

  周从凝提起不相干的人,“孙子养废了,是得来个孙女儿调理一下,人家都说养孙女儿有益身心。”

  此刻,手背上贴着粉色创可贴的孙子,在两米的大床上熟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废了。

  许京窈听着周从凝跟赵雪芝闲聊,餐屋的窗户半开,室外晨光初现,小鸟清脆叫着,盆栽里的各色小花开得鲜艳。

  这里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吵闹,只有一片祥和宁静,许京窈庆幸,生命中能遇见这样好的人,看见这样好的景色。

  吃完饭,周从凝没时间送许京窈去学校了,还是让她自己坐公交。

  俩人走在院子里,周从凝勾着许京窈的肩膀,“窈窈宝贝,周妄那小子没再欺负你吧?”

  许京窈摇头:“没有了。”

  “那就好,”周从凝霸气地说:“他要是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别闷着声受委屈哈。”

  许京窈明媚笑起:“好的,我不会受委屈的。”

  一起往外走着,周从凝又问了许京窈每天坐公交上学会不会耽误时间,车难不难等,有没有迟到过。

  许京窈这几天其实是打车上学的,因为那公交很久才来一趟,她不愿意等。

  少女耷拉着眉眼,什么都没说,周从凝看她脸色就能猜出来,提议道:“要不给你买辆自行车,你以后骑车上学怎么样?”

  许京窈觉得可以,“好呀。”

  “行,”周从凝说:“明天周六,你们是下午四点多就放学吧?你去车店看看,有喜欢的就直接买,我给你转钱。”

  许京窈又为难地说:“可是我不会骑…”

  “没事儿,”周从凝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周妄会骑,明天让他教你。”

  许京窈犹豫了,想到自己才来这儿不过十多天,就已经在蛋糕店、商业街以及某摩托车赛道上都见到过周妄的身影,猜测对方如果没有正经职业,大概也有许多事情要忙。

  不想打扰到周妄,惹他不耐烦,许京窈摇摇头,“算了,不麻烦他了。”

  周从凝咂嘴,“怎么能是麻烦呢?让他教你骑车,那叫恩赐,知道不?”

  俩人正好出了院子大门,周从凝转脸看见墙角那盆半人高的茶梅球,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奈地失笑,“你们小时候,周妄可没少欺负你,你去茶梅球那儿看看就知道了。”

  周从凝说完,已经先提着包走了。

  许京窈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裁剪合适的黑色西装,利落干练的短发,黑红色高跟鞋还有六位数的真皮手提包。

  她想,以后要成为周从凝那样优秀的女性。

  直到周从凝的背影在拐角消失,许京窈才回神,想起她说的,去茶梅球那儿看看。

  看看小时候周妄是怎么欺负她的。

  耳畔倏然回荡起幼年时自己的哭声,许京窈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那处不是好地方。她捏着书包带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俯身探索着。

  茶梅球本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用来装茶梅球的白色陶瓷盆后面却不太对劲。

  它的大小,刚好挡住了院子白墙上的一小段刻字。

  那字刻得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的字迹,许京窈盯着,一字一字地顺着念出来:“许京窈最喜欢的人是、周妄?”

许京窈直接傻眼,姿势也僵住了。

  渐渐的,她脑海中模糊多年的场景陡然清晰起来,是五六岁的她蹲在墙角,手里不知道握了个什么物件儿,边哭边往墙上刻画着。

  那时候,有个大她几岁的男孩儿站在旁边,顽劣地盯着她,直到她写完。

  原来,这段时不时就浮现的零碎记忆,是年幼时周妄在逼她刻下这段字。

  一想到“许京窈最喜欢的人是周妄”在白墙上留了十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过,笑话过,许京窈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十足的憋屈又难堪,脸颊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烫发红。

  啊啊啊啊啊!

  周妄!你太可恶了!

  许京窈又回到院子门口,气鼓鼓地瞪着别墅二楼的左侧窗口,那是周妄的房间。

  “周妄……”许京窈咬牙切齿:“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许京窈并没有做出实质举动,该上学还是要上学的,至于让周妄付出代价的事情,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琢磨。

  那天上午许京窈的心情都很不好,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也没琢磨出什么反击的好法子。

  同桌尚巧巧进来,看见她撑手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句:“许京窈,你不开心吗?”

  许京窈自然是不会把真实情况说给尚巧巧听的,浅抿着笑,“没有呀,我在想数学题呢。”

  “哦哦,”尚巧巧从抽屉里拿了瓶牛奶喝着,“你以前的学校怎么样啊?听说是大城市,环境是不是特别好?”

  许京窈敷衍道:“还行吧。”

  尚巧巧盯着她的脸,“那你在你们学校算好看的么?追你的男生多不多?”

  这倒是把许京窈问得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以前在江市,她从初中就开始收到情书,不过她一心都扑在绘画上,没怎么正眼看过那些男生,自然也没心思去早恋。

  许京窈看尚巧巧等着,就小声说:“有,但是不多。”

  尚巧巧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这里还挺多男生追你的,刚刚吃完饭回来,还有隔壁班的人找我要你的企鹅号呢。”

  “不要给!”许京窈顿时想起来,她也没有加尚巧巧的企鹅号,只加了班级群。

  于是问:“我们俩要不要先加上?”

  尚巧巧说:“可以啊。”

  不一会儿,班级里慢慢开始进人,三两个堆在一起嬉笑,看起来还没有正式进入高三那压抑沉寂的氛围里。

  尚巧巧在班里的男生身上扫来扫去,压着声音问:“许京窈,你觉得咱班的男生帅么?”

  “啊?”许京窈思维宕机,答不出来,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周妄的脸,还有伏骑在摩托车上的62号赛车手,紧接着她又想起墙角里的那句话,也记起自己还得找时间反击的事。

  “哎…”许京窈无力地叹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尚巧巧却稍纵即逝地笑了下,以为这是许京窈给她的回答。

  晚上九点半,许京窈回到院子里,手里提着一盒草莓,步伐雀跃,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注意到千秋旁的风铃草又开了几朵。

  她推开别墅大门,见赵雪芝在沙发上绣团扇,听说是要送人的。

  许京窈走过去搭了两句话,没多留,起身前装作不经意地问:“奶奶,周妄在家不?”

  “在啊,”赵雪芝说:“他明天要去外地待几天,今天就在家里休息。”

  “哦哦,”许京窈没问他要去哪儿,要干什么,“那我先上去了,奶奶您早点休息。”

  她迅速洗完草莓上楼,走到周妄的房门口,先拍拍胸口,深呼吸几次,才抬手敲门,“周妄,你在吗?”

  几秒过去,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许京窈继续叫了声:“周妄?”

  再几秒后,门被人从里拉开一条缝,周妄只漏半张脸在许京窈眼前,“有何贵干?”

  许京窈把手里的草莓端起来,用最真诚讨好的笑容说:“我洗了草莓,你要不要尝尝?”

  周妄眯着眼睛,目光带着玩味地打量少女,而后唇角一勾,“说出你的目的。”

  许京窈的眼睛眨巴眨巴:“请你吃几颗草莓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说着,随手拿了颗草莓递给周妄,“这颗最漂亮,给你吃吧。”

  莹莹白光衬照,周妄闪着眼睫,眸色渐浓,锋芒褪去几分。

  正在干坏事的许京窈心跳忽然加快,慢慢把草莓往前递,就差喂到他嘴里。

  周妄接过,咬开草莓的那瞬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口腔里除了该有的酸甜以外,还有一股浓浓的咸辣味。

  周妄甚至觉得自己吃到的是一块裹着辣椒粉的盐巴,味道极其离谱,齁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快要窒息。

  无事献草莓,果然有诈。

  砰——

  许京窈还没来得及去看周妄脸上的表情,房门就被他低着头合上。

  反击完毕,许京窈却没敢笑得太过分,假惺惺地问:“周妄,你怎么了?是草莓不好吃么?要不要再给你挑一颗?”

  里面很久都没回复,估计是在漱口,知道周妄这会儿正难受,许京窈心里居然冒出几分内疚感。

  她咬咬唇,抬起下巴,傲娇地说:“那个、虽然我这么做是不太好,但你小时候对我做的更不太好,我只是在反击。”

  里面没回应,许京窈突然有点慌,“而且,我也只往草莓里加了小半勺盐和辣椒,除了难吃,没有任何伤害。”

  里面还是没人回应,空气很安静,让少女陷入紧张中,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情况,而且周从凝和赵雪芝还对她这么好。

  许京窈不纠结了,弱弱地示好:“剩下的草莓都很安全,你要尝尝吗?”

  回应她的,还是长达十多秒的寂静,而这十多秒足以让许京窈的思想发生巨大改变。

  “周妄、对不起。”

  许京窈自责地低下头。

  默了默,周妄再次拉开房门,这次留的缝隙稍大,漏出整张脸。

  许京窈抬眸,见男人满脸湿润,水珠从额头滑到眉骨上,被他用肩上的毛巾擦去,“许京窈,你靠近茶梅球了?”

  许京窈点头:“嗯。”

  周妄:“什么时候?”

  许京窈答:“今天早上。”

  周妄变了脸色,擦干净下颚的水珠,饶有兴致地问:“反击计划是自己想的么?”

  许京窈姿态很乖:“是的。”

  周妄却说:“还不错。”

  许京窈:“……”

  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能是在夸她吧?

  看少女迷惑的眼神和渐渐泛红的脸颊,周妄心里像有猫爪轻挠,有点痒,他遮掩什么似的咳了下,“没怪你。”

  许京窈却不说话,瘪着嘴盯他,看上去还怪委屈的。

  周妄不懂十七岁少女的心里在想什么,向来直白,“你想干嘛?直说就行。”

  许京窈:“……”

  她只是在等对方像她一样,为自己做过的事情道歉,没想到却等到这样一句话。

  还凶巴巴的。

  许京窈吸了吸鼻子,“不想干嘛。”

  说完就端着草莓回房间,睡觉之前,她在废弃的画稿上写了句话——在等一个道歉。

  第二天早上,许京窈无精打采地下楼,餐屋里没人,只有周妄坐在沙发上喝茶。

  听见脚步声,周妄抬头,对上视线的瞬间,两个人都有点不自在。

  周妄浅抿一口,“奶奶一早出去了,阿姨家里有点事儿,今天不过来做饭。”

  许京窈点头:“哦。”

  又想多了点什么,防备地盯着他:“你该不会在等着我给你做吧?”

  周妄被她的反应逗笑,放下茶杯,“想什么呢?我带你出去吃。”

  许京窈有点窘,“哦。”介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最近不太想跟周妄接触。

  “要不,”许京窈挣扎道:“我去学校吃算了,还没吃过学校的早餐。”

  周妄喝完最后一口茶,把杯子泡进盆里,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没吃过状元街的早餐。”

  于是俩人一起出门,周妄带着许京窈去了她还没去过的巷子,那里是一条早餐街,各种小摊和店铺都有,丰富得许京窈眼花缭乱。

  周妄没到处看,倦懒地垂着眼,“你想吃什么,就在哪儿停。”

  许京窈看了一圈儿,不是油炸的就是辣椒拌的,都不是很想吃。转眼看见前面有间露天馄饨铺,她说:“吃馄饨吧,可以吗?”

  周妄:“行。”

  往馄饨铺走时,其他摊子上的老板都有些失落,只有包馄饨的阿姨是开心的,一脸笑盈盈地望着周妄走过去。

  周妄说:“要两碗鲜肉的。”

  “好嘞,”阿姨已经合不拢嘴了,“您今早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许京窈:“……”

  周妄是什么在这里很有名气的人么?吃个早餐怎么还蓬荜生辉了?她不理解。

  周六早上人不多,馄饨很快就上来了,两个人低头吃着,气氛很沉默,都找不到话聊,只是偶尔地抬眼看对方,不小心对视半秒。

  周妄比许京窈先吃完,也没催她,自个儿拿着手机在旁边回信息。

  一头黄发的黑瘦青年看见周妄的身影,立马殷勤地跑过来打招呼:“妄哥!”

  周妄掀起眼睫,没认出对方是谁,没搭理。

  对方却很惊讶,“奇迹啊,好几年没见着你在这儿吃早点了。”

  周妄低着头,没看他,“你谁?”

  “害,”黄发青年说:“咱俩高中同过班,毕业后我在校门口抢劫被你教训过,掉了颗牙,你没印象啦?”

  周妄:“没有。”

  黄发青年也不尴尬,这才注意到旁边低头吃馄饨的少女,显然跟周妄是一起的,“咦,这小姑娘是…”

  包馄饨的阿姨插了句嘴:“他女朋友。”

  黄发青年毕恭毕敬地来了句:“嫂子好。”

  “……”

  “……”

  周妄气笑了,“别瞎叫,滚吧。”

  黄发青年抬手,“行,那您吃着。”

  吃完馄饨,走出早餐街,周妄在马路口给许京窈叫了辆出租车,从窗户那儿递给对方五十,“去淮临一中。”

  许京窈打开后门上车,刚系好安全带,周妄就走过来敲车窗。她降下车窗,脸还有些红,臊的,“干嘛?”

  周妄俯身,近距离盯着许京窈,将对方长翘的睫毛看得分明,“问你个事儿。”

  许京窈缩着下巴,“讲吧。”

  周妄说:“女生生气的时候,一般想让别人怎么做?”

  许京窈:“?”

  周妄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许京窈,你想让我怎么哄你?”

“……”

  许京窈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害怕,也就过去一个晚上而已,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弄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额、不用哄,”许京窈紧张起来讲话容易磕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我又、我没生气啊。”

  周妄再次被她逗笑,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少女,眼睛都不挪地盯着对方,眸中满是挑逗,“草莓蛋糕?还是冰淇淋?”

  许京窈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心头小鹿乱撞,睫毛闪得飞快,“草莓冰淇淋蛋糕。”

  说完,她双手捏紧书包带子,指尖已经开始泛白。

  周妄思忖两秒,探究似的眯起眼,“世界上还有这玩意?”

  显然,他不是很相信。

  许京窈轻轻点头,“有的。”

  周妄说:“我没听过。”

  许京窈:“你的世界太小了呗。”

  没给周妄回怼的机会,许京窈已经偏开脸把车窗升起来,压着嘴角让师傅开车,去淮临一中。

  林荫路上枝叶葳蕤,清风拂过缓缓摇曳,许京窈靠近车窗,仰脸去看淮临的天空,曙光初现,今日是晴天,一如她的心情,明媚又灿烂。

  进教室后,许京窈的桌子后面多了张空桌子,她没太在意,倒是同桌尚巧巧好像有点反常,把刘海梳了又梳,还涂着有色唇膏。

  许京窈跟她同桌一周,还没见她这样对自己的外表格外重视过,凑过去,八卦兮兮地问她:“尚巧巧,你下午是要去约会么?”

  尚巧巧照着镜子,“不是。”

  许京窈又问:“那是要去商业街玩儿?”

  尚巧巧说:“也不是。”

  “好吧。”许京窈猜不透,也看出来了她不大想搭理自己,就识趣地没再多问。

  不一会儿,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许京窈在想周妄会不会给她买草莓冰淇淋蛋糕的时候,一个眼生的少年从后门走进来。

  他身姿板正,校服很干净,跑鞋洁白,书包规整地背在背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妥妥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

  少年低着头,许京窈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但从气质上看,应该很清秀,跟周妄完全不一样。

  除了许京窈以外,班里的其他小脑袋也齐刷刷地向少年看去,女同学两眼放光,开始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真的转到我们班了耶……”

  “我的天,我想都不敢想,这辈子能跟年级第一有同班之缘。”

  “这都不是学霸了,这得称学神,毕竟人家有本事从高一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的成绩。”

  “樊老师不都说了,他是清北的料,前途不可估量,咱们也就敢看两眼,可不敢高攀。”

  许京窈不动声色地把这些话都装进耳朵里,知道自己后面坐了个蝉联年级第一的大人物,不免有些不自在。

  她把脑袋转回去,又凑到尚巧巧耳旁,“尚巧巧,你紧张不?”

  尚巧巧微微低着头,“不紧张。”

  许京窈煞有介事地说:“咱后面坐的,可是年级第一。”

  尚巧巧说:“那又怎样,与我无关。”

  “好吧,”许京窈抿抿嘴,把脑袋挪开,强迫自己进入早自习,没注意到后座的男生,盯着她看了几秒。

  吃完午饭,许京窈是第一个回教室的,然后就看见自己的后桌一片狼藉。

  年级第一的桌子椅子歪倒在地上,书本文具散落一地,卷子上还有脏兮兮的脚印,看着像是被人恶意踩过的。

  “天呐……”许京窈直接惊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乱糟糟的区域,“谁啊?怎么还干这种事儿?”

  教室里没有监控,除了肇事者以外,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许京窈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真没想到,太优秀也是一种错,更何况那人还长得那么好欺负。

  她站在原地,短暂的迟疑过后,还是决定帮后桌收拾一下。

  许京窈走过去,哼哧哼哧地把桌子扶起来,书也一本一本地开始捡。

  看见书封上的两个字,她这才知道,后桌的名字叫——谈浔。

  真会取,还怪符合他本人的。

  没过多久,受害者本人从后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纯牛奶。

  许京窈已经把他的位置还原得差不多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画兔子。毫无预兆的,她的桌面上被人放了一瓶牛奶。

  许京窈抬眸,看见一张与周妄截然不同的,温润清秀的脸,还有疏离的眼神。

  “你干什么?”许京窈有些莫名其妙。

  谈浔表情淡漠,声音也不大,“辛苦费。”

  “啊…”许京窈了然,原来是看见她帮着收拾桌子了,“不用。”

  谈浔没再说什么,回到座位上坐下,把那张被踩过的脏卷子揉成团,抛进垃圾桶。

  许京窈不好意思收这瓶牛奶,还是转身放在对方桌上,“这个,我不要。”

  谈浔只是抬眼看她,不说话。

  许京窈脱口而出:“无功不受禄。”

  谈浔说:“你有功。”

  “额…”许京窈抿抿嘴,猫着身子转回去,小声嘟囔:“有功也不受禄。”

  -

  周末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周一。

  许京窈到教室时还很早,里面没坐几个人,不过她的同桌和后桌都在,她只跟尚巧巧打招呼,没敢打扰谈浔。

  许京窈坐下后,意外在自己的抽屉里摸出来一瓶牛奶,她下意识地转身问谈浔:“谈浔,这个是你放的么?”

  谈浔低头写着卷子,“不是。”

  见对方已经否认,虽然还是很有嫌疑,但许京窈也不好再多问,又把牛奶塞进抽屉里。

  而她沉浸在学海里遨游的时候,没发现,尚巧巧有意无意地偷看过她几次。

  也没发现,后方传来的注视。

  日光弹指过,一晃进入九月初,高一高二都开学了,学校变得热闹嘈杂起来。

  许京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些目光。不管是去洗手间,还是小卖部,或者是操场,都有人看她。

  不知不觉,学校里传出来一些有的没的。

  “高三七班的许京窈,是新晋校花么?最近怎么老听见有人说什么许校花?”

  “听说她是从江市转来的,妥妥的清纯小白花,好多男生都在追她,不追尚巧巧了。”

  “连寡王谈浔都为了她,特意转到七班去了,而且还非要坐在她后面。”

  “……”

  许京窈从操场走到教学楼,路过长长的走廊,听到不少闲言碎语,暗自腹诽,谣言这东西还真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晚上放学后,许京窈还没走到校门口,就看到有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堵在那里,眼神像看猎物般的,已经盯着她已经很久了。

  许京窈下午就听到有人说某校霸今晚要跟她表白来着,心里有点慌,正想着要怎么冲出重围,年级第一悄然从后面走出来。

  看见这高挑但不太可靠的身影,许京窈莫名有了点安全感。

  她毫不犹疑,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走在谈浔身旁,装出跟他一路人的样子,“谈浔同学,好巧哦,你也放学啦?”

  谈浔斜瞥她,似乎有点无语。

  这个点,可不就是放学的点么。

  许京窈知道自己说了废话,也没尴尬,“那我们一起出校门吧。”

  谈浔没同意,也没拒绝,许京窈当他默允。俩人在那几个别班男生的注视下,并肩走出校门,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公交车站。

  许京窈回头确认了几次,那几个男生没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跟谈浔拉开距离,“哎呀,不对劲,我好像不走这边。”

  谈浔停住脚步,在微弱的路灯下转脸,冷淡地看着他,“我走这边。”

  “这样啊。”许京窈郑重地点头:“那你走好。”

  谈浔:“……”

  分别后,许京窈自己去路口打车。

  谈浔站在远处的公交站台,看到她上了出租车,才倒回到刚才的分岔路口,往另一边走。

  很快,许京窈回到院子里,刚推开门就听到周从凝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那儿的小孩儿都这么逗么?还跟鹅打群架?”

  自从周妄去外地后,许京窈这几天也没见着周从凝,院子里很安静,也很空荡,这会儿听见熟悉的声音,才觉得温馨。

  许京窈往里走,看见周从凝坐在秋千上跟谁打视频电话,赵雪芝也在旁边坐着。

  她没出声打扰,笑起来对她们摆手。

  周从凝看到许京窈,立马朝她招手,“窈窈宝贝回来啦,我在周妄视频呢,快过来一起呀!”

  跟周妄视频么?

  会不会不太合适?

  但许京窈不想在周从凝跟赵雪芝面前扭捏,只好装出云淡风轻的姿态走过去,“来啦。”

  周从凝拉着她坐在中间,不打一声招呼地把手机摄像头贴近她的脸,屏幕里面只看得见许京窈的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周阿姨,离得太近了,我有点晕。”

  “哦,不好意思,”周从凝赶忙把手机挪开些,屏幕里装下许京窈完整的脸,但她却看不到周妄的脸,只有一面鲜红的小国旗。

  周妄应该是在室内,背景像在某个书店里,小国旗后面有一排拥挤的书架。

  那边的人没说话,许京窈也没说话,周从凝在她身上细细瞅着,又捏捏她的脸,“还好没瘦,不然我没法跟江潋滟交代。”

  许京窈挤出一个笑,觉得可能江潋滟也并不在意她胖了还是瘦了吧。

  周从凝却关心地问:“你在学校吃得好吗?有没有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呀?”

  许京窈乖乖说:“有。”

  周从凝问:“有没有好好学习?”

  许京窈:“有。”

  周从凝:“有没有想我呢?”

  许京窈:“有。”

  周从凝:“有没有想周妄?”

  许京窈:“有……啊、没有!”

  反应过来自己被绕进去了,许京窈满脸羞赧,心跳骤然慌乱起来。

  像是怕屏幕那头的人误会或嘲笑,她迅速别开脸,去看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粉色蔷薇,重复地说了一遍:“我没有想周妄。”

  周从凝被小姑娘这模样逗得直乐呵,揽过许京窈薄瘦的肩膀,亲昵道:“窈窈,你怎么这么好玩?”

  赵雪芝也在旁边笑,“要是从小养在咱家院子里,就好咯。”

  许京窈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热,两手抓着衣角,坐姿很僵硬,满脑袋都是刚刚那句话。

  周从凝说:“对了,你年迈的妄哥人在外地,还惦记着让我跟你说不要早恋的事情。”

  许京窈臊答答地说给周妄听,“没有早恋,情书都销毁了。”

  这时才听见周妄哟了一声,“还挺听话。”那语气,要多轻佻有多轻佻。

  “你们聊着,”赵雪芝起身,“锅里还炖着桃胶,我去看看怎么样了。”

  周从凝也起身,“我也去看看。”

  说着,她把手机塞进许京窈手里,摄像头对着许京窈的脸,“窈窈,你跟周妄聊吧。”

  “啊?”许京窈愣住,她跟周妄可没什么好单独聊的,本能地把手机往回推,“不了周阿姨,您把手机拿走吧。”

  周从凝朝她挤眼,“他那里有好玩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让他给你带回来。”

  “额、”许京窈根本拒绝不了,周从凝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黏在赵雪芝身后进了别墅。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许京窈和一些花花草草,空气霎时间静谧下来,她的思维有点乱,下意识说出一句:“hi,howareyou?”

  “……”

  “……”

  “i’mfine,thankyou,”周妄:“andyou?”

  许京窈简直汗流浃背,“我也fine。”

  气氛再次陷入寂静,没人接话,许京窈看不见对方的脸,干脆也把摄像头挪开,随意对着院子里的不知名盆栽,装作随意地问:“周阿姨说你那里有好玩的,我看看呗?”

  “行啊。”

  话音落下,屏幕里的画面缓缓移动,绕着小国旗转了一圈。

  许京窈刚刚猜对了,他确实在一个图书馆里,面积不算太大,差不多三个教室的样子,不过里面很丰富,有好几排大书架,两个地球仪,还有党旗、国徽和一些实验器材。

  这些都比较常见,许京窈问:“这个外地的图书馆有什么吸引你的么?”

  周妄说:“今天刚完工,我过来检查。”

  许京窈:“你检查什么?”

  “那是他出资建的图书馆,”周从凝又从后面跑过来,“在一个偏远的镇上,看着不大,但是有两层,花了不少钱呢。”

  “什么?”许京窈怔住,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座图书馆,是周妄名下的。

  “不用怀疑,就是我们周少,”周从凝走过去,拿起秋千上的手提包,对许京窈讪笑:“刚刚忘记拿包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许京窈:“……”

  待周从凝走进别墅带上门,电话两头都没人说话,场面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中。

  许京窈的情绪有些复杂,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的桀骜青年,竟然偷偷在外地的某个小镇上建了座图书馆。

  半晌过去,许京窈忍住心里那抹悸动,轻飘飘地嘴硬道:“也就一般那样不错还行吧。”

  周妄揶揄:“懂了,很完美的意思。”

  许京窈:“……”

  要这样理解也没错吧。

  许京窈用手背贴住脸,热热的,她只好给自己扇风,“你为什么想在镇上建图书馆?”

  周妄把镜头又对准国旗,一改之前的懒散劲儿,沉稳而有力地说:“祖国很辽阔,我力量绵薄,但长久的为之奉献,总会看见它因我而变好的一天。”

  许京窈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提起呼吸,细思着周妄刚刚的话。

  她今年才十七岁,正在经历人生中极度困难痛苦的阶段之一,该怎么努力考上好大学就已经占满了她思维空间,还没精力去想以后为祖国做贡献的事,而周妄也就二十出头,但他已经开始有实质行动了。

  许京窈认可之余,心里又有点低落,人跟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她现在是一点也不质疑周妄高考七百多分的事情了。

  周妄的镜头跟着他走到图书馆的最里侧,“这些都是特殊人群做的,被我花高价买来,你挑吧。”

  许京窈游离着的思绪倏然被拉回来,回到屏幕里。那个黄木架上摆的全是手工制品,她一眼就相中了那只手拿“金榜题名”横幅的钩织小狮子。

  “停,”许京窈稍睁大眼睛,“周妄,我想要那只金榜题名小狮子。”

  周妄走过去,把镜头对准狮子旁边的一块标牌,“凭数学九十分以上领取。”

  又补一句:“高中生加五十分。”

  许京窈:“……”

  嗯,该怎么说呢,就算不加五十分,她的条件也达不到领取要求,毕竟数学是她最拖后腿的一门课。

  “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许京窈觉得窘,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它好小,金榜题名也绣得有点歪。”

  低笑声从声筒里传出来,周妄毫不留情地讥讽,“不够九十分就不够九十分呗,给你看看七八十分的也行。”

  许京窈咬咬嘴唇,决定不要尊严了,“OK,那看看七八十分的。”

  周妄嗤笑,“抱歉,九十最低。”

  许京窈:“……”

  她想骂人,她真的想骂人!

  这个周妄,又在欺负人!

  小镇里的周妄似乎隔空听到了少女的心声,很快又说:“不过有另外一种领取方式。”

  许京窈生气地问:“是什么?”

  周妄说:“你把镜头对着自己。”

  许京窈很喜欢那个金榜题名小狮子,也就没多想,听话地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看见自己委屈巴巴地噘着嘴,“然后呢?”

  周妄的反应慢半拍,“然后笑一个。”

  许京窈露出整齐的牙齿,“嘻嘻。”

  又问:“然后呢。”

  “然后,”周妄的镜头里拍到,他把架子上的钩织摆件拿下来,给了狮子手里的金榜题名一个特写,“领取成功。”

盛夏不止有骄阳和蝉鸣,还有按时响起的上课铃和一叠又一叠的卷子。

  高三是枯燥而紧绷的,朝霞和落日渐渐不再有吸引力,操场边的小雏菊孤独的绽放,教室里的灯光一次比一次熄得更晚。

  人们总说少年应有鸿鹄之志,青春不可懈怠荒度,需奋笔疾书全力以赴,道阻且长,行而不缀,前程没有终点,只有光芒万里的灿烂人间。

  当许京窈无数次在数学卷上写下答案时,她想,只要分数慢慢提上来,总能在图书馆里兑换到更精致的手工物件。

  也能在周妄面前浅浅嘚瑟一下。

  九月已经过了半,周妄还没回淮临,周从凝也没再回过院子,一直在公司忙碌着。

  周五早上,校广播发出通知,一位家庭困难的老师昨晚进了抢救室,有捐款意愿的同学可以自行前往捐款教室。

  下了早自习,许京窈去捐款的时候,扫码区根本挤不进去,她只能在后面踮着脚找缝隙,好几次还跳起来,姿势怪滑稽。

  谈浔在窗外多看了她两秒,才挪步进来。

  他的出现显然引起不少注视,场面默契地安静下来,同学们自觉给他腾出位置。

  谈浔本人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举动,安静地扫码捐款。然后,回头去看站在老后边儿的许京窈,“你要过来么?”

  “嗯?”许京窈想赶紧捐完回教室,“哦哦。”

  她小跑过去,扫码付了个三千。

  一旁的男同学看见,面部表情堪称惊恐,“这是多少?三后面几个零?”

  许京窈很茫然:“三千啊。”

  “三千?!”一个女生惊呼,“许校花,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捐款啊?”

  许京窈说:“我攒的。”

  她虽然不算大富人家,但从小就没缺过钱,过年过节亲戚们给一点,慢慢存几千块钱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又有男生说:“骗谁呢,你一个学生能有这么多钱?不就是在这儿装大款吗,想红想疯了吧。”

  尚巧巧其实也在人群里,只不过个子太小,不显眼,她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谈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道歉。”

  尚巧巧懵了,那男生也懵了,许京窈最懵,没想到向来独来独往,看似对外界丝毫不感兴趣的谈浔会掺和进来。

  男生装作没听清,“什么?”

  谈浔面无表情地重复:“给她道歉。”

  男生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谈浔本人虽然看起来没有攻击力,但他身上的光环太重,清北根苗,老师眼里的重点保护学生,跟他起冲突,事儿就不好解决了。

  男生没有过多的犹豫,不情不愿地对许京窈说:“对不起。”

  这儿人多,许京窈也不想当被围观的主角,装作若无其事扭开脸,“没关系。”

  战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但大家的眼神还停留在谈浔和许京窈身上,似乎想探索出来他们的关系。

  许京窈却没敢看谈浔,也知道这时候无论她对谈浔说出什么,都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两个字,还是先留着吧。

  许京窈收好手机,从容地走出人群,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十多分钟后,她回到教室,尚巧巧和谈浔都在位置上坐着。

  许京窈在位置上坐下,这才觉得有安全感。看到桌面上放了瓶牛奶,未署名,不知道是谁的。

  她问尚巧巧:“这个是谁放的?”

  尚巧巧低着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没看见。”

  许京窈:“哦,你要喝吗?”

  尚巧巧说:“不喝。”

  看尚巧巧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许京窈没有继续跟她讲话,无聊地鼓了鼓脸,突然想起刚刚的事情还没有跟谈浔说谢谢。

  她悄悄回头偷瞄谈浔,没想到跟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额…”

  谈浔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食指与中指之间永远夹着笔。

  透过镜片,许京窈似乎看见谈浔的眼神里带着极难察觉的笑意,她没在意,抬手挡在嘴边说:“谈浔,刚刚谢谢啦。”

  -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四点半就放学,大部分学生开始离校,例如许京窈,小部分学生留在学校刷题,比如谈浔。

  刚走到后门口,许京窈又返回来,弯着身子问尚巧巧:“尚巧巧,附近好像开了家甜品店,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尚巧巧在写卷子,“不去。”

  许京窈也不强求,“好吧。”

  不过,她记得前几次周六,尚巧巧都不会在学校多留的,难道是已经进入紧绷期了么?

  好吧,那她从下周也开始紧绷,这周还是先吃甜品要紧。

  出校门后,许京窈绕了条小路去甜品店。刚走到转角,前方突然跳出来三个街溜子青年,拽住许京窈的书包,把她往巷子里拖。

  “你们是谁?”许京窈惊叫,光天化日,她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倒霉,“你们想干什么?”

  那三个街溜子看着又黑又瘦弱,脸上凶巴巴的。一人说:“你是不是在学校捐三千的那个有钱学生妹?”

  许京窈用力挣扎着,把书包抱在胸前防备着,“不是!我捐的是五毛!”

  “骗谁呢?我表弟刚刚还指给我看了,就是你!”高个青年瞪着许京窈:“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全部拿出来。”

  许京窈虚张声势:“法治社会,你们这是在明抢么?”

  另一个人说:“是啊,明抢,你能把老子怎么滴?”

  好吧,既然讲不通那就只能硬来了。

  许京窈猛地把书包砸在混混身上,又抬脚踹另一个人,再给了后面的人左脸一拳。

  那三个混混没想到她这么彪,立马还起手,巷子里四个人打成一团。

  为了自保,许京窈只能选择发疯,她灵巧躲避攻击,抓起地上的土和小石头,疯狂往那几个人脸上乱砸。

  那几个混混被沙土糊了满脸,嘴里还含着碎石头,又气又狼狈,其中一人正要去拿地上的板砖,前方传来许京窈熟悉的低沉嗓音。

  “喂——”是周妄。

  神经紧绷到极致的那一刻,许京窈站在巷子里,背靠着墙,缓缓转脸,朝光亮的地方望去。

  周妄穿着一身黑衣,懒洋洋地插兜站在巷子口,淡金色光线斜照在他脸上,黑色耳钉亮得刺眼,许京窈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非常不真实。

  周妄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还要过几天才回淮临么?

  许京窈有些呆滞,“周妄?”

  那几个混混循声望过去,显然都认识周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没品的败类,”周妄眼眸漆黑,唇角淡扯着,略显玩世不恭,“知道你周爷爷最近手痒,自己送上来是吧?”

  一个混混已经靠在墙边站好,“妄、妄哥,你这几天不是在外地么?”

  周妄表情冷下来,“所以你就不当人?”

  那人说不出话了,大气儿不敢喘。

  巷子里的四个人默契地贴着墙站成一排,许京窈在最里面,抱着书包,缩着下巴。

  周妄走上前,君高临下地看着混混头儿,“欺负到我妹头上,是嫌活得太久了?”

  “啊?”一个混混反应过来情况,对着许京窈咬牙切齿:“周妄是你哥,你他妈早说啊…”

  许京窈装无辜:“你也没问呀。”

  更何况,她哪能想到周妄的名字在淮临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情况了然,另一个混混立马挺胸认错:“对不起妄哥,我以后再不欺负你 妹了。”

  周妄置之不理,走到许京窈面前停住,眸中含着若有似无的挑逗,“许京窈。”

  许京窈睫毛颤着,“嗯?”

  周妄说:“挡住眼睛,我要行侠仗义了。”

  许京窈乖乖照做,“哦。”

  她把脑袋埋进书包里的那几分钟,听到耳旁响起凄惨的嚎叫声,还有无数个“妄哥我错了”。

  结束之后,许京窈悄悄睁开眼睛,看见三个混混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而周妄只是脏了裤脚,连发型都没乱。

  这时候许京窈莫名在意自己的形象,她把书包背好,整了整校服衣领,又拍干净裤腿上的灰,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才说出一句:“周妄,干得不错。”

  周妄揶揄:“一挑三,你也不错。”

  形象这么快就崩塌了,许京窈囧:“你都看到啦?你真的都看到啦?”

  “嗯,”周妄挑起眉梢,“所以你捐的是三千还是五毛?”

  好吧……

  连这个也听到了。

  许京窈说:“三千,我自己攒的。”

  周妄在她身上仔细扫着,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只有刚刚出过拳的右手有些红。

  他又斜瞥那混混,语气不算好,“以后把脸别长那么硬,给我妹手都揍红了。”

  混混捂脸:“……”

  看见周妄替自己出气,许京窈心里一阵暗爽,忍不住偷笑。又出神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周妄在淮临的威望,心里不禁打起小算盘。

  “周妄,”许京窈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试探地问:“你们淮临这么不安全么?”

  周妄偏了脸,看见少女头发凌乱,马尾松松垮垮地歪在脑袋上,白皙脸上沾着不少灰,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

  微风中裹着少女身上的蜜桃香,盛夏的夕阳好像照进了周妄心里,让平静的湖面波光粼粼,随风荡起波澜。

  空气安静几秒,周妄滚动喉结,掏出一颗棒棒糖,懒散地递给少女,“别怕,以后我罩你。”

那天晚上许京窈失眠了。

  十二点半,她的情绪波动还是很强烈,心脏就好像在耳旁跳动似的,根本没办法平静。

  少女掀开被子起身,床单被她翻来覆去弄得皱巴巴,枕头掉落一直在地上,巴掌大的黄兔子玩偶被压得有些变形,她抓过来,轻轻揉回原来的形状。

  “你说周妄有没有睡着?”许京窈把兔子捧在手心里,试图从玩偶嘴里听到回答,“他下午看见我跟三个混混打架,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不可爱的女生?”

  窗户关得很严实,听不到外面的流水声,房间里一片静谧,让少女内心忐忑。

  许京窈鼓着嘴,满脸懊恼,“早知道,今天就不去吃甜品了。”

  不走那条小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也就不会让周妄看到自己那么彪悍的一面。

  许京窈自言自语:“他现在是不是不想把金榜题名小狮子给我了?草莓冰淇淋蛋糕也没给我买。”

  满脑袋胡思乱想,睡是没那么快睡着了,许京窈下床打开灯,走到书桌边坐下,准备接着画那进行到一半的画稿。

  纯白画纸上,是一条刚起形的小圆珍珠金丝镶边的宝石项链,现在只被勾勒出来大概轮廓,没有增加细节,宝石也还没有展现出光泽感和颜色。

  许京窈抓起一旁的素描铅笔,小心翼翼地在宝石边缘揉擦亮部。

  这是她临摹的第十三张宝石画稿,而这十三张画稿的原画师,都是她父亲许泽铭,一位非常优秀的珠宝设计师,但已于去年离世。

  约莫一刻钟后,许京窈终于静下心来,正投入在绘画里面,门外传来的动静让她分神。

  是周妄,他打开了门,并且在接电话,“我二十分钟到。”

  “洗没洗澡关你屁事?”

  “别他妈乱给我拉红线,我现在没这心思,懒得去应付女人。”

  “寇豫,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离了女人活不下去啊?”

  虽然周妄的声音刻意压着,很低沉,但夜晚的静谧还是让许京窈听到个大概。

  对方挂断电话,她才意识过来自己刚刚屏着呼吸,非常认真的在……偷听。

  数秒过去,许京窈不得不承认,她好像开始在意周妄了。

  好烦。

  怎么会这样。

  “许京窈?”周妄扣扣敲门,“还没睡?”

  许京窈心跳漏半拍,望向门口,脱口而出:“睡了呀。”

  周妄说:“出来。”

  “哦、”许京窈本能地听话,套上外套,小跑过去拉开门,学周妄上次一样,身子缩在门后,只留一条小小的缝隙,“干嘛?”

  周妄依旧穿得一身黑,脖子上挂着两条黑链子,挑起眉审视她,“凌晨一点,你还没睡,给个合理的解释。”

  “我、”许京窈灵机一动,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在刷题,数学太差了,不好意思睡觉。”

  周妄明显没信,抬手撑在门框上,微微俯身拉近距离,空气里骤然漫出压迫感。

  他刚洗过澡,头发半干,手里拿着副纯黑色墨镜,身上的薄荷香味很浓,许京窈经不住犯迷糊,“你这是要出门么?”

  周妄嗯了一声,许京窈又问:“这个点,出门去干嘛?”

  周妄说:“赚钱。”

  许京窈心里一咯噔,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点出门赚钱,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周妄看到许京窈诧异的表情,猜到些少女心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故意逗她,“你还小,别打听大人的事儿。”

  “……”

  许京窈问:“你犯法么?”

  周妄回答:“哥走正道。”

  “……”

  “哦。”那就好。

  看周妄脸上毫不心虚,反而带着几分戏谑,许京窈知道自己刚刚把人想邪恶了,不禁汗颜,悄悄把门缝合拢一些,只露出一双眼盯着周妄。

  咬咬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金榜题名小狮子,你有给我带回来吧?”

  周妄:“嗯,在我屋里。”

  许京窈默默把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是一个讨要的姿势。

  周妄伸食指,抵住少女指尖,慢慢把她的手往回推,“考到九十分,我再给你。”

  许京窈:“……好吧。”

  这样也行,刷题更有动力了。

  “那……”许京窈欲言又止。

  周妄:“怎么?”

  许京窈说:“去外地前,你说…”

  周妄一头雾水:“我说什么?”

  见周妄这个表情,显然是对自己前一阵儿说过的话毫无印象了。

  许京窈有些失落,但想到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既然对方忘记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去要,显得她多惦记似的。

  许京窈低下头,“你什么都没说。”

  砰——

  轻轻一声,许京窈合上门,留周妄在门外摸不着头脑,“我到底说什么了?”

  -

  深夜,淮临市最繁华的地带,一家新开业的酒吧内汇聚了很多成年男女。

  灯光昏暗,烟酒味浓烈,酒杯不停的发出碰撞声,他们在肆无忌惮地狂欢。

  角落卡座里,寇豫穿着粉色花衬衫,半躺在沙发上,同时给微信里的好几个女生发出同样的信息——我在1998很想你。

  “豫哥,好巧啊,”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向他走去,坐在旁边贴近他,“听说你又分手了?这次还是被甩的那个?”

  寇豫仰头咽下嘴里的酒,有几滴溢出,滑到下颚。他无所谓地耸肩,“甩得好,我刚好玩腻,不用我来找理由分。”

  女人倒了杯威士忌,递到寇豫嘴边,“豫哥,下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

  寇豫用中指把鼻梁上的浅粉色墨镜勾下来,盯着女人两秒,嘴角漾起弧度,拖着长长的腔调,“很巧,这次就想谈你这样的。”

  女人妩媚笑起,双手捧着酒杯,温柔地把威士忌灌入男人口中,“我漂亮还是你前任漂亮?”

  寇豫说:“你漂亮。我指的是任何一任。”

  一杯酒下肚,寇豫上劲儿了,正要去触碰女人的唇,手机不合时宜地亮屏,备注为’铁树周’的人发来一条信息——接驾。

  酒吧门外人声嘈杂,不停的有车经过,下来各色年轻男女。

  周妄的黑色川崎H2在一旁熄火,炫酷高级的车身和男人修长的腿引来不少目光。

  几个正要进去的女生停住脚步,挤在一起围观,小声谈论。

  “这车也太帅了吧?”

  “我觉得车主更帅,虽然还没看见脸。”

  “等他取下头盔看看,只要不是丑得很牛逼的那种,我今晚都坐他那桌。”

  周妄早已经习惯这种画面,淡定的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他取下头盔,懒洋洋地把额前细发往上拢,眉眼间透着桀骜的锋芒,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一旁传来声音:“我去,那是周妄么?”

  “好像还真是周妄,他今晚怎么会来这儿啊?不是传他从来不去酒吧的么?”

  “这酒吧是寇豫的哥哥开的,以他俩的关系,肯定得过来撑撑场面吧。”

  寇豫端着酒杯走出来,步子里满是浪荡不羁,“我周哥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周妄瞥他一眼,又看见前面停的红色法拉利,“什么时候换的车?”

  “在你去外地为祖国做奉献的时候,我也在持之以恒的败家,”寇豫嘚瑟地说:“怎么样,这颜色可以吧?”

  周妄不做评价,“你喜欢就行。”

  他把头盔挂好,长腿一跨,下了车。

  “新车钓新妹,新妹新滋味。”寇豫揽过周妄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妈的,那DJ急性肠胃炎,刚刚送医院去了,还好你在淮临,不然我都不知道今晚上哪儿去找人救场。”

  “仅此一次,以后没有了。”周妄搭腔,思绪却在开小差,想着许京窈是不是在因为没给小狮子的事情生气。

  寇豫自顾自地说:“不过你这趟来得不亏,今晚各种美女都有,要是有看上的,我给你搭桥。”

  周妄有些不耐,“搭你自己的就行。”

  寇豫说:“话别说这么早,进去了再看。”

  门口一位女士在朋友的怂恿下靠近周妄,在他身后害羞地拿出手机问:“周妄,能加个微信么?”

  周妄没回头,小声交代寇豫:“帮我婉拒。”

  “得嘞,”寇豫转脸对那女生说:“不好意思,他有点难言之隐,你懂的。”

  周妄:“……”

  寇豫:“但我没有,你要不要加我的?”

  周妄:“……”

  俩人进了酒吧内,周妄戴上墨镜,直接绕过拥挤的人群,站到打碟台上。

  旁边站着一位正在打碟的女DJ,看到来人,她难掩震惊:“周妄?你是周妄?”

  天花板上流动着的彩色小灯切换为红色,打在周妄侧脸,只看得见男人清晰的下颚线。

  女DJ凑到他脸旁,瞪着眼睛确认,“天呐!真的是周妄?你怎么会来这里?”

  周妄稍稍避开了些,“过来帮忙。”

  “居然是你,早知道是你,我就…”

  女DJ看上去很激动,被周妄抬手制止,冷漠道:“先工作。”

  女DJ讪讪点头:“哦哦…”

  周妄戴上耳机,骨节分明的手指扭动着打碟台上的圆形按钮,地板立刻被纯低音震动起来。

  音乐节奏倏地变了,场内男女更嗨,周妄拿起话筒,微微仰起脸,磁性嗓音里带着电流,“Hello,Everyone,Welcometo1998,我是今晚的DJ妄。”

  酒吧里响起近乎炸裂的欢呼声,寇豫站在人群中,端着酒杯呐喊:“妄!你好帅!”

  随着震耳欲聋的喊声,周妄的指尖忙碌起来,每一次操作都带着绝对的技术,身体也跟着音乐晃动起来。

  混音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跳跃,游动,氛围越来越高涨,酒吧门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年轻人。

  凌晨三点出头,周妄中场休息,取下耳机,去里侧的卡座上找寇豫。

  那人被灌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一副清醒模样,见周妄过来,他支走卡座上的几个女生,给周妄腾个清净地儿。

  周妄拿了瓶矿泉水,灌下半瓶,寇豫拍他肩膀,笑得很满意,“实力不错,兄弟,转音都从淮临转到首都去了。”

  周妄拧紧瓶盖,扫到他脖子上的口红印,眉眼间略带不爽,“我记得你有女朋友。”

  “分了,就前天,”寇豫说得很无所谓,“那是我被甩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次。”

  周妄没吭声。

  寇豫拿起茶几上的伏特加,咬着吸管往嘴里送,“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女人的心思很难懂,她想要什么直接说不就行了么?非得让我去猜,我一个男人,哪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史无前例的,周妄无意识点头。

  这个微不可查的小动作被寇豫看见,他脑袋一歪,横眉竖眼,“妄,你刚刚是在认同我么?”

  周妄偏脸看他,“我有么?”

  寇豫会心一笑,“有,你点头了。”

  周妄:“……没有。”

  “害,不用装,觉得女人难懂,很正常。”寇豫啧了声,躺在沙发上叹气。

  周妄问:“你怎么委屈人家了?”

  寇豫说:“就因为答应给她买草莓冰淇淋蛋糕,结果我忘记了,她就要跟我分手。”

  周妄:“……”

  这么一说,他陡然记起来了。

  去外地前,出租车窗外,他有答应许京窈,回来给她买草莓蛋糕。

  所以今晚许京窈想问的是这个?

  寇豫像是觉得不可理喻,满脸烦躁,“他喵的,生气的点真的离谱到爆,我敢说整个淮临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生。”

  周妄:“……”

  谁说的。

  他家就有第二个。

  解开迷题,周妄心里顺畅不少,不自觉低笑,笑许京窈惦记草莓冰淇淋蛋糕,但又不好意思跟他开口的内心小世界。

  寇豫看着他,“你也很无语吧?”

  “嗯,”周妄敷衍,往沙发上躺倒,双腿翘在茶几上,“我明天早上要一个草莓冰淇淋蛋糕,哪里可以弄到?”

  寇豫斜眼:“你要做咩?”

  周妄开了颗棒棒糖,“有妙用。”

  -

  翌日早上八点,周妄离开酒吧,川崎机车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后到达淮临北区的一个烘焙店。

  这是寇豫昨晚帮他联系的,八点半就可以取到蛋糕成品的店。

  回到院子,不过九点出头。

  周妄拿着粉色盒装的两磅草莓冰淇淋蛋糕,站到许京窈的房门口。

  听到里面有动静,估计是起床了,他扣扣两声敲响房门,“许京窈,出来。”

  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我还没醒!”

  周妄嗤笑,“那就睡着出来。”

  许京窈撇嘴,“好吧。”

  门刚被人拉开,周妄就把手里的大蛋糕盒递过去,“草莓冰淇淋蛋糕,买到了。”

  他扯着嘴角,等少女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许京窈吸了吸鼻子,皱眉问:“周妄,你身上是谁的香水味?”

周妄二十二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女孩子的多变。

  “什么?”他愣住。

  许京窈完全无视他手里的蛋糕盒,心里莫名溜出来一股酸味儿,没头没脑地说:“你昨晚出门的时候,不是这个味道。”

  周妄被这句话说得发懵,他捏起自己的领口嗅了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很复杂的香水味,估计是昨晚在酒吧待太久,腌入味了。

  缄默两秒,周妄低咳一声,有点不自在,“我有个朋友,爱喷难闻的香水。”

  许京窈表示不信,嘀咕着:“其实我还闻到了一点点酒味。”

  周妄自然道:“他喜欢往香水里掺酒。”

  许京窈盯着他眉眼,又扫到他领口上挂的黑色墨镜,心里莫名其妙的郁闷,“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都干了些什么呢?”

  怎么会出门的时候是薄荷香,回来变成怪怪的酒香,发型也有些乱。

  周妄散漫笑起:“在赚钱,每一分都合法。”

  “哦。”心里的好奇还是没解开,许京窈垂下眉眼,蔫蔫的。

  周妄瞧着那小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许京窈有这种怪异的感觉,未免过于荒谬。

  草莓冰淇淋蛋糕散发着冰凉的甜香,太淡了,冲不散周妄身上的烟酒味儿,却让许京窈猛然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越界了。

  她不是周妄的什么人。

  周妄去哪儿,去干什么,身上为什么会有香水味,都跟她没关系,她也没资格质问。

  “对不起,”许京窈抬眸,认真道:“我刚刚还没睡醒,你别介意。”

  少女态度大转变,周妄不太适应,那一瞬间他有点想知道许京窈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

  许京窈伸手接过蛋糕盒,还挺重的,这蛋糕应该不小,她道了声谢谢。

  正要合上门,周妄抬手抵住门板,留出半张脸的缝隙,思索半秒,他挑起眉尾,直白地问:“许京窈,我这算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许京窈其实已经忘记茶梅球这茬儿了,周妄一提醒,她才又想起来,院子外墙角上歪歪扭扭刻下的那段字。

  「许京窈最喜欢的人是周妄」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许京窈稍有些无措,脸红心跳地说:“应该算哄好了。”

  周妄甩甩脖子,转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进门,“你还挺好哄。”

  房门被他不轻不重地合上,许京窈抱着蛋糕盒站在门口,反应了好几秒,才悄悄弯起嘴角,露出个浅笑。

  -

  指针在深夜时总是转得飞快,昼夜更替只在转瞬之间。

  周妄回淮临后,跟以往一样,经常在外面不见踪影,隔个三五天才会回一次院子,而周从凝也每次都会跟他同一时间回来。

  许京窈为了早日得到金榜题名小狮子,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多刷几道数学题,即使解得很艰难,她也硬着头皮坚持着,希望在月考的时候数学能超过九十分。

  但淮临的题目比江市的难很多,她以前也没有打好数学基础,以至于月考当天困难重重,周六成绩出来时,甚至比以前的七十多分更低。

  课间,许京窈看着答题卡上的分数,陷入沉思,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越努力越优秀,到她这儿怎么越努力越退步了……

  午饭过后,没休息多久,上课铃响起。

  数学课对于许京窈来说本就非常枯燥乏味,下午连着三节上下来,她有点儿撑不住了,几次开始神游,都被自己掐大腿给掐清醒了。

  “许京窈。”是从讲台上传来的声音。

  被点名的少女心里一咯噔,坐直了身子。

  “我讲课很无聊么?”数学老师是位五十来岁的女士,她凝视着许京窈,皱眉质问:“一个下午不是发呆就是搞些小动作,认真对待数学课,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许京窈鲜少在课上被老师批评,禁不住红了脸,老实巴交地低着头。

  老师把书往讲桌上一扔,擦掉黑板上的小半边字迹,三两下写出来一道数学题,转身瞪着许京窈,“你上来,给我把这道题做出来。”

  还剩五分钟放学,原本奄奄一息的小脑袋们倏然支棱起来,默契地往许京窈的方向偏去。

  许京窈上高中后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些:“我让你上来!做这道题,你没听见吗?”

  许京窈脊背一凉,冒出一阵冷汗。

  但看数学老师这架势应该也不是随便说说,只好起身走上讲台。

  她拿了根粉笔,面对着黑板上完全没印象的数学题,脑袋一片空白,慢吞吞写下一个解字,然后停顿。

  数学老师似乎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冷笑一声,站在旁边指责:“就知道你解不出来,既然脑子不好使,后天就更应该努力,而不是上课只会发呆,像个傻子一样,明白吗?”

  许京窈僵硬地站在讲台上,低着头,她不用往回看,都知道后面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老师还在说:“这次月考出题都算简单了,你能考出六十一的成绩,只能说是比猪强一点,知道吗?不过猪要是读个小初高,还不一定比你考得差。”

  许京窈以前从没有被老师说过这样难听的话,也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她感觉脸烧得火辣辣的,眼前一阵眩晕。

  老师斜她一眼,又换了脸色去看最后教室里侧一排的男生,声音也温和许多:“谈浔同学,你上来解这道题。”

  谈浔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京窈背影,“太难了,我不会。”

  气氛凝固时,下课铃巧妙地响起。

  数学老师尴尬地拿起书,“既然谈浔同学也不会,那我周一再讲讲,先下课吧。”

  许京窈把粉笔捏在手心里,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垂着脑袋回到座位。

  尚巧巧安静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正要递给许京窈,就看见一包纸巾从后面飞出来,稳稳落在许京窈桌面。

  是谈浔扔的。

  许京窈抿抿嘴,抓起纸巾递回给谈浔,硬扯出一点笑意,“谈浔,我可没哭。”

  -

  许京窈回到院子门口,已经快六点钟,她深呼吸几下,整理好情绪,才推开门进去。

  秋千架那儿,周从凝在跟周妄聊天,时不时仰起头哈哈大笑。

  看见许京窈回来,她哄小孩儿似的问:“窈窈宝贝,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许京窈乖乖笑起,“我在学校背了会儿书。”

  周从凝夸她:“这么努力,真棒。”

  周妄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百无聊赖地品着茶,轻飘飘扫少女一眼,“月考怎么样?”

  许京窈十分心虚,但面上没露怯半分,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还行。”

  周妄:“数学多少分?”

  “……”

  许京窈淡定道:“有空再告诉你。”

  听到这个回答,周妄心里已经有数,没再多问。周从凝起身,“今晚没让阿姨做饭,我们去超市买点食材,自己打火锅吧。窈窈你去换个衣服,我把车开到巷子口等你哟。”

  许京窈:“好呀。”

  几分钟后,少女脱下蓝白色校服,换上一件纯白色的过膝短裙,露出白嫩纤细的小腿。

  长发披散下来,刚好齐腰。

  出了门,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巷子口。

  周妄侧身倚在车门边,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懒散低着头,在给谁发信息。

  许京窈走过去,叫了声:“周妄。”

  周妄抬眸,看见落日余晖之下,穿着白裙的少女在向他靠近。

  微风吹得安静,少女的裙摆飘动着,白皙锁骨若隐若现,晚霞在树叶的间隙里透下来,一层浅金色滤镜打在少女身上,稚嫩而干净。

  那一刻,周妄咬紧棒棒糖棍子,清晰的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着。

  许京窈拍拍自己的紫色小挎包,“今天买食材我出钱吧,不能总吃你们的。”

  周妄滚动喉结,挪开视线,“用不着。”

  许京窈说:“你放心,我有钱。”

  周妄问了句:“有多少?”

  许京窈狡黠一笑:“我可是高三七班的首富,说出来怕吓到你这个无业游民,别打听了,哈~”

  周妄被嘲讽了,心里没半点不爽,反而觉得小姑娘还挺有趣儿,都敢这么跟他开玩笑。

  他挑眉,唇角勾起邪笑,“许京窈,你以前有被人抢过挎包么?”

  “……!”许京窈两眼一瞪,防备地捂好腰上的挎包,边跑边劝道:“年轻人,你不要乱来呀,抢人挎包会倒霉的!”

  她赶忙上车坐好,抱紧周从凝的胳膊瑟瑟发抖,周妄低笑一声,这才慢悠悠地坐上驾驶座。

  车辆启动,半个小时后到达超市。这家超市挺大的,里面应有尽有,不比在江市的差。

  许京窈下午虽然经历过非常不开心的事情,但是跟周从凝和周妄待在一起不久,就感觉什么都忘了,只沉浸在快乐里。

  三个人站在超市门口,周妄看了眼手表,“一小时限时购,我买单。”

  “哇!”周从凝崇拜地看着他:“谢谢周哥,周哥好霸气哦。”

  她又装模作样地跟许京窈咬耳朵:“其实我一直觉得周妄是淮临最帅最有魅力的男人,窈窈宝贝你觉得呢?”

  许京窈只好附和:“是的,没错…”

  周从凝嘿嘿笑着,“那既然周哥买单,我就不客气啦!”

  她拉着许京窈进了超市,周妄没跟着进去,转了方向,往暂存柜旁的娃娃机走去。

  一个小时后,周从凝跟许京窈推着一个堆得巨高的购物车走出来,周妄过去买单时,手里多了一只玲娜贝儿玩偶,正要递给许京窈,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从凝?”

  还伴随着稚嫩的女童音:“周妄哥哥!”

  周从凝踮起脚望过去,看见是老熟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咦,好巧哦。”

  女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走过来,对周从凝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年好像都没碰上面儿呢,没想到吃完饭逛个超市,竟然偶遇了。”

  “是啊是啊!”周从凝笑道:“你女儿又长高了不少,小孩子长得真快。”

  “是啊。”女人这才注意到许京窈看着像是跟他们一起的,“这小姑娘是?”

  周从凝顿了顿:“我干女儿。”

  许京窈见着生人,礼貌地露出一个标准假笑,“阿姨好。”

  “没听说过你还有干女儿呢,”女人盯着许京窈细看,“多大呀?叫什么名字?”

  许京窈说:“阿姨我叫许京窈,北京的京,窈窕的窈。”

  女人惊喜道:“跟我家宝贝一样啊,也叫瑶瑶,真有缘分。”

  那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一直盯着周妄手里的玲娜贝儿,奶声奶气地说:“周妄哥哥,这个娃娃好可爱呀,是给我的吗?”

  许京窈这才注意到周妄手里拿着的物件儿,很漂亮,她等下也想去抓一个。

  周妄却说:“不是。”

  这两个字让周从凝和女人都有点尴尬,一般情况下,小孩子这样问了,懂事的大人都会直接给,谁知道周妄并不是懂事的大人。

  许京窈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偷偷瞄他一眼,见那人脸上带着十分不友好的嫌弃。

  小女孩儿生气了:“为什么不是给我的?可爱的娃娃就要给可爱的瑶瑶!”

  “嗯。”周妄勾起坏笑,直接把玲娜贝儿往许京窈手里塞,“可爱的娃娃,给可爱的窈窈。”

许京窈愣住,表情不太自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妄会做出这个举动,说出这样的话。

  这太不周妄了。

  但惊惑之下,许京窈内心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在涌动,淡淡的,像在盛夏午后打开窗户的那瞬间,栀子花香随风沁入鼻尖的舒爽感。

  周从凝也傻眼,目光在许京窈跟周妄身上来回转动,想瞧出什么端倪来。

  那女人略带诧异地盯着许京窈,让许京窈有些心慌,只好赶忙弯下腰,把玲娜贝儿递给小女孩儿,“瑶瑶,周妄哥哥让我给你。”

  “真的吗?”小女孩儿抱住玲娜贝儿,立马又不生气了,笑起来:“谢谢周妄哥哥。”

  周妄没理她,一脸揶揄地望着许京窈。

  小女孩儿看见许京窈腰上的紫色小挎包,伸手捏了捏,鼓鼓的,“姐姐,这个是你的吗?我好喜欢哦。”

  许京窈抿嘴,有些为难,周妄眉毛拧起,脸色沉下来,正要开口说句什么,周从凝反应很快地打断了他,“小妹妹,这个是在超市里面买的。”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个红包给小女孩儿,“阿姨给你一个小红包,你用红包去买喜欢的东西吧。”

  因为周妄的直接而带来的尴尬完美化解了,女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牵着小女孩儿跟周从凝道别。

  周妄买完单,又径直去抓娃娃机那儿,三两下抓出来一只玲娜贝儿,漫不经心地走回来,塞到许京窈手里。

  周从凝满意地笑着,见许京窈呆呆的没说话,她轻轻撞许京窈肩膀,“窈窈宝贝,刚刚的小朋友都知道谢谢周妄哥哥呢,你不知道吗?”

  许京窈知道周从凝在暗示什么,她不想扭捏做作,抱着玩偶说:“谢谢周妄哥哥。”

  话音落下,脸倏地红了。

  回到院子,一顿家庭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周从凝喝了不少酒,意识渐渐模糊,埋进赵雪芝怀里哭诉周妄一把年纪了还不成才,她孤身撑起一家企业,压力有多大,平日里有多辛苦。

  周妄最受不了女人哭,也不擅长安慰,为了让对方的情绪平静一点,他选择甩筷子走人,让周从凝眼不见为净。

  许京窈不敢继续见证周从凝的丢脸时刻,怕对方清醒过来觉得难堪,也悄没声儿地起身,低着头上楼。

  餐屋里周从凝的哭声很大,传到许京窈耳畔,今天在数学课上发生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又浮现,她萎靡下来,忍不住鼻尖一酸。

  周妄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嘴角懒散勾起笑,“怎么,你也烦周从凝?”

  许京窈摇头,“我想静静。”

  周妄:“那就是烦周从凝。”

  许京窈:“我没有。”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慢慢朝他靠近,“我只是想静静。”

  周妄侧身半倚在门板上,两手插进裤兜里,吊儿郎当地等着许京窈。

  许京窈走完所有台阶,缓慢站到周妄身前,看上去心情很低落,“你怎么不进去?”

  周妄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里带着些戏谑,“数学老师说你什么了?”

  许京窈下意识答:“她说我脑子不好使,猪要是读个小初高,月考都比我考得好。”

  数秒没听见对方接话,空气里的安静让许京窈后知后觉,周妄刚刚问的是什么。

  她抬眸,表情堪称惊恐,“你怎么知道数学老师说我了?”

  周妄耸肩:“猜的。”

  他刚刚也喝了不少酒,眼底染上几分微醺的水雾,语调里带着一股松散劲儿,“我那一届成绩差的女生,经常被她贬得一文不值。”

  许京窈立马改口挽尊:“其实我的成绩没有很差,老师也没有把我说得那么难听,她只是委婉讲了几句,然后就很温柔的让我下去坐了。”

  周妄却挑眉笑:“被叫上讲台骂,这待遇得考六十五以下吧?”

  许京窈:“……”

  因为考得太差被老师叫上讲台骂,并不是什么值得到处说的事情,现在还被周妄知道了,许京窈更难为情。

  她没有任何继续站在走廊上的想法,逃避般地转身,“在下学业繁忙,先告辞。”

  周妄:“等会儿。”

  “干嘛?”许京窈刚搭上门把手。

  周妄说:“转回来。”

  看见少女闷闷的,没动静,他道:“有东西要给你。”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不要白不要,许京窈转身站好,背脊贴着门板,“好吧。”

  周妄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才进屋去。约莫过了三四分钟,许京窈站得有些不情愿,刚想问问拿什么东西要这么久,就看见周妄抱着一叠资料出来,高度直逼他下颚。

  许京窈不解,“这是什么?”

  周妄说:“数学资料,解题公式很详细。”

  许京窈两眼放光:“是你的么?”

  周妄没答,把重重一叠资料放在许京窈臂弯里,她的眼睛以下全被资料给挡住,双臂也承受着它们不该承受的重量,微微发着抖。

  最上面是一张微旧的数学卷子,许京窈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分数:148。

  天呐!

  这就是周妄么?

  数学考试接近满分的周妄么?

  许京窈掀起睫毛,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148分的卷子,我没接触过,请问平时要怎么保养?”

  周妄微微俯身,凑近许京窈双眼,“不娇气,除了垃圾桶,哪儿都能待。”

  两道目光近距离交织着,窄小的空间迅速被两种香味覆盖,呼吸缠绕在一起,盛夏的燥热更难消散,无尽的蔓延开来。

  许京窈有那么半秒的不知所措,但又不想在周妄面前怂,仰起脸,“那谢谢咯。”

  周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物件儿,放在卷子上,是许京窈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金榜题名小狮子。

  许京窈第一次见到实物,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狮子钩织得很精致,她更不好意思拿,“我的分数虽然不低,但也还没到九十呢。”

  周妄转身进门,留下四个字:“总会到的。”

  -

  国庆节,高三只放三天,第四天就要返校考试。一晃又到周六,四点半放学,许京窈回到院子里,瞅见赵雪芝在煲汤,是没闻过的新味道,她放下书包凑过去问:“奶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汤已经煲好了,自然不需要再帮忙,赵雪芝还是笑道:“这是我在网上自学的菌菇土鸡汤,正好拿不准咸淡,你帮我尝尝。”

  许京窈弯眸,“好呀好呀。”

  赵雪芝盛起一小碗给许京窈,许京窈尝了尝,竖起大拇指,“很鲜,咸淡刚刚好。”

  赵雪芝说:“那就好。”

  她拿过许京窈的碗,给她挑着大块的鸡肉和菌菇,“马上入秋了,要多喝鸡汤,还有你晚上睡觉可不要踢被子,小心着凉了。”

  许京窈心里暖暖的,“好的。”

  两个人坐在餐屋里喝汤,外面的夕阳还没散尽,花依然很鲜艳,只是蝉鸣声微弱了些。

  见赵雪芝望着窗外,许京窈问:“奶奶,您在看什么?”

  赵雪芝说:“我一直很喜欢淮临的天空,大多时候都是美好的,很少有乌云。”

  许京窈点头,“我也喜欢,来淮临这么久了,还没下过雨呢。”

  赵雪芝不知道想起些什么,脸色微变,垂眼道:“不下雨就好,小妄不喜欢下雨天。”

  这会儿提起周妄,许京窈才想起来,周妄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过院子了。

  她埋着脑袋嘟囔:“他在外面忙什么呢?七天都不回来。”

  赵雪芝忽然对许京窈笑:“你是在想他吗?”

  心思这么快就被戳破,许京窈羞红脸,囫囵往嘴里塞菌菇,腮帮子鼓鼓的,“没有。”

  赵雪芝把她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温吞道:“这汤我想让小妄也尝尝,他忙得回不来,你愿不愿意给他送过去?”

  许京窈立马精神起来:“我愿意!”

  半个小时后。

  许京窈在商业街的十字路口下了出租车,她抱着保温饭盒,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找到那间叫’稀有’的服装店。

  这店的外观看起来非常简洁高级,色调以黑白为主。

  赵雪芝说,这是周妄朋友开的店,明天开张,所以他今天在这儿帮忙陈列。

  许京窈站在门口往里瞄了瞄,一眼只看到杂乱的物件,没见着周妄的身影。

  她敲敲玻璃门,很快,穿着橘白色花衬衫的男人从里拉开门,一见着许京窈,他就’喔’地惊叹一声,把鼻梁上的墨镜推到头顶,“很遗憾,店还没开张,无法接待你,但我的微信列表有你的位置,要来么?”

  “……”

  许京窈不太喜欢这样油腔滑调又轻浮的人,但既然他也在这里,想必是周妄的朋友,所以还是给了几分礼貌,“您好,我是来找周妄的,可以帮我叫一下他么?”

  “周妄?”寇豫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他府上的那位么?”

  “……”

  是的,但话这么说出来好像怪怪的。

  许京窈不说话,缓慢点头。

  寇豫拉开门,让许京窈进去,还弯腰做着请的姿势,“哎呀呀,不知道你是周妄府上的,刚刚多有得罪,别跟周妄告状嗷。”

  “哦哦。”许京窈缩着脖子,僵硬地走进去。

  这个店铺很大,八十平是有的,里面放了很多衣架和镜子,还有没拆塑封的沙发。

  除了给她开门的花公子以外,店里还有一个微胖的男人,和一个染着青灰色短发的女人。

  女人站在店的最里侧,正在给女模特套衣服。她的背影很瘦,短发微卷,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紧身牛仔裤,脚上是皮质马丁靴,即使还没看到脸,许京窈也觉得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酷女孩儿。

  寇豫吹了声口哨,“对面的男孩儿女孩儿看过来,周妄府上的女学生驾到了。”

  话落,前面的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来,视线投到许京窈身上,来回扫射。

  周妄不在,这几个都是生人,许京窈尴尬得不知道眼睛往哪儿看,抱着保温盒乖乖站在全身镜旁,“哥哥姐姐好,我叫许京窈。”

  微胖的男人抬手,腼腆笑起:“你好你好,我叫明哲,明哲保身的明哲。”

  女人嘴里咬着颗棒棒糖,她微微抬起下巴,浑身上下透着自信,连唇角浅淡的笑意都是坦荡傲气的,“你好,我叫赵映蜓,是周妄的女朋友。”

砰——

  试衣间的门被人不轻不重地踹开,周妄扯下短袖下摆,盖住线条分明的腹部。

  所有人望过去,他稍偏了脸,视线扫过许京窈,在赵映蜓身上停留,漫不经心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看到周妄这十分迅速的反应,赵映蜓有一瞬间的意外,但很快被笑意盖住,“没别的意思,你府上的人,我就想逗着玩玩。”

  一个问号在许京窈的眼前飘过,她只觉得思维有些乱。

  所以,赵映蜓刚刚是骗她的?她其实不是周妄的女朋友?

  寇豫以妖娆的姿势侧倚在店铺前台边,吸着手里的冰红茶,别有意味地盯着周妄,“赵老板,你开个小玩笑,看给我妄哥急的,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解释了,就这么怕他窈妹误会啊?”

  “我乐意。”

  周妄没什么好脸色,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出来。他瞥许京窈一眼,见少女穿着浅色牛仔背带裤,内搭浅紫色笑脸T桖,比平时穿着校服的样子俏皮些。

  一周没见,许京窈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压住心慌,把保温盒往前递,“奶奶煲了鸡汤,让我送过来给你。”

  寇豫:“哇哦,千里送鸡汤,盒轻情意重,有妹妹就是好。”

  许京窈:“……”

  周妄给了寇豫一记眼刀,把手里的衣服往沙发上扔,径直走向许京窈,“打车来的?”

  许京窈点头:“嗯。”

  周妄接过保温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用指尖夹着递过去,“回去也打车。”

  寇豫也在这儿,他不想让许京窈多留,免得小姑娘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周妄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糖,随意递给她,“跑路费。”

  许京窈都收下,“okk。”

  赵映蜓站在假模特旁,淡淡地把周妄跟许京窈的举动收在眼底,眸色暗了些。

  许京窈莫名不是很想走,但没有在这里逗留的理由,只好摆摆手,“那我回去咯。”

  玻璃门外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周妄觉得好像得交代点少女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回个电话之类的话,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

  寇豫看了眼手表,不过六点出头,外面天都还没黑,“现在还早,窈妹留下来帮帮忙?”

  许京窈正好想多留会儿,周妄却不同意:“不帮。”

  寇豫啧了声,“别那么小气,我们几个人就你有妹妹,借来用用怎么了?”

  赵映蜓附和:“就是啊。”

  周妄咬字:“不、借。”

  赵映蜓:“小气鬼。”

  周妄还想再说什么,被许京窈打断:“我可以帮忙。”

  寇豫嘚瑟笑起:“妹妹就是乖。”

  许京窈没搭腔,巡视一圈店里的现状,衣架大部分散在地上,鞋柜还没装好,服装也有很多包在麻袋里没有熨烫。

  刚刚听到寇豫叫赵映蜓赵老板,许京窈猜测店铺是赵映蜓开的,她问:“老板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赵映蜓被叫得心花怒放,“你把袋子里的衣服拆出来就行了。”

  许京窈点头:“没问题。”

  当事人都答应了,周妄自然也没话说,他把保温盒放在一边,拿了把螺丝钉,继续组装衣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过得很快,指针不知不觉地走向九点。

  期间赵映蜓跟许京窈搭过几次话,跟她讲他们四个是发小,小初高都同班,读完大学也都没有选择去外地,而是留在淮临。

  九点半,店里只剩一些收尾工作了,赵映蜓让许京窈先走。

  许京窈洗完手,正要出门,额头被侧方突然飞来的螺丝钉砸到,血丝慢慢渗出来。

  罪魁祸首寇豫尴尬地笑起:“妹妹,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许京窈没生气,只是目睹了全程的周妄骂道:“寇豫,你他妈是傻杯么?”

  赵映蜓也无语:“寇豫,你怎么还给我店里整出暗器来了,妹妹伤到没有?”

  “没有。”许京窈下意识摇头,被砸过的地方痛倒是不怎么痛,就是有点麻。

  周妄看到少女白皙的皮肤上出现血迹,心一沉,满脸不爽,低骂:“草。”

  寇豫啊哦一声,“糟糕,你在流血。”

  许京窈问:“破相了嘛?”

  寇豫诚实道:“破了一点。”

  许京窈被吓到,“啊?那怎么办?”

  “不慌。”寇豫一本正经地说:“周妄不在意女朋友的长相。”

  许京窈放下心:“哦哦那就好。”

  “……”

  店内是长达五秒的寂静。

  反应过来后,许京窈的脸说红就红,想解释句什么,但斟酌不出用词。

  几个成年人知道少女脸皮薄,都没接这茬儿,赵映蜓说:“前台有创可贴,你去用纸巾擦擦血,贴个创可贴再走。”

  许京窈点头:“好…”

  “不用,”周妄取下手套,眉宇间透出烦躁,“我带你去医院。”

  寇豫满脑袋问号,转脸看着周妄,“不是吧老哥,擦破点皮用不着去医院吧?别还没到医院伤口就愈合了。”

  明哲附和:“伤口不大,创可贴就行。”

  周妄还是坚持:“去医院。”

  许京窈对着旁边的镜子照了眼,伤口确实不大,还不到小拇指的指甲盖儿,只是渗出来一小片血迹,擦干净就行。

  她说:“不用,我就贴创可贴吧。”

  周妄已经拿上手机准备出门了,寇豫一脸迷惑:“周妄,有必要这么宝贝你这妹妹么?”

  周妄瞥许京窈一眼,见少女细嫩皮肤上的一抹红很刺眼,他嗓音低沉:“城里来的,娇贵得很。”

  最终几个人都拗不过周妄,还是让他带许京窈去医院了。

  医生简单给许京窈消了个毒,贴了块纱布,然后细心叮嘱:“以后这种伤自己在家处理就行了,没必要来医院好吗,你俩也不嫌丢人吗?”

  “……”

  “……”

  -

  周日,赵映蜓的服装店开张,许京窈知道周妄不会回来,吃过晚饭早早就上楼刷题了。

  周一早晨,床头柜的闹钟响了好几次许京窈才起床,穿衣洗漱扎头发都是急匆匆的,出门时脑袋晕乎乎的,睡眼惺忪没精神。

  她昨晚是想早睡来着,谁知道周妄半夜十二点突然回来,她听到动静,鬼使神差地停下手上的题,出门跟人请教半天,结束后又失眠睡不着,去冰箱拿了两盒冰淇淋解馋。

  真奇怪。

  每次晚上看见周妄的脸,她都会失眠。

  但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天两头总能见到,长久的这么下去太耽误事儿,许京窈决定有空得想个办法解决。

  一路狂奔着,到教室时还是比平时晚了十来分钟。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氛围吵哄哄的,每个小脸蛋子看上去都很开心,不同于以往的死气沉沉。

  许京窈下意识去找谈浔身影,看见那人埋头写着卷子,对周围的吵闹漠不关心,也一如既往的不参与。

  果然。

  这就是学神的自我修养。

  许京窈从尚巧巧身后挤进座位,给她一瓶牛奶,“尚巧巧,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吵啊?”

  还顺带跟后桌的谈浔打招呼:“谈浔同学,早呀,要喝牛奶么?”

  谈浔没抬头跟她对视,竖起手上的中性笔轻轻晃动,表示拒绝。

  尚巧巧拿了牛奶,礼尚往来递给许京窈一个小面包,“要校庆了。”

  许京窈了然,无精打采地打开牛奶,“多少年的?”

  尚巧巧说:“五十周年。”

  许京窈吸牛奶,“那不得大办。”

  教室里的哄声越来越大,都在讨论关于校庆的事,许京窈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她才转来不久,对这所学校并没有浓厚的感情。

  肚子里突然一阵痉挛,许京窈呜咽一声,趴在桌子上,鼓起脸,“我昨晚好像不应该吃那个冰淇淋。”

  都怪周妄。

  要是周妄昨晚不回来,她就不会失眠,更不会大半夜狂吃两盒冰淇淋,导致今天肚子疼。

  尚巧巧看她这样子,悄悄问:“你是不是要生理期了?”

  许京窈虎躯一震,“好像是…那我完蛋了。”

  伴随着一声半死不活的哀嚎。

  谈浔笔尖停顿半秒,微不可查地抬眸扫她一眼,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写题。

  没过几分钟,走廊上出现风一样的少年,激动地跑进教室,“报——校庆晚会的主持人要在咱班里选,一男一女!”

  有人问:“消息来源可靠吗?”

  少年说:“我亲耳听到校长跟老樊说的,信我,错不了!”

  “我草我草,校长为什么要在咱班里选主持人,咱班有口才好的吗?”

  “口才好的尚不明确,但是形象好的倒是不少,像我们三角区,多养眼啊!”

  三角区,也就是教室里侧最后一排的单人桌谈浔,以及倒数第二排的许京窈和尚巧巧,三个人的座位形成一个倒三角,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高三七班的同学们统称为三角区。

  有人往那块儿瞄着,摇摇头,“许京窈和尚巧巧应该有一个,但谈浔就算了,同班一个多月,没听他讲超过十句话,还上台主持念稿,别搞笑了。”

  女生说:“说不定就是谈浔呢。”

  “那女主持人选谁?许京窈还是尚巧巧?我觉得许京窈可能性大一点。”

  “谈浔想跟谁搭档就选谁咯。”

  “我觉得谈浔会选尚巧巧,听说他们俩以前就同过班,许京窈空降,应该没可能。”

  “我就觉得许京窈很有可能,谈浔之前不是还帮许京窈解围了嘛。”

  “其实主持人是小,我还听见一个惊天大新闻,校长说想请以前的状元来晚会上演讲呢。”

  “他咋不想上天?”

  讨论声越来越高涨,许京窈却融入不进去半点,满脑袋只关心这次生理期会不会很难受。

  上午两节课过后,许京窈越来越不舒服,甚至开始反胃,只好去洗手间解决一下,没想到上课铃响后还耽误了好几分钟,她才勉强捂着肚子回教室。

  “报告——”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无视她,拿着卷子继续讲题,“在三棱锥P-ABC中,三角形PAB是边长为3的等边三角形,AC等于BC,角ACB等于……”

  许京窈想等老师把题目念完再继续出声,但老师并没有在意她,直接开始讲解题,她只好又插了声报告。

  数学老师被打断,不爽地拧眉,这才分了眼神去睨许京窈,“叫什么叫?没让你进来就是不想让你进来,这节课就站外边上吧,下节课也给我站着,站到你记住以后上我的课不能迟到。”

  许京窈捂着肚子,脸色一寸寸苍白,“老师,我今天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老师严声厉色:“你就是故意的。”

  许京窈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肚子疼。”

  老师斥责道:“装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不想读书就滚回去,别在学校当臭鱼烂虾了,早点找个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做,虽然对国家没用,但好歹能喘口气,不过你这种基因可千万别延续,我可不想看见以后街上都是你这种人模猪脑的蠢货在败坏国家!”

  许京窈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身子凉了个透。

  老师的话像是一根冰针,毫不留情地刺在她心尖,强烈的剧痛感往每一根神经上蔓延。

  老师透过镜片,上下扫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刺骨的话,许京窈沉默地撇开脸,躲在墙后,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正是骄阳明媚时,操场上的小雏菊随风摇摆,空气里带着青草香,许京窈靠墙站着,明明被刺得睁不开眼,却觉得头顶有一片很厚重的雾霾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下课后,许京窈进去教室趴好,尚巧巧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太舒服,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递给她一些零食。

  第四节还是数学课。

  响铃后,老师进教室,看见许京窈在座位上坐着,不悦道:“许京窈!给我滚出去站着,我不是说了让你站两节课吗?”

  “有完没完?”谈浔把笔拍在卷子上,眼神冷冰冰,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怒意,“上课。”

  见他反应不对劲,数学老师也不敢再多说,瞪了许京窈一眼,拿起卷子讲题。

  放学后,许京窈还是很不舒服,浑身无力,脚下轻飘飘的,肚子没完没了的疼。

  尚巧巧陪她走到校门口,上出租车前,不知道是不是许京窈的错觉,她好像在不远处看见了谈浔的身影,一晃而过,无法捕捉。

  回到院子,许京窈强撑着进了客厅,正不知道要怎么含糊赵雪芝呢,就看见客厅里只有周妄一个人,那就好对付多了,直接装没看见就行。

  周妄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给谁发信息,见少女闷着声儿进门,他半掀起眼睫,盯着对方白皙的额头,“脑袋还疼么?”

  许京窈无视他的存在,垂着脑袋往楼梯口走。看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很反常,周妄觉得奇怪,跳下沙发大步走到楼梯口,挡在她身前,“许京窈,谁欺负你了?”

  许京窈摇头,不吭声。

  被数学老师骂一次,让周妄知道,已经很丢脸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周妄说:“告诉我。”

  许京窈还是摇头,没力气装坚强,她稍侧身,想从周妄肩旁上楼,周妄故意拦她,喉结下意识滚动,“我说过要罩着你。”

  许京窈背上全是冷汗,看见周妄的黑色T桖,她眼前一阵眩晕,身子轻飘飘地往前倒,额头抵住周妄胸口,触感是结实的硬,还有陌生的体温,熟悉的薄荷香。

  周妄身体僵住,不知所措,“许京窈?”

  许京窈捂着肚子,头晕脑胀的,已经难受到开始迷糊了。她无意识哼唧,说话像在撒娇:“周妄…我没力气了,你可不可以背我上楼?”

  少女声音软绵,似带着某种魔力,周妄只觉得心尖一阵酥麻,像羽毛轻轻触过。

  他指尖动了动,压低下巴,语调里带着哄:“抱你行不行?“

没等许京窈同意或拒绝,周妄半弯下腰,轻松把许京窈拦腰抱了起来。

  少女身子很轻,校服的包裹下并没有藏几两肉,抱在怀里还有些硌手。

  许京窈猝不及防地腾空,惊呼一声,两只手本能地抓住周妄的衣领,“我、我还没同意呢。”

  “没同意也抱。”周妄收紧手臂,像是要把许京窈嵌进怀里,温热的体温覆盖住少女后背,传递着极为强烈的安全感。

  许京窈其实不矮,只是清瘦,此刻被周妄稳稳抱在怀里,亲昵贴近着,男人高大宽厚的肩膀衬得少女软小一团,体型差距更明显些。

  两个人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周妄垂着眼帘,看清少女额头上的细汗,结痂的小伤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还有苍白的脸,他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在萌动。

  反正,不太好受。

  许京窈的意识在渐渐模糊,但也知道自己窝在周妄怀里,双手攥着他衣领不放,还含糊问了句:“我是不是很重?”

  “不重。”楼梯很长,周妄在慢慢往上走,脚步很轻,手臂很稳,呼吸也刻意压着,深怕窝在他怀里的少女不舒服。

  许京窈的侧脸贴着他左心口,男人蓬勃的心跳震响在她耳畔,一下一下牵动着她的心跳频率,让她耳根发热,说话不经过思考,“周妄,你还抱过谁?”

  周妄脚步一顿,忽视正在加速的心跳,凑到少女耳边坦诚道:“只抱过你。”

  湿热的气息扫过皮肤,像一根羽毛轻轻在心上挠,许京窈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得更深。

  周妄莫名想礼尚往来,尾音勾着笑意,“许京窈,你还让谁背过?”

  许京窈故意扭捏:“保密。”

  这一刻,窗外花影摇晃,弯月悬挂于夜空,星星闪得非常害羞。

  上到二楼,看见许京窈的房门半掩着,周妄用脚轻轻踹开。

  进了房间,一阵陌生好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周妄第一次知道女生的房间是什么味道,他形容不出来,反正不是香水味,像是几种水果味结合在一起,很清甜。

  周妄没多看房间布置,径直走到床边,把许京窈放在床上,刚想帮她脱鞋,就看见许京窈自己蹬掉拖鞋,翻了个身往被子里钻,双手捂住肚子,身子蜷缩成薄薄一团,像个小孩儿一样。

  周妄大概猜到她是因为什么而难受,不准备留在这儿打扰她,正要出去,看见刚刚从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亮屏了。

  周妄不经意扫一眼,是备注为’班长大人’的人发来的信息。

  【许京窈,不要在意数学老师的话】

  【你今天在外面站了一节课,肯定很难受吧,可以煮点红糖枸杞小丸子】

  周妄若有所思,随后带上门。

  半个小时后,许京窈的床头柜上多了一碗红糖枸杞小丸子。

  周妄回到房间,内心仍然在翻涌,很多种情绪缠绕在一起,理不清。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大步走到床边,摊开手躺平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天花板沉思了十几分钟,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头脑发热,要’抱’许京窈上楼。

  更解释不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少爷,也就是他本人,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给许京窈煮那个什么丸子枸杞小红糖。

  实在想不通了,周妄气极反笑,原来奇怪的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他自己。

  安静的房间里乍然响起来电铃,周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来电人写着——徐校长。

  他下意识想挂掉,很快又想起什么事,思忖两秒,还是接通了。

  -

  闹钟准时响起,许京窈在梦里被惊醒,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着瞎关掉。

  她昨晚睡了个好觉,虽然还是有点生理期不适,但比昨晚要好多了,起床上学是没问题的。

  多亏了那碗红糖枸杞小丸子。

  十月初,一场清晨小雨让燥热褪去,空气在悄无声息的染上凉意。

  许京窈迷迷瞪瞪地洗漱完,换上长袖款校服,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赵雪芝一个人,不知道周妄是没起床,还是不在家。

  许京窈打招呼:“奶奶早呀。”

  赵雪芝见她精气神不同往日,关心问了句:“窈窈,你是不是不舒服?”

  许京窈摇头,淡淡笑道:“没有,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赵雪芝的眼神放在她身上,细细看着,发现她脑袋上有个结痂的小伤口,表情微变,“额头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伤口?是摔跤了吗?”

  许京窈下意识去摸结痂的地方,已经不痛不痒了。她不想让赵雪芝知道那天在店里发生的事,只能撒谎道:“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角,已经没事了。”

  “快过来我看看,”赵雪芝站起身,待许京窈乖乖坐下,她捧着少女的脸仔细看着,额头上是个小伤口,但她还是心疼地在伤口上吹了吹,“奶奶给你吹吹。”

  许京窈忽然鼻尖一酸。

  从小到大,江潋滟都没有给她吹过伤口,也没有像周从凝那样叫她宝贝,更没有像周妄那样给她煮红糖枸杞小丸子。

  没有从母亲身上得到过的爱,她在这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身上得到了。

  那一刻,许京窈想,父亲早逝时她觉得世界灰暗,那现在他们的出现,就是重新将她世界照亮的光,温柔又炽热。

  走出院子,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很少见。许京窈仰脸望着乌云,想起赵雪芝说过,周妄不喜欢下雨天。

  那他今天会不会不开心?

  希望他今天不会不开心。

  许京窈还是打车到学校旁边的十字路口,刚下车,小雨就又下起来,还好赵雪芝给了她一把伞。

  快速走到校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瘦长背影,是谈浔。他把手里的伞给了一旁没带伞的女生,自己淋着小雨。

  许京窈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的后桌点了个赞,原来年级第一的谈浔同学不仅学习好,品德也很好,虽然平时话不多,跟谁都保持距离,但也有助人为乐的一面。

  既然如此,许京窈觉得有必要去关照一下后桌。她小跑上前,轻轻叫了句:“谈浔!”

  谈浔身影一顿,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许京窈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更想上去打扰了,她屁颠屁颠地跑到谈浔身侧,举高手,把伞撑到他头顶,“我说后桌,我刚刚叫你了,没听见么?”

  谈浔淡漠吐出三个字:“听见了。”

  许京窈撇嘴,“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谈浔说:“不想理。”

  听到这三个字,许京窈如遭重击,歪着脸准备质问,但又觉得谈浔不想理任何人都是正常的,也就忍住了。

  “好吧,”许京窈抿嘴,没再提这茬儿,“我刚刚看见你把伞给那个女生了。”

  两秒,没听见谈浔说话,许京窈只好自己接了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谈浔:“……”

  许京窈也觉得自己这话看着不太像夸赞,尬笑着找补,“是这样助人为乐的人。”

  谈浔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握住伞柄,指尖特意留着距离,没碰到许京窈的手。

  许京窈摇摇头,“没事,我来吧。”

  谈浔稍偏脸,“女生撑伞,影响不好。”

  “哦哦,那好吧。”许京窈收回手,捏起书包袋子。

  视线交织的两秒,是许京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谈浔。

  少年眉清目秀,双眸在阴雨天里更显漆黑润亮,皮肤冷白,甚至能看见朦胧血管,脸部轮廓还很稚嫩,但没有一丝弧度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沉稳许多。

  他很瘦,而脊背挺拔。

  寡言不爱笑,也难掩意气风发。

  许京窈好奇地问:“谈浔,你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

  本以为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答,却听见谈浔低头说了句:“忘记了。”

  许京窈想了想,说:“曹操带着曹冲去拜访刘备,在门口说:曹操携幼子前来拜访,刘备在里面说:来就来嘛,还带什么水果。”

  谈浔只用了半秒就反应过来,随即许京窈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

  她凑过去看,谈浔嘴角浅弯,虽然很快就恢复成一条直线,但显然也是笑过了。

  许京窈嘚瑟地笑,“那你现在记住,你上一次笑是在刚刚。”

  这次谈浔不回答了,许京窈也不失望,挪开视线时,她注意到谈浔的手背上有几块小淤青,都在血管上,应该是输液导致的,她没多问,这个天气有人着凉输液是普片情况。

  后方不远处,尚巧巧独自撑伞走着,她的视线淡淡粘在前方的两个人身上,嘴唇紧紧抿着,表情有些失落。

  上午两节语文课过去,接着开始上数学。

  许京窈昨天经历过很不愉快的事情,响铃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神经紧绷,数学老师进来时,她埋着脑袋,不敢对视,所以没看见老师黑着脸,眼下发青,明显是没睡好。

  教室里没人说话,寂静持续了好几秒钟,数学老师才看向许京窈,面露难色,“在开始上课之前,我想先给许京窈同学道个歉。”

  许京窈心里一咯噔,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数学老师给她道歉?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许京窈同学,”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再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扬,装出几分诚恳模样,“我作为一名教师,公然在课堂上多次辱骂学生,体罚学生,没有公平地对待学生,这些师德不良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不好的经历,为此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今后我会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改正自己的校纪校风,做一名德才兼备的好老师。”

  全班静待片刻,才确认数学老师的道歉词已经说完。

  不少小脸蛋偷偷去看当事人许京窈的反应,许京窈还低着头,两手抠着笔杆,心里的酸涩在奔腾翻涌。

  从没想过老师会给她道歉。

  突如其来,难以置信,但确是事实。

  这样的反差让许京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她逃避那些目光,终究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回应。

  下课后,班里出现一些议论,都不理解向来嚣张的数学老师为什么会突然给许京窈道歉,许京窈自己心里也在琢磨,但得不到答案。

  下午的课上完,班主任樊岳喊许京窈和谈浔俩人去办公室。

  许京窈正忐忑着,樊岳笑笑,温和地说:“别紧张,不是坏事,也不是要训你。”

  许京窈这才放下心,“哦哦。”

  樊岳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半个月后是我们淮临一中的五十周年校庆,校长挺看重的,想让我们办隆重点,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报名校庆晚会的节目啊?”

  谈浔:“没有。”

  许京窈也摇头:“没兴趣。”

  除了没兴趣之外,许京窈也没有什么能上台表演的技能,唯一擅长的只有绘画,她记得自己在入学表上填的特长是无,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会特意找她谈。

  樊岳说:“如果不想表演的话,那有没有兴趣主持呢?”

  谈浔:“没有。”

  许京窈瞄他一眼,也道:“没有。”

  樊岳点点头,“行,那就你俩主持吧,顺便表演一个开场大合唱。”

  许京窈:“?”

  谈浔:“?”

  樊岳心虚,也不敢看他们,装模作样地批改卷子,“校长认为,以谈浔同学在咱们学校的表现来说,上台主持是非常有必要的,至于许京窈同学,形象非常好,同学们口中的校花,普通话很标准,所以也被校长挑中了。”

  既然如此,那叫他们俩到办公室来根本就不是寻求意见,而是做通知。

  看两个人并肩沉默,樊岳嘿嘿两声,从抽屉里抽出来两个本子,一人一个递过去,“那就这么定下了,主持稿你们先拿回去看看,能背就背下来,别在台上卡壳。”

  许京窈看着手里的主持稿,一头雾水,她从小到大没怎么上过台,像校庆这样盛大的晚会就更没经验了。

  她侧过脸,抬眸问:“谈浔,我们现在怎么办?”

  谈浔也懵,僵硬地低着头,“不知道。”

  许京窈鼓了鼓脸,“我不想主持,你呢?”

  谈浔:“一样。”

  樊岳小声插了句:“校长大人至上,吾等唯命是从。”

  ……

  好吧。

  无奈妥协的两个人垂着脑袋同时转身,并肩往办公室门口走。

  晚自习响铃后,外面突然变天,一片阴云袭来,大雨骤降,发狠地拍打着教室窗户。

  放学后,雨势小了些,许京窈想等雨停了再走,顺便背一会儿主持稿。

  十点出头,教室里已经空了。

  看窗外雨还没停,许京窈也不想再多留,收拾东西起身,看见谈浔还在座位上写卷子,“谈浔,你怎么还没走?”

  很快回想到早上的事,许京窈恍然,“哦你把伞给别人了。”

  “嗯。”谈浔认真在卷子上写下答案。

  外面的冷风好像能透过玻璃窗,在许京窈颈侧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空气里凉飕飕的,她把长袖扯下来,抽出桌肚里的伞,在谈浔桌面上晃了晃,“要不要一起走?”

  谈浔动作一顿,写下最后一个答案,合上了笔帽。起身时,他随手抓起抽屉里的外套,递给许京窈,“借你。”

  外面夜凉,许京窈担心自己感冒,就接下外套披上,“谢谢。”

  俩人走在校园里,还是谈浔撑伞,气氛太闷,许京窈努力找话题打破尴尬,谈浔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校门口的路灯打着昏黄的光,清风裹挟着雨水,形成绵密飘逸的丝。

  不远处,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正在朝许京窈靠近。小雨淅沥朦胧,距离慢慢缩短,借着微光,许京窈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周妄。

  只一眼,赵雪芝的话就被证实,周妄不喜欢下雨天,他在下雨天会心情不好。

  表情看着也不太好,跟平时不太一样。

  雨夜,在学校门口看见周妄,许京窈的目光里闪过惊讶,思维瞬间卡了壳。

  她倏然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双手抓紧外套,乖乖等着周妄过来。

  谈浔也跟着停住,却不问她为什么停,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很快,周妄已经把跟许京窈的距离缩短到一米之内。晚风还在吹,男人细碎的发丝飘动着,露出额头和浓黑的眉毛,一双眼睛倒映着雨中的微亮光线,显得更深邃。

  许京窈的心跳漏掉半拍,压着下巴,轻轻扇动睫毛,小声问:“周妄,你怎么在这儿?”

  周妄冷冷地扫了谈浔一眼,随后把手里的外套递给许京窈,轻撩着眼皮,似笑非笑,“窈妹,披哥哥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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