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江湖第一杀手助他称帝,他站在权力巅峰,她却挣扎在生死边缘

书名:《深宫锁凰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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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等闲平地起波澜

宗人府大牢。往日歇斯底里尖叫的囚犯今夜都特别安静,充满着腐烂气味的地牢里,只有最深处的一间牢房有些光亮。“啪!啪!”接二连三的鞭声不断响起,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那带着倒刺的鞭子打人应是极疼,却听不见半分呻吟之音。倒是施刑之人格外激动,尖叫着怒骂道:“还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顾凉月,你不要以为曾经主子给了你王妃的名分,如今就不会杀你!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死不承认,主子也必然不会放过你!”木架上的女子青丝散乱,满身都是血迹,低垂着头也看不清容颜,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那音色凉薄,似讽似嘲,却也半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你!”施刑的女子大怒,抬手就要继续挥鞭,却被旁边的男子抓住了手腕。“练姣,先停一下,你这样打下去,王妃会受不住的。”青决皱眉看着顾凉月那一身的伤,忍不住摇头道:“主子只让审问,暂时还没有要杀王妃的意思。”“王妃?”练姣冷哼一声:“你还叫她王妃?当初主子封她为妃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主子已经顺利登基,她要是老实,也许还能入后宫。可是她居然害死三王爷一家,青决,你还叫她王妃?”青决沉默,不禁又侧头看了架上的女子一眼。一年多了,他其实已经把顾凉月当半个主子看待了。虽然主子娶她为妃只是为了避免先皇赐婚,也是因为顾凉月是最忠诚的杀手,方便行动而已。可是这一年之中,顾凉月着实帮了主子不少的忙,几次差点死掉。虽然现在证据确凿,说她是害死三王爷一家的凶手,但是其实,他是不信的。三王爷是主子最尊敬的哥哥,顾凉月根本没有理由出卖三王爷。这一年来明面上顾凉月是王妃,实际上却还是很好地守了属下的本分,没有逾越半分。她的性子太凉薄了,从来不去争取,也不能怪主子总是无视她,甚至这次只是有了嫌疑,主子便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将她打入地牢,完全没有念及一年的夫妻情分。“好了,练姣。”一旁的白钰也忍不住开口:“光打也问不出什么,你打一天了也不见她开口说话,还不如好生问问。”练姣冷冷地看了旁边的这两人一眼,鞭子一甩,嘲讽地道:“你们该不会也被她那张狐狸脸迷住了罢?”白钰狠狠地瞪她一眼,转头看向顾凉月问:“总归主子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凉月姑娘,你不如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出卖三王爷一家,导致他们惨遭灭门之祸?”架上的女子许久才缓缓抬头,一张皎皎如月华的容颜慢慢清晰起来。黛眉不扫,脸色惨白,脸庞虽然极美,此刻也是脆弱得不成形状了。一双黑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向面前的三个人,干裂的嘴唇慢慢吐出三个字:“我没有。”练姣气极反笑,又是一鞭子打在她的肩上,狠狠地道:“你没有?信是你去送的,能看见内容的也就你一个,中途没有什么差错,为何就让先皇知道了那件事?枉主子那般信任你,顾凉月,你可对得起主子?”撕裂般的疼痛混着皮肉破绽开的血腥味,顾凉月皱了皱眉。疼痛对杀手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可是不得不说,练姣不愧是最会用刑的人,专挑同一处打,这会子她肩上可能连骨头都怕是能看见了。月光很暗,透过锈迹斑驳的铁窗照进来,倒显得分外凄凉。前一天,她还正为那人登基而高兴,后一天,便被人诬陷送进大牢,可真是造化弄人。也罢也罢,命是那个人救的,答应了报恩,便不能有怨言。她没有出卖过任何人,他如若不信,拿了她的命去也就罢了。总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乌压压的云挡住了月亮,鞭响之音时断时续,整个大牢一片阴暗。但是直到最后,那名唤顾凉月的女子也再没说过多余的话。而与之相对的,天启朝京城皇宫里,明轩帝正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宫灯高燃,手边的一堆折子已经让他忙了将近四个时辰了。朝代更替非一朝一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总之不论过程如何,如今这天启的江山是在他的手里了。总要先彻底整理好根基,才能把这帝位坐得长久。“皇上。”芍药将一盏茶放在帝王手边,轻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

帝王淡淡地“嗯”了一声,一边拿朱笔圈着折子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哪知这茶水刚入口,便让人皱起了眉。 “芍药,你茶艺退步了。”放下茶盏,帝王轻哂了一句,终于抬起头瞥了瞥这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有些打趣地道:“莫不是刚搬进皇宫不习惯,还得去王府里泡茶才顺手些?” 芍药闻言,眉梢微动,抬步走到御前跪下,一张俏脸不卑不亢,却很是恭敬地低头道: “奴婢久疏茶艺,还请皇上恕罪。明日奴婢便去选几个精通茶艺的宫女到御前伺候。” “姑姑哪里的话。”帝王没有说话,旁边的总管太监四熹倒是笑着开口道:“芍药姑姑的茶艺当初在王府就是出了名的好,还能有谁比你更精通?姑姑是一路伺候着来的,茶艺又怎么突然生疏了?许是皇上今儿批改奏折太过劳累,所以尝着茶不一样罢了。” 四熹是服侍先皇的老太监了,说起来还是看着新帝长大的,为人厚实,也懂变通,明轩帝登基所有的宫人都替换了,这乾元宫里也就他一个人被留了下来。虽然是唠叨了些,但是也能体会帝王心意,对于一般比较少言的新帝来说算是很好的一个帮手。 芍药低着头没说话。 是的,一年以前她的确是王府里茶艺最好的一个。可是自从…… 罢了,不提也罢,一想到那清冷如月的女子,她心里就一阵疼痛。关进地牢已经一天了,皇上居然问也没问一声,当真是太凉薄。 不过就算她为凉月抱不平,也是半分不敢在帝王面前提的。天启朝的新帝、轩辕皇室的五皇子轩辕子离,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美玉冰公子。自古靠自己的手段登上王位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即使她已经跟了他十多年,即使她得他信任,再怎么样,君主始终是君主。 “你起来吧。”帝王淡淡地道了一声,侧头看了那茶盏一会儿,突然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是你今儿个没用露水泡的缘故,下次还是用你以前用的秋露来泡罢。” 芍药抿唇,站起来又屈膝应道:“是。” 朱笔一顿,红色的朱砂在奏折上沾污了一小块。明轩帝抬眸,深不见底的黑曜眸子直直地看向下面站着的芍药,周围的空气迅速冷了下来,浓浓的威压毫不掩藏地充斥了整个大殿。 尽管是见过多次帝王发怒的样子,但是轮着自己还是第一次。饶是再冷静,芍药此刻背上也是汗湿了。早知道是瞒不过的,只是以前帝王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发现,压根也就没有问过为什么一年前她的茶艺突飞猛进。如今这也算是天意,明轩帝真若问起,她不能欺君,也就不用遵守对那女子的承诺了。 “秋露煮茶,好一个芍药姑姑。”明轩帝放下朱笔,拿起茶盖轻轻敲着,富有磁性却充满杀气的声音在大殿里静静回响:“朕喝的茶向来都是泉水煮的,你的秋露用在哪里了?” 芍药重重一跪,膝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砸得闷声作响,倒把四熹公公吓了一跳。芍药是明轩帝的心腹啊,早在王府就恩准了不用行大礼,如今这样重地跪下来,怕是……事出有因。 明轩帝静静地看了芍药半晌。她脸上还是那样平静,眼眸里却有一些压抑不住的情绪,就像只等待缺口的山洪,急急地想要爆发出来。 芍药做事向来稳重,也识大体,待人有礼而疏离,从来不曾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此时他初登基,江山刚稳,会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激动?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如月凉薄的脸,明轩帝剑眉微皱,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恼恨。 “你是想告诉朕,这一年来的茶都是假他人之手是么?” 芍药看着地面,抿唇道:“奴婢该死。” 自从凉月姑娘入府之后,每次执行完任务,她都习惯给当时还是五王爷的轩辕子离泡一盏茶,央她帮她送去。凉月姑娘武功很好,茶艺竟然也是相当的出色,主子当时只喝了一口,便赞她茶艺大有长进。凉月姑娘又不让她说出实情,以后的茶,干脆就都是由凉月姑娘来泡了。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足够主子记住一个人,倒也好歹让主子记住了那一缕茶香。 明轩帝凉凉地看了芍药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去。四熹公公看着芍药还跪着,帝王偏偏走得又急,正左右为难呢,便听得有低低的叹息传入耳里: “公公快去,若皇上去的是地牢,烦请公公告诉皇上,凉月姑娘暂时还不能死。”

她是杀手被他所救,为他争位,他龙袍加身第一道圣旨却是废她妃位

深宫锁凰孽【白鹭未双】

宗人府大牢。

往日歇斯底里尖叫的囚犯今夜都特别安静,充满着腐烂气味的地牢里,只有最深处的一间牢房有些光亮。

“啪!啪!”

接二连三的鞭声不断响起,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那带着倒刺的鞭子打人应是极疼,却听不见半分呻吟之音。倒是施刑之人格外激动,尖叫着怒骂道:

“还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顾凉月,你不要以为曾经主子给了你王妃的名分,如今就不会杀你!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死不承认,主子也必然不会放过你!”

木架上的女子青丝散乱,满身都是血迹,低垂着头也看不清容颜,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那音色凉薄,似讽似嘲,却也半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你!”施刑的女子大怒,抬手就要继续挥鞭,却被旁边的男子抓住了手腕。

“练姣,先停一下,你这样打下去,王妃会受不住的。”青决皱眉看着顾凉月那一身的伤,忍不住摇头道:“主子只让审问,暂时还没有要杀王妃的意思。”

“王妃?”练姣冷哼一声:“你还叫她王妃?当初主子封她为妃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主子已经顺利登基,她要是老实,也许还能入后宫。可是她居然害死三王爷一家,青决,你还叫她王妃?”

青决沉默,不禁又侧头看了架上的女子一眼。

一年多了,他其实已经把顾凉月当半个主子看待了。虽然主子娶她为妃只是为了避免先皇赐婚,也是因为顾凉月是最忠诚的杀手,方便行动而已。可是这一年之中,顾凉月着实帮了主子不少的忙,几次差点死掉。虽然现在证据确凿,说她是害死三王爷一家的凶手,但是其实,他是不信的。

三王爷是主子最尊敬的哥哥,顾凉月根本没有理由出卖三王爷。这一年来明面上顾凉月是王妃,实际上却还是很好地守了属下的本分,没有逾越半分。她的性子太凉薄了,从来不去争取,也不能怪主子总是无视她,甚至这次只是有了嫌疑,主子便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将她打入地牢,完全没有念及一年的夫妻情分。

“好了,练姣。”一旁的白钰也忍不住开口:“光打也问不出什么,你打一天了也不见她开口说话,还不如好生问问。”

练姣冷冷地看了旁边的这两人一眼,鞭子一甩,嘲讽地道:“你们该不会也被她那张狐狸脸迷住了罢?”

白钰狠狠地瞪她一眼,转头看向顾凉月问:“总归主子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凉月姑娘,你不如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出卖三王爷一家,导致他们惨遭灭门之祸?”

架上的女子许久才缓缓抬头,一张皎皎如月华的容颜慢慢清晰起来。黛眉不扫,脸色惨白,脸庞虽然极美,此刻也是脆弱得不成形状了。一双黑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向面前的三个人,干裂的嘴唇慢慢吐出三个字:

“我没有。”

练姣气极反笑,又是一鞭子打在她的肩上,狠狠地道:“你没有?信是你去送的,能看见内容的也就你一个,中途没有什么差错,为何就让先皇知道了那件事?枉主子那般信任你,顾凉月,你可对得起主子?”

撕裂般的疼痛混着皮肉破绽开的血腥味,顾凉月皱了皱眉。

疼痛对杀手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可是不得不说,练姣不愧是最会用刑的人,专挑同一处打,这会子她肩上可能连骨头都怕是能看见了。

月光很暗,透过锈迹斑斑的铁窗照进来,倒显得分外凄凉。前一天,她还正为那人登基而高兴,后一天,便被人诬陷送进大牢,可真是造化弄人。

也罢也罢,命是那个人救的,答应了报恩,便不能有怨言。她没有出卖过任何人,他如若不信,拿了她的命去也就罢了。总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乌压压的云挡住了月亮,鞭响之音时断时续,整个大牢一片阴暗。但是直到最后,那名唤顾凉月的女子也再没说过多余的话。

而与之相对的,天启朝京城皇宫里,明轩帝正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宫灯高燃,手边的一堆折子已经让他忙了将近四个时辰了。

朝代更替非一朝一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总之不论过程如何,如今这天启的江山是在他的手里了。总要先彻底整理好根基,才能把这帝位坐得长久。

“皇上。”芍药将一盏茶放在帝王手边,轻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

帝王淡淡地“嗯”了一声,一边拿朱笔圈着折子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哪知这茶水刚入口,便让人皱起了眉。

“芍药,你茶艺退步了。”放下茶盏,帝王轻哂了一句,终于抬起头瞥了瞥这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有些打趣地道:“莫不是刚搬进皇宫不习惯,还得去王府里泡茶才顺手些?”

芍药闻言,眉梢微动,抬步走到御前跪下,一张俏脸不卑不亢,却很是恭敬地低头道:

“奴婢久疏茶艺,还请皇上恕罪。明日奴婢便去选几个精通茶艺的宫女到御前伺候。”

“姑姑哪里的话。”帝王没有说话,旁边的总管太监四熹倒是笑着开口道:“芍药姑姑的茶艺当初在王府就是出了名的好,还能有谁比你更精通?姑姑是一路伺候着来的,茶艺又怎么突然生疏了?许是皇上今儿批改奏折太过劳累,所以尝着茶不一样罢了。”

四熹是服侍先皇的老太监了,说起来还是看着新帝长大的,为人厚实,也懂变通,明轩帝登基所有的宫人都替换了,这乾元宫里也就他一个人被留了下来。虽然是唠叨了些,但是也能体会帝王心意,对于一般比较少言的新帝来说算是很好的一个帮手。

芍药低着头没说话。

是的,一年以前她的确是王府里茶艺最好的一个。可是自从……

罢了,不提也罢,一想到那清冷如月的女子,她心里就一阵疼痛。关进地牢已经一天了,皇上居然问也没问一声,当真是太凉薄。

不过就算她为凉月抱不平,也是半分不敢在帝王面前提的。天启朝的新帝、轩辕皇室的五皇子轩辕子离,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美玉冰公子。自古靠自己的手段登上王位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即使她已经跟了他十多年,即使她得他信任,再怎么样,君主始终是君主。

“你起来吧。”帝王淡淡地道了一声,侧头看了那茶盏一会儿,突然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是你今儿个没用露水泡的缘故,下次还是用你以前用的秋露来泡罢。”

芍药抿唇,站起来又屈膝应道:“是。”

朱笔一顿,红色的朱砂在奏折上沾污了一小块。明轩帝抬眸,深不见底的黑曜眸子直直地看向下面站着的芍药,周围的空气迅速冷了下来,浓浓的威压毫不掩藏地充斥了整个大殿。

尽管是见过多次帝王发怒的样子,但是轮着自己还是第一次。饶是再冷静,芍药此刻背上也是汗湿了。早知道是瞒不过的,只是以前帝王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发现,压根也就没有问过为什么一年前她的茶艺突飞猛进。如今这也算是天意,明轩帝真若问起,她不能欺君,也就不用遵守对那女子的承诺了。

“秋露煮茶,好一个芍药姑姑。”明轩帝放下朱笔,拿起茶盖轻轻敲着,富有磁性却充满杀气的声音在大殿里静静回响:“朕喝的茶向来都是泉水煮的,你的秋露用在哪里了?”

芍药重重一跪,膝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砸得闷声作响,倒把四熹公公吓了一跳。芍药是明轩帝的心腹啊,早在王府就恩准了不用行大礼,如今这样重地跪下来,怕是……事出有因。

明轩帝静静地看了芍药半晌。她脸上还是那样平静,眼眸里却有一些压抑不住的情绪,就像只等待缺口的山洪,急急地想要爆发出来。

芍药做事向来稳重,也识大体,待人有礼而疏离,从来不曾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此时他初登基,江山刚稳,会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激动?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如月凉薄的脸,明轩帝剑眉微皱,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恼恨。

“你是想告诉朕,这一年来的茶都是假他人之手是么?”

芍药看着地面,抿唇道:“奴婢该死。”

自从凉月姑娘入府之后,每次执行完任务,她都习惯给当时还是五王爷的轩辕子离泡一盏茶,央她帮她送去。凉月姑娘武功很好,茶艺竟然也是相当的出色,主子当时只喝了一口,便赞她茶艺大有长进。凉月姑娘又不让她说出实情,以后的茶,干脆就都是由凉月姑娘来泡了。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足够主子记住一个人,倒也好歹让主子记住了那一缕茶香。

明轩帝凉凉地看了芍药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去。四熹公公看着芍药还跪着,帝王偏偏走得又急,正左右为难呢,便听得有低低的叹息传入耳里:

“公公快去,若皇上去的是地牢,烦请公公告诉皇上,凉月姑娘暂时还不能死。”

四熹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着芍药。

以她的性子居然帮人说话,而且帮的还是早已废掉的王妃。以前也未曾听说她与那位顾氏有什么情谊,如今那人也身在牢狱,罪名确凿。这种情况下芍药实在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咱家只有尽力了,主子们的事……唉。”四熹摇摇头,跟着帝王往外走。

新帝登基的之前,三王爷轩辕子都一家是以谋逆罪被先皇诛杀的。明眼人都知道三王爷无心帝位,只是为了帮助新帝而已。但是有通番的书信被揭发,先皇为了保住新帝登基,只能牺牲了三王爷。

新帝登基之后也没有再提及有关三王爷的事情,到底是谁出卖了三王爷也没有查证。只是原来的五王妃顾氏被以不贤之名休弃,没有随新帝进入后宫,反而是被打入了地牢。这其中的恩怨怕是也只有当事人知晓。

至于赐死顾凉月……四熹沉默,他只在当初五王爷成亲的时候见过那位姑娘,虽然看起来冷冰冰,但是同其他女子比起来,倒是个难得的好主儿。

大殿的门缓缓合上,芍药依旧跪着,听得圣驾的声音去得远了,她才终于跪坐了下来。

她效忠的人从来只有主子一个,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她也从未私心过谁。只是顾凉月,这一年里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女子是真心对主子的,所以她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冤枉地就死了。

天启元年,随着轩辕子离登基而搬入后宫的妃嫔们正在各自的宫里欢喜不已。从侍妾或者侧妃一下子升为后宫主子,这种喜悦当真是很浓烈的。

“在本宫看来,封妃不封妃的倒是其次,那个人没能进得了后宫,才是真的大快人心。”

筵曦宫里,封位良妃的赵氏正坐在榻上与人谈笑,昔日的侧妃装束如今都换作了妃位华丽的规制,朝天髻上的飞凤步摇随着她的大笑而乱颤,耀眼夺目。身边坐着的是孙嫔,很是得体地陪着笑,轻声道:

“听说圣上当初封她为王妃也只不过是为了回绝先皇的赐婚,那人家世背景什么都没有,不废了她,难不成还真的迎进正宫么?”

“是呢,本宫向来就看不惯她那个清高劲儿,如今终于眼前清净了,实在是痛快。”良妃又笑了几声,似乎是想起了以前很多的事情,眼神时而怨毒,时而愉悦。手里的锦帕都被绞得皱了几番。

孙嫔是最后入府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看着良妃这神情,当下便挥手退下了身边的几个宫女。待良妃情绪稍稍收敛些了,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妹妹服侍圣上的时间短,姐姐是最早入府的。今夜估摸着也都难眠,也不妨告诉妹妹一些以前府里的趣事儿,也好消磨消磨时间。”

良妃冷哼一声,捏着锦帕擦了擦嘴角,曼声道:“趣事儿是多了去了,当时最招先皇疼的咱家王爷封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妃不就是最大的趣事儿么?”

“朝里刚传出先皇要指重臣之女给王爷为妃的风声,王爷就带了个庶民女子回府,说是那人救了王爷一命,要封为王妃。其实呀,还不就是王爷不想娶有权势人家的女儿,所以找了个没身份的人回来替么?哼,别人看不出来,本宫可不糊涂,王爷怎么会平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孙嫔低头听着,眼神深沉不明,语气却是充满了好奇:“封庶民为妃,等于放弃了丞相一方的助力,圣上为什么会这样做?”

“你果真是闺阁里呆久了,都不问朝事么?”良妃摇摇头,冷哼道:“重臣之女一旦娶了,是能轻易废的么?皇上心里有人,自然是希望那人将来坐国母之位,又怎么会平白给她添拦路石呢?咱们的陛下,可是深情了。”

“可是当年先皇怎么就真的允了呢?”孙嫔有些疑惑:“照理说当初大皇子与圣上相争,先皇又偏爱圣上,应该是不会允许圣上娶庶民的才对。”

“谁知道呢,当年圣上带了那贱人进宫去求见先皇,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先皇最后到底是允了。”良妃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玉镯子,眼神幽幽地道:“这些帝王之争,背后多的是手段,先皇总是宠着圣上的,不然也不会把三王爷……罢了罢了,总之现在是太平日子了,咱们这些女人也不该妄议个什么,你能晓得一些大概也就是了,没必要凡事太透彻,累!”

“姐姐说的是呢,妹妹向来不问世事,倒真是什么也不懂,愚笨得紧,多谢姐姐提点。”孙嫔颔首道:“往后在宫中,也得多靠姐姐照顾了。”

“什么照顾不照顾呢。”良妃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上的褶子,看向孙嫔的脸道:“本宫服侍圣上久了,难免哪天被厌倦。新人一个比一个娇艳,孙嫔你也是花一样的好相貌,这后宫的恩宠向来说不准,指不定本宫哪天还要靠你照顾呢。”

闻言,孙嫔连忙神色慌张地起身,朝良妃跪了下去,惶恐地道:“娘娘言重,圣上是念旧情的人,日子越久只会更加疼惜娘娘。新人再娇艳也比不得娘娘同圣上患难与共的情谊啊。嫔妾蒲柳之姿,自然更是不敢与娘娘争辉。”

良妃看着孙嫔深深低下去的头,发髻上几根景泰蓝的簪子素净又大方,姿态是恭敬得很,当下便笑道:“你怕什么,起来。有什么敢不敢的,本宫要的就是你争辉。女人多了,圣上的心神难免散了去,与其给别人得了便宜,倒不如让你来。”

孙嫔一顿,接着又朝良妃行了一个大礼,不骄不傲地微笑道:“嫔妾多谢娘娘栽培。”“行了,起来吧,时候也不早了。”良妃看了看外面,皱着眉头喊了一声:“来人。”

筵曦宫的大宫女明兰进了来,屈膝行了礼:“娘娘,奴婢在。”

“皇上今儿个不入后宫么?”

明兰顿了顿,看了良妃身后站着的孙嫔一眼,低声道:“回娘娘,皇上没有进后宫,是……去别处了。”

听得皇上没有进后宫,良妃的眉头才松了松,理着衣袖漫不经心地问:“那是在御书房还是乾元宫?吩咐小厨房炖些补品,本宫去看看。”

明兰犹豫地看了看自家主子,喃喃道:“也不是……皇上他……”

良妃瞪了明兰一眼,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快些说,别误了本宫时辰。”

“奴婢该死,皇上他……去宗人府了。”

孙嫔一惊,良妃更是一顿,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皇上去哪儿了?”

“宗人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啊!”看着良妃突然凶狠起来的目光,明兰赶紧跪了下去,一个劲儿地磕头,急忙道:“本来皇上在乾元宫里改折子呢,也没见谁进去过,有人说是芍药姑姑说了什么,然后皇上发了怒,直接往宗人府去了。”

孙嫔连忙上来帮良妃顺着气儿,宽解道:“姐姐莫怒,那牢里的终究是个快死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圣上是怒着去的,又不是别的什么,可别气坏了身子。”

“在牢里也能勾人,那贱人果真是好手段。”良妃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儿:“芍药姑姑总是偏心那贱人,这么多年也不见她帮过谁,可气的是这宫里谁都动得,芍药的地位可是比这些后宫妃嫔还稳固,皇上怒她也照旧不会怪罪她,气死旁人也没用!”

“姐姐息怒吧,明兰姑姑也快起来。与其在这里跪着,还不如出去打听消息。”孙嫔一边扶着良妃的手,一边朝地上跪着的明兰柔声道:“牢里那边也让人盯着罢,总能宽点心。”

明兰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孙嫔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良妃,见自家主子没有反对,便磕头起身,默默地退出去了。

良妃性子泼辣,难得有人能左右她的心思,这孙嫔想来也不简单。明兰揉了揉膝盖,招了几个小太监来,吩咐几声,便打发他们出去了。

另一边,明黄的龙辇已经停在了宗人府门口,帝王下了辇,径直往地牢而去。

牢房里,练姣已经打得累了,架上的女子也已经昏死过好几次。看着练姣气急败坏的神色,凉月轻轻摇了摇头。

只会一味发泄,不懂得如何用技巧取得自己想要东西的人,是不会成功的。练姣性子直,恐怕以后在宫里的路也难走。她也算是真心对待那人的人罢,可惜了。

意识有些涣散,肩上的伤已经彻骨,另外两个人都已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凉月觉得,今夜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夜晚了。

那个人的恩情,这一年,也算还完了吧。说到底,她不过欠他一条命,现在,也要还了。真的是两不相欠也好。

最后抬眼,凉月想再看一眼窗外的天,却不想,抬头入目的却是一片明黄色。

嗬,真的是她出现幻觉了吧。

明黄色是只属于一个人的颜色,而那个人理应在皇宫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凉月自嘲地摇摇头,彻底放弃了抵抗,任黑暗将自己一点一点吞噬。

她还是这样冷静,就算是死,也半点挣扎也没有。轩辕子离看着顾凉月渐渐涣散的眼神,眼底一片冰凉。她肩上身上全是血,总是简单挽着的发髻此时也散乱得不成样子,分明看见自己了却只是摇了摇头,就打算这样安静的去死是吗?

死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求生才是最难的。帝王冷哼一声,眼里暗潮翻涌,身体却下意识地伸手,捏住了顾凉月的下巴,狠狠地将那张脸抬了起来。

“顾凉月,不要挑最轻松的路走,你欠朕的,死也还不清。自己敢那样做,就要有承受的胆量。杀手生死看得淡,朕知道你不怕死,所以现在,你也死不了!”

骨头快被捏碎了,剧烈的疼痛让凉月有了一丝清醒。这回响在耳际的声音实在太清晰,一字一句都带着恨意,绝不会再是幻觉了。

轩辕子离,曾经的五王爷,如今的明轩帝,是他来了。

努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眉眼依旧是冰雕一样的完美无瑕,凉月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曾几何时她第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眉目实在太过俊朗,眼神偏偏清冷,像极了一座精致的冰雕,轻易地就摄了人的心魄去。

但是下一秒她便明白,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清雅公子,他有比她还快的剑,有比她还狠的心。甚至比她更适合做一个杀手。

没错,她是一个杀手,曾经是江湖上摘下铁血令的第一个女子,亦是令各个衙门束手无策的罪犯。死在她手下的贪官不在少数,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单纯的杀人。接任务,杀人,拿赏金。这是她生存的方式。

直到那天将死之时遇见他……

“看来你还挺开心。”轩辕子离皱了皱眉,放开了她。

居然会笑,顾凉月居然也是会笑的。

他与她也算相处过一年,虽然除了任务之外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顾凉月是从来不曾笑过的,虽然那张脸真的极美,但是从来就是没有表情的。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笑了,他倒是好奇,她刚刚在想什么?

“不是开心才笑。”凉月沙哑着开了口,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帝王挑眉,走近了些,温热的呼吸都洒在凉月的锁骨间,声音低沉而不带感情:“那你笑什么?”

凉月淡淡地别过头,哑着声音道:“只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无聊的事情罢了……”

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了当初他救她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他,也就是这样的模样,俊美得不像凡间的男子。当时她被人暗算,身受重伤,他路过,却是站在她身边冷眼看了半晌。直到她睁开眼,他才道:

“还想活么?”

从没见过这样冷血的人,淡漠而且危险。她那时候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被他带回了王府。

她的命是他救的,偿还也是应当。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时候,他的要求竟然是要立她为王妃。

也许是这抹笑意太过耀眼,轩辕子离很久都没有回过神。充满血腥味的大牢,一身锦服的男子和满身狼藉的女子,两厢都在出神,倒让站在外面的几个人疑惑了。

白钰扯了扯青决的衣袖,轻声道:“青决,你看主子的意思,似乎也不是想杀了凉月姑娘的样子啊?这样干站着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青决摇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还被绑着的凉月,低声道:“我猜不到主子的想法,但是再这样下去,不用主子动手,凉月姑娘应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练姣下手极重,若不是凉月底子实在太好,这会子早该命归黄泉了。不过看样子,也该差不多了吧,就算还能活下来,身子也差不多该废了。

“能问您一个问题么?”凉月有些咳喘地开口,目光里突然带了一抹执拗,慢慢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帝王,小声地问。

瞥她一眼,轩辕子离点了点头。

“今晚,您完全可以不来,为何还是来了呢?”凉月低笑一声,歪着头看向轩辕子离的眼睛。

帝王淡淡一哂,负手道:“若不是芍药提起,朕也不会想到你。练姣说你还是不肯说出实情是么?”

眼里的光芒暗了暗,凉月低声道:“我说了实情,只是你们不信。”

轩辕子离冷笑一声,目光如刀一般从凉月的身上刮过。信她?她想告诉他她没有将信的内容告诉先皇,是信自己跑到先皇那里去的么?这样没有说服力的事情,要他怎么信她?

“我没有理由出卖三王爷。”凉月最后说了一句,便低头再没有开口。

她可以为了还他恩情放弃江湖人的自由,暗杀对他有阻碍之人,生死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在最后的时候出卖他?她能够理解三王爷的死对他的冲击,但是为什么好歹相处这么久了,他竟如此不相信她,连犹豫一下也不肯地就将她打入地牢。

真的是不在那人心里,便什么价值也没有,她生死与否,完全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以内罢。

大牢一时安静,轩辕子离沉默地看着顾凉月,不知不觉竟又走了神。

顾凉月是他见过的最凉薄的女子了。虽然是做戏,不过他好歹也给过她正室的身份。然而在以前的王府里,她就像透明的一般。除了交任务以外,从未主动找过他。对于其他侧妃的刁难也总是视而不见。要不是她偶尔会带着一身血腥回主院,他真可能会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她到底求的是什么呢?这一年来那么卖命地为他做事,若说是还恩,早在第一次她暗杀大皇子而差点死掉的时候就应该算还完了。那为什么后来还一直相助,直到他登上皇位?

他不相信什么平白的帮助,更不会真以为有人会因为报恩做到这个地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另有目的。比如说,是谁的卧底,就是要在最后的关头出卖他,好让谁上位。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不是么?

什么“拼尽性命报君恩情”,什么“不求其他但求两不相欠”,若是一般的人也可能就信了她了。可惜,他见过了太多背信弃义的人,已经不会再那么简单地相信一个人。

至于要怎么处置她,轩辕子离低头想了想,废掉武功么?这对杀手来说是最痛苦的吧。抑或是一辈子囚禁在地牢?似乎不太解恨。流放、鞭笞,这些刑法都太轻了啊,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从未考虑过赐死顾凉月,死亡太简单了,但也的确是最狠的刑法了不是么?也就是这时候轩辕子离没有多想,所以后来才有了那么多的波折罢。

许久也没有动静,青决忍不住低喊了一声:“主子,时候不早了。”

轩辕子离回过神,许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顾凉月。刚要说话,却发现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睫真长,以前从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她。虽然知道顾凉月有极好的相貌,但是也没有特别留意过。现在细细看着,少了冰凉多了苍白的顾凉月,看起来还真是别扭。

“怎么,想逃避朕,索性闭上眼睛么?”轩辕子离伸手碰了碰凉月的脸颊,却发现触手冰凉,一片僵冷。

这温度真像死人的温度呢。帝王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冷硬的触感还在,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手臂延伸到心里,然后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是死了吗?轩辕子离僵硬地看着木架上的顾凉月,她一身的血好像都流尽了似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也像破碎的棉絮一样挂在那里,半分生气也没有了。

刚刚不是还说着话么?怎么会就没有气息了?帝王抿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张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低吼了一声:“来人。”

练姣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得帝王的声音,立马进了牢房,青决和白钰也赶紧走到帝王身边。

“去看看她怎么了。”轩辕子离镇定了心神,脸上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情绪波动都是幻觉一般。

练姣领命走到顾凉月身边,随意地伸手探了探鼻息,小声地哼了一声,转头对帝王道:

“回陛下,顾氏已经去了。”

轩辕子离一震,不可置信地瞪着练姣:“你再说一遍。”

练姣被这眼神吓得一抖,急忙跪了下去,却仍是倔强地道:“顾氏已经去了,气息已断。”

去了?他的帐都没有同她清完,谁允她去了的?帝王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便拔过白钰腰间的剑,挥断凉月手上的绳索,丝毫没有顾忌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主子一定是疯了。

练姣呆呆地看着帝王的背影,跪在地上说不出话。青决和白钰都追上去了,她却半分都动不了。

只不过是一个废妃而已,只不过是主子登基的一块垫脚石而已,如今大局都定了,主子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她?她犯了主子的大忌讳不是么?她可是害死主子最尊敬的三皇兄一家啊!为什么,为什么主子还是要顾及她?

她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就是对顾凉月不一样,从前在王府也是,明明主子心系的是其他人,却偏偏还是有意无意地护着顾凉月。这个女人除了那张脸以外,还有哪里好了?现在更是该死,主子却还要救她?

说气息已断也阻不了主子,真恨不得她立刻死了才好!练姣咬牙,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心有不甘地跟了上去。

时值半夜,乾元宫里灯火通明。宫外独孤府睡得正酣的独孤臣被一道圣旨拖出了被窝,直接连着被子给送上了马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便有奴才上车来将他收拾打扮了一番。饶是独孤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一脚将几个奴才踹下车去,怒喝道:

“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都不晓得提前知会我一声么?”

马车飞速前行,将几个奴才甩在了独孤府门口。赶车的是宫里的太监,旁边坐着的正是一脸平静的芍药姑姑。见独孤臣清醒了,芍药冷静地解释道:“大人息怒,事出紧急,时间是赶了些,待到宫里芍药自会和大人赔罪。”

听得芍药的声音,独孤臣就知是宫里那主子有急事了。当下也只哼了一声,懒懒地掀开车帘靠在边儿上,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看着芍药道:“姑姑都亲自来了,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芍药颔了颔首,道:“顾姑娘命在旦夕,御医不如大人医术高明,皇上才命奴婢急召大人入宫。”

“顾姑娘?”独孤臣愣了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你说哪个顾姑娘?”

芍药双眼平视前方,不温不火地道:“自然是顾凉月姑娘。”

“啊,那冰块儿啊。”独孤臣恍然大悟,随即疑惑道:“我前几天不在京城,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冰块儿好好的怎么被那主儿给关起来了?”

芍药抿唇不语,眉目间含了霜一般的冷。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位独孤大人的放浪不羁,但是眼下她真的没有心情多说什么。刚刚在乾元宫看见皇上满身血地抱着顾姑娘进来的时候,她说不震惊是假的。一惊练姣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二讶的是皇上居然会抱着凉月进来。

在王府的一年,二人顶着夫妻之名都从未有过什么接触,如今在水火不相容的位置上,皇上倒开始留心顾凉月了。她一直自认为还算能揣测圣意的,可是从今日陛下登基那一刻开始,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这位君主的心思了。

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独孤大人能救活顾姑娘,她有一种直觉,顾姑娘会是圣上的羁绊。这两人以后,一定会有剪不断的牵连。

见芍药神色颇不对劲,独孤臣也就没有再问,反正宫门都在眼前了。

只是他很好奇,他不在这几天,除了轩辕子离登基这件事以外,到底还发生了什么?那个总是不动脑子的冰块儿到底闯什么祸了?怎么会到命在旦夕的地步?

龙位什么的最无趣了,轩辕子离本就无趣,还把冰块儿给弄死的话,以后那么漫长的岁月,他要一个人过么?真是的……

知道情况紧张,独孤臣也没拖拉,下了车就往乾元宫奔。远远就看见有不少宫人进进出出,染血的白布不少,水盆儿也无一是干净的。独孤臣沉了脸色,大步走进内殿,礼也不行,直接扯了一张丝巾走到龙榻前,盖在顾凉月的手腕上就开始诊脉。

“你……”

见独孤臣来了,一旁站着的人都松了口气,唯有练姣恼恨起来,看着独孤臣低吼道:

“独孤大人还当这里是王府吗,见着陛下礼也不行,未免太过放肆!”

独孤臣充耳不闻,只检查着顾凉月的伤势。一旁的明轩帝在出神,也没有听见练姣的话。倒是白钰冷哼了一声,兀自站得离她远了些。

练姣的脸憋得通红,到底是不敢发作。毕竟独孤臣是明轩帝的发小,自幼不分彼此惯了,真追究帝王也不会怪罪他。只是这人虽然游手好闲,却是有一手的好医术,顾凉月搞不好还真让他救回来了,倒是惹人烦。

芍药跟在后面进来,看着独孤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微微皱了眉头,低声问:“独孤大人可还有法子救顾姑娘一命?”

独孤臣从怀里掏出一个蜜色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扔给芍药:“失血过多,肩膀估计也废了,就算救回来,下个雨什么的也能疼死她,倒不如不救了!”

芍药接过药丸,微微一哂,端了水上前去喂顾凉月服下。这话明显是说给明轩帝听的,独孤臣肯给药,那就还是有救的。虽然顾姑娘性子冷,不过还似乎和独孤大人挺合得来,难得独孤大人肯因了顾姑娘挖苦帝王。

轩辕子离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独孤臣,冷声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宫?”

不说还好呢!独孤臣瞥着明轩帝怒道:“臣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觉都没睡,打算明天睡够了精神饱满地来面圣。您倒好,半夜把自个儿王妃折腾得去了半条命,还让臣来救。”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四熹连忙挥手退下一众不相干的宫人,只留了芍药和另一个宫女伺候床上的凉月,其余的人统统退了下去。

明轩帝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这是在怨朕?想为顾凉月鸣不平么?”

“臣哪里敢。”独孤臣撇嘴:“这冰块儿和臣又没什么关系,臣做什么鸣不平?只是好好的一个姑娘,一心向着陛下您的,您做什么还把人家伤成这样?”

这还不是鸣不平?轩辕子离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你的确是隔几天没回京城,不知道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么?你口中这个一心向着朕的女子,在几天前先皇驾崩之前出卖了朕和朕的三皇兄。若不是先帝护着朕,这会子你看见的龙位上的人就不是朕了。”

独孤臣一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她?”

帝王沉默,然后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内殿,独孤臣无奈地跟上。

一群太医在外面候着,此时得到指示,也都进去施救了。独孤臣已经护住了顾凉月的心脉,剩下的失血问题这些太医应该能处理得了了。

“是舍不得么?”

走到御花园旁边的静月湖了,独孤臣才戏谑地开口问了一句。以轩辕子离那样怕麻烦的性子,直接杀了多好啊,干嘛还让他来救?

夜凉如水,刀锋般的目光刮得人生疼,独孤臣不怕死地顶着圣怒,就等着这人回答。

“不是。”轩辕子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负手站在湖边看着湖水。

“啧啧,好歹一年的感情,你还当真是绝情。早说你对她不感兴趣,说不定……”独孤臣停了停,叹息道:“她实在不像会出卖你的样子。”

“何以见得?”明轩帝回头看了独孤臣一眼,眼光晦涩不明。

独孤臣抱起胳膊,左手摩挲着下巴,啧啧道:“你第一眼看见顾凉月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明轩帝想了想,道:“脆弱。”

他一次外出,在马车上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看见她几近昏迷地躺在地上。本来不打算管的,却一瞬间看见她的眼神。

那种倔强的、不顾一切的、和他很像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就出手救了她,看见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觉得这真是个如纸一般脆弱的女子,虽然她身上杀气很重,虽然她的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

独孤臣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第一次看见顾凉月是在你府上。”

“嗯。”

“当时她是被你三书六礼迎进府的,盖着红盖头。可是旁人看不出来,稍微会武的人看身段都知道她是练家子。”

帝王点头,所以他才没有瞒这些近侍,瞒也瞒不住。

“那时候你说是为了方便行事,所以娶她对么?”

“嗯。”

“可是你好歹当时是王爷,长得又俊美,是个女人谁不心动?”独孤臣啧啧两声,惹来帝王一双眼刀。

“那时候的顾凉月,我眼瞧着,真的是对你没有半分非分之想,一直在做她该做的。这样的女子,实在不像是什么险恶之辈。”

冷哼一声,帝王不痛快地看着湖水道:“正是因为她太过淡漠,对正常人都喜欢的权力富贵丝毫不在意才更奇怪不是么?这一年来她一直低调,也不曾同其他人产生什么交集,这样也就恰好符合卧底的做法,对朕没有兴趣,那是对大皇子有兴趣罢!”

独孤臣一呛,哭笑不得地看着轩辕子离道:“对大皇子有兴趣?陛下,半年前的那个晚上,您可还记得是怎么个光景?”

半年前,轩辕子离当然记得。

那是大皇子与他争权争得最厉害的时候。先皇身子渐弱,开始放权。大皇子与他共执朝政,明争暗斗。偏生大皇子娶了护国公的女儿做皇妃,权势一时压他一头,护国公一派咄咄逼人,誓死要扶大皇子上位,让他很是烦躁了一阵子。

某个晚上他在书房坐着,身边只留了芍药。白钰和青决都在门外守着,领了吩咐谁也不准放进来。看着桌上一堆书信,他沉默不语。谋臣都说最轻松的方法就是杀了大皇子,可是轩辕启都岂是那么好杀的?若是动得了,他何必留他到现在!

芍药递了茶上来,他喝了一口,眉头稍松,淡淡道:“芍药你的茶艺又精进了不少。”

闻言芍药屈了屈膝,恭声道:“主子喜欢便是煮茶人的福气了,奴婢别的也帮不了主子什么,只愿主子别累着自个儿身子。”

他轻轻点头,突然想起了主院住着的某个人。半年来,关心他身子每天送汤送药的侧妃侍妾多的是。可是那位正室,却好像一次也没有什么表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王妃,不过她是不是也太不称职了?

“王妃呢?”

芍药一顿,微微诧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接着回答:“在主院里罢,主子要见王妃么?”

他轻嗤一声,冷声道:“不必。”

见着也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僵住,还见来做什么?

芍药垂手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什么。只待他用过茶,便端起茶杯出去了。他也没有多想,只拿起笔回复桌上的密函。

午间用膳的时候,没有看见顾凉月的影子,他也没问。青决在一旁欲言又止,却是被练姣给挡下去了。估计是顾凉月有什么事吧。不过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用来关心她,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反正一般人也奈何不了她的,根本无需担心。

结果晚膳的时候,顾凉月依旧没有出现。有侧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需要派人去找王妃么?”

他看了门口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用膳。旁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芍药微微皱眉,深深地看了青决和白钰一眼,那两人却只是轻轻摇头。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哪里希冀着这四方院儿能困得住?他微哂一声,用完膳便回了主院休息。独孤臣说了晚膳之后会过来同他下棋,既然顾凉月没有回来,那直接就在主院的庭院里摆棋盘也就是了。

半个时辰以后,独孤臣姗姗来迟。两人坐在庭院的凉亭里对弈,六盏灯笼悬在亭檐上,映得白玉的棋子一片暖色。近侍都退了下去,整个主院就他们两人。

“可有想好对策?”白子落下,独孤臣轻皱了眉头开口道:“时间不多了,西南方向已经有人开始动作,不出三日,朝堂上护国公一派必有言论。”

慢慢地把黑子放在棋盘上,白子瞬间灭掉一片,他的声音清冷而镇定:“轩辕启都不除,护国公一派就始终不会松口。西南地区的粮荒是人祸,不是天灾,父皇理应是知道的。只是他们若要借题发挥,本王就只能接着。”

西南一方是他的管辖范围,土地肥沃,每年上贡的粮食也是颇多。今年突然粮荒,部分粮官被查出贪污受贿之事,百姓躁动,民心不安,朝里已经有言官开始弹劾他管治不力,护国公一派更是拱手看戏,就等着事情闹大的那一天参他一本,扶大皇子上位呢。

独孤臣脸色沉了沉,落了白子,低声道:“以我的武功,刺杀轩辕启都的成功的可能有几成?”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没必要犯险,轩辕启都身边有天绝,那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你去了也动不了他。”

“啧。”独孤臣烦躁地将棋子丢进棋盒:“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夺权么?轩辕启都野心太大,偏生治国之道一塌糊涂,天启若在他手里,一定是战争不断,社稷动荡。更何况那位记仇的主儿,若他登基,可还有你我活路?”

他沉默,却半分不慌乱地落下最后一子,白子已是死局。

目前的局势的确是轩辕启都占上风,可是他未必没有反转的机会。只是这段时间可能得隐忍一阵了。

“王爷!”

这厢庭院正寂静,芍药却突然跑了进来,一声低呼惊扰了宁静的夜色,脸上是难得的惊慌表情,走过来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平时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微微散乱了,气息也极为不平。

“怎么了?”他心里微微一紧,有些意外地看向芍药。连独孤臣也敛了神色,站起来看着她。

“请王爷速去西郊别院。”芍药顺了顺呼吸,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表情似惊似喜,却统统强压成了一张冷静的脸,恭声道:“事情有些麻烦,请独孤大人同去。”

西郊别院?他愣了楞。那是他暗地里置办的一处院子,用来联络一些武士和谋臣用的地方,也是顾凉月每次交任务的地方。

可是,最近顾凉月似乎没有什么任务要做吧?那是谁会在哪里?

看芍药这神色,他也没有多犹豫,换了一身衣物便从主院的暗门出去,直奔西郊别院。

顾凉月以前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他知道。顾凉月暗地里帮他解决了不少的人,他也知道。只是他从未见过顾凉月这样的模样,刚踏进别院,他整个人就怔在了那里。

一身黑衣和夜色融成了一片,头巾扯了下来,一瀑青丝泻在身后,些许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气,谁也不敢靠近。这样的顾凉月,不同于平时的冰冷,反倒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充满嗜血的味道,残酷而冰凉。

她做什么去了?他皱眉,向前走了一步,唤她一声:“顾凉月。”

她一震,继而周身的杀气缓缓散去,慢慢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色映着鲜红的唇,妖艳不可方物,美绝人寰的容颜在夜色之中也掩藏不住光华,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的眼里。

他抿唇,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道:“你做什么去了?”

顾凉月垂了眼眸,淡淡道:“看人不顺眼,动手了。虽然不算成功,但是不会有后顾之忧了。已经处理好,不会有人查到。”

带些惯常冷血的江湖口吻,听得他眉头紧皱。旁边的独孤臣倒是好奇地凑了过来,刚想说话便紧了神色,看着顾凉月道:“好重的伤,王妃您可真行,还能站着。”

独孤臣别的本事另说,医术却是极好的,听见这一句他才注意到,顾凉月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她到底干嘛去了?

顾凉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理独孤臣,倒是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打算递给他。这晚上没有月光,是什么牌子他看不清楚,不过还是伸手去接了。

可他刚刚触碰到那玉牌,顾凉月居然就像松了好大一口气似的,整个人就往后面倒去。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将她拉进怀里,却感觉手心一片温热。浓浓的血腥味间夹杂着冷香,竟让他呆了一会儿。

“啧,子离,赶紧抱她进去,希望我还能救她回来。”独孤臣连连摇头,引着他将顾凉月放在厢房里的床上,然后喊了芍药来一起施救。

谁能伤她这样重呢?他站在床边看着顾凉月的唇。那上面全是血,所以分外妖艳。她的脸色比他初见她时还要差,血染了黑衣也看不出来。独孤臣说得对,这样重的伤,她居然还能站那样久。顾凉月,你这倔劲儿到底哪里来的?

禁不住扫了一眼手里的玉牌,温润的羊脂玉,触感很是熟悉。只不过一眼,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将那玉牌拿起来仔细看着。

龙形的雕饰,和他那块一样的形状,只是这上面刻的是大皇子轩辕启都的表字,背面,还有大皇子的印鉴,分明就是轩辕皇室每个皇子贴身佩戴的象征身份的玉牌!

“看人不顺眼,动手了。”

顾凉月想杀的人竟然是轩辕启都!

饶是他再淡定也站不住了,她竟然敢去刺杀轩辕启都,她当天绝是摆着玩的么!怪不得受这样重的伤,这女人都不用顾忌一下么!

而且,她居然拿到了这玉牌,却说不算成功,那么轩辕启都是没有死么?没有后顾之忧……她是如何知道他的想法的?

床边,芍药和独孤臣在手忙脚乱地处理她的伤口,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凉月的脸,脑海里思绪万千,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

那一次,顾凉月差点就死了,天绝的剑刺穿了她的腹部,独孤臣救了整整两天才救回来。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消息出来,说是大皇子遇刺,已经……废了。

朝廷震动,龙颜大怒,一时间满城风雨。为了避嫌,他便待在王府里不曾出去,也就顺便守着顾凉月,养她的伤。

这个女人帮了他的大忙,有王妃的身份掩着,谁也不知道她就是杀手,大皇子一派闹了将近三个月,也在圣上封王的安抚下渐渐平息。

大皇子已经再也不是威胁了,托她的福,他省了很多力气。

那一晚,也算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晚吧。

"既然还记得,那你为何不信她?"独孤臣皱眉看着明轩帝:"朝中除了轩辕启都,再无人能与你对抗,而轩辕启都是顾凉月亲手废掉的,她没有理由再为谁出卖你。"

闻言,轩辕子离侧头看向独孤臣,眼眸里落了一湖幽暗的波光,淡淡地道:"理由我不知道,但是那封信,三哥相信了顾凉月,让她拿来给我。但是结果就是,那封信被调了包,三哥的亲笔信到了父皇那里。祁御,你要我如何信她?"

祁御是独孤臣的表字,轩辕子离很少这样唤,但是一旦这么叫他,独孤臣知道,帝王的心情一定是差极了。

三王爷是帝王最尊敬的兄长,也是力排众议支持他登基的人。大皇子废了以后,朝中对轩辕子离的非议声很大,尤其是护国公,几次大殿之上明指轩辕子离是幕后黑手,虽无证据,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当时对轩辕启都下手,获利的人只有轩辕子离。

先皇其实很看重子离的才华,有意让他继位,可是朝中阻碍太大,当时的轩辕子离也没有任何的功劳,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立为太子。眼看着朝中动荡,几处势力蠢蠢欲动,三王爷便出了下策,有意挑起边关战乱,让轩辕子离趁机立功,好顺利继位。

这样的手段在皇家来说算是很平常的,若是没有书信证据,先皇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惜,三王爷的亲笔信交给了顾凉月,却当着朝廷重臣的面出现在了先皇的书桌上,据说丞相是看了那信件的,先皇雷霆大怒,下旨囚禁了三王爷,并且在传位轩辕子离的同时,赐死了三王爷一家。

"你有没有问过她,送信的过程里可否出过意外?"独孤臣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意外?"明轩帝的声音冷了下去,拳头在身后渐渐紧握:"她能出什么意外?能打败天绝的人,还有谁能拦得住她不成?那天她没有回王府,第二天却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她将信送给了丞相,又还能是谁!"

"所以你就直接囚禁了她?"独孤臣不赞同地摇头:"如你所说,顾凉月那样好的本事,做什么出卖了你还要回来?她要逃,易如反掌,为何还心甘情愿让你关着?"

帝王一顿,继而沉默。

是啊,她可以远走高飞的,但是却是回到他面前,心甘情愿被他关在地牢,也心甘情愿看他登基,自己被废去妃位。顾凉月,她到底为了什么才心甘情愿?

难不成她还真执着那可笑的报恩之事么?杀手无情,这样念恩是不是也太虚假了些?

"你连申辩的机会也没给人家。"独孤臣摸了摸下巴,啧啧道:"不管给不给都一样,冰块儿那性子,你若冤她,她半分不会与你解释,这脾气倒是和你像得很。"

闻言,轩辕子离凉凉地看了独孤臣一眼,冷声道:"你,倒很是了解她。"

嗤,能不了解么?每次冰块一受伤自己就被这主子传到府上充当大夫,他自个儿倒是不闻不问的,这一来二去自个儿可不得比这主子更熟悉那冰块儿么!现在又说什么刺儿话呢。

不过据说当了皇帝的人都要小气一些,这些话他且忍着好了。

"比起冰块儿,我当然更了解您一些。"身子往旁边的树上一靠,独孤臣又开始吊儿郎当了:"原先王府里的人都道你对王妃无情,其实陛下啊,您还是多多少少惦着那冰块儿的罢?"

两道冷光射过来,独孤臣见怪不怪地承了,笑道:"以你的性子,真不喜欢一个人,作何每次都唤我来救她?旁的御医医术也不差,顶多让她多受些苦而已。可是,啧啧,您每次都不分昼夜地传我亲自去,若是没惦着,这是个什么理儿?"

"麻烦。"

话说到到这里,帝王心里也清明了不少,眼见着独孤臣又要开始贫嘴,轩辕子离干脆一甩袖子,端着帝王的架子道:"随朕回去,你话太多了。"

"喳?"撇嘴应了一声,见着这主子脸色好了不少,独孤臣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迟迟没有杀了顾凉月,轩辕子离自己心里也是在犹豫的罢。放在平时,哪里有这么容易说动他。这别扭的人,不过就是想借自己的口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非得绕这么大的圈子,真是难受。

不过,顾凉月的身子,这次是真的麻烦了。但愿这主儿以后不要后悔,有时候一报还一报这种事,还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呢。

原王妃顾凉月被明轩帝亲自抱回了乾元宫!

时值深夜,此消息一出,六宫再无安眠。宫灯高燃,无论是金屋大殿还是僻静小轩,都是一片人影纷乱,个个主子的脸色都不甚好看,稍微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摔东西了。

不过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大家都懂,再怨再怒,也没有人敢这个时候赶去乾元宫。大不了就是在自个儿宫里发发火,一切还得等天亮之后瞧个究竟。

太医院的人全在乾元宫了,饶是顾凉月的命保住了,那一身的伤也不是开玩笑的,几个有经验的医女都吓得手抖,包扎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这位曾经是王妃的主儿,如今伤都彻骨了,势必会留下一身伤疤,以后复位的机会还大么!

可是,瞧着外面帝王的脸色,着实是不好,连独孤大人都在,可见对这主子还是看重的。只是她们不明白,这前王妃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境地?

昏迷之中,许是太痛了,顾凉月闷闷地哼了一声,开始不断地呓语。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旁边的宫女连忙帮着擦,生怕再染了伤口。

乾元宫内殿与外殿之间就一处隔断,放了帘子下来,医女在里面照顾,太医在外面整理方子。

明轩帝拿了折子在外殿看,独孤臣懒倚在软塌上打瞌睡。听得里面传来顾凉月的声音,轩辕子离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折子。倒是独孤臣惊醒了,抬眼看了看内殿,又看了看外殿主位上镇定自若的主儿,忍不住撇嘴。

"陛下,这是哪位大人的折子?写得未免太长了些。"

帝王回神,冷冷地抬眸扫向独孤臣,抿唇不语。后者干笑两声,点头道:"您继续看,臣不打扰您。"

继续看?里面那人吵死了,怎么看?明轩帝合上折子,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看向一桌子的太医:

"都折腾了许久,怎么反倒愈加厉害了。

"拿药单子的胡太医一抖,连忙朝帝王跪下了,颤声道:"陛下,这位姑娘受伤极重,能保住命都是万幸,疼一些是自然的,微臣…微臣…"

明轩帝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殿一时死寂,站着的太医背后都是一片濡湿,更不用说跪着的胡太医。

别看这是刚登基的新帝,不怒不笑,自有一股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饶是他们伺候了十几年的先帝,也不敢对这位新主怠慢半分。

"啧,人伤了自然得养,期间疼痛在所难免,陛下若要怒,也该怒伤人之人,怎么迁怒太医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又惊又怕地看向说话的独孤臣,后者施施然地站在软塌前,依旧有些散漫的味道,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夜也深了,陛下也该早些歇着。不如将顾姑娘移去侧殿,再命人换了龙榻,也好安寝。"

帝王一顿,看了那帘子一眼,淡淡道:"大半夜那么折腾,不是更累么?朕还有折子要看,今夜不睡也无妨,你若累了,就先回府罢。"

独孤臣挑眉,终究是微微一哂,拱手道:"那臣且告退了。"

得了帝王首肯,独孤臣退出了乾元宫,打了个呵欠,再回头看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眼,便上了出宫的马车。

天将晓的时候,几个医女终于满头大汗地拉开了帘子,太医们也是松了口气,急忙到外殿回禀:

"陛下,那位姑娘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身子太过虚弱,需要修养百日方可康复。"

明轩帝合上手里的折子,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嗯,辛苦了。"

"臣等告退…"

芍药将一众太医医女引出了乾元宫,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四熹领了几个小太监开始准备朝服。

大殿里终于彻底安静了,顾凉月也已经沉睡,天初晓的光亮微弱而带了些凉意,让人觉得身上发寒。明轩帝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内殿的床榻。

苍白如纸的容颜,映着微弱的光,竟也有些耀眼的错觉。轩辕子离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凉月紧闭的双眼,一双黑眸晦暗不明,就这么兀自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皇上,该上朝了。"四熹端了朝服进来,轻声道。

"嗯,更衣罢。"帝王再看了龙榻一眼,转身向侧殿走去。四熹连忙跟上,芍药引完路回来,恰好在隔断处迎上帝王。

"守好乾元宫,朕下朝之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明轩帝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芍药屈膝行礼,再抬头时,已经没有了帝王的身影。整个乾元宫一片宁静,像和里面那位一起沉睡了一般。

叹息一声,芍药担忧地看向殿门外。天亮了,少不了一番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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