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
作者:是以卿卿
作品简介:
李清懿每次看见秦增,都会在脑门挂上可惜二字,背地里也是长吁短
叹,白瞎了这位个高腿长的美貌郎君,
才二十来岁就成了太监,以后好几十
年,越长越变态,越活越扭曲,怎一个唏嘘了得?
这么一想,自己不过伤个左手,又消沉
个什么?好歹她发肤健全,心理也没有
扭曲。
有个狼心狗肺的母亲,又怎样?秦增的爹娘还把他从到宫里当太监呢!
比惨失败,李清懿对秦增的怜惜,渗透到了日常角角落落。
等她将仇家踩到泥里,那厢秦增却摇身
一变,封作新亭侯,成了京城新贵。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秦增根本不是太监,假作太监进宫陪伴皇上,是为了护驾除奸。
大把大把的小娘子抢着要往秦增怀里
钻,李清懿这个挂名夫人心里有点酸,准备收拾包袱走人。
惜字如金的秦增头一回对她说了一长串的话,“你用本侯的名头作威作福这么久,过河就想拆桥?”
秦增二话不说将她扣下,准备用一个侯夫人的名头拴她一辈子。
精选片段:
1、三更天,宣德侯府的屋宇楼阁隐在暗淡的天光之中,黑底金字的匾额受风雨剥蚀,早已不复当年煊赫。
屋檐湿哒哒的,时不时滴下铜钱大的残雨,重重的砸在青石地上。
李清懿从床榻上起身,唇角抿得紧紧的,看着那边的妆台。
妆台上摆着一面月宫菱花纹琉璃镜,不同于寻常铜镜只能隐约照见面容,这琉璃镜照人纤毫毕现,连皮肤上细细的纹路都能看的十分清楚。
可这琉璃镜在她入京之后就被收了起来,直至她被母亲送给大太监秦增当玩物,也再没见过。
眼下,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对着镜子出神,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转过来,看见她坐在那里愣愣的发呆,轻声问:“姑娘怎么醒了,可是担心郡主到府的事?”
李清懿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丫头菘蓝倏然被如此冷厉的眼神盯住,吓得打了个哆嗦。
而李清懿的眸子也瞬间凝固住了。
眼前的菘蓝眉眼青涩,神情稚嫩,十三四岁的模样,哪里是那个跟她一起闯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心腹丫头?
仿佛是被盯了太久,菘蓝禁不住疑惑问出了声:“大姑娘,您怎么一直发愣?”
大姑娘?
菘蓝明明已经叫了她多年的夫人。
李清懿倏然转了目光,一寸寸看向这屋子。
她终于知道醒来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不是她跟秦增在京城的屋子,而是她在扬州李家时的居所,是她住了十四年的闺房!
李清懿怔怔走到妆台前,琉璃镜中映照出同样稚嫩的脸。
她伸手,指尖触在琉璃镜上一片冰凉,与镜子里的人连接到一起。
仿佛神魂合一,她脑中猛地惊起一个念头,随即抄起一支簪子刺向自己的掌心!
“大姑娘!”
菘蓝惊呼一声上前去抓她的手,却没来得及。
李清懿看着手心不断充盈涨大的血珠,感受着那股尖锐的疼痛,心神震动。
菘蓝见她有些疯魔的模样,上前揽住她,哄道:“大姑娘,可是害怕去京城?若是不想去,咱们便不去。”
听到“去京城”三个字,李清懿心神巨震。
她回到了五年前!
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那秦增呢?
秦增也回来了么?
菘蓝红着眼眶:“当初郡主抛下你们父女和离改嫁,这么多年对您不闻不问,这次突然要接您去京城,兴许不是什么好事,奴婢这心里,总是突突跳个没完……”
听着菘蓝的话,李清懿渐渐平静下来。
这话,真让菘蓝给说对了。
李家原是先帝时封的宣德侯,在公侯遍地的京城,也算中上之家。只是早些年老侯爷替罪臣说话,糟了当今皇上厌弃,从此走了下坡路。
唯独李家长子李至丰神如玉,愈发耀眼,是满京城闺秀眼中的如意郎君。
被太后宠坏的元衡郡主偶然得见,顿时为其所倾倒,不顾李家门庭败落,苦求太后娘娘多时,终于得偿所愿,下嫁李至,生下了李清懿。
夫妻二人新婚燕尔也算恩爱甜蜜。
可好景不长,李至路遇盗匪被伤了腰,从此瘫痪在榻。
元衡郡主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了自己的丈夫是个废人,没多久就抛下他们父女,和离再嫁给了年少风流的新科状元魏世成。
李至身心皆受重创,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离世了。
彼时,元衡郡主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外孙女,权势滔天,为所欲为。
然而时移世易。
李清懿长到十四岁时,魏世成早已借助太后的势力在京城站稳脚跟,想要更近一步只需等一个契机。
元衡郡主却人老珠黄,大靠山太后娘娘也已仙逝。
丈夫日渐脱离掌控,让元衡郡主惶惶不安,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长女。
想用自己曾经狠心抛弃的长女换一个契机……
夜风吹的窗棂哐啷作响,惊醒了李清懿的思绪。
上次,她是怎么回答的菘蓝?
她说:“母亲和离改嫁,是受太后娘娘逼迫不得已而为,她有了新的夫家,再牵挂着我,定要被夫家不喜,且我又有祖父祖母照拂,无需她担忧,这才一直没来找我,如今祖父祖母都去了,她惦念我,自然想了办法接我过去。”
李清懿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那个时候,可真是天真。
和离改嫁分明是元衡郡主自己的意愿,只不过太后娘娘宠爱她,才帮她出面担下了这件事。
菘蓝见她不说话,又劝道:“兴许,咱们该老老实实呆在扬州,二老爷二太太总不会将您随意打发了,等来年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一辈子也能过的安稳和乐……”
李清懿砸么着她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良言,不愧是她的好菘蓝,但,她得去找秦增。
“京城还是要去的,但咱们得好好打算打算,不能处处都顺了她们的意。”
菘蓝有些不明白,不能顺了谁们的意?
李清懿看她一眼,温笑了一声,说:“先睡吧。”
菘蓝憋着疑惑熄了灯火,一晚上翻来覆去。
李清懿却睡得格外踏实香甜,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早膳都多吃了几口。
随后就有人来报信,说元衡郡主一行已经到了扬州百里外,午时就能进城。
李清懿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就像是听了个不相干热闹,没什么太大反应。
菘蓝支吾道:“姑娘,您若是想跟着郡主回京城,还是要客气些……”
李清懿还没答话,李家的二太太阮氏,她的二婶就进了门。
“懿儿,郡主都快进城了,二婶陪你去迎一迎吧!”
李清懿一双妙目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神情如往日一样乖巧,只是说出来的话,透着丝丝倔强。
“当初父亲被盗匪所伤,她不顾伤残父亲,抛弃我们父女改嫁新科状元郎,活生生把父亲气死,二婶说说,迎了她,将我父亲置于何地?将咱们李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阮氏噎了半晌,“二婶也是为了你好,到底她是你的母亲,以后你若要跟着她过活,可不能时时把旧事挂在嘴边。”
李清懿闻言垂下眼眸,眼泪说来就来,剔透的水珠盈盈的挂在睫上,“二婶这是嫌我拖累了,要将我赶到京城去?”
阮氏叹了口气,掰开了揉碎了,将这其中的利弊讲给李清懿听。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做女儿的人,一个孝字大过天,也不该失礼,到时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你先收拾收拾,二婶去前面等你。”
李清懿闻言心里冷笑,女儿?
元衡郡主有把她当成女儿么?
她为了荣华跟权柄将自己送给一个太监,算什么母亲?
菘蓝看着阮氏出了门,迟疑说道:“郡主不会是给了二太太什么好处吧,她这般卖力说服姑娘?”
“二婶最迫切得到的,无非就那么一件。”
“爵位?”
李清懿赞赏的看她一眼:“父亲英年早逝,咱们家这宣德侯的爵位是应该落在二叔头上,可惜祖父过世之后,二叔几次往上边递了请封的折子,都没激起一点回音儿。这都成了二婶的心病了。”
菘蓝怒道:“当初二房是怎么答应老夫人的,说要好好把你送嫁出去,决不委屈您半分,如今老夫人才走了两年不到,她们就半个字都不记得了!还为了一个空头爵位,把您往郡主那里塞!”
菘蓝说了这话,才想起李清懿昨晚明明白白跟她说了要去京城,顿时停住了话头。
“二婶没有坏心,也不过是想为李家留下一个爵位。”
阮氏跟前世的她一样,都想的太天真,低估了元衡郡主的狠。
“好了,先别琢磨这些了,替我换身衣裳吧,我那母亲,也该到了,咱们可还得打起精神,戳戳她的肺管子呢!”
李清懿摆明了是想要元衡郡主不痛快,菘蓝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既要去京城,又不想给郡主好脸色?
这能行吗?
李府大门口,金漆雕饰的马车缓缓停下,从里面走下来的妇人三十来岁,衣饰华贵雍容,神情倨傲,正是李清懿的母亲元衡郡主。
二太太阮氏连忙迎上去:“臣妇见过郡主,郡主金安。”
元衡郡主扫了一眼这故门旧地,心头涌起一丝厌烦,对二太太提不起精神寒暄,眼神逡视一圈,却没见到最该见到的人,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她人呢?!”
2、阮氏正要解释,就看见李清懿步履悠适,从容淡然的过来了。
元衡郡主的怒火蹭烧到脑门:“一点规矩都不懂!李老夫人就是这么教孙女的?!”
阮氏闻言皱起眉头,李清懿转了个弯正好听见这句,冷厉的目光霎时扫了过去。
元衡郡主突然被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脊背一寒。
只是再一看,那双像极了李至的狭长双目里,半点情绪也无。
元衡郡主以为自己是被檐下滴答的残雨晃花了眼,劈头盖脸就怒斥道:“你可知道我是你母亲?你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对长辈的尊重!”
李清懿素白的小脸微微抬起,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看向元衡郡主,却没有直接与她对上,而是依偎在二太太身边:“二婶,这位,就是我那不曾谋面的母亲么?”
不、曾、谋、面!
四个字说的元衡郡主脸色一青。
这话虽然不是对她说的,却是在明晃晃的回答她方才的斥责。
没见过,不知道,你是谁?
元衡郡主几乎就要伸手一巴掌扇过去。
阮氏生怕她动手,赶紧将李清懿往后拽了拽,补救道:“懿儿,怎么会没见过?你出生的时候……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母亲那!”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周围的丫鬟不敢笑出声来,极力的低着头,憋的肩膀抖动。
元衡郡主只觉受到暴击,瞪着阮氏的目光像是猝了毒,这个蠢货确定是在帮她说话?
“再是如何,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女儿的事实!等去了京城,我再好好教你做规矩!”
李清懿一脸委屈,“二婶,郡主为何一定要带我去京城?我不去,我怕!二婶救我!”
阮氏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神情莫名。
为何要带她回京城?
当然是为了将她献给权臣,来换取魏家的更进一步。
可这话能说吗?
她憋了一口气,缓声说:“清懿,当年母亲离开李家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来在魏家,母亲没有一日不惦记着你,但如你所说,你是李家人,在李家长大,在祖父母身边想必会更自在,所以母亲才没来找你。现在你祖父母不在了,你总不能一直跟着叔婶过日子,便同母亲去京城吧。”
“可郡主现在是魏家妇,带一个李家的女儿回去,要如何安排?”
元衡郡主想了想笑道:“这有何难,称为表小姐就是了。”
“表,表小姐?”
李清懿满脸惊愕,抱紧阮氏的手臂,“二婶……京城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表小姐养……这偷偷摸摸的架势,恐怕会被人给笑话死的吧?郡主不怕被笑话,我怕啊……”
元衡郡主的脸紫了,颜色比那老棒的茄子还要浓郁几分。
阮氏也觉得元衡郡主的脑子被虫蛀了,但她不敢说,“懿儿,这不过是权宜之计,郡主接你去京城也是为了你好。”
李清懿的目光盯着元衡郡主,几乎能从她的面子看到里子去。
上辈子她天真的被骗去了京城才知道,元衡郡主嫁给魏世成之后,又生育了一儿一女。
儿子魏尧自幼聪颖,女儿魏瑾儿容貌出众,兄妹俩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她到了魏府,却不能以元衡郡主的长女自居,只能顶着表小姐的名头,身份尴尬的狗听了都摇头,被人耻笑。
李清懿想起旧事,更是猛劲儿下元衡郡主的脸面,话里话外的骂人,“二婶,我不去,咱们李家虽然衰颓了些,好歹是正经人家……”
元衡郡主呼吸一滞,这是说谁不正经呢!
“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必须跟我走!”
李清懿情绪到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好好的李家嫡长女不做,为何要跑到别人家做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表小姐?岂不让祖父祖母蒙羞?郡主若是逼我,我现在就撞了柱子去!死了干净!”
“你!”
世人都喜欢捏软柿子,可柿子要是太软,想捏都捏不起来!
元衡郡主只觉得李清软软黏黏/腻腻,都快拉出丝儿了!
不过她也不敢真逼得太紧,这丫头要是死了,得不偿失。
缓了口气,元衡郡主说道:“你若是对表小姐的身份不满意,便就做你的李大姑娘就是了!没人逼你!”
“真的?”
“真的!快去收拾东西,我在马车上等你。”
李清懿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但这还不够!
她要让元衡郡主跪在牌位前,给父亲和祖父祖母磕头认错!
“我要替祖母守孝三年,如今才两年不到,郡主想带我去京城,再等个一年半载吧。”
“!!!”
元衡郡主气的脸色铁青,扬起了巴掌!
“你耍我?!”
李清懿柔弱是柔弱,小脚不知道怎么那么利索,一拧一颠就闪开了元衡郡主的巴掌,她抹了把眼泪,飞快的屈膝,“二婶,我跟郡主怕是八字不合,我先回去了,您自己招待郡主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衡郡主一巴掌扇空,趔趄了一下才站住脚,气的头顶冒烟,“李清懿,你给我滚回来!”
元衡郡主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喊,李清懿掏了掏耳朵,望了望天,走了。
“这个……这个小畜生!”
二太太尴尬的脚趾头抠紧,急忙打圆场,“郡主莫生气,这丫头性子虽绵软,却是个倔的,得哄着来,我回头再劝劝她,郡主莫不如先到府里落脚?”
元衡郡主年纪愈长,又没了太后做靠山,心中多了敬畏惧怕,早就没了当初那股为所欲为的勇气,面对李家,多少存着亏心,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进门,原本打算接了李清懿就直接返程,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二太太进了府中。
这边李清懿得了消息,哼笑一声:“走,去祠堂。”
菘蓝这会儿总算琢磨出点意思了。
大姑娘是拿自己当筹码,跟郡主谈条件。
这厢元衡郡主进了李府,也没打算在这里跟李清懿慢慢耗,直奔她住的院子,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李清懿去了哪里。
元衡郡主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祠堂去了。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面对前夫和前公婆的牌位,元衡郡主心里难免有些打怵。
可转念一想,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前脚迈进去,后脚就听见“砰”的一声!
元衡郡主头顶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回头一看,祠堂黑沉的大门已然紧紧/合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跪在蒲团上的李清懿。
“你搞什么鬼!”
李清懿看了看炉中盘旋升起的香,起身转头,幽幽说道:“这么多年过去,郡主可知道错了?”
元衡郡主的心脏如同被人握住,震惊的看着眼前神情肃穆的少女。
这丫头,变脸比唱戏的还快!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清懿眼皮微垂,轻蔑的看着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只觉得她的双眼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
血液像是一下子抽离了身体,元衡郡主的双腿忍不住开始颤抖。
她此时,竟然有一种被命运窥视,被上天审判的错觉!
李清懿看着双目渐渐迷离涣散的元衡郡主,突然扬声:“跪下!”
明明是少女细弱娇软的喝问,听入元衡郡主的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的她心神崩裂!
膝盖一软,啪嗒一声跪在了冷硬的青砖地上!
几乎没有感觉到膝盖的疼痛,她的魂魄仿佛被人摄住了,身体不听使唤,眼前出现当年的幻影,是她背信弃义,抛夫弃女的一幕幕。
李清懿满意的拨弄了一下香炉中的香,让它燃得更旺。
这香,是东厂给一些不方便用刑的犯人特制的,有一定迷幻的作用,秦增教给了她。
像元衡郡主这种养尊处优,没有丝毫意志力的人来说,几乎瞬间就会失陷。
李清懿再次高声喝问:“你可知道错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元衡郡主如同陷入了魔障,不断的像前面的牌位叩首认错,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血!
李清懿沉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磕头认错的女人,牙关紧咬!
元衡郡主永远不可能真心跟她们认错。
不过没关系,只要天下人这么认为就行了!
她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元衡郡主在她父亲祖父母的灵位前忏悔痛哭!说自己错了!
李清懿缓缓移步,打开祠堂的大门。
刺目的阳光照进祠堂,外面的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全都震惊的看着元衡郡主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忏悔!
元衡郡主带来的仆从,有一个唤作薛嬷嬷的,见状大叫一声“郡主”就要往里冲。
李清懿伸手拦住:“薛嬷嬷,这是我李家的祠堂,无干人等不得擅入!”
将军出征回来,他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我急忙跑进灵犀阁,把这个消息告诉将军夫人。
她却拍手称好:「太好了,不用我亲自生娃。」
我不解:「小姐,您和将军都还没圆房呢。」
1
我是将军夫人的陪嫁女使,
成婚当晚,边塞战事告急,将军没入洞房,
便披甲出征,三月后,战胜归来。
身边跟了个异族女子。
那女子,异色的瞳仁,睫毛浓密,鼻子高挺,乌锦般的长发垂于耳后,小腹微微凸起。她淡漠地看着我们,毫不畏惧众人的打量。
我家小姐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后厅出来,笑盈盈道:「将军回来了,妹妹生的这么好看,将军真有眼光。」
小姐这般反应,四周窃窃私语,有女使在我身后嘀咕:「主母地位都快不保了,还能笑得出来。」我侧脸狠狠瞪她一眼。
将军对管家说:「玉姑娘有孕,安排她在翠珑轩暂居。」
管家引着玉姑娘往后院走。将军遣退家奴,堂中只有他们夫妇,我和将军的侍从裴耀。
将军凝眉道:「沈慈,玉如心是……」
小姐笑着打断:「军中日子孤寂,将军寻美人相伴,人之常情。」
2
将军脸色骤变,咽了咽喉:「我要进宫见皇上,后院的事辛苦你了。」转身带着裴耀出府去。
和小姐回到房中,我问她:「小姐,你当真不恼?」
小姐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满一杯,一饮而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狡黠一笑:「女子产子,犹如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我不用遭此劫难,恼什么恼,要好好感激玉妹妹才是。」
我轻声叹气,夫人当年生小姐难产而死,小姐虽是嫡出,并不受宠。老爷膝下还有一个同妾侍生的儿子,尚且年幼。
数月前,皇上微服私访扬州,遭遇行刺,老爷护驾有功。当场上皇就许了这门亲事。
「沈老板英勇无畏,想来令千金也是如此,配林将军甚好。」
一时间,京中哗然。
要知道,林将军可是京城名门贵女,争先恐后要嫁的良配。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小姐成为京中贵圈话柄。如今将军又带回玉姑娘,只怕外面流言蜚语更甚。
娘家无法倚仗,京城人言可畏,小姐真是进退两难。
3
我眉头紧锁,小姐却眉开眼笑:「兰芝,你别惆怅,咱们有三百两呢。」
她挥舞着手中的银票,那是老爷为了不失体面,忍痛拿给她的嫁妆。
「小姐,你拿银票干嘛?」在将军府不愁吃穿,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东郊有座院子要卖,我想买下来。以后在将军府住得不自在,我便搬出去。」
我心中涌入一股酸涩,小姐表面上不在意,实则如履薄冰。
我不忿道:「小姐,你凭什么搬出去?你是皇上赐婚的将军夫人,她有孕又怎样,还是要晨昏定省,拱手作揖,叫你一声夫人。」
小姐清澈的眼神看向我:「我与林渊并无感情。他愿留我做挂名夫人,我也愿成他之美,搬出去别居,甚好。」
「哪里有当家主母搬出去,给小妾和主君腾地方的道理!」我气得声音都大了几分。
小姐眼珠一转:「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我大喜,小姐被我点醒了。她嘴角一勾:「玉妹妹连个名分都没有呢,我要为她办纳妾宴。」
「小姐,你……」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将银票塞入我手中:「别说了,你快去打听打听东郊的院子吧,听说那背后有一整片山的果林,你不是素来爱吃橘子吗......」
小姐的话,模模糊糊飘荡在我耳边。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玉姑娘什么来历都没弄清楚,便要办纳妾宴。
4
我出府去打听东郊院子的事,在路上碰到裴耀,当场拦住他。
「你躲什么,不认识我?」我展开双手,不让他走。
「你是夫人的贴身女使,兰芝姐姐。」这小子,垂目不敢看我。
只是他这声姐姐,唤得我心中一颤:「我问你,那位玉姑娘是什么来头?」
裴耀眼睛一瞪,转瞬垂下:「姐姐,你就放过我吧,将军交待了,不许说。」
我步步紧逼:「她腹中孩儿,真是将军的?」
裴耀身手矫健,一个转身就跑了。
「你给我站住!」不愧是习武之人,我实在追不到,只好放弃。
我按小姐的吩咐,买下东郊院子。
走到灵犀阁外,看见裴耀站在门口,那小子见到我,低下了头。
「兰芝姐,将军今日在灵犀阁用晚膳,你快来布菜吧。」欲上前理论,又被小厨房的春花叫走。
5
晚膳时,小姐与将军默默不语,房间里静的跟结冰一样。
许久,将军声音低沉:「听说你命人采买许多东西送去了翠珑轩?」
小姐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是呀,玉妹妹怀着孕,自然是要多照拂,纳妾宴上也是需要的。」
将军挑眉:「纳妾宴?谁纳妾?」
「将军你呀,玉妹妹都怀孕了,总归是要给她名分的。」小姐低垂着眼眸,表情漫不经心。
我心里一阵忐忑,将军放下碗筷,拍桌而起,那声音,吓得我心口一震。
「沈慈,我何时说过要纳妾?」
小姐乌溜溜的眼珠子直转,不明所以:「那将军是想......」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凛冽地声音飘荡在整个屋内,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6
这晚,将军再没踏入过灵犀阁。
清晨,我在烧水准备伺候小姐起床。门外传来几位女使窸窣的议论声。
「知道吗?昨晚将军睡在书房....」
「那灵犀阁那位岂不是又....」
「嘻嘻,谁家夫人成亲几个月了还是完璧之身呀。」
「嘘,别太大声,传到她耳朵里,我们都得挨板子。」
「怕她做甚?挂名夫人而已。」
......
气得我放下水瓢,端起铜盆冲了出去。一盆水泼到几个女使脚边,浸湿了她们的鞋和裙摆。
「你干什么呀?」
我双手叉腰:「浇花。」
当中带头的那位女使准备发火,裴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兰芝姐姐,可让我好找。将军要来灵犀阁用早膳,请你转告夫人。」
女使听了裴耀的话,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我暗下决心,要助小姐成为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堵嘴她们的嘴。
7
我为小姐布好早膳,将军身着便衣走进来,他同我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
我行礼走出房门,趴在窗沿下听他们谈话。小姐贴心为将军夹菜:「将军昨夜睡得好吗?」
「不好,书房的床太硬。」他特地咬重书房两字,好像在解释什么。
「那将军今晚去玉妹妹房里睡吧。」将军手上的动作一顿,端起碗一口气喝光粥,如风一般走了。
我冲进房里,焦急道:「小姐,你怎么让夫君去别的女人那里睡呢?」
小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玉妹妹有孕,需要将军多陪伴。」
我摇头叹息,小姐在男女之事上,分明还没开窍。
午后,我陪小姐在院子里刺绣,小姐绣了一枚鸳鸯香囊,嘴里喃喃:「这香囊我要送给玉妹妹,祝她同将军百年好合。」
「咳咳」男人轻咳声从门外传来,裴耀拱手作揖:「夫人,将军凯旋,皇上在后宫设宴,请夫人准备准备同将军一起出席。」
「为何这般着急?」
「皇上说,是家宴。」
小姐点点头,鸳鸯香囊被我塞进衣兜。她打开柜门:「兰芝,快帮我选选衣饰。」
小姐一身粉色罗裙,衬得娇俏妩媚。马车早已在大门等候,原以为将军在宫里等我们,不曾想他亲自来接。
林渊站在车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看到小姐的瞬间,眼眸一亮。将军阔步上了马车,转身来牵小姐。小姐迟疑了下,我轻碰她的手肘,小姐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去牵住将军。
我满意的笑了,一旁的裴耀呆呆看着我,四目相对,他耳根一红,低下了头。
8
宴会设在御花园,只有皇上皇后和丞相夫妇,皇上龙颜大悦,让在座不必拘束,只当家宴。
皇后举起酒杯,对小姐说:「林夫人,新婚夜林将军就派去边塞,我们对你实在有愧,本宫敬你一杯。」
小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顿时心口发紧,小姐可得悠着点,她喝醉了不得了。
对面的丞相夫人悠悠道:「娘娘莫要担心,听闻将军从边塞带回来一位女子,那女子还怀……」
她话还未说完,被丞相的眼神遏制。丞相捋捋长长的胡须:「内子不会说话,林将军莫怪,我自罚一杯。」
小姐见状,又举起一杯酒。我紧张得揪着裴耀的胳膊,他低语:「兰芝姐姐,你轻点,痛。」
我轻声道歉,俯身劝小姐:「小姐,你忘记上次老爷四十大寿你吃醉酒的事吗?」
小姐冲我憨笑:「兰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完了,小姐醉了,她喝醉了要脱衣服。
9
我只好告知将军,林渊起身借由小姐身体不适,带着我们快步离席。不知他们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回府下马车时,小姐发丝凌乱,被将军抗在肩上,将军左脸多了几道抓痕。
林渊遣退下人,关紧房门。我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估摸着今晚能成事。裴耀站在我对面,贴着我的耳朵,轻声问:「兰芝姐姐,你在听什么?」
我转头看他,头顶就是灯笼,烛光衬得他俊脸发亮。我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嘘。」这小子,红着耳根跑开,一定是听到房里的声响,害羞了。
小姐娇嗲道:「让我来,堂堂大将军,连女子的衣服都不会脱。」
紧接着是茶杯破碎的声音,还有「啪」的一声。我微微一笑,小姐和将军玩得真野。
怎料,将军推门而出,右脸挂着巴掌印。我呼吸一滞,他眼神黝黑,声音带着隐忍克制:「兰芝,去伺候你家小姐就寝。」
我张大嘴,就这?将军你时间会不会短了点?
10
进屋,小姐的裙子半敞着,漏出肚兜的边缘。原来他们没成事,我暗暗失落,替小姐换好寝衣,打了盆水,擦拭脸庞。
小姐梦呓:「兰芝,桃花酥好吃。」我摇头轻叹,傻小姐,脑袋里尽想着吃。
替小姐盖好被子,我蹲在门外,暗暗伤神,明日那群拜高踩低的女使,不知又要说些什么。
从衣兜里掉出一枚香囊,上面的鸳鸯栩栩如生,我灵光一闪。
清晨,伺候完小姐。我去前院找裴耀,他从房里出来,我把香囊递给他。
他一愣:「兰芝姐姐,这可使不得。」
「不是给你的,你拿去给将军,就说是夫人送的。」
裴耀眸光一暗,回答说好。
春花跑来找我:「兰芝姐,夫人在找你呢。」
回到小姐房中,她仔细清点着桌上的物品,笑盈盈道:「兰芝,随我去一趟翠珑轩吧。」
我皱起眉头:「去那个女人的住处做什么?」
小姐将桌上的物品递给我:「皇后赏我好些金丝燕窝,玉姑娘有孕在身,最适合她了。」我嘟着嘴跟在她身后。
有些日子没见玉如心,她的肚子又大了许多。
脸色红润,眼神孤傲,她淡声道:「这些东西,我吃不惯,夫人还是拿回去吧。」
真是不识好心,小姐笑着说:「你有孕在身,没给你个名分,我心中有愧,还望妹妹手下这些补品。」
玉如心似笑非笑:「名分?我不要什么名分。夫人无需试探 ,我对将军无意,生完孩子,我就会离府。」
小姐失措道:「妹妹说什么呢,要走,也是我走。」
我心里对将军竟生出一丝同情,他是很坏的男人么?为何妻妾都抢着要离开他。
11
门外传来脚步声,将军与裴耀赫然而立,孤傲清冷。
林渊声音微哑:「夫人真清闲。」
小姐起身行礼:「将军也是呢。」
玉如心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起身回房。
空气中,弥漫着酸酸的味道。我挪步到裴耀身边,低声问:「鸳鸯香囊给将军没?」
裴耀闻言赶紧掏出香囊递给将军,呐呐道:「将军,兰芝姐姐叫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夫人送的。」
我真要被他这颗木头脑袋气死了!怎么当着面说呢,
小姐杏眼圆圆瞪着我,仿佛在问我,怎么回事。
我尴尬一笑:「小姐,鸳鸯赠夫君,最为合适。」
将军抿唇收下,我看见他转身之前,嘴角微微上扬。
我俯在小姐耳边说:「小姐,将军和玉姑娘之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谊呢?」
将军反而是对小姐,有种不易察觉的情谊。
小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兰芝,你胡说什么,没有情谊怎么会怀孕。」
12
回到灵犀阁,管事嬷嬷递上帖子,是皇后命人送来的,她邀请小姐明日去御花园赏花。
小姐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我们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御花园,凉亭中,皇后端庄优雅。
小姐落座在皇后身旁,皇后指着盘里的桃花酥:「这是御膳房的拿手点心,你尝尝。」
她又说:「我和皇上一直觉得欠你们夫妻一个洞房花烛夜,今日皇上赏林将军休沐三天,赐椒房之喜。我准备了些鹿茸,牛鞭,你带回去给林将军补身,我祝你们早日添丁。」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小姐听懂了,脸也红了。今日意不在赏花,盘中的桃花酥吃得见底。
皇后扶额道:「我也乏了,你快些回去,林将军肯定在府中等候了。」我接过嬷嬷递过来的东西,谢过皇后,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小姐攥着手心,我握住她的手,满是汗水。
小姐双目莹莹地看着我:「兰芝,我怕,那日宫宴吃醉了酒,林渊抱着我,他拿奇怪的东西戳我,我扇了他一巴掌。」
我心头一颤:「小姐,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莫非将军有特殊的癖好?
「就是,就是出嫁时姨娘给的春宫图里那个。」
我耳根发烫:「那我们回去找出来再看看,你别怕。」
小姐抿着嘴,眼泛水色:「我不想洞房。」
「小姐,皇后的话就是懿旨,抗旨可是要被杀头的。」我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玉如心的肚子越来越大,我急啊。
13
进府,下人见到我们,一个二个都向小姐屈膝行礼。
小姐满脸疑惑:「他们吃错药了,往日不曾如此。」
我心中不屑,哪里是吃错药,趋炎附势罢了。
管家说,将军在书房处理军文,待会儿同小姐一起晚膳。小姐房内,一室芬芳,墙面粉刷一新。案条上的摆设都换过,精致讲究。床榻上的红色喜被,那鸳鸯一看就是用金丝线绣的。门上喜字灯笼高高挂起,比成婚那日,阵仗还大。
春花问我,宫里带回的那些鹿茸,牛鞭要怎么办。我脱口而出,全部炖汤里。她点点头,转身进小厨房。
我从衣箱最底部掏出春宫图:「小姐,你看。」我们翻了几页,看得面红耳赤,春花进来布菜,小姐急忙把书收进自己袖兜。
暮色落下,将军来了,他遣退了我们,说想和小姐单独相处。我心中愉悦,暗暗拍手,关上房门,在没关严的窗台之下窥探。
小姐盛了碗汤给将军,将军一口气喝下。将军替小姐夹肉,说她太瘦,要多吃点。
小姐不合时宜地提到玉如心:「玉妹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将军真不给她个名分?」
将军淡淡一笑:「你倒是大方。」他放下筷子,起身欲走。
小姐拉住他的手腕:「别走,今晚要是不成,我怕被杀头。」
将军大手一挥,甩开小姐,春宫图从袖口掉了出来。将军抢先捡起,脸色一变:「你看这个做什么?」
小姐心虚,声音微颤:「出嫁时,姨娘给的,要我学习如何伺候夫君。」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四眸交缠,眼中蓄满光,随时会炸开火花。转瞬,将军大手按住小姐的后颈,吻上她的唇。
小姐身体一顿,起先欲推开。大概是将军抱得太紧,她挣扎无用,最后生涩回应。
一室温热,将军的手稍无声息地去解小姐的外衣带子。我的嘴快裂到耳朵边上,身旁裴耀淡声道:「兰芝姐姐,你不是趴在门上,就是趴在窗边,这里看进去是不是别有不同?」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走远,压低声音:「你小点声,不要坏了将军和小姐的好事。」
他正欲开口,屋内小姐在唤:「兰芝,兰芝,快去找大夫。将军流鼻血了。」
14
大夫来时,鼻血已止住。他把完脉,瞧一眼桌上的汤,淡淡道:「将军虚不受补,新婚燕尔,还是要克制。」
大夫的话意味深长,小姐红脸垂目。我暗自埋怨,都怪我,让春花把牛鞭鹿茸都炖汤了,虚火太旺,坏了事。
事已至此,裴耀扶着将军去书房,小姐一人就寝,良辰美景又如虚设。
早上梳洗完毕,我在门外等着春花送早膳,半天也不见人影。我走进厨房,瞧见一位陌生的厨娘。
「你是谁,春花呢?」
「姐姐是夫人的贴身女使吧?我是新来的厨娘翠屏,春花姐姐被嬷嬷调到翠珑轩去了。」
我生气道:「夫人用惯的人,岂能随意调遣。」
翠屏冲我撇了下嘴,一脸无奈。
我冲到嬷嬷房内找她评理。她说,玉姑娘是有身孕的人,自然要多加照顾。夫人,等她成为真正的夫人再说吧。
女使们围在一起哄笑,气得我火冒三丈。
回到灵犀阁,小姐问我为何脸色难看,我讲了春花被调走的事。
小姐道:「太过分了,我原打算玉妹妹生完再搬。她们这么做,我只好提前了。」
她拿出一串钥匙给我:「兰芝,你找几个靠谱的人,把东郊院子打扫一下,选个黄道吉日,搬过去。」
我更恼了:「小姐,你不怕皇后娘娘……」
小姐笑笑说:「又不是我不愿圆房,是将军他不行。」
我尴尬地笑了笑,走出门撞上裴耀。
「兰芝姐姐,你这么急去干嘛?」
我反问他:「你来灵犀阁干嘛?」
「初八丞相大人祝寿,将军让夫人准备贺礼,到时一起赴宴。」
「将军呢,他不是在休沐吗?」
「将军在翠珑轩。」
我翻了个白眼,垂头丧气出府。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小姐和将军两入洞房,有名无实的事。路人们七嘴八舌,说林将军英俊不凡,定是林夫人相貌不堪,才让将军没了兴致。
我双手抱拳,站在人群之外,暗下决心,丞相寿宴那天,我定要把小姐装扮漂亮,惊艳众人。
15
初八,小姐明艳照人,一身水色衣裙,纱织腰带轻细,随风摇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路上,将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从未挪开过。
到丞相府,男宾在前院,女宾在后院。丞相两位千金在院子里放风筝,小姐站在一旁看她们玩耍。
风筝如同一只大鸟,翱翔在蓝天之上,小姐笑得不亦乐乎,她应该是想起在扬州的日子。丞相的大女儿说:「你想玩吗?」
小姐问:「我可以吗?」
「不可以。」她做个鬼脸:「我知道你叫沈慈,是林将军的挂名夫人。」
小姐倒也不恼,笑笑走进凉亭拿点心吃。我身后丞相府的女使在哄笑。
她们低语:「听说她是扬州小门小户出来的,那些官家娘子都不同她玩呢。」
「出身低就算了,两次洞房都没成,笑死个人。」
「我要是她,今天都没脸来。」
「可惜了林将军那副好皮囊。」
「你们没听说吗,林将军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怀了孕。」
「正房娘子做成她这样,还不如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
我听得怒火中烧,当着面就敢这么说,背地里不知怎么诋毁我家小姐。
我上去揪着中间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女使,咬牙道:「你说谁呢!赶紧给我家小姐道歉!」
她不甘示弱,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脸,我抬起腿去踹她,两人一同倒地,扭做一团。
小姐匆忙赶来,不知被谁故意绊了一脚,摔在地上,膝盖磕到石子,痛得站不起来。
16
朝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去扶小姐一把。
「干什么!」丞相一声怒吼,众人散开,将军信步走过去,扶起小姐。
「彩荷,你说,为什么打架!」丞相不怒自威。
彩荷蓦地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在陪小姐们放风筝,不知哪里惹到了林夫人的女使,她冲过来就扯我的头发,奴婢是迫不得已才还手的。」
我沉不住气:「你说谎,是你先污蔑我家小姐。」
丞相瞪我一眼,指着旁边那些女使:「你们可曾听到彩荷污蔑林夫人?」
她们摇了摇头,彩荷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笑。
「爹爹,我听见了。」一个稚嫩地童声,是丞相的二女儿。
她天真烂漫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夫子教导我,不能撒谎。爹爹,我听见彩荷说林夫人是挂名夫人,应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那群女使面色僵硬,旁边众人窃窃私语。丞相夫人冲出来,捂住二小姐的嘴,尴尬地冲将军一笑:「童言无忌,林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将军黑着脸:「既是丞相内院之事,下官不便插手。我与娘子是皇上赐婚,我岳父更是救驾有功,此事不严肃处理,怕是有损天威。」
丞相僵硬地笑道:「内院由我夫人统管,夫人你说如何处理。」
好一只缩头乌龟,丞相夫人说:「彩荷言语有失,罚你一个月月俸。」
「不够。」将军刚毅果决。
「那就两个月。」
「不够。」
丞相夫人为难道:「林将军觉得如何处置妥帖?」
「以下犯上,空口造谣,妄议我家事,该仗责二十,罚俸三月。」
彩荷全身颤抖,跪在丞相夫人面前:「夫人,饶命啊,夫人。」
丞相夫人见丞相默不作声,使了个眼神让家奴把彩荷架走。
将军淡然地对我说:「兰芝,你去帮他们数板子。」
「好勒。」我整理仪容,跟了过去,余光瞥见将军横抱起小姐走进偏室。
17
我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数着,彩荷被打得皮开肉绽,旁边的女使看得浑身发抖。
我们没用晚膳便回府了。从下马车到卧房,将军横抱着小姐,府中下人用惊异的眼神看他们,我顿觉扬眉吐气。
大夫瞧过小姐膝盖的伤,说不碍事,只是淤青,敷几日药便好。我让翠屏简单做些吃食,将军用完,抱着床上多余的被子,铺在旁边的长椅上。
我疑惑地问他:「将军,今晚……」
「我今晚就睡这里,沈慈腿脚不便,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我心中大喜,帮他们关严门。裴耀站在月下,看上去等我多时。
「兰芝姐姐。」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找我何事?」
「我这里有上好的祛疤膏,你脸上的伤…」方才只顾着高兴,都忘记自己脸色的抓痕。
我接过药膏,同他道谢,一蹦一跳地回房睡觉。
18
一大早,我推开门,春花端着早膳在门口等我。
「你回来了?」
「是,嬷嬷说灵犀阁缺人,就派我回来了。」
我暗自冷笑,这群人翻脸比我翻书还快。我敲门进去,和春花一起把膳食放在桌上。小姐穿戴整齐,半倚在床头,正在帮将军系腰带,腰间的鸳鸯香囊分外惹眼。
「小姐,要不要在床上吃?」
将军手臂一探,抱起小姐:「不用,我抱她过来。」
小姐揽着将军的脖子,脸蛋绯红,她分明已动了心。将军放下小姐,端起桌上的粥,一口一口喂至她嘴边。
看来他们用不上我们,我和春花退到门外。春花低声问我:「夫人不是伤的膝盖吗?连手也不能用了?」
我哈哈一笑,欢喜之情,在心中翻涌。
一连三日,将军都在小姐房内分床而睡,我瞧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已不清白。
19
晨起,将军没穿官服,裴耀举着个风筝进来。将军说:「沈慈,那日我看你盯着风筝入迷,今日我们也去放风筝吧。」
将军牵着小姐出门,我和裴耀跟在身后。今日天气甚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将军跑了两圈,风筝便飞了起来。
他把线交给小姐,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把着手柄。小姐右手扯着线,薄唇低喃:「慢一点,高一点。」眉眼笑开了花。
我转头问裴耀:「将军今日不早朝?」
「将军特地向皇上告假,陪夫人。」
玩累了,他们坐在凉亭里吃水果。将军额头乏起细细密密的汗珠,小姐拿出手绢替他擦干,那画面像极了恩爱已久的夫妻。
我转身,裴耀又呆呆地看着我,我问他看啥。他木木地说:「兰芝姐姐,你比夫人还开心。」
我整理好桌上的杂物,准备回灵犀阁用午膳。玉如心的女使碧玉匆匆而来:「将军,玉姑娘流了好多血。大夫束手无策,说可能御医来才行。」
将军蹩眉,面露难色。小姐道:「我陪你去翠珑轩。」
20
翠珑轩卧房,玉如心虚弱地躺在床上,我见碧玉端着的铜盆里,全是血水。大夫说,她脉象不稳,有流产先兆,凭他的医术无力回天。
将军沉默不语,小姐焦急道:「将军,快派人去宫中请御医呀。拖下去孩子和大人都很危险。」
将军张开嘴,眼光飘向屋内众人。小姐懂了,她对我们说:「你们先退下。兰芝,你去送送大夫。」
关上房门,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我送完大夫,裴耀站在翠珑轩外,神态焦急。
「裴耀,你可知将军为什么不肯请御医?」
他垂头不敢与我对视。我揪住他的衣领,追着他的目光,逼他看向我。鼻息相触,我心砰砰直跳,暗哑道:「你到底说不说?」
裴耀幽黑的眼睛垂向我,脸红得像苹果:「兰芝姐姐,你不要逼我,将军说务必保密。」
「保密那是对外人,我是外人吗?」
「那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我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这姿势太暧昧。我慌张地松开手,裴耀整理胸前的衣襟:「玉姑娘,是胡族将军桑吉的未婚妻。」
我心尖一颤,裴耀说,四个月前那场胡族与我朝的战争,打得很焦灼。最后,两国决定议和。林渊和桑吉在胡族营地商议。
怎料胡族九皇子,派人暗放冷箭,桑吉为林渊挡了一箭,带他们从小路逃跑。桑吉说,他不喜杀戮,只求和平。
死前唯一遗言,希望将军带走他的未婚妻,就是玉如心,那时她便有了身孕。后来将军反攻,大获全胜,带着玉如心回到京城。
21
「玉姑娘,身份特殊,请御医必定惊动朝中,这件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祸及全府。」
我愁眉不展,看见碧玉已经引御医进来。待我回到灵犀阁时,小姐已经坐在房中,胳膊支在桌上,手托着脸庞,表情呆滞。
「小姐,玉如心她不是将军的女人。」
「我知道,林渊都告诉我了。」小姐双目晶莹:「兰芝,我好开心自己嫁给了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儿。我又好心疼,他背负的太多,身为妻子,我没法替他分担。这种又喜又痛的感觉,从未有过。」
我直言不讳:「小姐,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啊。」
她眼神复杂,没有否认。我又问:「玉如心的胎怎么样了?」
「御医施了针,孩子算是保住了。」我沉默点头。
那日过后,御医每晚来替玉姑娘施针,她胎象稳定。我却日日提心吊胆,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22
今日将军上朝之后,一直未归。傍晚裴耀赶回来,他气喘吁吁道:「夫人,将军被关进天牢了!」
丞相在朝堂发难,说将军府中的胡族女子,腹中怀的是敌国将军之子,林渊有叛国之嫌。
皇上震怒,在殿上昏厥。将军被扣押天牢,丞相正派人来抓玉如心。
情急之下,小姐抓住我的手:「兰芝,快带玉姑娘去东郊院子。裴耀,你同我收拾东西,一会儿去东郊汇合,快!」
我和碧玉扶着大肚子的玉如心坐上马车,快马加鞭出了城。
东郊院子僻静,一时半会无人来此。前些日子命人来打理过,倒也什么都不缺。
半夜,小姐和裴耀赶到,他们遣散了府中多余的下人,将军府已经被官兵驻守。
府衙颁发追铺令,全城搜寻玉如心。
23
「小姐,官兵迟早要找到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小姐凝眉:「裴耀,你联络一下将军的旧部下。能不能让我去天牢见将军一面。」
裴耀点点头,一大早便出了院子。
傍晚他回来说,已经打点好一切,明日方可去天牢见将军。
经过狱卒层层搜身,我们见到了将军。他不似往日意气风发,眼底一片乌青。
见到我们,他微微一怔:「你来做甚?」
「阿渊,我不放心你。」小姐一开口就红了眼眶。
将军深吸一口气:「沈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夫妇本是一体,你来得,我怎就来不得?」小姐细细打量将军,身上没有伤,未受苛待,她眼神松了松。
将军有意回避小姐的眼神,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沈慈,我们和离吧。」
「什么?」泪从小姐的脸上滑下。
「你予皇上,有救命之恩。他们不敢把你怎样,和离之后,你可以再嫁。」将军倔强地撇开脸,我们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怎知……」
「我都看见了,是你捡起墙边的木板要救皇上,被你父亲抢去。你才是护驾的那个人。」
那日皇上在绸缎庄旁边绣坊欣赏江南绣艺,刚出门刺客冲过来,将军和侍卫上前护驾。
房檐上有人放箭,老爷慌张想关门,小姐捡起墙边闲置的木板,想去给皇上作盾。
老爷一把抢过木板挡在自己身前,皇上被逃窜的路人撞了一下,挪到老爷身后,一支冷箭正好射在木板之上。皇上感激老爷救了自己,小姐也不拆穿。小姐说,一家人,一荣俱荣。
原来这事,全被将军看在眼底。小姐含着热泪,扑进将军怀中:「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临阵脱逃的人。不管如何,我等你出来,我们不和离。」
她声音虽颤抖着,却坚定无比。我和裴耀热泪盈眶。
24
将军一顿,挣扎了下,小姐的手死死环在他腰上,他无奈叹气,妥协道:「小慈,裴耀和兰芝都看着呢。」
小姐放开了手,抹干脸上的泪。将军拿出腰间的鸳鸯香囊:「这个你带回去,等我出去,你再还我。」小姐紧紧把香囊攥在手心。
将军在小姐额间,轻轻一吻,对裴耀嘱咐道:「照顾好她们。」裴耀慎重点头。
狱卒一再催促下,我们离开天牢。
小姐眉头深锁:「裴耀,皇上皇后那边可有消息?」
「皇上还没醒过来,皇后御前侍疾,只怕无心应付我们。」
「你会功夫,今晚能不能潜进丞相府,探探消息。」
裴耀沉思下,点头说好。
25
夜黑风高,玉如心已经睡下。我和小姐站在门外焦急等待,天边翻起白边,裴耀毫发无损地回来。
他脸色惨白:「夫人,我在丞相府的房顶上偷看,发现他书房有一条暗道,从暗道里出来一个人。」
「何人?」我与小姐异口同声。
「是胡族九皇子!」
我们大为震惊,丞相人面兽心,诬陷将军,趁皇上病重,把持朝政,勾结敌国皇子。他才是真正叛国的人。
我拽着裴耀的胳膊,急切问:「你可有听到什么?」
他脸皮一皱,连连呼痛。我疑惑,挽起他的袖子,手肘上一片乌青。
「刚刚赶着回来,从房顶跳下来,摔了一跤。」
小姐继续追问:「你听到了什么?」
裴耀摇头:「他们一起进了暗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小姐攥着手心,毫无头绪。我安慰道:「小姐,事关国体,你先去休息,明日从长计议。」
她若有所失地走进房中,背影十分沉重。
我取来跌打酒,帮裴耀涂药。
「啊啊啊,痛,兰芝姐姐你轻点。」
「知道痛,还不小心!」
他捏住我的手:「我怕你等得心急。」
裴耀的眼中,星光点点,我想抽回手,被他捏得更紧。
「兰芝姐姐……」
「快去睡吧,明天又是一场硬仗。」
26
这夜,睡得并不踏实,我刚穿好衣服,裴耀在屋外唤:「丞相带着官兵来了。」
我推开房门,他们都站在院中。小姐对碧玉说:「碧玉,带着玉妹妹藏起来,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出来。」
门外嘈杂,小姐沉着冷静地打开门:「这么早,吵什么。」
「林夫人,快把玉如心交出来。」
「什么玉姑娘,这里没这人。」
丞相眼神一怒,拔下旁边官兵腰间的剑:「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拿刀指着小姐,我护在小姐身前,裴耀护着我。
丞相轻蔑一笑,对身后的官兵说:「给我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我瞪着他:「这是将军夫人的院子,将军还没定罪,你们动一下试试!」
27
丞相越过裴耀,一脚踹开我,恶狠狠道:「贱婢,你在我寿宴闹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来人,掌她的嘴!」
我被官兵架起,耳光一下一下的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姐、裴耀欲过来阻拦,丞相锐利的眸光一扫,他们脖子上架起刀,动弹不得。
脑袋嗡嗡作响,我咬牙忍耐,心想能拖多久是多久,希望玉姑娘她们藏好,别被发现。
小姐哭得泣不成声,远处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声:「都给我住手!」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诧然,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官兵们自发留出一条小道,林渊阔步走来,身后跟着御林军。
丞相慌了神:「林渊,是何人放你出来的?」
「能给我指派三千御林军的人,你说是谁?」
丞相脸色骤然变黑,讶道:「皇上,他……」
将军举起手中圣旨:「皇上早就醒了!庄睦凡,你勾结胡族九皇子,密谋造反,证据确凿。来人,把他压下去。」
丞相带来的官兵,个个放下佩刀,束手就擒。丞相眼见大势已去,瘫软在地,被御林军拖走。
小姐正欲上前一问究竟,碧玉从房里跑出来:「不好了,夫人,玉姑娘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28
稳婆和御医很快赶到,屋内传来玉姑娘的呼痛声。小姐一脸担忧,将军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过会儿,一阵婴孩的哭啼声,碧玉出来报喜:「生了,是个公子。」
玉姑娘刚生产完,不方便挪动。小姐让她就在这儿坐月子,命人去找几个靠谱的女使和奶妈。
我们搬回将军府,为我敷好药,安顿好府中众人,小姐盯着将军:「你就没有话要同我说?」
将军眸色温柔,声音比平常柔和许多:「扬州遇刺,我和皇上便怀疑朝中有内鬼。」
将军说,他暗中追查扬州遇刺一事,查到丞相与九皇子秘密联络的蛛丝马迹。丞相有意扳倒他,夺取兵权。皇上与将军便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昨夜御林军查出,丞相与九皇子勾结的罪证,上次议和遇刺,也出自他二人手笔。桑吉死后,九皇子一直在找玉如心,想杀掉她。
今早,丞相带兵出来搜捕玉如心,反而给了御林军机会。他们发现丞相府中的暗道,擒获九皇子。暗道里面,还藏着许多金银珠宝,是丞相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一切真相大白,将军被放出来,赶来营救。
「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将军笑着揽着小姐的腰:「陛下是装病。」
小姐娇怒地捶打将军的胸膛:「我们竟被你骗了。」
29
我和裴耀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去,关上门,悄悄趴在窗台偷看。
将军手一探,把小姐抱在怀里。小姐又问:「既是你们的计谋,为什么要和离?」
「我不想你以身犯险,为了救我做出冲动的事来。」将军亲吻她的额角。
「若是我答应了呢?」
「事成之后,我再求娶你便是。」
小姐嘟着嘴:「万一我已经嫁给别人了呢?」
将军自信一笑:「跟我我林渊的女人,何人敢娶?」
小姐推了他一把,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那玉妹妹的事,皇上有没有责怪你?」
「我已向皇上交代清楚来龙去脉,他心如明镜,不会追究。」
小姐从怀兜里拿出那枚鸳鸯香囊,佩在将军腰间,眼睛柔情似水:「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娘子请讲。」
小姐听到娘子二字,脸变得通红:「你是何时对我有意的?」
将军笑而不语,吻上小姐的红唇。
亲吻间隙,小姐追问到底:「新婚当日?」
「不是。」
「你凯旋回府那日?」
「不是」
「那就是丞相寿宴那日。」
「以后告诉你。」
将军把小姐横抱起,放在床上,帷帐内,暧昧嘤咛。
我脸发烫,心中生满欢喜,转身裴耀就站在后面。他脸带绯色,拦住我的去路,低头在我脸上轻轻一啄:「兰芝姐姐,我喜欢你。」
我一巴掌拍向他脑门:「臭小子,敢偷亲我!」
番外
1
我叫林渊,父亲的平定边塞的骠骑大将军,母亲更是开朝以来唯一的女将军。他们战死沙场,我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撑起整个林家的荣耀。
家国安定,我朝一片繁荣,皇上决定微服出巡,私访江南一带,我随行护驾。到了扬州,皇上在绣房外遇到刺客。我和众将士上前护驾,忽视了对面房檐之上站着弓箭手,眼看那箭朝皇上袭来。我分身乏术,余光瞥见,绸缎庄里一名年轻姑娘,急中生智,以木板作盾,想帮皇上挡箭。
她的父亲却阴差阳错,抢了她的救驾功劳。姑娘没有说破,我也没提。听闻江南女子娇柔,不曾想关键之时,也能如此英勇。
皇上问绸缎庄老板有何所求,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皇上沉思一会,看看我,再看看那位姑娘,许了这场婚事。
起初,我是拒绝的。皇上凝眉道:「阿渊,你长年征战,家里该有个体己人才是。若你不愿娶她,你倒是说说,满京城的名门贵女,你心仪谁,朕亲自帮你提亲。」
一瞬间,我脑中浮现那姑娘的脸,湖水一般的眼眸,心好似漏跳一拍。
2
婚事就这样落定,不曾想大婚当日,胡人在边塞发难,我丢下她一人独守空房,皮甲上阵。
这件事,很对不起她,我想着等战事结束,好好补偿她。两方僵持不下,敌方主帅,桑吉将军来信,有意议和。
我带着心腹,去他的营地商议,怎知有人暗放冷箭。桑吉将军,也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他帮我挡了一箭,带着我们从小路逃走。
他的血,染了一路,死前拉着我的手:「林兄,桑吉是孤儿,唯一惦念的是我的未婚妻,她已有孕,求你战胜之后,宽待塞外子民。九皇子视我如眼中钉,请务必救出我妻玉如心,带她去中原。」说完,他便落了气。
逃回我方营地,我奋起反攻,在敌军的刀口下,救出玉如心,带回京城。朝中亦不太平,玉如心身份特殊,我没有明说,让我那天真的夫人沈慈误会,以为玉姑娘,是我养在边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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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遣退家丁,欲解释,她却落落大方的表示可以理解。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娘子,一点醋都不吃,我有些恼,咽下嘴边的话,交代几句匆匆进宫,回禀皇上。
扬州遇刺,加上此次桑吉将军被害,我觉得事蹊跷。很多蛛丝马迹,指向了丞相。皇上说,丞相入仕多年,朝中党羽众多,此事需徐徐图之,如无确实证据,不可打草惊蛇。
回府路上,我听到许多风言风语,说我要休妻,嘲笑沈慈攀高枝未成。我要给她体面,堵住悠悠众口。
怎知一同用膳之时,她却急着要为我纳妾。笑意盈盈的样子,让我有些泄气,她对我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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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设宴款待,只请了我们与丞相夫妇,意在试探。沈慈没喝几杯便醉了,她的贴身女使告诉我,她喝醉了要乱脱衣服,
我速速找了个借口离席,怎么能便宜了别人。马车内,她不停的扯开自己的衣襟,我屡次帮她系好。我一再阻拦,她生气地抓伤了我的脸。
好不容易把她扛进房间,她扯开外衣,粉色肚兜若隐若现,心中升起一股没缘由的燥意。
我想去解她的裙子,没有经验,解不开。她居然笑我,我微恼。俯身下去,堵住了那张嘴,她呜咽着喷着热泪。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我一推,撞到桌沿,茶杯碎了一地。
沈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啪一巴掌扇过来。我愣了,她倒下去呼呼睡去。没办法,只有叫她的贴身女使来伺候她就寝。等下次,她清醒的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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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沈慈对我大概没有男女之情。每次我去她房中,她总是提起玉如心,我几欲开口解释,转念一想,她不在意我,解释又有何用。
连她的女使,都比她上心,偷拿她绣的鸳鸯香囊来赠我。我收下了,满心欢心,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在沈慈没有发现,裴耀问我,对她究竟何意。何意?堂堂铁血男儿,喜欢一个女子有什么不好认的,我认了。我就是心悦沈慈。
连皇上皇后也等不及了。御书房内,皇上道:「林府三代忠烈,不能就断在你这一代,回去休沐三天,不成事,不要来见我。」
皇上赐椒房之喜,用晚膳时,沈慈又提到玉如心,我起身想走。从她袖口里掉出春宫图,她说她在学习如何伺候夫君。我心如乱撞,不管是虚情还是真意,先吻上去再说,要她做我名正言顺的娘子。
她起初还有点抗拒,后来也热情回应,一切水到渠成。关键时分,鼻孔涌出一股热流,她惊讶道:「将军,你,你流鼻血了。」
大夫来了,血止住了,春宵良夜难再续,我径直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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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耀说,满大街都在看沈慈的笑话,说她两入洞房,还是完璧之身。我气恼,若是当着我面说,我不狠狠抽他们的嘴。
丞相寿宴,原本是男女分席而坐。我总是忍不住去瞧她,她看女娃放风筝,看得甚是入迷。
不知是谁先惹了谁,她的女使兰芝为了维护她和丞相府的女子打起来,混乱中沈慈也被绊倒,没人去扶她。我阔步扶起他,等丞相处理此事。没想到,他们只想息事宁人,袒护自己的下人。
我愤然出手,赏那女使二十大板,看还有谁敢动我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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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膝盖受了伤,我抱她回府,宿在她房中的长椅之上。想必,昨天的事对她有所触动。晨起她让我去到床边,帮我整理束腰,替我佩好香囊,她瞧我的眼神已然不同。
我抱起她去桌边用膳,胸口抵着胸口,交换着彼此的心跳。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心意是相通的。
她腿伤渐好,我特地告假一天,带她去放风筝,我们的双手紧紧贴在一起,她笑得如花般灿烂。
玉如心险些流产,我将来龙去脉同她一一道明。我背负着全府的性命,沈慈握着我的手,无比坚定地说,她一直会站在我身后。最后,我们决定请御医。
救命恩人之妻,值得我以身犯险。
不出所料,丞相还是查到了玉如心的真实身份。早朝向我发难,皇上使了个眼色,假装昏倒。
我心领神会,只怕丞相大限将至。沈慈来狱中看我,幸好她机敏,她将玉如心藏了起来,如果玉如心有事,我不知该如何同桑吉交代。
这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我不想沈慈以身犯险,思考再三,咬牙提出和离。她却紧紧抱着我,坚定地说不。我的心在瞬间融化,将鸳鸯香囊交给她,说出狱再找她拿。算是一种承诺,林渊绝不负沈慈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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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疏于防范,御林军很快掌握了他与九皇子勾结的证据。
九皇子助他登上高位,他帮九皇子杀掉心头之患的妻儿。好在我赶到的时候,沈慈他们没出大事,不然我抱憾终身。
幸好是她,幸亏有她,那枚鸳鸯香囊又回到我手里。沈慈问我,是何时有意于她。我没急于告诉她,是第一眼,便已住进我心里。
芙蓉帐暖,温香玉软,她在我怀中踹息,雪白的肌肤贴在我胸前,我暗下决心,要一辈子来证明,林渊爱沈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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