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第一部:《代嫁风云》
奴儿,一个命运坎坷的大宋公主,一个以奴婢身份长大,性格冷傲的武林高手,命里注定了她要为大宋牺牲她的一切,为了宋辽不再战火四起,她代替建平公主来到了大辽的南院,成为了南院大王的替身王妃!耶律楚,深爱着亡妻的性情男子,对他的大宋新娘一见钟情,爱上了他的替身王妃!奴儿和耶律楚,大宋和大辽,他们在个人感情和国家利益之间,会发生什么?等待奴儿的是怎样的命运……
第二部:《情断契丹》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寂,奴儿潜入大辽的皇宫,她被满怀阴谋的大辽皇后擒住,容颜尽毁,生死不明,离奇失踪。耶律楚为了心爱的妻子重返契丹,为了他冒险刺杀耶律隆绪而失踪的奴儿,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幸福的师妹雪儿,为了他宁愿装死数年的萧兰铃,面对三个女子的深情,他该何去何从?《契丹情人》原名《华萱公主》。是《待嫁》的前传。
现代女特工一朝穿越,附身在烈火家族被称为废物的七小姐,烈火七焰身上。
代姐出嫁,新婚之夜被人拨光衣服羞辱,羞愤跳湖自杀而死使宜了她借尸还魂。
从此,重生的烈火七焰,将在这片大陆上掀起怎么样一股腥风血雨呢?我们拭目以待…
这是一篇别具味道的宫廷文:
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卑微的奴才。 两个身份有着云泥之别的人在一起,当云被泥吸引住之时,却是一场浩劫。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毫不起眼的宫婢。她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地活着,却依旧不慎掉进了黑暗的深渊!
为了讨她欢心,他给予了她莫大的恩宠,那是让后宫所有女人都嫉妒的独宠。
然而这个女人却不识好歹的要逃离他
--- 不---他不允许--
他的爱就像越收越紧的铁镣,让她百般的痛苦,也让她几乎窒息。
他甚至将她领至战场,当她将心交付给他之时……
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她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被他救回时,她已经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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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可以让一个冷酷无情、狠毒睿智的帝王丧失理智。
爱必然是极致的唯爱、是绝爱!
一个绝爱的故事,在此呈现———
宫婢属于一篇慢热的文,却越品越有味道,请君慢慢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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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第二十五场相亲,男人被她利落的刀法吓得落荒而逃,悲愤之下仰天长啸:神啊,请赐给我一个男人吧!咚!天降花盆,直接把她砸到了异世。
刚一醒来,便匆匆披上嫁衣,嫁入靖王府。
她发誓,这次一定把握机会,隐藏本性,排除万难,誓要把百炼钢变成绕指柔。
然,府里姬妾如云,相互争宠,无端挑衅,暗箭伤人。
本着穿越寻常事,做人要低调的原则。她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永远笑脸相迎。
可她的委曲求全,并未换得众人的认可,反而变本加厉地欺凌。
佛曰: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
于是,她再次长啸:我!要!休!夫!
邪魅法医,冷酷神偷,双面娇娃的她,莫名穿越异世,成为“哑女”。
面对接踵而来的阴谋,她依然狂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强者为尊的世界,不管众男子为她深情几许,她只觅一人,陪她收神器、御万兽,风云在手,笑傲天下!
北承枫就算只要动动手指头,这天下也是他的,不曾想这体弱多病的废物小姐大言不惭的开口放话,“太子,王爷算是个屁!有能耐的便是帝!”
既来之则安之,穿不回去没关系,老公皇上她自己挑,选个潜优股,总比涨停没发展空间的强,这天下,本王妃来抢!
定亲八载,四年等待,一朝完婚的圣旨,等来的却是大婚当天花轿临门,被他公然拒之门外,抗旨不婚。
她是藩王之女,传言相貌丑陋,德行皆缺,却自小被皇帝赐婚三皇子,未来的庆王妃。
他是权倾朝野,得蒙圣宠的三皇子,眼中从无一物。
第一次见面,她差点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却执意做他的王妃,生生阻断他与心中挚爱相守。
“本王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殊不知,她才是曾经救他,令他魂牵梦萦三年的女子。
至此,成为他一生悔之的魔障。
危难时救下他,本以为缘仅止于此,谁知再相见,他居然是她定婚多年的夫君。
阴差阳错的重逢,她与他本该是琴瑟和谐世人羡慕的一对,如今却被人占了她的夫君、顶替了原该属于她的一切。
他冷漠、无情,毫不信任的一再伤害。
她,心如死灰。 “我已签下和离书,从此王爷携手如花美眷,我也重获自由,你我至死都再无瓜葛!”
真相昭然若揭,而她决然离去。
再次相见,她身上嫁衣如火,有夫执手相伴。
“你改嫁他人,本王不准!”
“不准?!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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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他,从有情到心死,斩断情丝。
他于她,从无情到心痛,悔之晚矣。
生死穿越,两世为人,原来都只为还当初,我欠下的那份情债。
如今,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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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年轻的帝王李璟升,不久前和他的皇祖母,联手囚禁了他的父亲靖仁帝,登上皇位。但一连数日,并不见得他脸上有任何欣喜之意。宫人们猜测,是同一时候灵仙郡主暴毙,举宫哀悼,他不敢在哀伤过度的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太过兴奋。
高大挺拔的身影沉默地立于画像前,也像刚才看呆了的三花。良久,黑色绣金线龙纹的袖中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温柔的,拂开画像前的纱帘。画中的女子似乎笑意更浓了,李璟升抬手捂住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你也来了。”身后一个迟暮的声音响起,他没回头,知道是皇祖母,仍旧看那幅画。
来人似乎也在看画,祖孙俩沉默了一阵,才听太皇太后开口道:“那年你妹妹才十六,大雪天里你带了她去赏梅,回来后便见你作了这么一副画。没想到你去大同这么几年,一直带在身边。只是这几年里你没见她,她又出挑了些,不比画上稚嫩。”
“这不是我带走的那幅。”李璟升这时才回过身来面对太皇太后,“这是我重画的,不知道第几幅……”
太皇太后愣了愣神,檀香氤氲,本是参禅之人用来静心凝神的,她却嗅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拔弩张。
“我爱她。”
这回她是彻底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纷纭一片,在孙儿即将离开时,重重吞咽,说道:“她可是你的堂妹!”
玄色盘龙皂靴停了下来,伴随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堂妹又如何?同宗同族又如何?皇家丑闻又如何?皇祖母,别人尚可,您是最了解孙儿的,朕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过手?”
“可她已经嫁为他人妇了!”
“就算她婚后与武清伯世子琴瑟和鸣,我也抢。何况我早听闻林泓诲对她不闻不问三年……”李璟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分明,不顾在袅袅檀香中惊心动魄的皇太后,抬脚离去。
薛明灿睁眼醒来,忿忿地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又是这么个明明晃晃却看不分明的屋子,又是这么个穿黑色衣裳的男子,和一个满头金翠的老太婆,不过这回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太婆吓得不轻。
可是她吓得不轻与自己什么相干呢?薛明灿只知道一连好几月,她都因为这些纷杂无绪的乱梦搅得睡不了一个整觉。
守在床帐外的冷卉听了这话,便知道是姑娘醒了。自打姑娘生了场大病,痊愈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每每晨间醒来,第一句话一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偶尔还会夹杂几句市井骂人话。
她是家生子,从小就跟着爹娘在武清伯府做事,所以头一回听到薛姑娘的这些市井话,还不大懂,问一问,果然粗俗不堪,害她臊了一脸。
不过薛姑娘刚来时并不常说这些话,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对她们这等丫鬟也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受完大小姐的欺负,还要时不时挨丫鬟们的挖苦。
冷卉起初同情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自己又比她长几岁,便尽心尽力地服侍,后来她病了一场,性情大变,她反而越来越喜欢自己伺候的这个小丫头了。
“姑娘是要起来洗漱了吗?”冷卉都准备去打水了,不料锦被里伸出一条雪藕般的手臂,小小的手掌冲她摆了两摆,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看来还要蒙头睡上一阵。冷卉放了床帘,到一边拿了个绣墩,坐下来做针线,不一会儿妙卉回来了,手里提了个小小的红木圆食盒。
“买到了?”
妙卉点点头,“刚又去厨房重新蒸热的。”说着把盒盖轻轻掀开一角,白茫茫的雾气便溢了出来,夹带着荷叶的清香。
“好香的茶果。”冷卉正想叫薛明灿用早饭,回头时却看到莲青色的帐幔早掀开了,小巧的填漆床边坐了个小巧的人儿,一双眼睛闪着光。
薛明灿盯着红木食盒,眼珠子也没舍得转一下地直奔桌旁。食盒一揭,乳白雾气里乖巧地卧了几个白胖胖的茶果,她筷子也不拿了,直接伸手捏起一个。
“就是我喜欢的猪肉豆角馅!”
冷卉见她被烫得“丝丝丝”地倒吸气,眼睛却笑得弯弯的,很满足的模样,被她逗乐了,拿了个碗,说道:“姑娘,丢碗里慢慢吃吧,跑不了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薛姑娘来这儿一年半载,也没听她说起过爱吃茶果,一病初愈,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林泓诲,你去新门里的会仙楼给我买茶果吃好不好?”
她们听了都是面面相觑,吃惊不小。一来薛姑娘口中的林泓诲就是府上的二爷,武清伯世子,也是薛姑娘的表哥,但两人从来不亲近;二来薛姑娘来燕京后一直没机会出门,怎么知道新门里有个会仙楼?
吃惊归吃惊,但茶果最后还是买回来了,不过是大爷林宪买回来的。大爷一向最宝贝薛姑娘。
妙卉听冷卉这么说,也笑起来,嘱她:“姑娘小心烫了嘴。”
“没事儿,皮糙肉厚的,哪里就烫了。”薛明灿继续大快朵颐,一边问道,“你们吃了吗?一起吃呀。”
说着把食盒往两人面前推。冷卉抿嘴一笑,道;“不知姑娘问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呢?早饭我俩两个时辰前用过了,午饭估摸着还得等一会儿。”
“我又起晚了?”语气里既没有惊诧也没有悔意,因为就算起早,也没什么事等着她做。
薛明灿继续埋头吃茶果,“我哥哥呢?他来过吗?”
“薛少爷一早便让大爷带出去了,倒是三爷来过一趟。”妙卉道,“我们说姑娘睡着呢,他便问姑娘还吃不吃茶果。我们知道姑娘惦记好一阵了,就说想,没想到三爷真出去买了回来。”
“他成天也是闲的。”薛明灿吞完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重新爬回床上。床帐刚关下来,又猛地被她掀开。
“午饭若有红烧肘子便叫我,没有就算了。”
第二章
两个丫鬟相视一笑,就听莲青色帐幔笼着的填漆床内一阵戚戚细响,应该是薛明灿在翻来覆去找舒服的睡姿,渐渐安静下来,冷卉便继续做针线,妙卉掩上门出去,今天是领月例银子的日子。
薛家兄妹的母亲是老太爷的幺女,当年身份尊贵的伯爵嫡女。本该嫁个门当户对的簪缨世家,最差也应该是书香门第,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后竟然远嫁了个冷血无情的商人。婚后生下双生子,郁郁寡欢,没两年便死了。
后来这位薛姓商人又续了弦,继室是个市井妇人,对原配留下的孩子动辄打骂,常常不给饱饭吃。直到前两年薛姓商人客死商途,继室改了嫁,撇下两个没人要的孩子,老太太才想起要把薛姑娘和薛少爷接回伯爵府。
而武清伯府这边,老爷早年丧妻,一直避谈续弦的事,大夏朝人家里,一向是未出阁的姑奶奶地位最高,因此内宅掌家的权利便落到大小姐林棠湄手上,二房虽有夫人梅氏,却不过是从旁辅助。
幸而大小姐虽然才十五岁,但聪慧早熟,心思缜密,小小年纪管起家务来,毫不含糊,从府上最难缠的老妈子到外头庄子上的精明掌柜,没有一个不服大小姐管束的。
对两位外姓的表妹表弟,大小姐也一视同仁,每月的月钱和府里的小姐爷们儿是一样的。大爷疼爱他俩,又从自己月银中拨几两添给她们。
所以,伺候薛家兄妹的差事,最初还被丫鬟们推来推去,现在只有眼馋的份儿。
林棠湄在抱厦间发月钱,她的妹妹林棠潇正好来找她。
“长姐。”
正和管事婆子说话的林棠湄循声望去,便看到她十三岁的小妹妹走了进来。这两年她看别的小姑娘都齐齐地长个儿,雨后嫩笋似的,只她的这个妹妹,仍是身量细小,满脸稚气的模样。
因为明日镇国公钟家有喜事,送了帖子邀请她们武清伯府的女眷,林棠潇特别重视,在屋子里试了一上午的衣裳,终究不能决定,所以跑了来找姐姐拿主意。
林棠湄见她穿了条荔枝红的挑线裙子,外面又罩了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小小的脑袋似乎承受不起头上簪的那支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欲坠未坠。
这身打扮没有哪一点合她的年纪相貌。
林棠湄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不好看吗?”林棠潇听她长姐这么说,一张青涩的小脸纠结成了一团,“可是上次章家的章幼笙姐姐裹了件猩猩红的披风,你们都说好看。”
妹妹这么一说,林棠湄倒是记起来了。上次元宵刚过,章家两姐妹请燕京城里要好的贵女小聚,当时章幼笙披的一件猩猩红羽缎披风,衬得她肤白如雪,大家还围在一起赞了好一会儿。
但章幼笙已经十六岁了,早出落得雍容大方,明丽照人,才压得住那样的颜色。妹妹和人家一比,只能算朵含苞的栀子,白里透青。
她不好伤妹妹,只能说:“你这荔枝红与桃红不搭,不比章家姐姐的猩猩红。”
林棠潇听到这里嘟起了嘴,谁不知道猩猩红这一色只有世家里的世家才用得起,章幼笙也不过是凭她和灵仙郡主的关系,才得了这么一件。说不定还是人家郡主穿腻了随手赏她的。
“你年纪小,应该穿樱桃红、浅碧色这样娇嫩的颜色,回去换了吧。”
林棠潇早换累了,无力地坐上炕,趴在她姐姐的腿上叹气。此时离午时还有三刻,还有下人不断进来回事,林棠湄顾不得安抚妹妹,忙着处理。
正好妙卉进来了,林棠潇侧躺着,一眼瞧见了她,立刻叫住,问道:“薛明灿在做什么?”
妙卉领了沉甸甸的一袋月钱,心情正好,恭恭敬敬地给林棠潇福了福,回她:“薛姑娘还睡着呢。”
林棠潇听后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理会妙卉,对她姐姐说:“长姐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睡,要是我也睡到日上三竿,恐怕早被你斥责了。”
“二小姐,薛姑娘大病初愈,所以需要静养着。”妙卉替薛明灿说话。其实薛明灿的病早就没有大碍了,但是妙卉就想维护她,更听不得二小姐编派她,即使她并不是武清伯府的正经主子。
“药还喝着吗?我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表妹了。”林棠湄询问妙卉,对妹妹的埋怨宽厚一笑。
“喝着呢,都是些滋补的药材。”
“前日祖母进宫,皇太后赏了些人参,一会儿你拿了牌子,找库房的人取些回去吧。”
妙卉朝大小姐感激地福了福才退下,人还没跨出抱厦间,便听到二小姐不满。
“长姐,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我真不明白我们家做什么要养两个闲人。”林棠潇愤愤不平,蹭起来继续嘟囔,“当初祖母看他兄妹可怜,才接了来燕京,本来寄人篱下就该恭恭谨谨地恪守本分,她那哥哥还好,可你看她!目中无人……”
回事的下人渐渐少了,林棠湄只想得半刻清静,打断妹妹说道:“薛家表妹温顺可爱,也没有目中无人呀,倒是你,总是欺负人家。”
“我哪有!不说这个,就论他们的身份,也不应该和我领一样的月例,你若是把每月拨给他们的钱省省,就能到翠羽斋多给我买几件首饰了。”
林棠湄蹙了蹙眉头,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祖母那边问起是一件,下人知道背后嚼她们又是一件,横竖如今父亲还有个爵位,当今皇太后又是祖母的亲姐姐,总缺不了这几两银子。她被妹妹牢骚得无可奈何,把她打发回去换衣服,又命下人摆午饭。
妙卉领了月钱回来,进院里发现静悄悄的没人声,以为薛明灿还在睡着,不想走到廊上,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甜香,海棠纹糊嫩黄色绡纱的窗棂下,两张俏生生的脸面对着面,只是一个星眼微闭,另一个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把对方一丝不苟地盯着。
守在房门口的冷卉看到她,忙招她过去。
“三爷又来了?”妙卉戏谑地笑着。
冷卉点点头,“小声些,别让大爷回来发现。”
“我说呢,不然你也不像个看门狗似的站在门口,原来是在盯梢。”妙卉掩着嘴偷笑。这位三爷是伯府二房的嫡长子,已经十五岁了,平日里不爱读书,只是游手好闲,逗猫惹狗,但人并不坏,洁身自好,也不走马遛鹰,赌博吃酒,流连烟花之地,因此说他是纨绔还不够格。
只是有一点,他一个七尺的男儿,竟然不爱武装爱红妆,常跑来让薛姑娘给他点妆,若不是因此,她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堂堂武清伯二房嫡子有这样奇怪的癖好。
薛姑娘刚来时,三爷觉得新奇,便常常来逗这个小表妹玩儿。之前她发起高烧,还是三爷先发现的,立马让小厮出去找了大夫来。
“你这方子从哪儿得来的?怎么以前不见你用?”林泓谨拿起一个银嵌花蝴蝶式粉盒,凑到鼻尖轻轻地嗅,香味儿不浓,但径直透到骨子里,他直打一个激灵。
“你别动!一会儿眉画岔了可别怨我。”薛明灿“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险些把一盒子梨花白面香粉打落。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的,你上次嫌皮肤不够白,我就在脑子里找到这个方子了。偏你又有本事把白檀和宫粉弄来,否则这盒香粉也成不了。”薛明灿把声音放得又低又轻,林泓谨只感觉一团暖暖的香气扑到脸上,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表妹了。
最后把唇点完,薛明灿说声“好了”,把塔式带木把的铜镜递给他,两人一起欣赏镜子里那张白皙如玉的俏脸。突然薛明灿开口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冷卉在门外站得犯起了春困,廊下的几株李子树开了雪白的花儿,春光融融,院子里静悄悄一片,只听见花下不时有蜂儿鸟儿在吵闹。
薛明灿住的西厢房,对面东厢房住着薛明煜,正房由大爷林宪在住着。冷卉守着院子,不由得睹物想人。要说起来,大爷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的,生母姨娘很早便过世了,所以袭不了老爷的武清伯爵位。
庶出的男孩儿大多会被嫡母刻意教坏,况且这样的世家子弟,封些谢礼就可以轻易捐个前途,挂个虚职领俸禄,但他自己勤奋勉学,走了科举的路子,一年前廷试被点了翰林,选为庶吉士,如今已经在翰林院任编修。
第三章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大爷长相儒雅,又宽厚沉稳,从未对她们这些下人喝过一句半句,府里的丫鬟,除了想往掌家的大小姐跟前凑儿,就想被分来伺候大爷。
薛姑娘和薛少爷被接来后,连老太太也不大上心,还是大爷主动说把兄妹俩接来和他同住,薛少爷由他领着读书习字,还特意请了女先生教导薛姑娘。
只是薛姑娘不大好学,从前被继母虐待狠了,刚来时见了什么都畏畏缩缩的,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大爷花了不少功夫才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后来薛姑娘大病一场,上学的事便停了下来。
不过若是让大爷发现三爷来找薛姑娘点妆的事,恐怕……
冷卉心里正生出一丝不安,冷不丁后背被人一拍,吓得叫出声儿来。
背后却是一串清脆脆的笑声。
转过身来,冷卉看到一双美目正滴溜溜地戏谑自己,又再一瞧,险些结巴起来:“薛,薛少……姑娘,三爷?”她朝屋子里望了一眼,确定再没有别人。
“怎么样冷卉?你也差点把我认成我哥哥了吧。”薛明灿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抬手抻了抻自己身上穿的石青色圆领长袍。
冷卉瞧她穿了她哥哥的衣服,又把女孩儿梳的花苞髻放下来,梳了男孩儿的装扮,额上还带了根红色嵌珍珠的抹额,抹额下两道乌黑的眉毛也被她化得轻轻地飞扬而上,乍一看,还真是个英气勃发的小少年。
“冷卉你瞧我呢?”林泓谨推了推她,迫不及待地求人赞美。
她之前已经惊过了,现在又不免抽了一口冷气。不得不说薛姑娘真是一双巧手,把三爷扮得跟画儿上的仙女儿似的。加上三爷相貌好,凤眼高鼻,顾盼神飞,比寻常女子还多了几分贵气。
冷卉不由点头,林泓谨彻底乐了,说道:“好冷卉,你借我一身衣裳穿呗,明灿的衣服太小了我穿不下。”
被美色迷住的冷卉立刻就去寻了件青缎掐牙背心兼红绫裙子来,林泓谨急急换上,妙卉便回来了。
她用过了午饭,来换冷卉,看到两人也是吓了一跳。不料薛明灿偷偷拉住她,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林泓谨在一边殷切地巴望,最初看她还摆手摇头,之后薛明灿讨价还价地又耳语了几句,妙卉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薛明灿就这样带着林泓谨出门了。
她住的这院子有四进,过了穿堂再沿抄手游廊出去,便有个小角门直接通往街巷。因为林宪已入仕途,免不了时时有达官显贵来拜访,特地选了这儿,也算独门独户,外客不必从大门绕路,而倒座房又有甬道与伯府相通。
两人风风火火地从垂花门出去时,守在门外的几个小厮正吃饱了饭发困,猛然看到对金童玉女,起初觉得甚是养眼,再定睛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不过林泓谨在这之前甩了一小袋金瓜子儿给他们,好歹压住了要飞散的魂儿。
“嘘,今天的事儿你们就当没看见,回头不许告诉大爷,不然……”薛明灿负手而立,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地威胁他们,最后手里拿着的泥金描山水折扇往小厮头上狠狠一点,唬得他们点头如捣蒜。
恩威并施,走出伯府的二人心情大好,只觉得天从没这么蓝过,太阳从没这么好过。街道上嘈杂的人声被撩人的春风吹进巷子,勾得薛明灿心痒痒,满脸兴奋地往巷口奔去。
林泓谨似乎特别留意过姊妹们的仪姿,此时模仿得虽不成熟,但也有几分韵味,幸而红绫长裙遮住了他那双大脚。
“明灿,我们现在去哪儿?”
“带我去会仙酒楼吃饭先!”
其实林泓谨想找间戏棚看皮影戏,但面对薛明灿那双乌溜溜的杏眸,含了一汪春水似的,他实在没什么抵抗力,点头便说好。
约莫一刻钟后,城东新门里的会仙酒楼迎来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小少年,领着个婀娜娉婷的纤纤女子。
小二乍还以为神仙妃子下凡,见他们衣着不俗,举止高雅,知道不是达官显贵,也是世家子弟,拿出一万分的殷勤招待。
只是想不到,小小二人竟点了十人的份儿,红烧肘子,百味羹,炙鸡,姜虾,滴酥水晶鲙,荔枝膏,一盘盘络绎不绝地端进了二楼的小包间。
薛明灿细品慢咽,吃了大半个时辰,林泓谨因为最后的一道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闹起了肠胃不适,留她在包间等着。
门掩上了,楼下大堂的喧闹声依旧能嘈嘈切切地钻进耳朵,窗户望下去,可以看到人烟阜盛,熙熙攘攘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来而又往。“好热闹啊。别人的热闹。”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抱住双膝靠在椅上。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陪着,不管她把肚子填得多饱,那股空虚似乎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在热闹中,在欢笑里,在寂静侵蚀的夜里,都会出其不意地袭上心头,撕扯她的心情。
好像落到一口古井中,冰凉彻骨,无波无澜的暗无天日。关于十二岁前的记忆逐渐模糊,近两月做的那些怪梦反而无比亲切起来。她很想扑到梦里老太太的怀里,不管不顾地痛哭一场。
嘴角脸颊有一丝痒,薛明灿用手背拂过,冰冰凉凉的,原来是一行泪。“哭什么呢?”她自己忽然觉得好笑,苦了这么几年,好容易被接来这么个繁华地享福,还有疼她的哥哥姐姐,心底那股悲伤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拿起桌上的半盏乳酪尝了一口,甜到心坎上,企图冲淡莫名的空虚,像一滴水被灼人的火舌舔尽,徒劳无功。
此时就在她的包间隔壁,有两个世家公子正坐着品茗。镇国公家的大少爷钟启盛今日约了好友小酌,但二人都不胜酒力,最后只得叫了一壶酽酽的红茶,安安静静地喝茶醒酒。
茶的效果还不错,钟启盛喝到一半,头脑清醒不少,想起一些事。
“泓诲!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钟大少爷一张红晕的脸从茶杯中探出来,双眼微微闪着光,他这一惊一乍倒把坐在对面的人吓得差点呛到。
林泓诲咳了几声,颇懊恼地看了眼被茶水泼湿的衣袖,皱眉问道:“你看到谁了?”
“你的小表弟,薛明煜。是叫薛明煜吧?”钟启盛说道,“小子似乎长高了不少,穿得挺精神。”
林泓诲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和他不亲近,都是大哥带着在读书。”
“我没看到你大哥,只看到他身后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长得甚是娇媚,初看和你大妹妹还有几分相似。”
“我大妹妹?”林泓诲皱了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你别误会,我没有冒犯令妹的意思。”钟启盛以为他生气了,因为来酒楼却不带帷帽,让人随意瞧见容貌的女子,大抵是妓女一流,被招到这儿来陪酒调笑。
“你看到他们在哪个包间了?”
钟启盛扬扬脑袋道:“好像就在咱们附近,才出去小解又撞见那位姑娘的。”
林泓诲放下茶盅起身便走,帘门一开,正好看到几个箭步外立了个纤细的背影。
“敢问姑娘?”问了声不见反应,钟启盛跟过来,又朗声道:“那位姑娘?”
林泓谨解决完肠胃不适,急急地跑回来,一心想着去看皮影,他们时间有限,要赶在大哥回府之前回去。忽然听背后有人叫姑娘,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四下一看,廊上不就只他一个“姑娘”吗?
叫我干什么?难不成是看上我的美貌了?林泓谨一个妩媚回头,在看到他二哥的刹那间彻底懵住。
林泓诲也懵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大步朝弟弟走去,怒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屋里的薛明灿听到门口的动静,开门的瞬间也吓了一跳。
林泓诲正要问个清楚,又见一个锦袍小公子从包间出来,生得眉目清朗,仪容不俗。他还以为是表弟薛明煜,没想到对方见了他,上来便一把挽住他的手臂,甜甜地叫了一声“泓哥哥。”
薛明灿是很乐意见到林泓诲的。她也说不上来原因,似乎这股喜欢的劲儿是跟着那缕空虚,在娘胎里还没落地便种下了。在她看来,美美地饱食一顿,也不及与他的乍见之欢。
虽然这位表哥哥对她不过尔尔,平日里见到也只是礼待性地问候两句,有时候甚至对她过了头的热情欣喜感到莫名而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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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薛明灿此时抱住他的手臂,林泓诲今日穿的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锦缎软滑细腻,还有酒香茶香交织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迷恋沉醉,拿脸贴在他的衣袖上,完全忘了自己这样偷跑出来被他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林泓诲本意是要开口责备一番的,却不想这个小丫头见了他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很欢喜的样子。他低头看了一眼只齐他腰身的薛明灿,小女孩儿一双杏眸清澈莹润,粉扑扑的脸颊两边,因为笑着,若隐若现露出两个小小的酒坑,甜美娇憨。嗔斥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这笑容给甜化了。
他也不明白,是哪点引得这个小表妹对自己这么迷恋?大哥日日关切教导她,也不见她对大哥这么笑。
“泓哥哥,你这香囊真好看。”薛明灿看到林泓诲腰间系了一个盘金绣福禄万代香囊,绣工精湛,不禁拿到手里摩挲,边上站着的钟启盛也注意到了,嘴角斜了斜,打趣他道:“哟,这香囊真别致,没见你带过呀?想必是灵仙郡主为你绣的吧?”
林泓诲两道墨眉蹙得更深了,刚想说什么,便听贴着他的小女孩儿问:“灵仙郡主是谁呀?”
“你居然不知道郡主?”钟启盛笑了笑,有意想逗逗这个小丫头,却被林泓诲打断。
“她是先太子的女儿。明灿,你先说说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还穿成男孩儿的样子?是不是泓谨带你出来的?”
薛明灿和林泓谨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般的神情,她才猛然从偶遇林泓诲的欢喜中醒悟过来。心虚地冲他一笑,薛明灿卖起乖来:“泓哥哥,我们……”
“二弟!”
薛明灿还在想措词,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小脑袋越过林泓诲,只见长廊尽头快步走来一个男子,登时吓得魂悸魄动,脑袋瓜上似乎轰出了朵青烟。
林泓谨已经吓蒙了,被薛明灿一把拉进包间。
“泓哥哥,你千万别对宪哥哥说我们在这儿,求求你了,拜托拜托。”薛明灿双手合十,万分恳切地哀求林泓诲。脚步声渐近,她不敢多说,迅雷不及掩耳地关上帘门。
林泓诲愣了愣,脑海里还浮现着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林宪已经走了过来。
“二弟,巧啊,你也在这儿。”林宪和钟启盛互相见了礼,四周看了看,问道,“我刚才怎么看见泓谨了,你把他也带出来了?”
林泓诲望了眼帘门,嘴角不经意向上挑了挑:这小丫头,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他会帮着包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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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清伯府的四进小院儿里,依旧如往常一般,静悄悄没有人声儿,因为掌灯以后,又到了薛少爷夜读的时间,丫鬟们在廊上遇见,说两句话都尽量压低了声音。
忽然西厢房那边传来一声“唉”的长叹,倒把过路的丫鬟吓了一跳,廊下挂着的两只鸟惊得扑棱棱地扇翅膀。冷卉忙掀了莲青色的帐幔,问道:“姑娘怎么了?”
“你说灵仙郡主是泓哥哥的未婚妻?”
“是啊,二爷和郡主青梅竹马,娘胎里就定下这门亲事了。”
冷卉纳了闷,今天三爷和薛姑娘易了装,偷跑出去还被大爷二爷抓了个现形,薛姑娘被大爷狠狠地斥责一通,又被罚扣月钱。她在大爷面前忏悔难过,回来关上门,却像没事儿人一般,追着她问灵仙郡主是谁。
“唉——”她又止不住地叹息。
“姑娘快别叫唤了,一会儿把大爷招来,又该挨骂了。”冷卉刚劝完,便听到有人敲房门,她心里一颤,以为林宪真的来了。
结果开门是薛明煜,冷卉松了口气。
“妹妹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呢?我在屋里都听到了。”薛明煜走过来,看到薛明灿正懒懒地倒在床上,出门的那身长袍早脱下来还了他,此时换了件杏黄色的暗纹寝衫,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背对着人,颇像一枚圆滚滚的杏子。
“许你叹气,就不许我叹气吗?”
薛明煜听出妹妹是一半生他气一半调侃他。气的是她在会仙酒楼被大哥小鸡崽似的拎出来时,他没有帮她,侃的是他吟诗作对,常常会有伤春悲秋的感叹。
“那你是要继续叹气,还是睡下之前听我讲一段话本子?”
床上的小杏子不说话了。薛明煜启唇一笑,又道:“你要是因为被扣了月钱伤心,后面几个月,我把我那份给你用好了。大哥哥是为你好,今天的事确实是你的不对,哪有女孩子扮了男装出去抛头露面的……”
“好了!听宪哥哥教训一遍还不够吗?”小杏子生气了,爆碳一般跳起来,说道,“我不明白了,宪哥哥对你严苛也就罢了,你是男子,要立志仕途,可为什么还要拿京城贵女那一套来要求我呢?”
不,比闺阁贵女那一套还要苛求,琴棋书画,礼仪举止,林家几位正经小姐都没管束得这么严,怕是皇宫里的公主也没她要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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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只是一个小小商户的女孩儿啊!
薛明灿欲哭无泪,软趴趴地瘫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哼哼。薛明煜很爱这个妹妹,觉得她做什么动作都是可爱的,现在看她哭唧唧的模样,长长翘翘的睫毛却黑亮干净,没泛一点泪花,便忍不住摸她的头发。
薛明灿任她哥哥摸,像只懒绵绵的橘猫,心里头还微微发着堵,仍在想那位素未谋面的灵仙郡主。
妙卉端了碗牛乳进来,“薛姑娘,该喝牛乳了。”
薛明灿闻到那股奶香味,胃里开始翻腾。她活了十二年,就没喝过这个,偏偏林宪要逼她喝,每日一碗,喝得她直欲作呕——和他硬要她学的那些规矩一样。
“哥哥呀。”
“怎么?”薛明煜听妹妹叫他,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甜美。
“你帮我喝了吧。”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薛明煜也不大喜欢这味道,但不想看妹妹失望,只好说;“要不妙卉你喝了吧。”
妙卉连连摇头,“奴婢可不敢喝,要是让大爷知道了,会责骂我的。”她今日本来就因为放薛明灿出去的事儿,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他不知道的!”薛明灿拧紧了小眉头,此刻大概是她最烦林宪的时候了。
“你要是喝了,我下回出门,再给你带一盒杭州粉回来!”这回妙卉放她出去,就是因为薛明灿说去花汉冲给她买最贵的胭脂回来。
“你还想着出门呢?”薛明煜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
“为什么不想,明天就能出门。明天是钟家小姐的及笄礼,林宪会让我去的。”薛明灿笃定地说道。
林宪的确会答应,因为这类宴会邀请的都是京城的贵妇贵女,他非常鼓励薛明灿和这些人来往,学学她们的谈吐举止。
薛明煜恍然,“是了,大表哥提过明日钟家有喜事,要带我去一趟。”说完又想起什么,轻嗔道,“你不许直呼大表哥的名讳!”
她“哼”了一声,把小脸别过去,她哥哥继续说:“你还小,以后就明白大表哥栽培咱们的苦心了。譬如过几年说亲的时候,你的琴画刺绣样样拿得出手,又饱读诗书,一副名门闺秀的做派,不怕说不到一处贵胄人家。”
薛明灿才不管他的长篇大论,也不想思考过几年的事,只揪住他的第一句话,“我还小?说得像你大我很多似的。前后脚落地而已。”
薛明煜听了,宽容地一笑,蓐了蓐她的头发,道:“我不跟你贫,回去读书了,你也早些睡吧。”
薛明灿把被子一卷,滚到床榻最里面,不想应他。对着莲青色的帐幔出了会儿神,又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你不是去读书了吗?”
“灿灿。”
声音沉稳厚重,薛明灿听出是谁,惊得忙坐起身来,果然看到林宪已经走到床边。
林宪坐下来,正要说话,不经意瞥见床边螺钿柜子上放着的那碗牛乳,白腻腻的一口未动,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薛明灿在发现他皱眉头的下一秒,起飞似的蹭起身来,拿过那碗牛乳“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
看得出她不爱喝。林宪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因为想起她也不爱喝。
“这才好,棠湄棠洛每日都饮,很养身体。”那丝微笑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神情。而惯常的神情,就是没有神情。
薛明灿强忍着恶心,把牛乳咽了下去,因为咽得又慌又痛苦,所以眼圈起了点委屈的泪花。如果可以,她很想把林宪蒙头打一顿。
“今晚回来,反省得怎么样?”
“宪哥哥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穿哥哥的衣服出门了。”将就着刚泛出的泪花,她又努力一把,成功把眼圈睁得通红。
林宪虽然不大吃她这招,但是看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情不由己地也要心生几分怜爱,当下把责备的话收进肚里,只说道:“好了,别哭,我这不是没罚你什么吗。”
怎么没罚?下月的零花都没了。薛明灿埋怨在心,但不敢说出口。不过要是拿林泓谨一比,她这的确不算罚了。
两人在会仙酒楼被逮到时,林宪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她心里只道是完了,没想到他瞪了自己两眼,扬起巴掌,转而却落到了林泓谨的脸上。
回伯府的时候,林泓谨的脸已经肿到不能正常说话了。她差妙卉往他院儿里打听,妙卉回来说三爷又被二太太打了手心,连写封信也不能了。
引得薛明灿好一阵唏嘘,同时又暗暗庆幸林宪手下留情。
“明日要去镇国公钟家,早些休息。”林宪起身,又吩咐冷卉妙卉,“不许再偷偷给薛姑娘送点心。”
自几月前她病了一场,不知道怎么就冒出这么个坏毛病,晚饭不爱吃,偏生喜欢等临睡了吃几盘子糕点。夜里本就该歇息,这么饱食一顿,克化不了不说,还容易存了食,非保养之法。
冷卉妙卉连忙点头称是。
林宪抬脚要走了,突然听她问道:“宪哥哥,你知道灵仙郡主吗?”
冷不防听到这四个字,他一颗心猛地打了个颤儿。
“知道,怎么?你听谁说起了。”
“听说她是泓哥哥的未婚妻,她美吗?”
那双如墨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半晌才答了一个字:“美。”
“她多大了?她也喜欢泓哥哥吗?她什么时候和泓哥哥成亲啊……”
“你该睡了。”林宪冷冰冰地打断她,转身便出了房门。薛明灿不甘心地“唉”了一声,又去问两个丫鬟。
冷卉妙卉一起摇头。灵仙郡主大概是大夏朝除了皇帝皇太后之外,最尊贵的人了,她们这等奴籍,怎么可能知道郡主的一二。
——
大夏宫,游月堂。
夜深露重,初春乍暖还寒之际,到了晚间蛰伏的那股春寒便发作了起来,章幼笙不得不披了身锦缎披风才出来。
“慧草,月儿歇下了?”她正要去瞧一眼浦月,就看到她的贴身宫婢掩门出来。
慧草摇摇头,“郡主说睡不着,还在打络子。”
“打络子?”章幼笙皱了皱眉。
慧草回她:“郡主早上见了林二爷,说他玉佩上的络子旧了,赶着要为他重新打一个。好县主,您快进去劝郡主早些歇下吧。”
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极溺爱郡主,郡主想做什么,从不会说一句不是,这宫里能劝郡主一句的,也就是这位清宛县主了。她和郡主自小一起长大,要不是因为郡主生病,怕过了病气,两人都是一处吃饭起居的。
“县主,您顺带着劝郡主喝了这碗牛乳燕窝吧。”慧草手里正端了碗羹,是刚才被李浦月拒绝的。
章幼笙摇摇头,“你明知道月儿不爱喝牛乳,还要端来,不如去厨房叫人重做,去了牛乳,只要燕窝,恐怕月儿还愿意喝上两口。”
“是奴婢大意了,奴婢这就去。”慧草行了礼,匆匆离开。章幼笙凝视她的背影,脸上那一点点笑意霎时散去,目光空洞而微微发冷。摸了摸尾指三寸长的指甲,她面具似的又换了副神情,笑意浓浓地推了门进去,一边唤道:“月儿。”
——
第二天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薛明灿脑袋沉沉,及至坐到窗边,阳光晒到身上,她才觉得清醒了几分。
见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冷卉问道:“您又做那些怪梦了?”
薛明灿睁开圆溜溜的杏眼,摇头咬牙道:“不,昨晚的梦一点都不怪。”
没有佛堂,没有争吵,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月儿,月儿……”辗转反则地让她睡不踏实。今早不用冷卉来叫她,她已经被那一叠声的“月儿”给吵醒了。
“那您还是睡不好?”冷卉替她篦头,妙卉打了热水进来,正好听到,说:“要不要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开些安神的药吃?”
薛明灿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算了,你一说睡不好,宪哥哥只会问我是不是晚上又贪吃了冷点心,又惹一番责备。”
两个丫鬟相视耸肩,她们觉得夜宵和睡不好似乎有些联系,但又实在无可奈何,因为就算昨晚大爷特别嘱咐过,她们不拿,薛姑娘还是自己溜到厨房找吃的去了。
忙活小半个上午,薛明灿跟着伯府的女眷出门了。
临走时薛明煜特地来看了眼妹妹,见她刚吃完一笼烧卖,还让妙卉去厨房再端一碗馄饨。胃口很好,并没有受昨天的事影响,便放了心。
“你和林家表姐们好好相处。”薛明煜叮嘱她。
“我都懒得和她们相处,”薛明灿喝了口甜酒酿,满不在乎,“有什么好不好坏不坏的。”
“咱们如今寄人篱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薛明煜想到前几月妹妹发烧生重病,就是因为得罪了林棠洛,那位表妹便借口车不够坐,暴雨的天让妹妹在外面等着,还故意拿走伞,回来后也不派人接。
要不是林泓谨在外面偶然遇见了淋雨的妹妹,又帮着请了大夫,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他每每想起都很后怕,所以走时又吩咐冷卉,出门记得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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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镇国公钟府其实就在离武清伯府不远的地方,隔了几条巷子,都是最热闹繁华的所在。
但是,以抛头露面为耻的贵女们还是得坐车过去。因为上回林棠潇以车不够坐为由,差点把薛明灿这条小命欺负没了,所以林宪心有余悸,特地为她买了一抬暖轿,又养了两个轿夫。
林宪虽是武清伯府的长子,但只是庶出,和嫡出的几个妹妹始终有些隔阂,不好当面责备。这么做一来避免明灿再受欺侮,二来也是一种震慑:他林宪已是朝廷命官,完全可以出去另立门户,不必看她们的眼色。
掌家的林棠湄知道后,主动提出要承担两个轿夫的月银,当然被林宪拒绝。她当时面色自若,实际心里已存了个疙瘩,明白得罪薛明灿就是得罪大哥。
不过一刻钟后,薛明灿坐的一乘青呢暖轿便落到了钟府的西角门,而林宪带着薛明煜坐的轿子还要往前走——男子从大门入府。
镇国公钟应元已有六十高龄,乃是开国元勋,有从龙之功,而他的长女又是先太子妃,因此这钟府是一等一的钟鸣鼎食之家。今日镇国公的孙女钟弗年满十五,将行及笄礼,攀龙附凤之辈闻讯赶来,巷内一时间喧嚣沸腾,薛明灿的轿子在巷口堵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挤进来。
而林棠湄和林棠潇坐的是更大的马车,此时愣是被前面的车轿挡在巷口,进退不得。
眼看快要过了时辰,林棠湄只好和妹妹戴上帷帽,下车步行入府。
林棠潇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薛明灿,愤愤不平地指着那道背影,她朝姐姐嘟囔:“她怎么自己就进去了?钟府下的贴明明是要请我们林府的女眷,她算谁啊?”
林棠湄瞥她一眼,让她把手伸回来,并不说薛明灿的事,只叫她不要拿食指指人。“母亲没了,咱们越要知书识礼,免得外人见了,只说咱们是没娘教养的孩子,也辱了母亲的好名声。”
林棠潇不说话了,乖乖跟着姐姐进府。
但是在姐姐叫住薛明灿的一刹那,心里的小妒火又忍不住地“噌噌”直冒。
“明灿表妹,我们还以为你没到呢,原来你早来了。”林棠湄上前和薛明灿说话。
薛明灿生病后就不大和林家表姐妹接触,但认得这是每月放她月钱的大表姐,还听妙卉说她很是关心自己,因此对她抱有好感,此时粲然一笑,回她:“棠湄表姐好,我是跟着宪哥哥出门的。”
林棠潇听了嗤之以鼻,用极小但确保薛明灿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宪哥哥?我的长兄,你凭什么叫得这么亲热?”
刚说完就被姐姐用手肘狠狠戳了一下,她只得把嘴闭上。
薛明灿没放在心上,反倒问起:“咦,怎么不见棠洛表妹?”
林棠湄倒是被问得愣了愣,薛明灿口中的林棠洛就是她的庶出妹妹,并不出众,成日只躲在屋里刺绣女红,不爱出来交际,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也只会在每月放月钱时想起她。
“棠洛自幼不喜欢出门。难为明灿表妹还惦记她。”林棠湄回答。
“也不是惦记。就是奇怪每回出门都没见过她。”林棠洛比她还小一岁,她刚到林府时,她来找自己玩儿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没见面了。
“你没来过钟府,对这儿不大熟悉,京城里的小姐也不认识几个,不如跟我们一起走?”林棠湄微笑。
“那是自然。”薛明灿并不理会林棠潇,跟在二人后面慢慢过垂花门。
垂花门内站了两个丫鬟,年纪虽小,但毕竟守的是二门,别府和自家府上的小姐,进进出出,国色天香也好,中人之资也罢,可说是阅人无数,但还没见过薛明灿这般标致的人物。
撇开容貌不论,只说那周身的气度,惊艳而张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像朵饱满的玫瑰花,雍容而不失灵气。她似乎还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投来嫣然一笑,两个丫鬟恍然以为是神仙妃子下凡。
“这怕是宫里来的公主吧?”一个丫鬟悄悄道。
“我看是。”另一个丫鬟悄声回她,“今天来的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姐,还没有哪个比得上呢。你看,尤其是她前面那位小姐,显得多庸俗啊。”
走在薛明灿前面的正是精心侍弄过的林棠潇。她昨天试了半日的衣裳,又挑了一晚上的首饰,好歹打扮出俏丽明媚的模样。不为在众小姐中出风头,只想让钟家哥哥眼前一亮就好。
林棠潇瞥见两个丫鬟在看自己,还以为她们是惊叹她的美貌和别出心裁的打扮,摸摸髻上簪的几朵新制宫花,又得意地翻了个白眼,香气熏天地打她们眼前走过。
接着这股香气便飘到了内院花厅上。花厅里已经聚了不少命妇小姐,一时间暖香融融,莺莺燕燕,比外边花园子还热闹。
林棠潇有不少朋友,此时相识的都走上来打招呼聊天,其中不缺夸赞她今日美丽的。她乐在其中,更喜欢看薛明灿被冷落的样子。
之前薛明灿刚来,唯唯诺诺,含胸驼背地自卑,根本无人理会,她看了便觉得爽快:长得比她美又如何,没家世没见识,一样惹人嫌。
可这回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竟然陆续有人和她说话,像朵已然盛放的花,时不时招来蜂儿蝶儿。
林棠潇在余光里瞥到,又惊又气。要知道她不喜欢薛明灿的事已经明确表过态了,懂眼色的贵女应该也跟着不屑与她为伍。
这回逼得她拿正眼瞧了。只是一条简单的樱红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两个花苞髻上别无他物,仅仅用红丝缎缀上了两颗莲子米大的珍珠。但是薛明灿似乎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举止落落大方,谈笑自若,处世不惊,她什么时候有这般气质了?
林棠潇还在纳闷,那边有人说及笄礼开始了,众人便往庭院去。
钟弗的母亲,镇国公世子夫人正在为她簪玉簪,妇人小姐围了几层,明着暗着地羡慕钟弗。因为钟弗的姑姑——镇国公的长女钟荺,是当今皇帝哥哥,也就是先太子的嫡妻,虽然在生下灵仙郡主后难产去世,但皇家对钟家的眷宠从未消逝。
就在及笄礼一个时辰前,有大太监来颁旨,靖仁帝封了钟弗乡君,皇太后及灵仙郡主又赏赐许多贵重之物。
林棠潇看着庭院正中穿着芙蓉色金缂丝及膝窄袖褙子,明艳照人的钟弗,心里暗自叹口气。虽说她的祖母是皇太后的亲妹,但皇太后对娘家却并无什么照拂,父亲虽有武清伯的爵位,做的却是些捞不到油水的闲职,这样一件缂丝的褙子,她只有过年时才会裁得一件。
正有些失意,偶然发现前面站着的竟然是章幼笙。林棠潇小声叫道:“幼笙姐姐,你也来了。”
章幼笙回过头来,见是林家两位小姐,笑着颔首。
“郡主近日,身体如何?”林棠湄问道。要说来,她们林家的姑娘和灵仙郡主算是远房表姊妹,但都不如章幼笙这个没血缘关系的亲近。
章幼笙白皙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消逝,没有人察觉。“月儿还是老样子,本来我该在宫里陪着她,但今日是钟家妹妹的及笄礼,她一定托我来看看。”
林棠潇站在后面,看半回首的章幼笙宛如一只白天鹅,脖颈细长白皙,耳朵上坠的水滴翡翠莹莹欲滴。心里暗暗惊羡。这样好的气数,都是长在皇宫里才养得出来的。若不是因为她和灵仙郡主要好,哪里又有机会住到宫里去?
章幼笙说完话回过头去,静静听世子夫人诵《女德》,冷不丁却嗅到一丝甜香。
这股香味儿非常清甜,比槐花蜜有过之无不及,并且她对这股清甜很熟悉。
正是浦月用来熏衣服的熏香味儿。
她以为是宫婢出了岔,把她的衣服也拿去熏了,浦月用的香虽好,但她更喜欢用果子熏染衣裳。
但低头细细一嗅,并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章幼笙不由得好奇,四下一看,只见林棠湄身边还站了个身量细细的小女孩子。看年纪不过十二三,眉眼已经长开,并且非常齐整,端庄秀雅。
那女孩子发现她在看自己,对她微微笑了笑,明眸皓齿的,非常惹人怜爱的模样。
林棠湄注意到,忙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妹,薛明灿。”
章幼笙点点头,她似乎听自己妹妹章幼箫说起过,林家来了个畏畏缩缩的薛姑娘,是个商家小户,大字不识一个,在贵女圈里丢了林棠潇的脸,被林棠潇欺负得死死的。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传言里的那样不堪。章幼笙朝她点点头,仍回过头去。也不再想香的来处,因为浦月用的香都是宫中秘制,民间即使再最尊贵的人家也用不起,何况这个寒门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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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礼仪还在进行,章幼笙也就没把香味的事放在心上。
之后女眷们一起用了筵席,就聚在水榭旁的一个二层楼台上等着看戏。
钟弗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加之章幼笙就坐在她旁边,一群贵女也都差不多围在中央两张黄梨木玫瑰椅旁。
其中自然不乏好奇探听灵仙郡主消息的人,章幼笙一如既往地微笑说话。
薛明灿坐在后面嗑瓜子,冷眼看着这群人,好似鱼儿抢食儿一般,钟家和章家的两位小姐就是鱼饵,穿红着绿的小姐们就是池里五颜六色的鲤鱼,全哄到一处去了。
“薛姑娘,大家都在那儿聊天呢,要不你也去……”妙卉在一旁轻声提醒,她见薛明灿本就不得这些人喜欢,现在独坐一角,不与人交谈,恐怕还会落个性子孤僻怪异的口舌。
薛明灿却摇摇头,“跟她们热闹,还不如一个人待着。”依旧灵巧地嗑她的瓜子儿。
一会儿戏开唱了,是钟府养的娃娃班,都是些十一二的女孩子在唱演。她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太清楼下的戏台子,只好耳朵听听,嘴里塞些糕点。不过她很快发现,坐在前面的两个小姐所说的八卦,似乎比戏文有趣儿。
绿衣裳的小姐说:“听说郡主这病病得古怪,也没着风寒,也没吃坏东西,睡了一晚上,稀里糊涂地就病上了。”
紫衣裳的小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也听我母亲说了,她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时偶然见到郡主,差点没认出来,说是瘦脱了形。”
“莫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紫衣裳的先恢复冷静,打断她道:“尽胡说,郡主自幼养在皇宫,先太子去世后又由皇太后亲自抚养,皇宫是什么地方?皇上在,处处有龙气压着,哪里会有什么邪祟!”
薛明灿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绿衣裳的肩,那位小姐吓了好一跳,转过头来想发火,却看到一张清秀水灵的面孔,火气就消了一半。
“这位姑娘?”很面生啊。
“哦,我是林府的表姑娘。”薛明灿冲人甜甜一笑,“姐姐们,你们刚才说的郡主就是?”
“灵仙郡主呀。”
果然是。“她生病了吗?”
“是啊,很重的病。”
“有多重?”
绿姑娘四下望了望,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我们没见过,也不清楚,不过据说因为病逝过重,本来订在今年六月的婚期都被延后了。”
薛明灿眼睛睁得大大的。
“婚期?是和……”
“林府的二公子林泓诲。你连这也不知道?”八卦使女人产生友谊。绿姑娘见她什么都不知道,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她普及。譬如林家二爷比郡主长了三岁,这门婚事在先太子妃还怀着小郡主时就订下了。林泓诲从小就很爱护郡主云云。
听得薛明灿眼睛又睁圆了些。“爱护?”她想到那个平日里冷冰冰的林泓诲,还有昨天她被宪哥哥从包厢拎出来时,他负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他还会爱护人?他爱护起人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薛明灿默然地皱起眉头,低了头无情无绪地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冷卉看她腮帮子鼓得圆圆,说道:“姑娘,你快少吃些吧。”
“怎么?”
“这一碟子八块白玉酥,已经让您吃了六块了。”还不说刚才嗑的一盘子瓜子,筵席上两碗青粳米饭就着的菜肴。
她已经听到有贵女在笑她家姑娘食量惊人了,再者吃撑了对身子也不好。
薛明灿倒没觉得多撑,她心里的那张大洞又隐隐抽起疯来,洞里的空虚张牙舞爪地扑出来撕啃她的小心脏,她想吃,似乎只有用食物才能填满,才能抵抗。
“我要出恭。”茶也喝多了,她站起来绕过身后黑漆嵌螺钿梅雀图的屏风,两个丫鬟跟在后面下了阁楼。
走回阁楼下,她决定不想上去了。“外边春日好得很,咱们拣个地方坐下晒太阳才是正经。楼上坐久了反而觉得冷。”
妙卉点头赞同,那些小姐们擦的脂粉香浑在一起,熏得她直犯瞌睡。
三人便且行且找,最后在一处圆池子的太湖石上坐下。
春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薛明灿舒服地眯起了眼,石头边上游过几只金红的锦鲤,正“啵啵啵”地吐泡泡,似乎也很享受这一池春水。
太湖石堆叠,另一边围了几丛矮矮的绿竹,初春时节并不茂盛,但正好把她的小身影遮挡住。
没想到石头上坐久了生凉,她一连打了几个惊心的喷嚏,小鼻子痒痒的,伸手去摸绢帕,却没摸着。
“想是回来时丢路上了,好妙卉,你去帮我找找吧。”
妙卉应声去了。冷卉又怕她受了凉,说要借张毡子来替她垫上。一时间留她一人坐在石头上发呆。
“咱们这么贸贸然进来真的好吗?”
“怕什么?我记得路,径直走到启盛的院子就行了。放心吧,我打听过了,小姐们都在水榭旁的阁楼听戏呢,不会撞见的。”
是几个男子的声音!
薛明灿奇怪,不过有个声音听起来还很耳熟。
她轻轻拨开几片竹叶,透过稀疏的竹竿望出去,只见三个锦袍男子正从竹子后的石子小径路过。三个人都是十五六的少年,还未束冠,但进内宅还是有些不妥。薛明灿仔细看过去,发现其中一人左边脸红红肿肿,竟然是昨天被林宪赏了嘴巴子的林泓谨!
她还以为他肿了脸,不愿出门。
“等等!”
隔着几丛竹子,走在前面的男子突然刹住了步子,薛明灿还以为她让人给发现了,吓得屏住呼吸。
“是这条路吗?”
三人踌躇了起来。
原来是不识路了,薛明灿松口气。又听到林泓谨埋怨:“你快好好想想,要不咱们原路返回,找个丫鬟进来给启盛递话。”
“递话有用我刚才也不进来了。约好的今天投壶比赛,谁赢了就得一百两银子,他倒好,推说昨日喝了酒,就不来了!”
“我是怕一会儿撞见我堂姐林棠湄,要是让她知道我一个外男进了人家内宅,回头她告诉我母亲,我这右手也不用要了。”林泓谨摸了摸被包扎成一颗粽子的左手,昨天被打得皮开肉绽。
“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舅母。”
薛明灿笑着从竹丛里钻出来,本来只想吓唬吓唬林泓谨,没想到三个人同时叫着退了一步。缓过神,发现是个面生的小女孩儿。
“明灿!你可直接吓死我吧!”林泓谨大叫着,“你怎么在这儿?”
“那边在听戏,我不想听了,就跑到这里来玩。”
“这位是?”
另两个人看这小丫头年纪尚小,又生得眉清目秀,就打消了警惕的念头。
“这是我表妹,薛明灿。”林泓谨炫宝似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把明灿介绍出去。
顾灼英听到这名字就想起前段时间妹妹跟他提过的事。
他妹妹顾灼华有一日去和姐妹小聚,回来便说有人看上他了。顾灼英最开始不以为意,因为他自认风流倜傥,文华冠盖,京城里不乏爱慕他的女子,没想到妹妹一直在拿这事开玩笑,打趣这个女孩子。
她说这女孩子才十二岁,是林府刚接回来的表姑娘,姓薛。不知道哪日偶然见了他一面,从此就芳心暗许,被她表姐林棠潇知道后,拿出来到处宣扬。
顾灼英听后不置可否,只轻笑了一句:“十二岁便春心萌动,怕是早了些吧。”一方面承认他的魅力实在不可抵挡,被他迷倒的人有了低龄化趋势。
想来眼前这个薛明灿就是妹妹之前提到的人了,不由自主便端起了架子,是个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芝兰玉树。
林泓谨介绍后,后面的紫袍公子便向她点了点头,薛明灿向他微微福了福,到顾灼英时,他却把脸撇向一边,只露一个高傲的侧面。
他这是,在拽什么?薛明灿只觉莫名,索性也不理会他,和林泓谨说话。
妙卉还在沿着原路寻手帕子,就在几步远处,章幼笙和几个小姐走了过来。
她要赶回宫去,钟弗和林家姐妹,还有好几位贵女便下楼送她。
“那是什么?”
顾灼华眼尖,瞥见树下的绢帕。丫鬟忙拾起来,章幼笙高鼻微动。
又是那股甜香!
“拿来我看看。”章幼笙这么一说,丫鬟忙把绢帕递了过去,只是一块从做工到面料无不普通的绢帕。她盯着帕上绣的莲花锦鲤皱眉,深深一嗅,甜香味儿愈浓。
“这帕子好香呀,不知道用的什么香料,这么好闻。”顾灼华闻着觉得清淡又舒心,她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杭州粉,也没有这股香气美。
章幼笙两道蛾眉却越蹙越紧。错不了!这就是浦月用的香,也是浦月独享的香料,可怎么会出了皇宫!
“这是谁的手帕?”
贵女们见惯了她和颜悦色的模样,这样严肃的神情把她们吓得一愣,也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手帕的主人是谁。
妙卉一路寻过来,正好看到章幼笙手里捏着自家姑娘的手帕,眼前一亮,忙上前行了礼,笑说:“章姑娘,这是我们姑娘遗落了,原来在这儿,叫奴婢好找呢。”
“你是哪家的?”
林棠湄认出是自家的婢女,忙说道:“幼笙姐姐,这婢女是我们林府的,现在正伺候我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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