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之官道》:作者录事参军,小说讲述了有着声势显赫的家族背景的唐逸,在烦扰的官场中杀出一片天空,携几名红颜泛舟中华的故事。
2.《官道之色戒》:作者低手寂寞,小说叙述了王思宇因结识华西省电视台台长方如海,从而青云直上,开启了桃色升迁之路的故事。
3.《宦海沉浮》:作者舍人,小说描述了主角从大学毕业时的空想实干到官场的圆滑世故,从郁郁不得志到初显锋芒的心路历程。
4.《官神》:作者何常在,主角夏想重新站在大学毕业的路口,抓住机会,以县委书记秘书起步,跑步进入了官场,并被人称为“官神”。
5.《官场岁月》:作者酒肉穿肠佛,主角萧潮胸腔内总是激荡着一股热血,他的人生充满传奇,他的经历曲折坎坷,他崛起的速度超越常人,一切只因他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6.《官仙》:作者陈风笑,小说讲述了罗天上仙陈太忠因情商过低只知道修炼,在冲击紫府金仙的紧要关头被人暗算,意外穿越回童年时代,他决定去混官场以锻炼情商,之后陈太忠横冲直撞地闯进循规蹈矩的官场的故事。
7. 《国画》:作者王跃文,小说通过描述朱怀镜由小处长攀附上司而飞黄腾达的故事,展现了中国当代社会的官场原生态。
8.《官道无疆》:作者瑞根,小说讲述了主角陆为民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中,抓住每一个机会,一步一个脚印,最终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暴雨如注的密林中,枝叶被豆大的雨珠打得簌簌作响。
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手死死拉着少女奋力奔跑着,大雨肆意地冲刷二人都略显稚嫩的脸庞,风伴着雨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此刻本该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一场事关身死的追杀与逃亡打破了寂静。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早已精疲力尽的少女脸上满是绝望,看着身前因拉着自己这个累赘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的少年,炙热的泪水从女孩的眼眶溢出伴着脸上雨水迅速滑落。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人都跑不了。
女孩咬了咬苍白如纸的嘴唇,眼中布满苦楚,爷爷,昭昭答应您的又要食言了!
像是做了决定般,少女猛地甩开了那只一直紧紧拉着她在这些暗无天日里唯一给她温暖的手:“我跑不动了。”
骤然一空的手,少年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重新又去牵女孩的手,却不防女孩侧身一躲。
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少年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正准备弯下腰背她,却在闪电劈下的那一刻看见女孩决绝的脸色时,眉头一蹙,像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一起逃亡的这些时日,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在这种生死时刻任性胡闹的人,相反出身世家的她却有着寻常男子都不一定的有的坚韧勇敢。
“我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下去我们谁都逃不了,分开跑吧!”
少年的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急速开口:“昭昭别做傻事,我答应过齐爷爷要照顾好你的。”
“可是·····”
她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年打断:“没有可是,我这条命是你们齐家给的,齐家为我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我答应过齐爷爷会护好你,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便陪你一起,生死无悔。“
他直视着她的目光,眼中是绝不退宿的坚定。
重新牵过她的手,二人在雨夜中冲破前路所有的荆棘与阻碍不顾一切的跑着,但就像女孩之前所说的,奇迹并未发生,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困境。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了,近得二人似乎都可以闻到那把把寒刃上血腥之气,那些前不久才屠杀过他们亲人的锋利剑刃或许在下一刻即将同样的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二人的步子越来越慢,漆黑的林子内眼前能见度不过一尺,他们压根就看不清后面的追兵,但那阵阵划过枝叶的声音已仿若在耳。
男孩不敢停下来,他不住的观察周边的环境的。
暴雨的冲刷,使地上泥土松软又湿滑,因能见度低,他不慎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稳住脚步后,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斜坡处,看着已经完全跑不动了的女孩,他朝她笑了一下而后猛地将人拉近一把抱紧,“昭昭,抱紧我。”
突然被一掌扣入怀中的昭昭,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手才刚抱上少年那精瘦的腰身,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传来。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急速顺着斜坡往下滚去。
因被人牢牢护在怀中,好不容易停下后,除了头有些晕后,昭昭并未伤到。
在她还处在晕眩之中又突然被少年塞到坡下一处荆棘丛中。
“昭昭别出声,在这儿等我。”
少年低声交代完后,而后立即站了起来又朝着斜坡处跑去。
因耽误了这一下,他的身影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林中噼里啪啦的暴雨之声完美的掩盖了刚才他们滚下的坡的动静。
等后知后觉的昭昭艰难的从荆棘丛中出来后,所有的追兵已经全部追着少年而去。
雨水无情的顺着衣摆不停的滑落。
原本伸手难见五指的山林中,此刻一直笼罩的黑色仿佛瞬间都褪去了不少。
她呆呆的看着前边不远,瞳孔蓦地扩展开来。
她看着那尖锐无比的剑就那样刺进少年的身体之中,那在夜色里无比显眼的猩红热血剧烈喷薄而出,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不!”
齐昭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心紧蹙着,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似的。
奋力的挣扎了许久,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皮,她无力的起身靠坐在床上,闭眼凝神。
又做这个梦了,准确来说并不算梦,刚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十年前的切身经历。
只不过十年前的她们等来了奇迹,少年借着夜色逃脱了追杀,也救下了她,她们并未像梦中那般悲惨收场。
曾经的他们跨过了生死,携手同行过千难万险,本以为的相伴终老,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
齐徐两家世交相好,七岁那年是齐昭第一次见爷爷口中常夸赞的徐家世兄。
齐家是百年书香传家,齐昭的爷爷的更是当地身名在外的大儒。
幼年的齐昭不幸失去双亲,自小便和爷爷相依为命,只是她跳脱肆意的性子常常闹得齐府鸡飞狗跳。
齐老每每这个时候总是会念叨徐家那个比自己孙女大不了两岁的孩子。
比起徐家那个性子温和有礼的男娃娃,自家这个活脱脱就是个小皮猴儿。
虽常叫孙女小皮猴儿的齐老却也从未多加约束过齐昭。
孙女周岁失怙,本就比别的孩子苦多了,能长成欢脱的性子十分难得,她又是齐家唯一的血脉了,齐老对她自是事事惯着宠着。
七岁那年祖父六十寿辰之际,齐昭见到了从京城随父而来给爷爷贺寿的徐世钦。
那时难得安静待在祖父身边的齐昭见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孩乖巧向爷爷见礼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生得真好看。
可也仅此是好看而已,他的性子太闷了,齐昭和他玩不来一处。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仅对彼此有个印象而已。
后来的徐家陷入党派之争,被奸臣污蔑构陷,触怒天子,徐家覆灭之际唯余当时已长成少年的徐世钦逃出。
当齐昭再次见到徐世钦时,那年她十岁,看着爷爷带回的那个衣衫褴褛已经瘦的不成人样的少年对她说是徐家世兄时。
齐昭满眼的不敢置信,对上少年孤寂的眸子后却也未再多问什么。
后来爷爷和她说了徐世钦的遭遇后,齐诏对失去家人的徐家小哥哥很是同情。
自那以后徐世钦就在齐家住下了。
而齐昭也听从爷爷的话,要对他好,即使他变得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了。
那时府中只有他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又有爷爷的嘱咐,齐昭便时常去找他同玩。
即便常常自己说了一大堆,他也只是“嗯”一声而已,齐昭也从不觉生气。
就这样两人也渐渐相熟了起来,本不愿在人前多说话的徐世钦,对于齐昭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即使他读书时齐昭闹他,他也从未不耐烦过。
然而短暂的岁月静好后,是风波再起。
齐昭十三岁那年,当年构陷徐家的人得知徐世钦消息后,不幸降临了齐家。
爷爷为护他们二人而死,齐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此后他们二人携手逃亡,那些东躲西藏流浪不堪的日子,他再也没有放开过自己的手。
在他们躲躲藏藏三年后,新帝继位,而这位新帝正是当年徐家所拥戴之人。
新帝继位后另一派势力被清洗,而徐家也翻了案,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这一年齐昭十六岁,跟着徐世钦进了京城。
也是这一年二人成了婚,两年后徐世钦高中探花,新帝得知他是徐家后人,感念当年徐家之功,对徐世钦亦是看中,自此他的仕途一路昌顺。
徐世钦的官越做越大,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只是很多东西却慢慢变了,尤其近一两年来二人之间争吵不断,乃至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到这儿,齐昭苍白的脸上却挂上了一抹苦涩的笑。
空旷的房中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明明屋内燃足了炭火,可此刻的她却只觉身上刺骨的寒冷。
望着窗外朦胧的灰白之色,虽然天还没大亮,但此刻的齐昭再无睡意索性穿衣起身,执灯走至案前铺纸研墨。
寂静的房中唯见她的孤影映在窗扉上,她执笔写的很快,希望藉此来平复心中烦忧。
以前每当她有烦心事都会练字来静心,这一招对她来说颇为有用。
蜡油静静细流而下,在烛台上又结成块,屋外光线越来越清明,齐昭一直没停过。
地上案上铺满了纸张,直到书案上的再无宣纸可写,她才呆呆停下。
视线落到自己刚写完的纸上,鼻头募地一酸,眼泪顷刻间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案上所有的纸上都写了同一句诗: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她的名字出于此,也是爷爷对她的期望,爷爷一直希望她能做个快乐无忧的女孩。
思及至此齐昭无力的蹲倒在地,捂脸痛哭了起来。
爷爷,我错了。
真的错了!
这一两年来她明明知道自己和徐世钦之间出了问题,可却一直一味的去逃避,妥协,把自己困于内宅,变成了深闺怨妇,那种曾经自己最不屑的人。
或许自己早就该放手了。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齐昭看着外面耀眼的光线,抹去脸上了泪水,缓缓起身一张一张把掉落在地上的宣纸捡了起来,连同案上的整理好。
看着桌上的那一沓整齐的纸,此刻那上面的字给了齐昭重新来过的所有勇气。
是离别,也是新生。
收拾妥当好,齐昭打开门,唤来了她的贴身婢女贯珠,让她去收拾她们的行囊。
府中此时各处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今日是正月初二,在新年伊始这个本该阖家相聚的日子,昨夜她和徐世钦提了和离之事,徐世钦应下了。
这个时候和离书他应该已写好,他们之间就再无关系了,而她也要离开这座她住了五年的府邸了。
清晨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洒扫着。
此时一人身着皱巴巴绯色官袍,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跌跌撞撞的朝内院奔去。
下人们见到纷行礼问安,他未停留一刻待走至那扇后来他曾无数次呆坐过的门前时,脚步一滞。
深呼吸了好几下,鼓足所有勇气后,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场景,让他眼眶霎时一红,激动之心无法宣之于口。
与妻子四目相对之时,徐世钦的嘴唇震颤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目光不敢挪开一瞬,就怕此刻是个梦境。
可眼前的这一刻真实到让他不愿也不敢再去怀疑了。
上苍眷顾,他真的回来了,回到妻子还未离开他之时,回到他们都还好好活着的时候。
2. 第 2 章 媳妇还是不要我
“昭昭,昭···昭。”
徐世钦张了张嘴,喊出之前在无边黑暗混沌之中念了千万遍的名字,只不过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极轻,小心翼翼的。
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房中正在收拾东西的主仆二人,齐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贯珠,示意她先出去。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来,看来是一刻也等不了急着要把外面的那个女人迎进府,也是,毕竟如今外面的那位如今身怀有孕。
齐昭垂了下眼眸,早了结也好。
“其实你不必亲自过来的,让松风送来就好了,只不过我的东西有点多,今日应该整理不完,怕是要明日才能离府了。”
齐昭以为他是来送和离书的,顺便又和他解释了下要再多住一天的打算。
他们相识多年,即便如今不是夫妻了,想来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非要今日就让她走吧?
徐世钦看着房中大大小小的箱笼,突然焦急开口道:“我没写和离书。”
他说的很快,齐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
屋子就他们二人,徐世钦走前了些,待走至妻子面前后,满怀眷恋的凝视着她,“昭昭,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他的话和眼神让齐昭有一瞬间的出神,让她误以为看见了曾经的徐世钦。
曾经那个为了救她不顾自己性命的徐世钦,曾经那个还没有改变的徐世钦。
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齐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人缓缓开口:“你又要食言了吗?”
听见她的回答,徐世钦面色一下变得惨然,是啊,如今的她怕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无条件信任他了。
不过没关系,好在此时的他还未真正铸下大错,一切还来得及。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和她解释清楚柳棠儿的事,想起那个女人,徐世钦眼神一暗,若非因为她,他和昭昭前世也不会落得那般的下场。
“昭昭,其实柳棠儿她······”
徐世钦一方面想解释清楚她对自己和柳棠儿的误会,一边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卑鄙的事。
毕竟他们之间一开有争执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做事不择手段,那个时候柳棠儿还并未出现。
“柳棠儿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顾不得许多了,眼下只要先阻止和离,其他的日后他再慢慢向她赔罪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明明自己已经死了多时,可当他能再度睁眼能感受到呼吸心跳之时,他回到了现在。
他清醒之时眼前放着一张和离书,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那是他亲手所书,是他曾经走到穷途末路之际为了保护昭昭所写的。
只有与她和离,迎柳棠儿进门,高调的宠爱柳棠儿,才能在他身败名裂获罪之时保住妻子保全齐家。
保住这个曾经为了救他而满门覆灭的清流家族,不让它因为自己而蒙羞。
这或许是他前世仅剩的唯一一点良知了,毕竟那是在徐家出事后曾经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地方了。
所以曾经的他在明知柳棠儿身份有疑后,选择将计就计,逼得妻子与自己和离后,纳了她进府。
前世后面发生的种种以及自己的重生这些都太匪夷所思了,一时他无法和她说清楚。
况且就眼下这种情况下,无论他说什么,她怕是都不会再信任自己了吧?
那张和离书,他已经撕了,这一世他知晓了先机,断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妻子知晓真相后的喜悦之色,却只见齐昭蹙眉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是不想和离了?”
真是荒唐啊,明明之前是他逼着自己和离的,她现在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去年年三十的前一天。
那时的他们早就因为时常的争执而各自分了房睡,相互之间冷谈疏离的根本就不似夫妻了。
那段时间的徐世钦似乎格外的忙,又因为二人分了房,她时常好几天才能见到他一次。
腊月二十九那日,他早早的回了家,还进了她的院子,不过只是为了告诉她,他在外面养了近一年的那个女人如今怀孕了。
而且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他说了不想委屈了让她作妾,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齐昭当时听后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好。”甚至还冷静了问了一句他准备什么时候迎柳棠儿过府,徐世钦当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是她抢了本该属于柳棠儿的位置,他和柳棠儿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小定婚的未婚夫妻。
若不是后来徐柳两家接连出事,他们之间相互了无音讯,又怎么能论到她齐昭了。
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如今正主回来了,她早就该让位了。
他们还未成婚时徐世钦和她提起过他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妻的事,只是那个时候柳御史因在朝中帮徐家进言也受了牵连。
柳家出事后,后来徐世钦也曾经试着找过柳棠儿,只不过得到的消息都是柳家无一生还的消息。
直至去年初徐世钦带了当时已经花名在外的柳絮回来后向她解释柳絮就是柳棠儿。
自那以后柳棠儿就被徐世钦养在了别苑,齐昭曾说过让他把人接回府中,徐世钦拒绝了,说曾经答应过她的不会食言,自己会另外补偿柳棠儿的。
在他们成婚之初,徐世钦曾许诺齐昭说此生绝不纳妾,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只是后来的他还是食言了,或许也不算是食言,毕竟如今的他只是要另娶。
在徐世钦和她说柳棠儿怀孕之后的第二天是大年三十。
那天院子里堆满了齐昭早就让仆人们采买好的烟花。
年三十的夜里她一个人放完了满院的烟火也没等到徐世钦回府。
直到正月初一的夜里徐世钦才回了家。
齐昭就是在一个人放完一院子的烟花后的第二天和他提了和离。
他当时只是看了她半瞬后就应下了,她不知道明明就是昨夜他才答应的事,怎么只过了一夜他竟然就反悔了,而且态度也变得截然不同了。
最初逼她和离的是他,在她如他所愿答应合离后,如今变卦的也是他,竟还说能出这么荒唐的理由来。
“昭昭,柳棠儿的怀的孩子真的不是我的,我也从未碰过她,这一切说来复杂,我日后慢慢向你解释可好?”
见妻子不信任的自己的样子,徐世钦着急的解释着,可这一切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且他现在虽知晓了先机,可如今这个时候也正是他已经身陷囹圄之际,稍有不甚任有可能步前世的后尘,毕竟事无绝对,他也不能大意了。
“世钦,直到今日你还认为我们之间和离仅仅只是因为柳棠儿吗?”齐昭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他们和离的最终原因确实是因为柳棠儿,可两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是完全因为柳棠儿。
他们之间最初的争执起源就是徐世钦一步步变得冷硬的那颗心,以及饿死在西南那数万百姓的命。
徐世钦的脸上霎时间血色全无,面色苍白的看着她,艰难的张了张嘴,他最不愿提及也最害怕她起当年的那件事。
是,当时他因为权势蒙了心,做错了事,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曾经因为她知晓了这事质问他时,和她道了歉。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要一直揪着他当年的错事一直提,她是他的妻子啊,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的吗?
“那你让我怎么做,再去给他们赔命吗?”
前世的他已经给他们填了命,他后来获罪斩头里面的罪责就有这么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已经因此死过一次了,还要他怎么样?
‘
徐世钦气愤之下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他又因这事和她吵了起来,再度开口时语气温柔了许多:“昭昭,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我知道这一两年来我冷落了你许多,我都知道错了,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但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徐世钦见妻子执意要和离的态度,也知道自己现在一时是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了,便想着拖延一段时间。
待他把事情全处理好再全部和她交代清楚所有的事,包括他们前世的事,妻子听完知道曾经的他下场或许会因此原谅他。
“昭昭,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如果到时你还是执意要和离的话,我绝不再拦你,好吗?”徐世钦问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他已经知道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一个月他恰好能解决这次的危机。
如果到了那时他还未能自救成功,那他就放她离开,也还来得及,他前世出事是在同她合离后的第三个月。
而且还有那个人护着她,以那个人的能力,只要有他在他完全就能护着住她,他也不怕她再因自己的牵连而出事了。
“徐世钦,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今天的徐世钦很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刚才他一踏进房门她就感觉到了,她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一夜之间会转变这么大,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齐昭不想去深究原因,她只是觉得很可笑,在自己终于决定要对他彻底放手的时候,他竟然来求她让她再给他一个月。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拉住前往深渊的他,可初除了引发一次次的争吵外,无济于事。
她改变不了他,他也无法理解她,二人都把对方越推越远。
明明是他徐世钦先不要自己的,现在却又做出一幅她辜负他的样子来,真是可笑。
3. 第 3 章 求到了一个月
看着齐昭冷漠的眼神,徐世钦目光缓缓下移,胸口闷的像是喘不过来气了,低声回她:“昭昭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够了,我只希望这次你能说到做到。”
不想再多纠缠,齐昭的语气很平静,但心底的悲伤无法控住的开始蔓延开来。
她缓了一会儿,看见那个像是被定住了的人,再次开口:“我还有许多东西未整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出去吗?”
徐世钦终于有了动静,手微微抬了下想去拉妻子的衣袖却又僵硬的收了回来。
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急,他们来日方长,面部艰难的扯出一缕笑,但眼底全是湿意:“好····那那我先出去了。”
我不会再骗你,永远都不会了。
看着已经背过身去的妻子,徐世钦静默了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初春的天,寒风中都夹带着冰碴子,院中萧瑟的树木上零零散散挂了些红灯笼,此刻正随风毫无章法的飘动着。
徐世钦坐在树下夏日用来纳凉的石鼓凳上,即使外面冷风肆虐他的整个人却心潮彭拜,血液滚烫的周身的仿发热,手心竟然还冒出了汗。
自己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像前世般双双死去了。
想到这里徐世钦的目光冷了下来,他还有太多的事急需查清楚。
前世即便他早早做了安排,妻子未因自己获罪被牵连,可也在两年后离奇的死在了城郊,凶手不明。
前世的自己因罪身死后,魂魄不知何故终日飘荡在妻子身侧,也正是那些日子才让他明白了自己曾经是有多混蛋。
从前的徐世钦直到临死前一刻都未曾觉得自己有对不起妻子半分,齐昭跟着他前些年是吃了些苦,日子虽苦了些,但自己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后来自己高中后更是为了她拒了皇家公主的婚事,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再后来他仕途一路高升,府中奴仆环伺,齐昭跟着他过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后院又无姨娘闹心。
他在无数人口中听见过羡慕妻子的话,而这一切都是他徐世钦带给她的。
那怕在已经即将身陷囹圄之际还想尽一起办法将她保了出去。
他自认自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那个时候每当齐昭因为西北的那件事与他起争执时,他总是会埋怨她不理解自己,俩人时常不欢而散。
那时的俩人就如同现在夫妻关系疏离淡薄,曾经的徐世钦也曾想过明明以前的一对恩爱无话不说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相顾无言这一步了,仅仅是因为西北那年的发生的事吗?
他无法这样骗自己,其实早在这之前很多事就有迹可循了,只是那时他看不清。
当时的他正在为自己的年少得志而沾沾自喜,一心想着早日复兴徐家门楣的他频繁结交各路权贵,沾染了不少官场陋习,风月声色场所更是熟门熟路。
那个时候的他时常带着一身的浓重的脂粉气醉醺醺的回到家中,妻子虽因此失落过一阵,但终究未说什么,只是好言劝他莫急功冒进,小心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曾经的自己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因此慢慢的不再何她说官场中的事。
现在回想来他们的之间的问题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快速划过,他的出生,徐家招祸被灭,投奔齐家,和齐昭一起长大,刚到齐家的那段时间昭昭总是不厌其烦的想办法发逗他开心。
后来齐爷爷也因护他被贼人所害,他和昭昭四处流浪逃亡,俩人相依为命的活着,郑家所拥的三皇子夺位失败,当今圣上登基后,为徐齐两家平返后。
他入京,科考,成婚,高中后圣上有意赐婚,那时候的自己为了昭昭可以毫无惧意的抗旨,那个时候的他们多好啊,为了对方都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后来的自己越来越忙,忙着平步青云,渐渐迷失了本心,被人设计上了贼船。
柳絮的突然出现,他碍于责任把她养在了外面,可是未曾想会因为柳絮,昭昭竟成了京中内妇们的笑话,听见别人可怜她,见她彻夜流泪,徐世钦痛恨自己的麻木。
他在院中坐了许久,脑海中闪过曾经死后的一幕幕,若不是死后魂在妻子身边,他也不知妻子竟在他身边受尽了委屈。
他也就不会明白他们最后的两年里他竟对她忽略至此。
为什么曾经的那一切他竟都视若无睹,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曾经妻子受到的伤害都一点一点的都弥补回来。
细弱的枝丫终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不堪重负的渐渐弯下了腰。
落雪顷刻间便毫不留情的砸在树下的久坐的人身上和石桌上。
徐世钦被砸的回过神来,见到肩上的白雪,他突然想起他和昭昭曾经的要共白头的约定,眼里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昭昭为此还把他们养的一只小黄狗取名叫小白,明明是只黄狗但每当昭昭唤小白时,它总会高高兴兴颠颠的跑到妻子身边。
如今多年过去小白也变成了老白,想及此处,徐世钦脸上的笑意明显。
拍去肩上的落雪后起身时笑意突然僵住了,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老白了,刚刚在妻子房中也未曾见到过。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袭来,在他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小白,那时正是妻子刚过二十三岁生辰后的两的天。
腊月十五,其实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可是因为是前世的记忆了,徐世钦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那天去给老庄王妃拜寿时才突然想起妻子也是腊月的生辰,只是那时距离齐昭的生辰已经过了两天了。
不过从庄王府出来后,他还是特意回了躺府中,让松风从库房中选了件礼物给昭昭送了过去,还在内院用了晚膳。
就是离去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有些恹恹的老白却突然冲他吠了几声,那是老白第一次朝他凶。
不过当时他正因朝廷查处西南贪墨案一事忧虑重重,也未在意,自那以后他也去了几次内院但却再也没见过老白了。
老白死了,病死在去年腊月里,这件事还是后来前世他和妻子和离后,从松风口中得知的,原来连老白也在埋怨他,他好像真的错的太多了。
没来得及多想,思绪便被连廊上的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
松风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尽是担忧之色,走至徐世钦前便焦急开口:“大人,宝华街那位今日一早在临安茶楼雅间悄悄见了户部刘豫之。”
刘豫之!
从前便是因为此人他才一步错步步错,三年前他和刘豫之同为户部员外郎共事。
嘉定四年夏西南大旱,西南半年未见雨水,农田作物枯死殆尽,后来连百姓饮用水都无法供给,西南之地难民日益增加。
朝廷当时指派前户部左侍郎宋远任钦差大臣,责令户工部携手负责放粮救济灾民一事,当时随宋侍郎奔赴西南的二部官员共十二人,他和刘豫之都在其列。
当年正是因为宋远的一封自绝书,从而爆出了嘉定四年西南贪墨案,最后的结果是刘豫之和他都沦为了贪墨案的替死鬼。
“刘豫之那边以后不必再派人跟着了。”
徐世钦看着眼前这个前世被自己牵连致死的忠心下属此刻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放心,宋大人的自绝书上并未提及我。”
当年就是因为都察院只透露宋林因当年西南贪墨案自绝家中并留有遗书,但却没有公布遗书的具体内容,导致当年所有参与西南赈灾的官员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大人得知遗书内容了!那宝华街那边?”
松风问道,虽然不会被遗书牵扯进去,但之前做过的事并不会就此抹去。
都察院奉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当年一案了,柳絮那个女人始终是个祸患。
“让人小心跟着柳宅西院偏门一个姓王的门房。”柳絮当年就是同过那个人和她背后的人联系的。
从前派去盯梢的人注意力都在柳絮主仆二人身上,却忽略了其他人。
只是因为那座宅子包括里面的所有奴仆皆是他给柳絮置办的,只是从前他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根本来不及揪住柳絮身后的人便被定了罪。
松风目光一亮,是了,查了这么久没有线索怎么就从未怀疑过宅子里的其他人,“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刚要离开被叫住了。
“松风······”
“大人您说。”以为大人还有其他交代的松风看着徐世钦。
徐世钦看着他被雪水浸湿衣领和袖口,静默了半息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松风闻言呆愣了一会儿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笑着回道:“不辛苦,事成后大人记得多赏属下些就行,属下的娶媳妇的本钱还差不少呢!”
看着三句话就暴露本性的松风,徐世钦心里的那抹惆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踪了,心情一下松快了许多,拍了下他的肩膀,应允道:“行,到时候一定给你娶个大胖媳妇,省的你天天念叨。”
松风立马点头如捣蒜,大胖媳妇多好,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想想就美滋滋。
翌日清晨徐府外的车马同随行侍从早早的等候在门口。
4. 第 4 章 送她去见情敌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雾气也大。
驾车的马夫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掌,伸手去安抚鼻孔里不停喷出热气的老伙计,马儿乖顺的低着头任他抚摸。
此时的齐昭坐在房中梳妆镜前想起昨夜的事,渐渐出了神。
昨夜晚膳时,徐世钦跟她说想去看看老白。
原来他还记得老白,她还以为他都忘记了。
老白刚走的那几天她一直在等他回家,想告诉他,他们的狗死了。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家时,却是来告知她柳絮怀孕的事,多么讽刺啊。
贯珠给她簪好发后,见夫人还未动,轻声唤她:“夫人,夫人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齐昭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起身后朝外走去。
她这两年礼佛,常会去城外云亭山上的寺庙,徐世钦没什么时间陪她去,老白还未生病时常陪在她身侧,它十分好动,每次去云亭山时总是格外的兴奋。
齐昭知道老白喜欢那儿,所以便把它葬在了云亭山半山腰处。
正值新春街上热闹的紧,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贩。
马车缓慢的穿过主街,出了南城门口,速度快了起来,天空越来越阴沉,担心下雨的车夫扬鞭催促老伙计跑的快些,骏马疾驰在官道上。
一只白皙纤细的素手慢慢掀开了车窗处的帘子,皓腕间那抹青翠的玉镯在月牙色织锦的袖口衬托下尤为醒目。
齐昭望向车外,深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来扫去心中的阴霾,一路同行,二人却都未开口。
过了官道,道路狭窄不平了些,行驶车轮不时的溅飞路上的细小石子,突然车轮因压到一处突起的石块,车厢倾斜抖动了下。
因为惯性齐昭控制不住的朝外倒去,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徐世钦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
“谢谢。”齐昭不自在的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想起来,这样的亲昵并不适合一对即将要和离的夫妻。
徐世钦动了了手臂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不想再因这些小事惹她不快,他明白妻子此时对自己只有怨,他苦笑着摇头:“昭昭,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齐昭理了理衣裙重新坐好,听见他的话面上神色没有波动,藏在袖口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扭过头去没有回他。
从昨天起徐世钦就不对劲,齐昭不想也不愿去深思,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再去动摇。
“昭昭·······”
正要再度开口的徐世钦听见车外松风急声高呼后眸色一变朝外吩咐了句停车。
看着追赶而来的松风心中了然,转身歉疚的向齐昭道:“昭昭抱歉,今日我···”
“不用解释,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的”
齐昭平静的说道,莹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早该习惯的不是吗?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徐世钦不过片刻迟疑,还是转身下了马车,临走前对齐昭交代晚点会来接她回府,便匆匆和松风离去了。
见大人带着松风走了,贯珠上前来询问:“夫人,我们还去看老白吗?”
看着那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齐昭收回了目光,低声回她:“继续走吧。”
上山的马车不少,云亭山中的云间寺香火本就旺盛,这新春更是还有许多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信徒,特地来烧香祈祷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看过老白后,齐昭带着贯珠随着人群一起又向山顶走去,她这两年不大出门,但这云间寺却几乎每月都会来上一次。
住持曾对她说,众生皆苦,每个来云间寺的香客都是有求而不得的人或事,佛虽普度众生,但一切的得失,聚散,都是因果的必然,强求不来。
如今好像真的是这样了,即便她虔诚的求遍诸佛,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到了云间寺齐昭先去拜会了住持,而后焚香净手跟随僧人去了大殿诵经。
贯珠是个活泼性子,和其他候在殿外的丫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神殿内的檀香似乎有着独特能抚平人心的功效,高悬的藻井下跪满了虔诚的信徒,殿内梵音绕梁。
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吟诵着曾经念过千百遍经文,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驱散所有的罪与恶,让内心得以片刻的安宁。
可曾经这个对她来说颇为有效的办法,今天却也好似失去了作用,不知怎么地今天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齐昭胸口越发沉闷,只得出了神殿,未瞧见贯珠在外,便独自走到了后山的无相湖旁,冷风吹在身上,胸口的郁气散去不少。
望着平静的湖水,视线渐渐模糊了,湿热的泪水跌出眼眶后瞬间变的冰冷。
眼前开始浮现一个个痛苦挣扎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幼儿,却都是面容枯瘦嘶吼着朝她扑来。
齐昭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不停的重复着那句曾念了千千万万遍话,仿佛这句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雨水此刻再也止不住的从高空砸下,齐昭却毫无只觉,眼泪越流越凶,孤身默默的立在湖边。
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真的能当做一切都虚妄吗?
可那是整整数万人的性命啊,是即使她诵经千万次也无法消除的业障。
雨越下越大,远处避雨亭内的人静静的注视着湖边那抹纤细到让他心底生疼的身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了一会见齐昭依旧呆呆的站着,止不住步子的朝她走去,眸中带了怒气,待走到那傻女人身后把伞倾倒她那边:“齐姑娘,春雨湿衣,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本来带着怒气的人在看见齐昭红红的眼眶,瞬间熄了火,出口的语气也变的温柔了起来。
恍若梦中被人叫醒,齐昭怔怔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件玄色云纹织金的外衣,似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齐昭忘记了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顺着那件玄色外衣抬头望向给自己撑伞的人。
齐姑娘!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齐昭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自从和徐世钦成婚后她就只是徐夫人了,身边的人再也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这一声齐姑娘刺破了她眼前的重重迷雾,让一丝光亮照进了那心中那阴暗的无底深渊处。
是啊!她不仅是徐夫人还是齐家的女儿,是那个满门就剩她一个答应爷爷要好好活下去的齐昭。
湖面漾起无数个细小的圆圈,扩散交接最终变成一排排的涟漪,搅动着春水。
春天是万物复苏,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雨珠落在油纸伞上的滴答声,声声入耳,齐昭的眼前越来越清明,看着这个自己现在已经需要仰望的年轻男子,忽然笑了,泪水滴落沿着年轻美好的面庞一路向下,跌落柔软的草地中瞬间消失不见。
齐昭笑了,许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己内心的笑了。
佛说: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她此刻好像突然悟了。
“齐姐姐,虽说几年未见,你见到我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爽朗清润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四年的边境戍守军中历练,把曾经那个因为一句话会通红了脸的男孩变成了如今这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
身姿挺拔如松,如墨般的剑眉下一双明澈的眼中此刻带了几分不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这般肆意轻快的样子仿佛又和曾经的少年郎相差不大。
“小世子,谢谢你。”齐昭向他道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被雨水打湿的碎乖顺的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眶还带些微红,虽说面容狼狈,但一双眸子璀璨的熠熠生辉。
话音刚落,那张俊脸蓦地就在齐昭眼前放大了许多。
赵观南低头俯身仔仔细细注视着那双动人的眉眼,想看清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让边境三年的风沙都抹不去自己心中那些荒唐的念想。
但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一息之间反而还乱心神。
赵观南迅速抬起了头,英气的眉尾一挑,“姐姐,你好像真的很高兴啊~”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一转接着又道:“不过再高兴也不能在这儿淋雨啊,早些回去吧。”说完把伞塞到齐昭手上,未等她反应转身疾步走入雨中离去了。
赵观南才走一会儿,贯珠就打着伞寻来了,主仆二人一同回了云间寺。
寺中香客少了许多,原来许多人赶着之前下雨还未落下之时,便匆匆下了山,留下的都是今晚准备借住在寺中的信徒。
“夫人,我们今晚要借宿在此吗?”
贯珠问道,这场大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山中的道路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泥泞的不行了,根本就无法下山,要借住的话还有早些去和僧人沟通,晚了怕是没房间了。
5. 第 5 章 山中仙女
齐昭点点头,冒雨下山不安全,左右也没什么事,山中清净总比回到那个沉闷的府中好上许多。
好在云间寺香火鼎盛,这些年不断扩建修缮,寺中房间充余,僧人很快为她们主仆二人安排了一间厢房。
风雨连廊上出来打热水的长青看着前边消失在拐角出的身影,特别是走在后面那人手中拿的伞,眼珠都睁圆了。
这这···这世子爷也太大胆了!
难怪之前世子明明带了伞出去的,却淋了个浑身湿透了回来,还对他说在山中遇见了个仙女,伞送给仙女了,现在看到人才明白过来,这世子爷怎么还贼心不死啊。
长公主眼皮子底下也不收敛些,这要是被发现了长公主估计第一个就要打死自己了。
长青霎时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愁眉苦脸的提着热水往世子房间走去。
朝浴桶倒水的长青,在瞧见世子爷那除净上衣的精壮胸膛上那几处淡淡鞭痕时,头又大了一圈。
那是四年前世子刚入伍时因年轻气盛被人挑拨和一个伍长打架,触犯军规被侯爷亲手拿鞭子抽的。
这都四年了鞭痕还在,可想当时侯爷下了多大的狠手。
侯爷和长公主这两主子下起手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狠啊,揍亲儿子都不带手软的更别提自己这个小小的奴才了,这要发现了世子的心思,他这个池鱼肯定得遭殃。
站在一旁的赵观南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一脸苦大仇深的人,戏谑道:“长青,你钱袋子被人偷了?”
“没。”长青无精打采的回,倒完水抬头见世子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子先前不是说送夫人到云间寺就下山去的吗?”
成阳长公主穆北侯府的女主人,赵观南今日就是奉父命送母亲大人来云间寺礼佛的。
“嗯,所以呢?”赵观南弯腰用手试了下水温后,毫不在意的回道。
见世子不放在心上,长青索性破罐子破摔幽幽的开口:“世子爷,属下方才见到了借你伞的那位仙女了。”
正在解裤腰带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动作停了下来,赵观南似笑非笑的看着长青,没说话。
对上主子的眼神,长青气势瞬间萎了下去,咽了下口水后唯唯诺诺的说道:“您说的那位仙女未免凶猛了些”
“你再说一遍。”
感受到那沉沉的压迫感,长青连忙补充道:“方才我看见贯珠姑娘拿着那把伞了。”
他不敢说出徐夫人的名讳来,只好用她身边侍女来提醒世子爷。
赵观南睨了他一眼,心想这厮也太记仇了些。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从漠北回京省亲,刚入京就在街上看见了齐昭,当时年少又许久未见到心上人了,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只想着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了,谁知还未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发现了,发现那人正是贯珠,自己机敏逃脱了,长青却慢了一步被贯珠抓住了。
彼时贯珠刚到齐昭身边不久并未见过长青,把他当成登徒子揍了一顿,揍得长青毫无还手之力。
还是齐昭到后见到长青才将人救下来,长青不敢暴露主子咬死说自己只是路过,这件事后来一直被长青视为耻辱。
他一军中士官竟被一女子擒住了,还被揍了,这要是让他营中那些兄弟知道了还不得笑死他。
长青是穆北侯府的家生子奴才,自幼便被选中陪在世子身边,跟着世子身边十多年,他自认自己算十分了解主子了。
穆北侯府作为京中显赫的权贵之家,世子爷小时虽顽劣跳脱了些,但从未沾染上半点京中纨绔子弟的陋习。
除了十三岁那年当街暴揍了兵部尚书的嫡长孙吴子茂一顿,引来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人算是世子做的最出格了一件事了。
事后世子被侯爷打得一个月都没下来床,不过长青不觉得世子做错了。
当时那吴子茂仗着家世竟敢当街强抢民女,无人敢阻拦,若不是世子撞见了,那禽兽差点逼死了那对父女,是以世子在长青的心中一直是那光辉正直的形象,谁知世子爷竟也会因为女人走偏。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赵观南垂眸语近呢喃,像是和他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说:“长青,我比任何人都在乎她的名声。”
若不是担心她会因自己名声受损,早在去年初徐世钦将柳絮养在府外引得流言四起时,他就想把她带走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甚至连想去揍徐世钦一顿都不敢,他害怕传出那怕一点点对她名声不利的事情来。
长青刚才还担心世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此时见世子低沉的样子又心疼了起来,只得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长青才走出院子就看见了他方才口中凶猛的女子,贯珠拿着伞看见他后快步走至他面前,把伞递给他,没好气道:“我家夫人让我来还伞的。”
之前那件事,夫人虽对她说是个误会,但她那日听的分明那脚步声就是跟踪她们的,绝不会是路过。
长青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以为她又要动手,毕竟刚刚才说了她的坏话这会见到了人还有些心虚,见她只是递伞后,迟疑的的接过,尴尬开口:“麻烦姑娘了。”
贯珠冷着脸,嗯了一声就走了,回去的路上纳闷这人看见自己怎么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莫不是上次下手太重了,把他打怕了,难道上次真的误会他了?
长青看着手中的伞叹气,得!里边那位爷看见了怕是又要不高兴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让世子爷认清现实死了贼心的好。
军营中养成的习惯,赵观南很快就沐浴更衣出来了,推开房门就看见像门神一样杵在外面的长青以及他手中那柄自己前不久才送出的伞。
长青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一圈,缩了缩脖子,干着嗓子禀报道:“方才贯珠姑娘还回来的。”
因刚沐浴完,还氤氲着些许雾气的黑眸动了下,收回目光,赵观南一言不发的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长青连忙跟了上去,不妨前边的主子突然又停下了,险些撞了上去。
慌乱止住步子的长青一抬头就见世子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他:“这后山有一只大黑狗,你见过吧?”
长青不解的点点头,他们今早上山刚到云间寺就在寺外发现了那只健壮的大黑狗,听夫人身边的丫鬟念夏说大黑是并不是寺中养的,起初是只瘦小的狗子,后来流浪到云亭山上后,僧人常喂以斋饭,久而久之它便就只在云间寺四周溜达,甚至还经常会在殿外听佛经。
他当时听到狗听喜欢听和尚念经后笑不可遏,还和念夏争执说那定只是因为它困了趴在殿外而已。
赵观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那就好,去找它玩,不玩够两个时辰后,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明白吗? ”
赵观南说完潇洒的转身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长青。
过了好半响后长青动了动泛酸的眼珠子,五官全拧巴在了一起。
世子他,他明知道自己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是怵这种大狗,竟然还让他去找狗玩!!!
长青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世子爷他变了!
此刻那个变了的世子才走出宝瓶门就被母亲身边的曹嬷嬷逮住了:“小世子,殿下让您去见她。”
礼佛完后的成阳长公主听说儿子还未下山,便遣了身边的曹嬷嬷来寻儿子,这小子自岁末从漠北回府后,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出去寻他那些个狐朋狗友。
本想今日借着让他送自己来云亭山的路上同他好好说说话,结果这兔崽子这么大冷天的宁愿骑马也不愿坐马车。
“嬷嬷,我去岁已经加冠了,您把那个小字去了成不?”赵观南无奈纠正道。
“不成家都是小孩子。”曹嬷嬷笑吟吟的看着他催促道:“行了,小世子,殿下在等您呢。”
抗议失败的赵观南只得认命地跟着曹嬷嬷去见母亲大人,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待会该如何脱身的办法了。
不是他不愿意见自己的亲娘,实在是他这个母亲大人自他十六岁起便在不停的给他介绍姑娘,这种情况直到去年他弱冠后变本加厉乃至荒唐到直接往他房中安排姑娘,赵观南实在是怕了他家的这个公主殿下了。
当初云间寺从新扩建修缮时,成阳长公主派人向寺中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主持除向长公主表达感谢之余特地备下一处静院作为长公主每次来寺中礼佛的落脚处。
穿过长长的风雨连廊,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院外,院门口两侧分别有士兵把守,见到世子后立刻行礼问安,赵观南点头示意后与曹嬷嬷一同进了院中,走至门口听见房内传出笑语,知道定是熙春和念夏两丫头又在哄母亲开心了。
迈步进屋内,赵观南向母亲问安后走上前,笑言:“不知母亲寻儿子前来何事?”
丫鬟们见世子进来了,行礼后也不再言语了,跟着曹嬷嬷退了出去。
屋内黄花梨木的万字曲水罗汉床上,成阳长公主端坐在左侧,身着银纹绣松枝裹边的绛紫色锦袄配茶白褶裙素净又不失身份,一张保养得宜不见瑕疵的脸上此刻看见儿子后,眉眼弯弯地朝儿子招手让他坐到身侧来。
“你这臭小子,非得我让人去逮你才肯来见我是吧!”虽是埋怨的话语,但语气中尽是亲昵,高怀宁把手旁提前让丫鬟沏好的热茶朝儿子推过去。
赵观南忙接过,掀开细腻温润的玉制茶盖,云雾薄烟散出茶香盈鼻,轻抿一口后赞道:“还是母亲这里好东西多。”
“少拍马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高怀宁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直奔主题来着,突然发现早上出门儿子明明穿的是件玄色外衣,这儿会怎么变成了素色鸦青锦衣。
6. 第 6 章 夜叩山门
“你衣服怎么换了?”
“娘,注意你高贵的身份,佛门静地不可说粗鄙之语。”赵观南嬉笑着回她,不提自己换衣之事。
二人中间的方几上,高怀宁手拿念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儿子也不说话。
赵观南被她看着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开口解释道:“方才大雨,衣上沾了泥就换了。”说完脸不红气不喘的看着母亲。
高怀宁眉心微蹙,儿子喜洁这臭毛病不是已经在军中治好了吗?怎么这一回来又故态复萌了。
狐疑的看了儿子一会儿,想到心中的大事便不再纠结这些锁事,轻咳了声后神秘兮兮道:“儿子,送你个新年礼物要不要?”
来了来了!赵观南心头一禀,微笑摇头表示拒绝母亲大人的好意,并且还想拔腿就跑。
见儿子不识相,高怀宁瞬间摆出高贵冷艳的长公主姿态,不再客气,从身侧拿出一幅画轴直接塞到儿子手上,“我最近新得的一幅佳作,你品鉴品鉴。”
见母亲大人的架势,赵观南心知自己今日如是不看画像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没办法,穆北侯府天大地大,公主殿下最大,他爹那个暴脾气在公主面前都是言听计从的更别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了。
赵观南认命的解开中间捆绑的细绸,刚一打开画卷,瞳孔霎时都大了一倍,即使有准备还是被他母亲的操作给惊到了。
本以为都是和之前一样是哪家母亲相中的京中闺秀图。
好家伙!真是让他开了眼,这次竟然是一群姑娘的小像合集,每一个边上还仔细有小楷注明了姑娘的名讳和家世,他娘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看见儿子呆住了模样,长公主欣慰的笑了,凑过身去好奇询问道:“怎么样,看上哪个了?娘去给你说。”
见儿子不吭声,高怀宁指了个自己毕竟中意的,认真介绍道:“这个,镇国公府的五小姐蕙质兰心,才名远扬。”
赵观南看了看母亲大人,没有说话,见儿子没反应,高怀宁又指了指另一个姑娘,“这个也不错,张阁老的孙女,据说是咱京城第一美····”
高怀宁的话还未说完,赵观南的突然站了起来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娘,长青他正在被寺里的大黑狗追杀,我得去救他。”
说完不等高怀宁反应过来,健步如飞的逃了出去,没错就是逃出去的。
等赵观南都走出院子了,高怀宁才反应过来儿子丢下的理由有多荒谬,只恨已经让他跑了,气的把小几上已经冷掉的茶都一饮而尽了。
看着手中的画中越想越不对劲,这上面差不多京中名门望族的适龄女儿都在里面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他还不满意,难不成是想找个天仙吗?
还是说南儿他有问题?!!!
这一琢磨不得了,从前心中那些隐隐猜想又都冒了出来,她儿子好像从来都没对任何女人感兴趣过。
高怀宁视线呆呆的落到美人图册上,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紧忙摇了摇头赶去脑中那些可怕的猜想。
不会的不会的,佛祖保佑,她高怀宁的儿子绝对是不会有问题的,对!
······
一场大雨带走了瓦背上堆积已久的雪,融化的雪水混合着雨珠争先恐后的沿屋檐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声声敲打在青石板上,滴答声不绝。
云亭山中云雾缭绕,整座山寺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
傍晚暮鼓声后,完成了一天诵经的信众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大雄宝殿回房歇息。
齐昭因跪坐的太久起来时,起身时一阵晕眩袭来,勉强扶住站稳后,缓了一会儿正要走出殿门时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人倒是没事,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咚”声,腕间那只陪伴了她近十年的玉镯猝不及防的突然滑落。
清透莹翠的手镯在落地的瞬间就裂成了两半,齐昭怔怔的看着地上碎成两节的镯子,而后缓缓俯身去捡那残片时,头顶传来的话让她的手顿住了。
“成色不好的东西,早就该丢了不是吗?”道歉的话到嘴边,却在见到齐昭望那镯子不舍的眼神后脱口而出心中的不平。
话一出口赵观南就后悔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呢?
可安慰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只好闷声闷气的开口:“好了你别难过了,东西即是我撞坏的,我再买一个赔你就是了。”
“不必了。”齐昭捡起地上的残片,侧身走出了大殿。
天黑的很快,夜幕降临,山中寒风凌冽,回房的路上齐昭走的很慢,手下意识的搭在腕间那处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回到房中,用冻的通红的双手关门将肆掠的山风堵在了外面。
贯珠听见动静从云纹屏风后走出,见是夫人回了,提醒道:“夫人,热水准备好了。”
齐昭心绪有些杂乱,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回她:“好,你先出去吧!”
从袖中拿出被软帕包着的断镯,轻叹了一口气,黯然的垂下眼眸。
小世子其实说的没错,这只镯子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是她十五岁时徐世钦送她的生辰礼,那时他们虽还未成亲,但彼此已心意相许,这玉镯也是自那起她便一直带着哪怕后来徐世钦又送了许多更好的给她,她也从未换下过它,如今她连这最后的念想也留不住了。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或许是天意吧,既然已经做到了决定了,的确是不该再有任何留恋了,不论是人还是物。
想通过后,不再纠结转身进了耳房,齐昭沐浴之时,关上已久的山门被叩响了,等她刚梳洗完毕出来时,贯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大人来了。”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贯珠看着边上的徐世钦,迟疑着开口:“大人,这?”房中烛火未灭,明显是还未睡下的样子。
像是早料到这个结果,徐世钦到是没生气不在意的回她:“无妨。”
而后侧身向刚才帮他开山门引他前来的小和尚低声询问道:“不知寺中可还有空房?劳烦小师傅帮我安排一下。”
小和尚点头,“施主请随我来。”领着徐世钦和松向西侧厢房走去。
不远处的钟楼上,隐匿在夜色中的赵观南冷眼看着那一行刚夜叩山门的人,嘴角牵起一抹嘲笑,随即下了楼。
次日早斋过后,准备下山的成阳长公主,正欲派人去寻儿子时,近卫来禀说世子一早山门刚开时就带着长青下了山。
下山的途中,车厢内的齐昭一直闭眼假寐,徐世钦几次三番看着妻子欲言又止,想打破僵局却发现俩人已无话可说。
马车进了城后不久,徐世钦交代车夫老李送夫人回府,自己带着松风赶去了工部衙署。
穿过昌平街听见熟悉的麻油饼的叫卖声,一直假寐的齐昭慢慢睁开了眼,朝贯珠吩咐道:“先不回府,去一躺通善巷。”
“是。”贯珠弓起身子朝外向老张转达了夫人吩咐。
一直直行的马儿,被缰绳一拉左转拐进了南平街,再缓缓驶出便进了通善巷停在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小院前。
下了马车,齐昭望向眼前熟悉的大门,随后低头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只钥匙打开了落了锁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人常打扫着,东北角落里还长着一株鸳鸯藤,现在虽不是花期,但藤蔓爬满了那面院墙。
八年前她和徐世钦刚到京城租下这间院子,不久后他们就成婚了。
当时她新婚燕尔,一次去西市采买听见一贩花的商贩像别人介绍时,她因喜欢鸳鸯藤这个名字,便买了一株带回家后亲手种上的。
院外,贯珠和老张头闲聊得知了原来此处曾是夫人和大人的旧居。
她入府的晚,关于大人夫人的事了解的不多,听老李头说,大人见夫人喜欢这个老宅后来买下送给夫人了。
二人在外没等多久,齐昭很快出来了,正关门时一提着菜篮的老妇人试探着唤了一声:“徐家媳妇?”
齐昭转过身,那老妇人欣喜的继续道:“真的是你呀!”说着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嘴,你丈夫做了大官,如今该叫你徐夫人了。”
“林婶娘,没关系的,您叫我昭昭就好了。” 齐昭看着眼前这个妇人,浅笑着回她。
当年她们刚住进这个院子时,这个为人热情的林婶娘帮她了许多,甚至日子过的拮据时也都是这位林婶娘带着她做工,细心的教她过日子的各种省银钱的小妙招。
“那不使不得,徐大人可是我们这通善巷走出去最大的官呢。”
话虽这么说,林婶子走近了些亲热的拉着齐昭的手,惊讶手里纤细的手腕,心疼道:“喔哟哟,怎么日子过好了还瘦成这个样子了,要不得的了,可不能学城中那些不懂事的姑娘一个个把自己饿的像那细柳枝似的,女人家太瘦对身体不好的。”
听着久违关心的话,齐昭鼻头有些泛酸,她笑着点头应道。
林婶娘拉着齐昭的手一边惊叹道她太瘦了,一边疑惑问着:“来看老宅怎么没和徐大人一起?”
“他太忙了,我就自己来了。” 齐昭向她解释。
林婶娘正要开口,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儿的哭闹声,“哎,定是我家那皮猴又和他妹妹打起来了,我先回家了去看看,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送走了林婶娘后,又看了一眼那如今已冒出墙头的鸳鸯藤,齐昭转身就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通善巷,齐昭把手中的钥匙递给了贯珠,交代:“明日去趟西市寻个伢子,把这院子卖了吧!”
7. 第 7 章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贯珠接过钥匙应下,夫人这几天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也大概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反正夫人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只不过还未等贯珠去西市前,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齐昭所有的计划,她们刚回到徐府,等候在外面的管家见到齐昭后,便把一封信交给了她。
信是江都寄来的,暗黄的厚纸信封上火漆封缄,齐昭接过疑惑了一瞬,江都老家来的信?署的还是江都府衙的名。
见是老家来的信,齐昭直接打开火漆抽出信纸,信乃江都知府齐万舟写亲笔所书,先是简单的问候关怀齐昭的近况,而后道明来意,说去岁冬来连日暴雪,致靖文公墓有小部分坍塌,;另外墓碑石上因地陷出现了一条裂痕,请相士堪舆占卜后,需重新修缮,询问齐昭的意思。
靖文公是齐昭的爷爷,当年徐世钦入今中举后,圣上有意为其赐婚,在得知他已娶江都齐家女为妻后作罢。
在知晓当年齐昭的爷爷不畏强权以命相护故友之后的事后,赞其贤风傲骨,年高德劭,以齐家三代都在江都府兴办义学,造福百姓为名追封其为靖文公,赐府筑邸。
江都府现任知府齐万舟是齐昭出了五服外的一个世叔,这些年与齐昭偶有书信来往,老家的一切事宜也都是他在般齐昭打点着。
见齐昭看完信后一直没说话,管家出声问询道:“夫人,可是老家有什么事?”
齐昭将信纸重新装好后,同管家大致说了下情况,随后又交代道:“初五我需动身回江都一趟,劳烦管家打点安排一下。”
管家恭声应下,修坟动墓是大事,夫人自是要回去的,只是不知道大人那边的行囊可要装箱,夫人大人不和府中皆知,但是这种家族要事按例大人是要到场的,毕竟靖文公身后下只留夫人一人,孙婿又怎能缺席。
管家试探着问:“那大人那边?”
“我带人回即可。”齐昭说完领着贯珠走了进去。
夫人言下之意明显,时间紧迫,管家得了指令后就开始着手去安排了。
晚上徐世钦回府后得知消息,去了内院寻妻子,彼时齐昭刚用晚膳见他一幅刚回来的模样,客气问道:“你用过晚膳没?要一起吗?”
徐世钦点头坐下,贯珠布了一副新的碗筷,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见妻子没有要同他说的打算,便主动开口:“昭昭,江都老家的事我······”
“抱歉,我近来实在抽不出身来。”即便再难以启齿,徐世钦还是歉疚地说了出来。
“没事。”齐昭头也没抬若无其事的回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见她这个样子,徐世钦心中更是不安,仓促解释道:“昭昭,我真的不是不想陪你回,只是···”
“世钦,我明白的。”齐昭抬头看向他,打断他的话,语气温和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
前不久宋侍郎突然死在家中,朝中虽没传出任何消息,但今年京中过年不同寻常的气氛,以及徐世钦近来的反常,齐昭大致也能猜到些。
久陷泥沼之人,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话及到此,徐世钦不再言语,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可否认在刚听说妻子要离京的消息时,他的内心是欣喜的。
因为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妻子若是知道了两人隔阂只怕是会更深,她此时离京他也就不再有顾忌了。
正月初五这天,徐世钦亲自将妻子送到城外,临行前再三叮嘱齐昭,若是在江都府遇棘手的事,一定要给自己来信,他会在京中安排好一切的。
接连下了两日的雨,今日终于放晴了,春日暖阳和煦的照在刚冒嫩芽的小草头上,四处冰雪消融殆尽,这样的好天气能赶走人心中的沉闷。
马车上的齐昭静静的看着在车前细细嘱托的人。
他侧身站立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半暗半明,俊朗的眉眼间带着明显的倦怠,眼底的青色浓重,他好几日都未曾好好睡过觉了,齐昭知道,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他这样絮絮叨叨的安排着自己的一切,让齐昭觉得好似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徐世钦,在他说完吩咐车夫出发时,齐昭还是心软的叫住了他;“世钦。”
徐世钦回过头看向她,眼中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耐心的等待着妻子开口。
“京中局势复杂,你自己也小心些。”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底对他的担忧,齐昭柔声同他说道。
齐昭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希望徐世钦能为以前犯下的罪孽赎罪,可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出事,这两种想法一直拉扯着她,也正因如此,从前的她曾一度走入死胡同中。
“好。”
妻子久违关怀的话,让徐世钦内心立刻雀跃了起来,脸上露出近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他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完成自己从前对她的许诺。
一直目送着妻子马车走远后,徐世钦才转身策马回城,在城门口遇见了浩浩荡荡一行穆北侯府的车驾,驭马退让至一侧。
打头的是数十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穆北候府卫兵,中间一双训练有素的乌黑骏马并驾齐驱的拉着通体由万宝红木制成华盖复顶的车舆缓缓经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应仆妇随从及数辆肩舆。
待穆北候府的车驾完全驶过,城门口重新恢复了通行,徐世钦的目光落在车队中间的那辆宝马华盖上,手中的缰绳不自觉的攥紧了。
线条素净的紫檀小几上,靛蓝青釉金丝掐边上刻莲花镂空的铜制香炉盖上的轻烟袅袅。
一位身着湘妃色绣缠枝海棠软烟罗二八年华的少女,斜斜的倚靠在黛色云纹蚕织软枕上,瓷白的小脸上一双动人的杏眼圆溜溜认真的盯着坐在她对面那从早上出门就臭着一张脸的哥哥。
许是坐累了,女孩又换了一个姿势,把手抬起压在小几上单掌拖着腮轻叹,“哥哥,你真的不打算理一下你貌美可爱的妹妹了吗?”
看着妹妹无辜的大眼眨啊眨的,赵观南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的笑了出来,无奈道:“安然,我不是生你的气。”
“哥哥,那你是不喜欢女人吗?”赵安然疑惑的看着哥哥,不解又认真的问道,完全不觉得自己问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8. 第 8 章 杀手
赵观南被她惊的差点从车厢里面站了起来,瞠目结舌的忙回她:“呸呸呸,你个小丫头瞎猜什么呢?”
“那母亲每回给你介绍姑娘你都避如蛇蝎。”赵安然歪头审视着他,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怀疑。
她们此行是去给淮阳的叔伯爷爷拜寿,顺带祭祖的。往年都是父亲带着哥哥去的,今年父亲有事走不开,加之宗族内的大叔伯古稀寿辰,就让赵观南带着从未回过老家的赵安然一起回给老人家拜寿。
本来前面都还好好的,谁知道临行前母亲突然又交代哥哥说淮阳老家二堂叔伯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让他这次过去见见,还说已经去信同那边叔母约定好了,让他到了那边不要冷落了妹妹,好好表现。
是以一上车,哥哥就臭着一张脸,好似别他欠他银钱未还。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大人的心思你别猜。”赵观南敷衍的回她。
安然不服气的努了努嘴,不想和他争辩,她明年可就要成婚了,反正嬷嬷说没成婚的才是小孩,她轻哼哼着:“你这样臭着一张脸,到时候小心叔伯爷爷连门都不让你进。”
听完妹妹小孩子气的话,赵观南倾过身去假意用力在那白皙的额头上屈指一弹,恶狠狠道:“那样最好了,把你这个小绵羊独自丢进狼窝去。”
赵观南少年时最不喜的就是回来老家祭祖了,那个时候每次一到淮阳,宗族内他连名字都分不清的所谓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总是会把他团团围住,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掉进狼窝里的一块肉,无处可逃。
赵安然愤愤的揉着自己刚被偷袭的额头,委屈的耸了耸秀气的鼻,不再说话。
她从小哥哥就对她说老家的哥哥姐姐们有多可怕,虽说她不太相信,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呢,她真的有些怕哥哥万一真把她扔半路上了,到时候她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赵观南头疼的思索着到了淮阳该如何委婉又不伤及情面的拒绝那场相亲。
木制的车轮碾过碎石将其紧紧的压进还未完全干透的官道中,旭日渐渐升至正空,车队有序的停下,开始搭灶烹食。
中午简单的修整用膳过后,赵安然被马车颠的昏昏欲睡,赵观南嫌在车中太闷,午膳过后便骑马和长青走在车前。
车队行驶缓慢,午后人和马儿都有些懒洋洋的,赵观南心中憋闷策马跑的快了起来,疾风刮过脸颊,吹起衣袍奔腾前行的感觉散去不少郁气。
马儿似乎也兴奋了起来,越跑越快,眼见着就要脱离车队了,长青驾马在后奋力追敢,嘶声喊道:“世子爷,您慢些等等我。”
等到长青好不容追上世子时,他们已经跑出去一大截了,身后连车队的影子都没看见了,寂静的山林中,细碎的阳光透过层层光秃的树枝,斑驳洒在地上的枯叶上,枝头鸟儿叫的欢快。
拉紧了缰绳,赵观南渐渐放缓了速度,翻身下马,原地等待后面一行人。
劲瘦的腰身慵懒的靠在一颗参天古树的树干上,闭眼惬意的微微仰头让自己沐浴在热烈的阳光下,听着那已追至耳旁的马蹄声以及···浓眉微微一动。
长青好不容易追上主子,气息有些急,刚开口唤了一个“世”字,就见世子骤然抬手示意他安静,与此同时山林前方群鸟扑翅惊飞,打破寂静。
赵观南警觉的双眸瞬间睁开,一息之间利落飞身上马策马朝前飞奔而去,越来越清晰的刀剑碰撞声使得他眉心紧蹙。
长青还没来得及歇会儿又急急的追了上去,他也听到了。
不过片刻赵观南就赶到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未曾想到天子脚下,近郊城外光天化日竟有人敢如此放肆。
前方一辆天青色单骑马车被数十名黑巾遮面的壮汉拦住了去路,那些人草寇打扮但观下盘个个稳如磐石,绝非简单之人。
双方已然交手,一身着鸦青窄袖长裙的女子手持青萍剑以一对二拖住蒙面人,牢牢护在马车外,马车后方处一位负伤的护卫眼看就要在葬身在蒙面人的刀下之时,被赵观南以石子为暗器击中的手腕,手霎时脱力一弯环刀落地。
“我倒是不知这京郊附近何时竟有了山匪?”赵观南脸上带着轻蔑嗤笑,目光冷冽的策马走近。
长青追上眼见世子已搅和进这局面了,只得默默护在世子身侧,不过心中到并不担忧,区区几个贼人他都没看在眼里,更何况世子。
“多管闲事,找死。”
看着突然间冒出的俩人,蒙面人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刀落的就朝二人劈斩而下,显然是不想留活口。
因他们二人的加入,前方那女子周围人少了一半,瞬间压力小了许多,一招一式都沉稳克制了,不再似之前皆下杀招,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她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派来的。
轻松解决了两个车后的蒙面人,看出他们的头头所在位置,赵观南足尖轻点一个发力跃至那位手拿金错刀朝那女子斩去的壮汉身前,曲臂运劲以肘为器将那人击的足下轻颤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贯珠惊讶于这位侠士的武功,正要开口道谢,却见侠士在看见她后眉心骤然一蹙,飞速转头看向车厢。
未及半瞬那人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赵观南袭来,刀风呼啸赵观南凌空转身侧至一旁,可那人却在看清他的脸后瞳孔乍然一缩,
来不及多想,此刻出手的赵观南显然比刚才凌厉了许多,二人交手中蒙面人几次负伤,唯一庆幸的是这位穆北候的小世子未用兵器,否则他这这会儿怕是已经倒下了。
不敢再拖延下去,知道今日任务注定失败了,那蒙面人朝身侧的人一个眼神示意,很快众人便迅速的朝林中撤去。
赵观南凝眉看着那人的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眸中暗色涌过,刚才那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他那招凌冽的刀势后期突然卸了劲,即便两人交手时他未露破绽,但赵观南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的来路了。
危机解除,贯珠准备向侠士道谢时看见长青后,诧异道:“怎么是你?你不是穆北候府小世子的跟班吗,不好好待在京城,跑这儿荒山来做什么?”
“贯珠姑娘,好歹我也算刚刚帮了你吧,你不说谢就算了还怀疑人是不是太不厚德了。”长青愤愤不平的回怼她。
之前被贯珠交代千万别出马车的齐昭,此时打开车帘提裙轻跳了下马车,见二人又吵了起来,忙出口道谢:“长青,方才谢谢你出手相救。”
贯珠收剑走至夫人身侧,小声嘀咕解释着:“我也没说不谢他,只是问问他而已谁知道他还生气了。”
听见那温柔又熟悉的声线后,赵观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放缓面部表情转身朝齐昭走去。
见他来了,贯珠立即朝夫人解释道:“夫人,刚才就是这位侠士救了我们。”
“小世子,多谢。”齐昭向他行了礼致谢。
贯珠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原来他就是穆北侯府的小世子,随即一想又了然,也是,这世上有这般身手加之气度的也就穆北候府的人了。
“不必客气。”
目光落在齐昭的身上,见她毫发无损后,赵观南状似随意的又开口问她:“夫人,可知道方才那些是何人?”
“不知。”齐昭不解地摇了摇头。
方才那群人突然冲出,二话不多说就直接动手,虽都是一幅草寇的打扮,但行为处处透露着古怪。
她久居京中,从未得罪什么人,就算是徐世钦的仇敌也应该是拿她去做威胁,但刚才那一伙人明显只是想要她的命。
赵观南心中思忖着,刚才那些人难保不会再卷土重来,这条路通往广陵一带,那他们极有可能是同路的,他只能冒昧问道:“不知夫人要去何处?”
“回江都老家处理一些家事。”
赵观南心稍稍放下,还好江都淮阳同路,本来还担心他们不同路他要找个什么借口护送她到目的地,他故意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提议道:“我与妹妹奉家父之命回祖籍淮阳祭祖,穆北侯府车队就后面不远,正值新春,沿沿途恐有草寇扰人,夫人若是愿意,可与我穆北侯府的车队同行,会安全许多。”
淮阳在江都之后,确实同路,齐昭不过犹豫了片刻后,见已经受伤的两个护卫,便点头答应了,“多谢世子好意,那我们就跟在穆北侯府车队后面。”
到江都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她本就没带多少人,又伤了两个,若是再有意外,贯珠一人也难以抵挡,眼下即可跟在侯府车队后方,又不麻烦他们,齐昭自是愿意。
说话间,后方传来动静,穆北侯府的车队一行已徐徐隐现在林中,赵观南向齐昭点头示意后带着长青回了队伍中安排。
队伍短暂的停留,交代好随行的侍卫长后,赵观南神色沉重一言不发,长青憋不住了,刚才的事情太反常了,而且那些人的身手···,他踌躇问道:“世子爷,刚才那些人···”
“是宫中禁卫。”
9. 第 9 章 她喜欢成熟的
赵观南遥望皇城方向,百思不得其解,齐昭一个寻常束于后宅的命妇,究竟是什么事会招惹上大内禁卫。
果然如此,刚才一交手长青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人个个身手敏捷,行动间井然有序,压根一点都不像山匪,便是京中王公贵族家也难以找出那么多来好手来,整个大邺除了军中也就只有宫内才有了。
“长青,此事断不可声张,侯爷那边也不得透露。”
赵观南低声交代完,见妹妹已掀开车前绛紫色幕帘正好奇的看着他,大大的眼里布满的疑惑,仿佛已在开口问他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近,下马弯腰俯身上了马车,刚坐定后,赵安然就立即开问他:“哥哥,我听说你让一官家内眷的车马与我们同行?”
“嗯。”赵观南点点头。
见哥哥没有要细说大打算,安然又新奇道:“我听说前面还死人了?”说完朝哥哥挪近了些拉着赵观南的袖子兴奋道:“哥哥你刚刚是不是就是像折子戏上所说的英雄救美了。”
“人没死,受了重伤,还有···”赵观南说着突然停顿,认真纠正妹妹,“徐夫人她已成婚,少乱用成语。不可影响她的清誉。”
赵安然听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眨巴着杏眼,想了一会儿后眼睛突然一亮,“那哥哥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安然,那你想做那助人为乐的义士吗?”赵观南看着妹妹,笑吟吟地诱导着问她。
那小脑袋瓜子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赵安然期待的看着哥哥,等他接下来的话,往日看那些话本她最是喜欢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了。
“徐夫人回江都老家,方才路遇山匪,她的护卫受了重伤,眼下需要救治,咱们此行带的姚医士从前是军医,最善治外伤,你待会可带姚医士去帮她们看看,救人于水火是善举。”
赵观南端起檀木方几上的青瓷茶盏,微抿着热茶,缓缓提议道。
“对啊,我这就带姚医士去。” 赵安然如醍醐灌顶,一刻也待不住了,起身提裙就急急的下了马车。
见风风火火已经在唤人的妹妹,赵观南心下稍定,这一路上有安然照应她,也免得落人口实。
日头西斜,齐整有序的车队匀速的驶出的山林中,向着今晚歇脚的玉林小镇赶去。
远处高坡上前不久撤去的那群蒙面人,此刻正遥立在空阔的高地,远远的盯着车队最后的那辆突兀的马车。
“统领,可要动手?”
眼瞧着车队即将驶出谷口,若不再不动手,到了玉林镇后怕是没机会了,下属恭声询问。
站在最前的那人,握手成拳后胸中隐隐作痛,皱眉咬了咬牙,“回宫复命吧。”
“统领,可是主子的命令·······”下属提醒着。
“是啊统领,他们虽然人多,但咱们未必会败。”另一蒙面人不甘心,刚才明明就快得手了。
其余几个也跟着附和道,宫中禁卫战无不胜的小队,往日压根就没把京中府兵放在眼里过。
“那是穆北候府的卫兵,你以为是其他世家的花架子吗?”方才交手时受的一击现在胸口还隐隐痛着,被众唤做统领的那人不耐的低斥道。
有人不服气的嘀咕着,穆北候府是不差,可他们也都是万里挑一才选进宫的高手,这般不战而退未免有坠武士志气。
只听那统领冷笑一声,目光鄙夷的扫过众人,嘲弄道:“你们当中的谁若是觉得自己可以战胜穆北军的少将军,那便只管去,我绝不阻拦,只是···”
说着顿了下,又冷厉道:“只是死了,若是牵连到了主子,那你们的家人会为你们的冲动付出代价。”
这一下,众人都鸦雀无声了,刚才那个嘀咕的人更是低下了头。
跟在车队后的徐府马车内,齐昭给刚才在打斗中手臂被划伤的贯珠细细包扎着,好在只是划破了表皮,未伤及太深,想到后面车上那两个伤重的护卫,眉间忧思笼罩。
打好帛布的结帮贯珠放下衣袖,抬头就看见了欲言又止的贯珠,齐昭心中纳罕,这姑娘一直都是心直口快的,今日竟还会有话憋着不说了?看她纠结的样子,不由得温柔开口:“有话就直说,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夫人,今日那群刺客来头不简单。”贯珠不再犹豫,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草寇,而且个个武功不俗,绝非世家私兵,也不像江湖中人,到像是···”
齐昭见她说着又吞吞吐吐了起来,也知道事情的不对劲了,向她示意,“直说便是。”
“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武功路数相近,像是军营中的高手。”贯珠犹疑着说出心中的猜想,说完看向夫人。
齐昭眼中满是疑惑,她丝毫没有头绪,她从未和军中之人接过仇,甚至也从未认识过军营里的人,除了赵观南一个,但他又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突然外面脚步声凌乱,随后车外传来下人通传声,说侯府的小姐带着医士来了。
齐昭惊喜的来不及再想其他,俯身匆匆下了马车,贯珠跟随其后。
赵安然见到齐昭的第一眼,杏眸中惊艳一闪而过,这位夫人的模样可生的真好,莹白的娇靥上,一双眉眼美如画中仙,秀挺的鼻下是犹如三月桃花般的唇瓣,容貌气质在京中她见过的所有人中绝对可算上等,最主要是笼罩在周身那从容娴雅的气度,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赵安然道明来意,齐昭感激的向她致谢后,忙让贯珠领着医士去给那两个受伤的护卫的诊治。
期间赵安然好奇的向齐昭问起之前的匪贼,齐昭简洁又不失耐心的同她说了一遍,得知她身边刚才那个相貌清秀的侍女竟能以一人之力拖住那些匪贼时,眼神立马崇拜的不停的看向贯珠。
待到医士诊治完后,齐昭再三向赵安然道谢,本来还担心她们要晚间才能到玉林小镇,还担心找不着大夫,现在有穆北侯府的府医照看,自是再好不过了。
目送侯府小姐走后,贯珠走到夫人身侧,嘀咕着问道:“夫人,刚才那个侯府小姐好像一直在打量我?”
“嗯,小姑娘钦佩你这种女侠呢”齐昭笑着向她解释。
贯珠撒娇般的嘟起嘴角,不依道:“夫人你又取笑我了。”
“真没有。”齐昭认真道,眼中笑意浓浓,抬手替她理了理发间歪斜了的素钗,想到两年前贯珠刚到她身边时的模样。
那时她在街中被一乞儿偷了荷包,就是这姑娘当时嗖的一下冲了出去,不多儿就把她被偷的荷包还给了她,还单手提溜着被吓哭的乞儿,死活让那个小孩给她道歉。
那时齐昭见这热心的姑娘衣裳有些破旧,问她是否遇见了困难,贯珠也不扭捏说自己来京投奔亲戚,谁知亲戚举家搬离京去不知所踪了,她的盘缠也快花完了,就想在京城找份事做。
彼时齐昭的贴身侍女刚嫁人,齐昭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侍女,可以不必签身契,日后若是想走了可随时离开。就这样贯珠就待在了她身边直至今日。
夜晚一行人到了玉林镇,歇息的客栈是侯府产业,掌柜带着小二早早就清光了客人在外恭候了。
一夜修整,次日清晨车队驶离玉林镇,一路向南朝广陵方向而去。
睡了一夜,缓解了疲乏的赵安然精神抖擞的看着那个今早一上车就扑倒在软枕上闭眼瞌睡的哥哥,讶异道:“哥哥,你昨夜是做贼去了吗?”
不然怎么好像一夜未睡的模样,眼底的乌青在那张俊脸上分外明显。
赵观南没回她,只是低低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俨然一幅已在睡梦中的样子了。
他昨夜的确一夜没睡,兴奋的一夜未睡,一想到她就与自己同住一层楼,即便相隔甚远,但他还是压制不住心中的雀跃,就这样心潮彭拜的睁眼到了天亮。
赵观南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的无耻,但一边又窃喜这一路能与她同行。
出京时的种种不快,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只希望这慢悠悠有的的车队能够再慢些就好了。
但老天似乎没听见他的心声,接下来的一路他们顺畅无阻,三天后到达了江都府。
城门外的大道上,赵安然拉着齐昭的手同她依依不舍的道别,这几天的同行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貌美的大姐姐了,再三说道让齐昭回京后一定要去穆北侯府找她。
赵观南在马上看着二人,见太阳底下,那莹白的脸颊上被晒出红晕了,自己那个傻妹妹拉着人说个没完没了,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赵安然这才不舍的挥手朝齐昭道别,江都到淮阳还有一日的车程,路上突然少了说话的人,赵安然十分不习惯。
她前几日都是在徐府马车上和贯珠还有齐姐姐一起度过的,贯珠爽快利落,齐姐姐温柔贴心,前几日相处的可开心了,这一下突然又自己一个人,一下子落差太大,忍不住找哥哥说话:“哥哥,你说齐姐姐回京后会去侯府找我吗?”
即将到淮阳了,不知是因齐昭走了,还是那个自己逃脱不开的相亲的局让赵观南心躁了起来。
拉开帷裳看向路边,听见妹妹的称呼心中竟然泛起了酸意,为何自己就不能在人前这么叫她,这才几天,他妹妹就满口齐姐姐长齐姐姐短的了,她果然是会蛊惑人心。
“她不会去找你的,因为你太粘人了,她不喜欢,她喜欢成熟的。”说到后面赵观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不去看妹妹因他的话而瞬间耷拉下来的脸,屈身出了马车。
10. 第 10 章 江都之行
京城
宝华街柳宅内院中,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守在院外,就在前不久大人突然一脸怒容的踢开了姑娘的房门。
屋内地龙烧的足,一进门暖香扑来,燃得徐世钦心中的怒火更盛,圈椅上正在与丫鬟绣软帕打发时间的柳絮看着突然闯进的人,惊喜的起身一双美眸中笑意醉人,却在见到来人神色后变了变。
“世钦哥,怎么了?”柳絮见状不对,眼神示意丫鬟先出去,缓步走到徐世钦身边,柔声轻问。
“是不是你动的手?”看着眼前的这张明艳动人的处处精致的脸,徐世钦压制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咬牙问道。
“什么?”柳絮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盈盈水眸中的只有无辜。
柳絮是真的不知道徐世钦在说什么,他这么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然后又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徐世钦冷眼看着她,若不是还留着她有用,他是真的半点都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了,这个女人何其歹毒,曾经他好心收留她,可她却只一想搞死自己。
“棠儿,我说过会让你进门的,你又何必还去向我夫人动手呢?”虽是好言相劝,可低沉的嗓音中冷意森森。
“世钦哥,你在说什么?徐夫人她怎么了?”那看似因委屈垂而下的眼眸,此刻不悦的神情划过,她十分讨厌徐世钦叫她曾经的名字,甚至觉得恶心。
不过他刚刚说自己向他夫人手动手?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她现在是迫切的想进徐府,但对于那个和自己差不多有同样遭遇的徐夫人,柳絮从未想过要害她。
气氛好似凝固的房中,柳絮的神情不带一丝慌乱,只有不解,徐世钦眉头紧锁,面色冷峻了下来,曾经他为了和妻子撇清关系,二人合离后他便再未关注过她的消息,压根就不知道她回过江都更不知还会在路上遭遇刺客。
在刚收到妻子遇刺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柳棠儿,她想进徐府妻子无疑是她最大的阻碍,即便他已经答应她要接她入府,可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但现在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徐世钦犹豫了,想到他重生前的最后一幕,妻子因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匆匆离京可刚出城就死在了一群蒙面人手中,也正是妻子的死刺激了他本就越来越淡薄的魂魄,来不及知道后面的事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而后回到了现在。
难到当时的凶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下过手了,想到这儿徐世钦只觉得迷雾重重,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非要让昭昭死。
“世钦哥,你没事吧?”见徐世钦突然之间不说话了,柳絮担忧拉着他的袖子的问道。
“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说着甩开了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柳絮见状也不留他,只是顺从又听话的点点头,手轻轻抚在腰间,可怜巴巴的道:“那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徐世钦敷衍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停留。
守候在外的丫鬟萍儿直到大人走出院子后,才敢进房中,见姑娘若无其事的在饮茶,手中捧着方才姑娘正绣着的软帕,小心询问:“姑娘,咱还绣帕子吗?”
柳絮瞥了一眼那已完成近半的丝帕,眼中欢愉,浅浅笑着:“绣啊,这都做好一半了,不做好岂不可惜了,萍儿,咱们做事要有始有终,可不能半途而废。”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
江都要比京城暖和上些,齐昭这入了城,先去拜见了齐知府,从齐万舟那里得知相世占卜动土的日子,两人略微寒暄一番齐昭起身告辞,齐万舟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没再多留。
连续几日的奔波,路上还经历了刺杀,齐昭也有些心力交瘁,到了齐家老宅后,舒舒服服的泡了澡倒头就睡了。
许是太劳累所致,齐昭睡了这几年来最舒服的一觉,整夜无梦,安眠到天亮。
翌日,她是被窗外院中的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唤醒来的,起身更衣洗漱完毕,推开房门,院子中一颗掉光了叶子的西府海棠树枝上并排站了四五个小可爱,正欢快的聊着天。
在那颗海棠树旁齐昭看见一个笔直倔强的身影,它刚开始发枝,弱小的枝丫上已经冒了几片嫩叶出来了。
齐昭惊喜的走过去,眼睛一亮果然是颗小槐树苗,虽还身躯瘦弱但已经完全成活了下来了,小槐树生长的地方从前有一颗绿荫如盖的老槐树,幼时她曾在老槐树下扯过爷爷花白的胡须,在它敦实的树干上架起过秋千,也在树下朝埋头看书不理她的徐世钦扔过小石子。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好似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后来老槐树在爷爷死的那个晚上随着一场大火和齐家老宅一起被付之一炬。
现在的齐家是后来爷爷被追封为靖文公后,朝廷派人重新修建的,虽在原址但却不是旧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同样的地方竟然又重新长出一颗槐树苗了。
早膳过后,齐昭让贯珠去请相士过来,一同去了齐家祖坟,待实地看过商议要准备的一切事物后,让贯珠送走相士,自己独自去了父母坟茔前祭拜。
墓碑上两个冰冷的名字相互依偎,齐怀瑾孟望舒,齐昭从记事起对双亲的所有记忆就只这两个名字,父母在她周岁时去外祖家探亲,因她年岁太小就没带着她去,谁知回家的途中发生意外,沉船双双遇难,爷爷闻讯赶去在奔腾广阔的江河中命人连续打捞了七日都未曾带会他们的遗骸,最后建了这座衣冠冢。
从前爷爷每年都会带着她来祭拜,后来爷爷也长眠在此了,来这儿的变成了徐世钦和她,如今就剩她一人了。
茶白色的素衣裙摆被风带动着摇晃起舞,墓碑前还未焚完褐色单薄的圆纸钱被吹得四散开来,明明来时有很多话想说,可此刻又愿再打扰他们的清净。
太阳藏进了云层里,暖意好似也瞬间消失了,齐昭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生凉的手臂,转身离开了墓园。
几日过后,是十五元宵节,江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早早齐昭就收到了知府夫人邀她去城门角楼赏灯的帖子,在回帖上谢过她的好意后,齐昭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
接过夫人刚写完的回帖,贯珠眉飞色舞的朝候在屋外的传信门房看去,屋外十三四岁少年稚嫩的脸霎时耷拉了下来。
齐昭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失笑,这姑娘准是又欺负人小孩了,不由也想戏耍一下她,又朝她伸出手,“想了下,晚间索性也无事,去看看也无妨,帖子给我,我重新再写一份你送去。”
“啊。” 未及掩饰的失望脱口而出,贯珠苦着一长小脸看向夫人,不舍的把回贴递过去。
齐昭倒是没真又拿回来,只是向她示意屋外那个面向柱子此刻正垂头丧气,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柱脚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少年。
“说吧,你又怎么欺负他了?”
少年是宅子里管家的小孙子,憨厚老实,小时候因高热后脑子比一般人都反应慢一些,自从前几天偶然见到贯珠练功飞身上树后,就经常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尾巴一样。
贯珠见他好玩,就经常逗他,还时不时的捉弄他,有一次都给他吓哭了,本以为他会害怕贯珠了,结果他抹干泪又跟了上去。
见夫人问起,贯珠立刻摆摆手,赶紧否认道:“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欺负他。”接着又小声嘟囔:“我只是和他打了赌而已。”
抽回她手中的帖子,齐昭坐下重新拿起笔,见夫人好似真的要改变注意的模样,贯珠迫不及待的解释:“真的,真的就打了个赌,我赌夫人肯定不会去花灯会,输了我就教他一套拳法,赢了他给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越说到后面越小声。
贯珠急的都想伸手去拦夫人要下笔的手了,救命啊,她可不想教冬令,冬令做事太一根筋了,没天赋就算了还反应慢,要想教会他一套拳法,肯定得气死一个老师傅才行。
就是笃定夫人不会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贯珠才故意和他打的赌,毕竟在京中就从没见过夫人去凑过这种热闹,连出府应酬都很少。
放下手中的笔,齐昭抬眉看向她,“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去?”
贯珠瞄了眼夫人后,不确定般的开口:“夫人,不是都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吗?尤其还喜欢独自一人发呆。”
把帖子重新交给贯珠,齐昭伸出纤指惩罚似的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失笑道:“真是个傻姑娘,那里会有人喜欢孤独的,下次可别再乱和别人瞎打赌了。”
贯珠笑着接过帖子,还没高兴一会儿,只听夫人又说:“不许拿冬令的月例银子,还有···”
突然的停顿,让贯珠心中不好预感涌了上来,她不安的看向夫人,只见那粉色动人的唇瓣轻启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道:“你抽空就教教冬令个一招半式的吧,那孩子怪可怜的。”
贯珠的心稍稍落下,一招半式总比教一整套拳法要来的简单多,她欣然应下,朝着屋外那个还在面柱的少年走去。
很快屋外一声带着惊喜的笑声传来,接着冬令用憨厚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朝齐昭高声道谢:“谢谢夫人。”
11. 第 11 章 胳膊不想要,我不介意帮……
二人脚步声渐消,齐昭的目光落在那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烫金邀贴上,半响,眼眸低垂,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笑意来,不喜喧闹吗?好像曾经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啊。
窗外白云悠悠,远阔的空中双燕低飞而来,落在屋檐下的梁木上并排相依。
齐昭在江都待了近半月,待一切事宜处理妥帖,护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后,动身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上,一路顺利,在齐昭因路途疲乏而感染风寒后,她们终于到了城门口,只是在刚要入城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怎么撞了人还想打人是吗?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青衫男子撒泼似躺在城门口的道上,一边浮夸至极的哀嚎着,一边朝显然已经在竭力忍耐的贯珠挑衅着,脸上欠揍的表情仿佛直接写着快来打我,十足的市井泼皮模样。
本就人满为患的入城关卡,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经开始对着马车上始终不露面的主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真是的,撞了人堵在这儿也不下来赔礼。”
“别是见不得人吧。”
就在约摸一炷香前,齐昭的她们马车刚要过城门口时,那青衫男人却突然冲出倒在她们的马车前,紧接着就开始哀嚎了起来。
车夫被突然的变故吓到,忙慌拉住缰绳,险险停住马车,再慢一步就那人就真的要被踩在马蹄之下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朝人马车上撞。”车夫没好气的朝青衫男人斥道。
谁知青衫男人倒地不起,开始了哀嚎,“没天理了,你们撞了我,还黄口污蔑我啊。”
眼见周围通关的百姓聚了上来,他又立马煽风点火道:“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这天子脚下,这家撞人了,一个车夫都敢这么嚣张,可见平时是有多么横行霸道啊。”
百姓们霎时就议论纷纷,有催促他们别挡道的,也有好事的不明真相的就开始点评了。
车夫被众人一说,立即用寻求的目光看向刚才给自己放行的城门守卫,老实的声音中带着委屈,“官差老爷,您刚才是看见的啊,我才刚起步怎么可能撞到他了?”
“真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车夫再三解释。
可方才明明就目睹了一切的守卫,不仅推脱还故意混淆大家,“刚刚这么多人,我又不是只顾你一人,,我只看到他差点被你们的马车踩死了。”
守卫说完,地上的男人嚎的更起劲儿了。
车夫急的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正欲转身向车厢夫人告罪求助时,贯珠掀开一侧的幕帘出了马车,安抚的朝车夫看了一眼点头后,直接朝地上躺着的男人丢了一贯钱前下去,嘲讽道:“诺,这是给你的,看你演的这么费力的样子。”
出来时夫人交代让她好生把钱交到人手里,不要多生事端,她们在里面听的分明,这人显然就是那种专门讹钱的泼皮。
城门口通行本就人多缓慢,那时他们的马车停下来过了检查,刚走不过两步能有多快,还撞倒人?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贯珠出来后,在见到那人无赖哀嚎的恶心样子和快被逼哭的车夫后,气的不顾夫人的交代,直接把银钱朝那青衫男人砸去。
砸完又向刚才那个守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沆瀣一气,即便他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可有人这般明晃晃的闹事堵在关卡,他竟也不管,若不是被买通了谁信。
谁知那群守卫,见同伴被一女子怒视,竟还无耻的嬉笑了起来,贯珠嫌恶的皱眉,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怕给夫人惹事,她定要揍的这群猪头春光灿烂。
“唉哟!”
这时地上的青衫男人又开始叫嚎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哟,撞了不赔礼道歉,还拿铜板砸我,我又不是要饭的。”
“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告官。”说着那泼皮还紧攥着那贯铜钱在地上拍的啪啪作响。
行人堵的越来越多,贯珠气愤的跳下马车,走至那人身边一把拽回那贯铜钱,气势汹汹地说道:“好啊,既然你不肯要银钱,那咱们就去见官,我还怕了你不成。”说完朝身后车夫交代;“老张头,你先送夫人回府,我同这无赖去见官。”
那青衫男人被贯珠强硬的从地上拽起拖着他就要靠边上去,好让出路来让马车过去。
泼皮骨头被捏的生疼,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这女子的手时,更加不要命的开始耍无赖了,这会他是真的被疼的嚎叫不止了,“撞了人还要打人啊,救命啊。”
“什么人啊,这么横行霸道。”提着菜篮子的大婶骂着。
“快点的吧,我还赶着回家呢。”堵在后面的大爷不耐说道。
眼看周围人群都开始躁动了,在车厢内被吵的头更疼的齐昭扶着车架慢慢下了马车,不顾众人眼光,拖着步子走到了那人面前,嗓音中略带沙哑地缓缓开口:“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人这般胡搅蛮缠,显然的另有所图。
泼皮在见到齐昭的时候,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来得及开口,手像是快要被捏断了一眼剧烈的痛了起来,他哭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都掉了下来。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贯珠恶狠狠的看着他。
“公···公···子公子快来救命啊!!!”泼皮痛的向人群中的望去磕磕巴巴的喊着。
只见他看着的方向,一位身着锦袍眼眸狭长,皮肤白净到带些阴柔束起发的成年男人走出,那泼皮和他对了一个眼神后,立即又叫唤了起来,“公子您可来了,你要为小的做主啊,这位夫人撞了我,还让人打了小的。”
眼见那泼皮口中的公子朝夫人走去,贯珠松开了泼皮,挡在他前面,没好气的问道:“你想干吗?”
“姑娘别紧张,我只是想同你家夫人说说话,下人犯了错,她这个做主子的不得和我赔礼致歉,那也说不过去是吧。”
柳天宝浅笑吟吟地看向贯珠身后虽苍白着脸色,但却添了一丝弱柳姿态容貌更盛的齐昭,心还真开始痒痒了起了,本只是为姐姐出气讨好之举,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享受艳福,这买卖不亏。
“你也配!”贯珠嫌恶的呸了一声,看着那明明还算清秀的脸上,此刻露出的那猥琐到让人想反胃的表情时,她真的快要忍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了。
恰巧此时那泼皮像是站不稳似的朝她倒来,贯珠借机使了十足的劲狠狠朝他踢去,可不防那柳天宝竟伸手想去拉夫人的袖子,还好夫人侧身躲开了。
看着那还扬在半空中的咸猪手,贯珠正要动手去掰断时,有一个人却比她下手更快,眼前骤然一黑,一个玄色背影挡在夫人面前,只见那个猥琐男刚刚伸过来的胳膊,此刻已经完全反了过去,姿势变扭的垂下去了。
“啊!!!!”刺耳的叫声一下响彻周围,柳天宝剧痛着倒了下去,蜷缩在地上,嘴唇瞬间疼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本就假白的脸上此刻看着格外的吓人。
“胳膊既然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废了。”赵观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犹如死猪一般的柳天宝,目光阴沉的想要杀人。
柳天宝本就痛的浑身发冷的身体,在对上那双的阴沉沉的眼后,牙齿都开始打颤颤了,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他,这个想法在心底冒出后,疼痛加惊吓之下,他骤然昏厥了过去。
那泼皮在见形式不对劲时,悄悄向城门守卫使眼色,他们可都是收了公子钱的,这会有人当街行凶他们得管啊。
眼见那些人一个个低下头后,泼皮不管不顾的喊着:“快来人啊,有人当街杀人了。”
早就忍了他许久的贯珠,单手朝他后颈处一劈,“吵死了。”话音刚落人就倒了下去。
赞赏的看了一眼贯珠后,赵观南转头朝长青吩咐:“把这俩人绑了送到刑部大牢去,罪名,恶意生事···” 说着目光向那群这会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的城门守卫扫去,而后毫不留情的继续:“勾结官兵霍乱城门秩序,让刘大人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轻飘飘的几个字把那些个城门守卫的罪一同定了。
此时那几个收了银钱的守卫都悔恨不已,当初收那柳天宝银子时就是看在他姐姐即将进徐侍郎的府中,柳天宝有后台,也不用担心他得罪人连累到自己身上来,而且他说到时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即可,这般不得罪人又有银子拿的好事,他们自是不会拒绝,谁知道他这个蠢货竟好死不死的去触了穆北侯府世子的眉头,连累他们惹祸上身。
长青带人押着柳天宝主仆二人走了,堵了许久的城门口又重新恢复了通行,人群散去。
齐昭本想像向他道谢,但赵观南交代长青后,就去见了闻询赶来的兵马司指挥使,齐昭在马车旁边等了一会儿本想等他忙完,可赵观南与那人说着说着就一同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看向她,就如一个与她陌不相识打抱不平的路人。
12. 第 12 章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夫人,这侯府世子还真是个热心侠义之人。
贯珠扶着夫人上马车,上次仗义相助,今日又果断出手,这般嫉恶如仇的少年将军,不愧是她们大邺战神的儿子。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永远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要路遇不平就会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当年他们也就不会相识了。
齐昭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八年前了,那时她和徐世钦刚到京城成婚后不久。
京中物宝天华,琼楼林立,只是繁华的背后,她们的日常开销一下大了起来。
京中光是稻米都比之江都贵上三成,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衣食住行样样超支,即便她跟着林家婶子洗衣做工贴补,日子还是经常过的捉襟见肘。
那时徐世钦得同窗介绍,去了一家书肆投文写稿,当初那同窗向他言每月只需撰写两篇文章,即可得五两银子,多劳多得。
只是书肆掌柜为保文章的优善,需得先收十两银子作为质押,否则便不会接受投稿。
那时齐昭跟着林婶子做各种杂工,便是再努力一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进项。
他们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为了不让妻子那么辛苦,徐世钦拿了家中仅余的积蓄去了书肆。
可谁知后来每次徐世钦去交稿时,掌柜却总是推三阻四,评其书稿未达要求。
几次三番后徐世钦慢慢也明白了过来,自己怕是被人下套了。
他未声张悄悄在书肆外蹲守了几日,果然发现了好些学子都被掌柜诓骗了。
明白在京中这个地界敢这般行事坑人的书肆定不会简单,仅凭自己势单力薄无法讨回公道。
徐世钦不动声色的聚齐了所有受害者,联手去书肆讨回质押银两。
本以为众口悠悠,掌柜必会无法否认,退还银两,可谁知那书肆的幕后东家早年草莽出身,行事霸道惯了。
见他们人多,竟直接寻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以寻衅闹事之名将人都赶了出去。
徐世钦这边虽然人多,但都是些弱不禁风的书生,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书肆在这条街上不知坑骗了多少学子,皆因那些学子都是家中贫困无权无势之人,被骗后去理论反而还要挨顿揍,告官又因证据不足无法定掌柜的罪,反而只会招来更残忍的报复,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书肆久而久之在京中臭了名声,但经常还是会有初到京的学子被骗,只因无人奈何的了他们。
但这一次许是因为他们人多,虽未顺利讨回银子,但终归还是将事情闹大了。
往日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街坊百姓顺势都对着书肆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好不热闹,赵观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时的他不过一刚满十三岁的少年,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本以为这边是有什么新奇之事,想过来凑个热闹,谁知会是这样一个欺行霸市坑蒙拐骗的官司。
年少冲动的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教训起人来,结果可想而知,那个几看似高大实则只有蛮力的打手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即便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少年。
见状不对,掌柜赶紧去报官,谁知官差来后反而被少年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纵容包庇,不思作为,官差们那愣是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掌柜这才明白这个少年来头不小,悔之晚矣,不得不将银两全数退回,书肆也被封了,人自然也没逃掉,被官差押了回去。
徐世钦和赵观南就样相识了,得知是徐世钦把人聚集联手讨公道的事,赵观南欣慰他总算见到一个没那么迂腐固执的书生了,书生总以为这世上谁都是讲理之人,可这世上的恶人是只听拳头的话。
顺利拿回了银子,众人都十分感激赵观南,心中明白若非他,这银子十有八九是难要回来,而且往后还会有别人被坑。
但也知这帮了自己的少年非富即贵,他们那点谢礼人家肯定也看不上,便每人都凑了钱让徐世钦以众人的名义请他去酒楼吃酒,聊表心意。
赵观南一张嘴说不过众人,盛情难却也就不再拒绝。
就这样一顿酒,赵观南得知徐世钦的身世,惊其在经历过种种苦难后竟还能这般奋发向上,心中佩服之余起了结交的心思。
从那以后二人渐渐相熟,不过月余后,一日徐世钦出去之时,交代齐昭说会带个小兄弟回家,让她多准备两个菜食。
齐昭只记得那时的小世子的年岁不大,身量才不过到她耳边,唇红齿白的像画上的仙童。
明明是稚岁却如大人一般,一本正经的唤徐世钦为徐兄,齐昭同他打个招呼,他竟还会结巴。
当时的齐昭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让他叫自己姐姐,少年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喊了,现在想来他当时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那几年齐昭三天两头的总会在家中见到他一次,他还给徐世钦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在一家布坊做账房先生,每月盘点一次记账即可,事情清闲却酬劳不菲。
后来徐世钦到了户部任职后才知道原来那家布坊是穆北侯府的产业。
那几年两人甚是相熟,他黏徐世钦的程度让齐昭只觉得家中多了一个听话的弟弟。
慢慢的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孩子大了,他们关系越来越疏远,再后来他就去了漠北从军,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直至上次在云间寺的重逢。
现在想来时间过是真快啊,这一眨眼竟然都过去了八年了。
随着车夫的“吁“”声,马儿停下了哒哒的脚步。
齐昭的思绪被拉回,提裙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眼高悬了徐府二字牌匾后,缓步进了府中。
简单洗漱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似也清明了不少,贯珠端了一杯姜茶进来关心道:“夫人喝点姜茶歇息一会儿吧。”
齐昭接过姜茶,因为烫小口小口的抿着,一边看向贯珠交代道:“这几日奔波你也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我待会儿喝完就歇下。”
贯珠又看着夫人喝了好几口姜茶后,退了出去,她倒是不觉得疲乏,小时候父亲盯她练功之时不知道比这辛苦多少,她都习惯了。
许是因为风寒,齐昭这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暮色降临,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梦。
悠闲靠在长廊上的闭眼假寐的贯珠,在听见脚步声后眉头蹙了一瞬,随即舒展起身想前迎了上去,脸上带了笑意,在徐世钦要往房里去时,客气的拦下了他:“夫人还在歇息。”
徐世钦脚步一顿,还未开口,房中传了声音。
“贯珠,让他进来吧。”
被外面动静吵醒的齐昭起身披起外衣,拿起桌上的备的火折子抜开吹燃后点亮了房中的蜡烛,昏黄的光一下铺散开来。
刚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徐世钦就走了进来。
见她脸色苍白立刻担忧的走上前,想去触摸她的额头看看可有发热。
他刚才回府时就听下人说夫人染了风寒,官服都都未换下就过来了。
齐昭侧身躲了一下,拢紧了身上的外衣坐下后开口:“我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抱歉,我不知你今日回来,未去接你。”
徐世钦坐在她边上,也不等她回自己,又问:“这一路还顺利吗?”
贯珠奉了热茶上来,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嗯。”齐昭点点头,把手放在发热的茶盏上暖着。
见她点头,却丝毫不和自己提她遇刺的消息,徐世钦眼眸微动,而后又带着笑轻声询问她:“你刚醒,还没用膳吧,我去让贯珠···”
“世钦,月末了。”齐昭抬头看向他,提醒着道。
徐世钦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无措的拿起桌上的热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苦涩的笑着。
离她们约定的一月之期已经到了,这一次连徐世钦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再去挽留她了。
是他想的过于简单了,不论是他和妻子之间的问题还是躲在背后的操控者,这一个月他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棘手的多,即便他知道幕后的是谁,可无凭无据也无法扳倒他,
“昭昭,再有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陪我过完生辰再说好吗?”
徐世钦的话中满是恳求,齐昭听得心中酸涩。
她一低头泪珠快速的掉在了衣裙上,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暮色沉沉,整个小院唯余萧萧风声,廊上篾灯被吹的摇晃不止。
房中那盏如豆星灯几度折腰欲灭,多番挣扎求生,一如齐昭和徐世钦之间仅存的那一丝羁绊,淡薄又脆弱。
但终归还是抵挡不了摧残,房中陷入了黑暗。
13. 第 13 章 表哥,我只敢信你。
这晚最后,齐昭还是答应了徐世钦的请求。
她们幼年初识,彼此相伴十余载,即便最后做不成夫妻,但却还是亲人,这世间仅存的亲人。
徐世钦的生辰是二月初三,齐昭记得那天是惊蛰,仲春时节桃红梨白,山河初点妆,是个好日子。
甫一进入二月,春累乍响,雨水开始多了起来,白日渐长。
宝华街柳宅内,萍儿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滴,收起靠放在门外,抽出帕子掸去褶裙上的污渍,提步迈进堂中。
细雨绵绵,更添湿冷,柳絮见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微抬起秀美的下巴,示意她先去火盆边上烤烤手,自己则看着桌上的信笺发深思。
半月前,徐世钦放话要纳自己进门,甚至还毫不避讳的遣了媒人上门下礼。
如今这城中百姓大多知道了,她这个出身风尘工部侍郎的前未婚妻,要进徐府了,坊间传的人尽皆知,可徐世钦那边却突然没了下文。
那边来信又催的急,促她早日进府,言徐世钦进来动作不断且行事诡异,柳絮亦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松风那边礼物三天两头的未曾断过,安胎之药更是日日未停。
可越是这样柳絮越觉得心中发慌,她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渐渐收紧。
炙热的炭火让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灵活,萍儿捏了捏手掌,踌躇的走到小姐身前,犹疑着开口:“小姐,今日刑部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小公子上回的伤势又加重了,在牢里艰难度日,求您救他出去。”
自前日小公子一下狱,小姐得知消息后却只是冷笑着骂了一句蠢货后,便没了下文,萍儿也有些猜不透小姐的想法。
虽然这小公子是半路来的,但之前有段时间内小姐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不仅锦衣玉食的供着,甚至还托徐大人请了名师来教导,还吩咐府中下人皆唤其小公子。
黛眉紧锁,娇妍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闪过,柳絮款款起身看向萍儿,蓦地笑了,而后又摇摇头,“小公子,哈哈哈哈”
“他算那门子的小公子,烂泥就是烂泥扶了墙了也还是烂泥。”柳絮敛了面上的笑意,不屑道。
“那?”小姐的话,似是而非,萍儿还是不解。
柳絮移步至门帘处,斜飘的细雨将屋檐下打湿。
朦胧的雨幕里她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总爱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小身影,那般的乖巧听话,却还是死在了那些无情的刽子手下。
行刑那日的雨应该比今日还要大上许多,那时她因几度寻死被捆了关在教坊司中的柴房内,四面门窗紧闭,她窥不见外面的天色,但那砸在瓦背上的每一滴雨水是那么的响亮,汇聚成片变成了红色的汪洋,那是她柳家满门的血。
指甲陷入掌心,柳絮却觉得痛快。
她缓缓伸出手去接飘进檐下的雨滴,面色变的冷硬无比,嗓音依旧温柔,“一个玩意儿罢了,便是死了又何妨。”
那般腌臜的人,那里比得上自己的阿弟,若不是见他眉眼见有几分像阿弟,幻想阿弟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又怎会将他留在身边。
可赝品终究是赝品,那胡天宝为了富贵讨好于自己,竟然把姓也改了,好吃懒做又贪财好色,蠢笨如猪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想去羞辱徐夫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阴沉沉的天空中,惊雷阵阵,闪电不时划破苍穹,却始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红墙绿瓦的宫墙下,宫人内侍们皆脚步匆匆,唯恐细雨湿衣。
赵观南这几日时常入宫,除了后宫不便踏入,几乎走遍宫内大大小小的每一处,可始终未曾找见想找之人。
他将目光落在那重重宫苑之处,静思了良久,终于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所想。
罢了还是慢慢寻吧,他就不信,即便那人真是在后宫当差,他还能躲在里面一世不出来不成。
就在赵观南打定主意正要出宫之时,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脚步叠叠出现在赵观南的眼前,打头的那个身着姜黄色金丝绣五爪飞龙软锦常服,朝着赵观南而来,后边追着一众内侍宫女。
赵观南见状忙迎了上去,俯身行礼后,担忧问道:“陛下,冒雨出行怎么也不坐御撵?”
嘉定帝近年来,因操劳国事身体积弱,大不如前,身形亦是消瘦,稍感寒凉便易生病,宫人内侍伺候时都是万分精细。
天子年轻的脸上因着方才急行带了些许血色,瞧着人也精神多了,他走近亲昵的一推这个与自己同岁的表哥,语带埋怨:“还不是为了赶来见你,怎么进宫了也不来找朕。”
二人年岁相当,打小就玩在一处。
在高衍还只是后宫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之时,因自己母妃早逝,他在后宫之中孤苦无依时是姑母时常带着这个小小的表哥来照看于他,度过了他丧母后最难捱的一段时光。
当年若没有大长公主护着,他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怕是死在深宫中也无人问津,毕竟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可活至成年的却没几个,不然最后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母族主持的皇子登上这皇位。
正是因为感情深厚,高衍这才在听说赵观南入宫后,匆匆前来找他,甚至等不及坐御撵,怕人走了。
赵观南把宽大的油布伞朝高衍那边倾,同另一侧的内侍太监一左一右将人护的严严实实,他无奈笑着回:“你也知道我母亲近来逼我成婚,家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不想来这御花园看看春景,躲一躲。”
“陛下日理万机,我可不敢前去打扰。”赵观南引着皇帝朝最近的宫殿走去。
高衍睨了他一眼,脚步随着他走,戳穿他:“少来这一套,别说打扰朕了,你小时候打朕也不是一两回了,朕哪回怪过你了。”
“你就是与朕生份了。”
说着高衍叹了一口气,连续咳了好几声,脸色通红一片,脚下不察险些摔倒,赵观南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人,又小心扶着他上了台阶,殿内已经燃好了火盆。
宫人搬来宫椅,两兄弟围坐在火盆旁,高衍抬手挥退了众人。
将手放在温暖的炭火上细细暖着,看着赵观南那即便是坐在也依旧挺拔有力的身姿,眸子艳羡之色划过,随后开口像从前那样唤他:“表哥,漠北风光真如书中所言那般壮丽绵延吗?”
少年天子的话中带着浓浓的神往之情,细听之下好似又还夹杂了无尽的叹息。
空旷的殿内,高衍的话还带着回音,赵观南朝他点点头。
知道他想听什么,开始细细同他说这几年在漠北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有自己初入军营闹的笑话。
高衍始终耐心的听着,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在赵观南的话中他仿佛自己看到了塞北的群马飞驰,无际的沙漠和那绵延不断的雪山,苍鹰高飞,落日浑圆。
宫人奉了热茶上来,高衍接过,放在手心捧着也不喝,倒是赵观南说的口干舌燥拿过往嘴里送,还被烫了一下。
爽朗的笑声霎时传进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高衍笑得开怀,过后又责备宫人不够细心,赵观南求情道是自己太急了,这才不察。
门外候着的内侍总管高兴的一脸褶子,主子自从坐上这位置后,少有这开怀的笑意,却几次都是因为小世子在,连他都希望世子能多进宫陪陪陛下。
好在小世子这次从漠北回京能多待些时日了,陛下也有个说话的人。
二人说着话,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了,眼见天色不早了,赵观南这才察觉自己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埋怨高衍竟然也不提醒自己,又怪自己说至兴头不注意时间,耽误他一下午。
高衍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今日好不容易与你闲话,管其他的做甚。”
见他要走了,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再三叮嘱他多进宫来看看自己,手抚上那宽阔的肩,高衍又郑重朝他道谢:“表哥谢谢你,这些年多亏了你与姑父在漠北驻守,替大邺守住了这大好江山。”
边关苦寒,可姑父一守就是十数年与边关将士们几经生死,才换来如今这安稳的盛世。
赵观南更是在少年时就毅然奔赴漠北,一连四年连家都甚少回,曾经的翩翩世家贵公子,亦成了肩负山河的少年将军,迟迟未成家。
高衍是真心感激他,是他替自己抗起了肩上的重担,若无漠北安定,这高家的江山早就泯灭在多年前了。
那时父皇病重卧床,领国趁机集结数十万大军突袭漠北,朝中正值党派争权夺利之时,无暇估计漠北,甚至连粮草募集也耽搁了。
那一年边关尸横遍野,尸山血海里是穆北候九死一生带着众将士一次又一次守住了漠北防线,保住了这泱泱山河。
后来只听说那一年就连漠北的太阳都被战场的血海映给红了,可想其惨烈程度,那一战后两国皆元气大伤。
“陛下这是故意埋汰我不成。”赵观南揶揄道,随即又郑重其事回禀:“我们赵家既食万民之禄便合该担这护佑百姓之责,身为臣子效忠陛下亦是本分。”
高衍看了他半响,眸光微动,后又迟迟开口:“表哥,我这几年时常生感无力,对治理这个偌大的江山,当年姑母和太傅拼尽全力将我扶上这个位置后,我不只一次怀疑过自己,怕自己会让大家失望。”
“所以这些来年我朝乾夕惕,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在位时间越长我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并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高衍静静地望着赵观南,眉宇间尽是落寞。
这重重宫苑锁住了他一辈子,明明登上世间之巅他却半点也不开心,他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身体突然一暖,赵观南像小时候一样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将人抱住。
他轻拍高衍单薄的脊背,“陛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便是圣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弱点的,而且我们穆北侯府会永远是您最坚固的依靠,你只需大胆的往前走即可。”
明知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可赵观南此刻只是将他当成幼时向自己寻求依靠的表弟,而不是天子。
高衍将头搭在那此时此刻可以让自己依靠的肩膀上,暂时卸下所有强撑,他苦笑着:“表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整个朝廷之中,只有穆北侯府和太傅我敢相信,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敢相信。”
那把椅子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却也如一个旋涡,把他向深不见底的幽冥之处拖去。
赵观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他希望借此能给他些力量。
母亲常说宫中是这世间最冷漠无情之地,天家尤盛。
他也见识过许许多多,当初的三皇子,淑妃还有最后病入膏肓到神神叨叨的先皇,可这些人中唯有这个表弟是与他们不同的。
他性格打小温和谦让,从不与人争执,甚至在惠嫔娘娘仙逝后宫人苛责与他也默不吭声,性子像极了惠嫔娘娘,那个典型的南方女子,柔情似水却又总是眉带忧思。
春雨渐歇,但顶空却更显暗沉,像是再酝酿一场暴雨,雷声不时传来,催促着行人早些归家。
赵观南在高衍的目送下出了宫门,直至背影远去,高衍才转身坐上了御撵。
回承明殿的路上他闭眼按压太阳穴缓解头疼时,随口问身边的内侍总管福海:“你先前说,世子这几日时常入宫,像是在找什么人?”
“是,除了后宫内苑,其余诸殿世子都曾去过,甚至还去了各内侍和侍卫们的居所。”跟在一旁的福海如实回禀着。
内侍和侍卫?高衍蹙眉凝思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你近来也注意些这两处地方的,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是”福海恭声应下。
······
14. 第 14 章 长街命案
暮色四合,冒雨赶回的人青色外袍被淋得湿透,小心抽出藏在衣物之下上的公文,舒了一口气,好在公文没被淋湿,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雨水,俞秉文抬步匆匆向衙署内走去。
“俞大人,长街···长街那边有新的命案。”大理寺门下许寺副追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在门口将人追上,即便是打了伞身上衣物亦是湿了一大片。
许寺副刚从现场回来,在前街就看见了少卿大人,想和他禀报案情来着,奈何俞大人走的太快,他足足追了一条街。
俞秉文立即停下脚步,奔至那还在喘息的下属身侧,急切问道:“快详细说说。”
普通凶案子到不了大理寺,更何况能让他这下属这般焦急显然是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许寺副稍稍透匀气,便开始把案件已知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详细上报。
这案情难就难在是具无头公案,不指别的,那具尸体真的没有头,而且已现在已是白骨一堆,不仅难以确认死者身份,甚至连死因也难以勘察出。
上月二十一外地来京做买卖的商户人家,因贪便宜购得城西长街一处荒废多年的破旧宅院,想着院子虽破但稍加修缮也任可居住,胜在划算,签订地契后就开开始雇人重整。
起初一切都还顺利,直到工人们抬开后院一处废弃的井盖准备淘井之时,一阵恶臭传出,气味之难闻令众人几欲作呕,待味稍稍散去些,大家才敢上前查看,只见井水黑的发绿,上面还漂浮着一件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袍,情景之诡异工人立即报了官。
京兆府接报案后,在井中打捞出一具白骨头,肢体完整,独独缺了头颅,京兆府查案数日无果,这才今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
许寺副话音刚落,俞秉文甚至来不及将公文放回案宗处,复又塞回衣下拉着许寺副就往外走,“快,趁着天色还早与我再一同去看看。”
许寺副急急拿过伞撑在二人头顶,脚步踉跄的被人拉着走下大理寺的台阶,看着已经黑透了天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办起案子来不要命,探案时时常忙至深夜还要回大理寺写案情,这般暮色刚沉对他来说却还算早了。
细雨中见那二人进了荒院,长街上一茶楼二层雅间的雕窗被缓缓放下,徐世钦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徐兄,不过一普通案件,你这般费尽心思交到大理寺又有何用?”
说话的是顺天府通判方明章,也是徐世钦曾经的同窗挚友,他不解徐世钦明明眼下该着急是如何在西北贪墨案下脱身,可他却要把心思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上,死者骨节粗大一看就是一个从事粗活的百姓,再怎么也牵扯不到贪墨案上去。
徐世钦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并未回他的话,只是朝他致谢:“明章兄,今日之事多谢你。”
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将案件转至大理寺,多亏了方明章的协助。
他此前寻尸布局已经耽误不少时间,都察院那边已经开始差人来询话,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所以不得已向昔日挚友求助,但整个案子牵扯太多,事情过于凶险徐世钦不想把这个无辜的挚友也拖下水,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见他不愿意多说,方明章旋即也明白了过来,不再追问,只是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似是有话难以启齿。
徐世钦被看的不自在,不解的问:“怎么了?”
拿起桌上的徐世钦刚倒的茶水,方明章喝了一大口后,盯着他问:“你真要抬那个柳絮入府做贵妾?”
“怎么了,我的家事方兄也这么关心。”很多事现在不便向他透露,徐世钦只好笑着似是而非的回他。
徐世钦没有否认的话,让方明章瞬间皱起了眉头,“你这般做,可有想过你夫人,你又将她至于何地?”纳妾就算了,竟然还是贵妾,这不是打正室夫人的脸的吗?
当年两家走的近,方明章是看着齐昭当年如何为了徐世钦不辞辛劳的付出,也敬叹那样一个世家女为了供徐世钦读书,不在乎身段竟什么活计都愿意接。
他曾不止一次羡艳过徐世钦,即便跌落泥潭身侧依旧有如花美眷相伴,齐昭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担得了家,甚至连脾气都那么好,永远的端庄得体,不像他家母亲给他娶的母老虎,相貌平平就算了说她几句竟然还要朝他动手,凶悍跋扈至极。
当年的方明章让自家的母老虎多向齐昭学习,还因此引得他家母老虎发了好几次威,甚至后来导致母老虎与齐昭不对付。
“柳家于我徐家有大恩,我这般做也是无可厚非。”徐世钦只能用前世接回柳棠儿的理由来搪塞他。
“岂有此理!”方明章气愤的拍桌站了起来,质问于他:“柳家对你有恩,那齐家呢?难到不是为为了救你满门被灭。”说完也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固执的等徐世钦的答案。
雅间内静默了许久,徐世钦始终一言不发,方明章失望地看着他:“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说了,难道你对齐昭就半分怜惜也无了?她如今消瘦成那个样子,就我那向来同她不对付的夫人看了也觉得心疼,你就半点都不在乎的是吗?”
方明章的话如当头一棒打在了徐世钦的身上,他木然的眨了眨眼,回想起妻子的模样,她好像是真的瘦了许多,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发现呢?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他好像真的是迟太多了。
见好友沉默的样子,方明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得先回去了,我家夫人不知道我来见你,她如今不让我与你走太近,你若有事直接去府衙寻我即可。”说完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后大步离去了。
徐世钦回府时已是亥时初,刚下马车一个黑黢黢小身影向他冲来,被松风一把抓住提灯看了半响才看清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小乞儿,抬手就扔到一边。
冷漠的看了那怯生生想讨银钱的乞儿一眼,徐世钦迈步上台阶入了府中,走进内院主屋内已经熄了烛火。
满园寂静,徐世钦无声在院门外站了许久,就那样默默的看着那间漆黑的屋子,直至更声传来,他才拖着沉沉脚步缓缓离去。
暗夜不语,春风未动,长廊下他的身影在暗淡的篾灯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孤寂又虚无。
15. 第 15 章 和离离府
翌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白云悠悠,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但春日的阳光还未有温暖一切的能力。
徐府门口左边的石狮子下,昨夜乞讨的小儿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暴露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单薄的衣物使他不住的搓手哈气。
齐昭一大早出府就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此时正准备上马车的她,因瞥到落里那个蜷缩的小身影停了下来。
那孩子显然也看见了她,不住的朝齐昭这边望,怯生生的,沾满泥早就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动了一下,一幅想过来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孩子约摸十来岁左右,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污垢,面黄肌瘦的脸上就一双眼还能看得清。
身上的衣物单薄的让齐昭微微蹙起了眉心,解下荷包正要递给贯珠,又觉得不妥从中抽出些许碎银交给贯珠后,交代了一番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小儿早在见齐昭拿出荷包时灰蒙蒙眼倏地就亮了起来,大伙说的果然没错,来这家还真能要着银钱,不枉费他苦等了几日。
乞儿喜滋滋的接过银钱嘴里啪啪啪了含糊不清的说着千恩万谢的话,说完拔腿就跑却被人揪住了衣领。
他立刻死死的护着手中的银子,扭头不住的求饶:“菩萨姐姐,好心肠放了小的吧。”
不过一会儿小乞儿就哭得眼泪鼻涕恒流,一张脸就如同大花猫似的,贯珠嫌弃的皱眉“啧”了一声,“算你小子好运,夫人怜你,赏你份差事你可愿意?”
乞儿不挣扎了,带着泪珠的眼先瞟瞟马车随后又谨慎的开口问:“不知是何差事?”
城中不少乞丐因讨赏钱被歹人骗至荒地毒打甚至还有被杀害的,他们这种无户籍的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所以他在听到贯珠的话后害怕之余却又抱一丝期冀,这家夫人看着那么温温柔柔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贯珠见他怀疑的眼神,心中失笑这孩子看着是被吓怕了,手一松放开了他,语气也轻了些:“我们新府缺人。”
说着上下打理了他一眼,这瘦瘦巴巴的能做什么?也就夫人心善不嫌弃,略一思索后,仰头看他,“你这瘦猴似的,两条细腿到还算有劲,到门房做个跑腿的去不?”
乞儿咽了下口水,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的惊喜,手指纠结的攥紧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摆。
稍顷他瞅瞅那边停放的马车,朝着贯珠点点头:“我我我愿意。”
嗓音即紧张又不安,却还是不敢放过这个天降的大馅饼。
若能进得府中当差,就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四处漂泊乞讨了,不用再挨饿受冻,这样天大的好事即便可能是陷阱对他来讲诱惑也太大了,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贯珠拍拍手上刚才因揪他衣领沾上的灰,欣赏的看着他跟他说了一个地址,让其拿着碎银子去买的吃的换套干净衣裳后直接去那边找管家即可。
交代完夫人的吩咐后,贯珠转身上了马车,向夫人转告那孩子的事。
齐昭的撩开车帘望着那孩子踏着欢快的步伐远去的模样,面上挂着浅浅的笑。
当年爷爷走后,她和徐世钦流浪的那段时间她们也曾度过一段极其艰难的日子,那时俩人也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熬过了千难万险到了京城后日子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马车徐徐走着,转街过巷后缓缓停下,贯珠走前利落的下了马车,伸手扶着齐昭下来。
管家已经在门口迎接,大门两侧抱鼓石上雕刻的狮子栩栩如生,飞檐画栋下靖文公府四字鎏金生辉。
“夫人,府中一切已打点妥当。”管家抻袖迎上前回禀。
“辛苦你了。”
齐昭同管家一起迈步上台阶,转入府内,院中石涌成路,满庭芳翠。
穿过抄手游廊过垂花门后,景色又异,水声潺潺,院中挖了一口不大的池塘。
岸侧载种一排虞美人,健壮的花茎上已有不起眼的花苞微微鼓起。
池中水澈如许,金鱼摆尾像是在欢迎主人归家,过白玉石拱桥转入月洞门后,便来到了内院,飞檐彩绘的游廊下,阳光透过漏窗洒进院中,金光照彩。
这处府邸是当年爷爷被追授靖文公后,圣上亲赐的,这些年虽未来住,但齐昭一直派人打理着,进来交代管家洒扫后院,为的就是不日和离后搬来。
巡视过后,见无不妥,又吩咐了管家待这几日若有一孩童前来,收下安置门房跑腿即可,管家应下,齐昭带着贯珠回了徐府。
才入内院,便见下人们忙碌的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烟花放至院中,徐世钦今日也难得没有出去,在边上指挥着下人们如何安放。
见齐昭回了,他面上带着欢意避过地上的烟花朝她而来,“昭昭,我们今夜燃放烟花可好?”他没问她一早去了哪儿,只是兴致勃勃的和她提起晚间的安排,征求她的意见。
徐世钦今日换了件织锦月白色长袍,腰间束银色嵌白玉腰带,俊朗的眉眼一扫阴郁,整个人看着倒半点不似官场重臣,宛若世家无忧的公子哥模样。
“好。”没有犹豫,齐昭点头一笑,爽快的答应了他,毕竟今日是他的生辰。
“世钦,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她问。
暖风醉人,树上雀儿窃窃私语,院中奴仆脚步声喋喋,各种纷扰下,她就这么柔柔的问他有什么想要,好似他要什么她都会答应。
望向她娴静的眉眼,徐世钦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心中的妄念压了下去,他笑着看着她,提了另一个要求:“今日天气甚好,我想请画士来为我们描上一幅丹青,可好?”
日头西斜,晚霞重重,落日余晖下齐昭端坐在徐世钦身边,二人中间仅隔一张梨木小方几,天光渐暗,游廊上仆人门挂起了灯笼。
终于在天际失去了最后的光彩时,画士徐徐收了笔
宣纸上齐昭端庄娴雅,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她身侧的徐世钦亦是沉稳俊目,眼神落在齐昭的身上深情缱绻。
二人皆是相貌出众,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是近色相登,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画士连连夸赞,说齐昭和徐世钦是他见过最为般配天造地设的夫妻,才子佳人携手成双。
徐世钦接过画,目不转睛的盯着,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画上女子的带笑的眉眼,慢慢了模糊了眼眶,趁着暮色下他转头吩咐松风厚赏画士,随即又安排仆人准备布膳。
待他再转过身来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与齐昭一同进入了堂中。
灯火初上隐约还可见一点天光,徐世钦如获至宝的收好那副画后,重新坐回齐昭的身边,昏黄的灯下柔和了他的眉眼,“昭昭,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一同入画。”
如扇般的鸦睫轻颤了一下,齐昭点头随即释然一笑,好像还真的是,她们相识多年一同入画还真的是第一回。
暗夜吞噬掉最后一点天光,夜幕彻底降临,仆人们有序的开始布菜,今夜菜品隆重,玉食佳酿布满圆桌,可二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膳毕,桌上佳肴却几乎未动。
夜风迟迟,待膳食全部撤下,二人坐在院内的晴雨亭中饮茶消食。
铜制的风炉上热汤被烧的滚烫,白起噗噗的冒出,骨节均匀的大手握住手柄将热汤到至已经烫过的紫砂壶中。
一冲二泡待到茶香四溢时,馥郁的茶汤从细小的壶嘴流出落入茶盏中。
院中松风已经吹燃了火折子,闪耀的红光一靠近火线,“呲呲”声便顺着一处小红点一路前行。
不一会儿一抹亮光冲上暗空,倏地绽开一朵炫彩的烟花。
徐世钦将冲泡好的茶递给齐昭,抬头望向院中争先恐后绽放的烟火和那张在五光十色的烟火照耀下璀璨夺目的脸,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昭昭,去年除夕我不知道你在家等我,我···”
“没关系,都过去了。”
明明不过月余前的事,可齐昭此时却觉着好似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她现在想来都不会觉得难过了。
满院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间徐世钦望见齐昭平和的眉眼,他默默收回目光,重新仰首专注的盯着那一束束在暗夜绽开的花。
在一声又一声的“砰砰 ” 声下,俩人都不再说话,就在齐昭以为他今晚都不会再开口之时,那带着浓浓的叹息声复又传来。
“自我十二岁那年被齐爷夜带回府中,昭昭,这是你陪我度过的第十三个生辰了。”
随着声声烟火炸开的声音,齐昭凝神回忆了片刻后摇摇头,“你大抵是记错了,这是第十个。”
徐世钦不解的看向她,这些年他们从未分开,怎么算也不止十年。
夜风送来了她的回答,“嘉定三年那是你入翰林的第二年,那年二月上旬正逢你当值,你半月未归家,嘉定五年你到工部任职,节后便去了岭南巡查沿江堤坝五月归京,去年这个时候你刚接回柳姑娘不久,那几日她卧病在床,你彻夜不归的陪了几日。”
“所以世钦,这是我陪过你的第十个生辰,也是最后一个了。”
齐昭低头看向他,须臾后起身,“夜深露重,我先回房了,待烟花燃尽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她的话很温柔,温柔到就像是一把软刀子把徐世钦所有期冀一刀利落的斩断了。
齐昭说完转身出了晴雨亭,转入游廊进了房中后,将外面的喧闹和徐世钦最后的祈盼一同挡在了门外。
二月初四,一早松风送来了徐世钦亲手所写的放妻书,在文书送往顺天府户科的同时,齐昭带着贯珠以及院中的几个仆妇一同搬往靖文公府,自此二人和离。
16. 第 16 章 走,带你去见个人……
跟着齐昭去靖文公府府几个仆妇都是厨房和后院当差的。
得知夫人要同大人和离离府,自己几个主动寻到齐昭面前说想跟着一起走的。
夫人待人和善从不苛责下人,知道靖文公府那边要人,大家都想跟着去。
这么多年的相处,齐昭也和大家有了感情,便和徐世钦商议后,带了几位一同搬去靖文公府。
靖文公府那边早就打点妥当了,众人去后只需要归置自己的箱笼衣物什的,倒也算快,不必废太多的心思就算是安置了下来。
新府说起了来比徐府还更为阔气雅致些,整座府邸包括院中一草一木皆是朝廷请了名匠工部督造而成的,处处皆景。
一上午的忙碌,众人都有些累了,午膳过后齐昭困得不行,交代了贯珠几句就去了卧房午睡,房中轩窗被木棍撑开,日头洒了进来,黄花梨木制的月洞拔步床上,藕色的纱帐在阳光的照射下盈透飘逸。
窗下白釉滴水细口瓷瓶上插了几枝开了正娇妍的桃枝,淡粉色的的花瓣沐浴在骄阳下,将满室映得生机勃勃。
春光无限好,只是使人困。
齐昭解开外衣随意扔在边上的架子上,掀开软被将自己包裹进去。
院中很安静,偶有鸟儿叽喳之声,伴她安眠入睡。
后院随行来的几个仆妇到是不太困,几人相约着在府中赏景,不停的发出惊叹之声,做女人还是要娘家有实力才腰杆硬,像夫人这般说不要大人就不要,不给自己委屈受的才算痛快。
徐世钦近来要纳柳絮入府做贵妾,府中下人早就听见风声了,她们几人私下不知都偷骂过几回大人薄情了,同为女人自然更能理解夫人的苦。
不知是今日头过于热烈,还是新铺的软被太厚,齐昭是被热醒来的。
睁开眼皮时外面烈日还明晃晃的,一觉下来扫去所有疲惫,闭眼伸了个懒腰就起身下了床。
一抬眼就看见窗边的那几枝灼灼桃花,齐昭走近了些俯首轻嗅。
鼻尖清甜的香气使她不自觉的勾起那与桃花同色的唇瓣,深深舒了口气,又用莹白的手指点了点那薄如蝉翼粉片。
看着还略有些空的屋子,兴致忽然来了,乔迁新居,自然是要去街上好好采买一番的。
推开门唤来了贯珠,主仆二人略一收拾,叫上老张头驾车在后边跟着,方便待会放东西,就匆匆出了府门。
一连下了多日的细雨,这两天难得放晴,街上人不少,正是春日,贩种植苗的尤其多。
齐昭一直就爱种些花花草草之类,之前在徐府养的那些个花草这回也全带到了靖文公府来了。
一路走走停停又买了好些个秧嫩苗放在马车上,穿过西市买了不少瓷器摆件。
齐昭只顾在前边和摊贩掌柜的砍价,贯珠在后负责给银子,老张头则把所有买来的东西小心装车,三人分工明确。
待走至平康街时,道路一下宽敞了起来,街侧商铺皆雕梁漆柱,个个门头看着都气派不已,小二们在外迎来送往的,忙的不亦乐乎。
齐昭看看那边的进进出出的小姐夫人们,又看看贯珠头上那根素到不能再素的木钗,恨铁不成钢的瞟了一眼贯珠拉着人就进了此前她听过好几回富有盛名的明华宝斋。
一进去齐昭就明白了为何这明华宝宅能在短短几年内在京中打出名声来了。
店内中堂宽阔,两侧各色头面饰品依次摆放,每隔不远都置有小歇的茶台,供夫人小姐们坐着挑选物件。
柜台上摆放的首饰不多,却件件精致华美,齐昭看中一件玛瑙银钗,顶端翠玉为叶粉色玛瑙石细穿而成的花瓣,动人却又不至繁琐,最是适合贯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这姑娘今年也将将都快二十了,却整天穿的像个男子似的,发间连根银钗都不簪,头上那根木头钗子一带就是几年,从未换过,没有一点姑娘爱俏的心思,每日晨练到是从未断过,俨然一幅要做一代女侠的架势。
店内伙计十分有眼力见儿,见齐昭看着那件玛瑙钗,麻利的取了出来,递给齐昭细细介绍着,说是今日刚到的货,不住的夸齐昭慧眼。
贯珠素来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饰品,她觉得就自己这个好动的性子再好的东西也容易被自己摔坏,所有向来都不怎么买这些物件,但在见到那只玛瑙钗时又觉着是真精致亮眼,偷偷多瞄了几眼。
齐昭深知她的性子,见她难得的没有反驳,随即就让小二把钗子装起来,正要付银子出去时,另一侧柜台那边却有人争执了起来。
“既然不卖,为何又要摆在外边,怎么?是瞧不起我吗?”
娇娇丽丽的声音传来,说话是一位穿着华丽,满头珠翠挽着发的夫人,身段窈窕面容妩媚妖娆的模样又不似哪家正室夫人的做派。
见客人生气了,掌柜忙前去赔礼致歉,再三解释。
原来那位面容妩媚的女子看上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是一位客人早就定做好的。
小二马虎小心摆到了外边,谁知刚拿出来就被人相中了。
华服女子不听掌柜解释,冷哼了声,“这件东西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卖了,反正我看上了,我出双倍价钱,东西归我如何?”
掌柜面露难色,只好不停的赔礼,又一连让小二拿了几件上好的物件出来。
可那位华服女子连眼风都未扫,就只要那支云鬓花颜,甚至因连续被拒绝,面色已带了怒容,连声音都大了起来,“你一味推脱只道是已有卖主了,那你到是说说被谁家买去了,你但凡能道出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还是你们店大欺客,瞧不上我的身份?”华服女子冷笑连连,她娇娇柔柔的抬起手臂轻扶云鬓,作势要死磕到底,身侧的丫鬟亦是跟着骂骂咧咧的。
掌柜不得已,知道这个夫人是安远伯新纳的爱妾,最近正是得宠,不想得罪与她,只好说出卖主。“步摇是上月宝华街柳夫人来定的。”
也是奇怪,那华服女子听后竟还真不生气了,反而还笑出了声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自家姐妹啊。”
掌柜知晓二人内情,也不敢多说,点头附和着。
“那算了,让给她吧。” 说着目光又开始落在掌柜拿出的那几样东西上,兴致缺缺的拿起试戴,嘴上继续道:“说起起来,我这姐妹也是个有本事的,我听说当年那徐大人为了夫人可是连公主都给拒了的,如今还不是拜倒在别的女人裙下,男人啊,都一个样。”
她面上笑的无比得意,她家那个还不是自从得了她这个新人,就再也没进过那人老珠黄正室的屋子了。
之前因错拿步摇惹了她生气的小二,见客人不再为难,一通附和,尽捡好听的夸她,和宝华街那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二言辞间不住抬高宝华街柳夫人和客人,听在别人耳里就是打在正室夫人脸上的一巴掌,毕竟这二位都是出身那种地方的,如今一个是外室一个是妾。
更别说还有齐昭这个当事人在这儿听了个彻底,贯珠正欲上前斥责,被齐昭拉住了,她摇摇头提提醒贯珠,“徐府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然而许是那小二太不会说话了,贯珠这厢被劝住了,可有人却忍不住了,一位刚从二楼下来身着云锦织金袄群的妙龄少女,像是看见脏东西般扫了一眼那正被恭维的女子后,又嫌弃的不行飘了一眼那个喋喋不休的小二,嘲讽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安远伯新找的玩意儿,还夫人,笑死个人了。”
“一个小妾,一个外室,那门子的夫人?”
高暮云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个小二立即结巴了起来,吓的腿都有些软了,他怎么忘了这小祖宗还在店里。
荣庆王府小郡主和王爷妾氏不和京中百姓都有耳闻,他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竟然触了这位小祖宗的眉头。
安远伯那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小妾,在见到高暮云后即便被骂做玩意儿也不敢反驳,只是恨恨的低下头去绞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把手中的帕子当做高暮云给撕碎了,但也只敢这么想想而已。
没办法谁让这位羲和郡主是皇亲,而且辈分比当今圣上还大,别说她了,就连她家伯爷见了她也只有行礼的问安的份了,更何况别人还有个手握重兵的藩王老爹。
看着那鹌鹑一样的俩人,高暮云嗤笑着让身边的丫鬟把刚才挑选的东西都退了,走之前还十分鄙夷的又道了一声,“这明华宝斋什么人都能进,里面的东西实在也不怎么样,带回王府只会污了眼。”
郡主一走,店内其他的夫人们也都议论纷纷,方才顾忌安远伯府,现下郡主都出头了,她们这些正室夫人自然也都是看不惯那些个只会卖弄姿色的妾身,也都放下东西跟着走了出去。
齐昭想付银子给贯珠买下那个玛瑙钗,贯珠却把钗子一把扔回给小二,拉着齐昭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看着气呼呼的贯珠,齐昭失笑,“好了,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生气。”
“那个钗子我瞧着还不错。”
“也就那样吧!”贯珠犟着嘴说罢拉着齐昭又走的快了些。
明华宝斋二楼正对堂间的厢房内,赵安然挑好了月末给小姐妹过生辰的贺礼后,见掌柜这么久才上来,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楼下怎么了?怎么听着有些吵闹。”
原来这明华宝斋是长公主两年前偶然得了一个能工巧匠,见他手艺不错一时兴致就开了这间铺子。
后来就不管不顾的全交给了掌柜的和那人打理,所以京中甚少人知道这明华宝斋的真正东家竟会是穆北候府。
见少东家问,掌柜自是不敢隐瞒,将方才羲和郡主生气的事道了出来。
安然听完到没觉得什么,倒是笑着正要揶揄哥哥,今日若不是她嫌楼下太吵要来厢房挑选,那高姐姐见了哥哥定是又要缠上来了。
只是她还未开口,赵观南已经面色不虞的朝掌柜吩咐,“刚才那个伙计把这月薪酬结给他辞了吧,还有那个宝华街客人和方才那位惹恼郡主的客人,这两个人的生意以后都拒了。”
“是。”掌柜应下。
见哥哥突然生气发落人,安然疑惑又不敢置信的问:“哥哥,你不会是喜欢上高姐姐了吧?”
不然哥哥一向都不过问这些锁事的,今日竟然还为了高姐姐处置了人。
对于妹妹的怀疑,赵观南只是像看傻子似的睨了她一眼,而后眸中忽然一亮拽着妹妹的衣袖就往外走,“安然,走,带你见个人。”
17. 第 17 章 你这么浪荡,会被打死的……
赵安然猝不及防的被哥哥拉了起来,动作太大头上的朱钗险些都掉了下来,脚步踉跄的被哥哥拽着就要下楼了。
她茫然不解的问:“哥,去见谁啊,这么着急忙慌的。”
说着一边又回头朝掌柜的吩咐让他把自己选好的头面装好送到府里去。
赵安然被哥哥拉扯着眼看就要走出店门了,赵观南又突然停了下来,放开了她,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不久前齐昭所站的位置,朝伙计吩咐:“把这只玛瑙钗给我。”
伙计不敢多问,忙不迭地把钗子递给了少东家,安然伸长了脖子正要看哥哥拿了什么,还未瞅见赵观南已经把东西塞进了怀里。
“哥,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赵观南不语,拉着她就朝外走,一出铺门就在街上来回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人,安然被他完全搞懵了,她哥哥这是怎么了?
突然长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南边一指,安然顺势望过去只瞧见熙熙攘攘的人还未看见别的什么,就又被哥哥带着朝南边走去。
她疑惑的嘴唇微张看着那打哑谜似的长青和哥哥,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走。
不过很快赵安然就知道了哥哥到底要做什么了,她被哥哥拖着一直快步朝前赶着,而后停在一处茶肆外。
就在安然好奇的朝茶肆里面望去想探究到底哥哥要带她见什么人时。
赵观南却朝她努努下巴,顺着哥哥的眼神只见前边儿一处卖酥麻饼的小摊前,站了俩姑娘。
一位身着秋香配妃色裳裙,头发全部都挽了起来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虽说看不见正脸,但见其身段观穿着打扮看着年岁应该也不大。
另一位穿着黛蓝窄袖长裙,发髻也是简单至极上边簪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钗。
“瞧见那个正在买酥麻饼的女子没?”
赵安然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哥哥从怀中拿出一只粉珠绿叶的玛瑙钗放到她手中。
“把这个给她,就说是你刚才看见了,见她喜欢特意买下送她的,明白了吗?”
赵安然呆了好半响,看着手中的银钗又抬头看看哥哥那再烈日下格外俊朗的脸。
她咽了下口水,又连续眨巴好几下大大的杏眼,而后苦着一张小脸低劝道:“哥你别这样,你这么浪荡娘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赵安然轻扯着哥哥的袖子,希望哥哥只是在和她开玩笑,那正在买酥麻饼的女子正是那位做妇人打扮的。
赵安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哥哥好不容易开窍了,竟然当街看上了有夫之妇,想想都觉得很玄幻。
“你眼睛是白长这么大了吗,仔细看清楚是谁。”赵观南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袖子,伸手就在那小脑袋瓜一拍。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赵安然悄咪的又瞅了一眼,这回那女子正好拿着包好的酥麻饼转过了身来,她立即惊喜的叫出了声:“齐姐姐?”
喧闹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齐昭闻声看了过来,将刚出炉还热腾腾的酥麻饼递给身旁的贯珠。
此时赵安然也走到了二人面前,雀跃不已的就要去拉她的手,却被手中的钗子隔着了,见齐姐姐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玛瑙钗上,安然顺势往她手中一塞,笑言:“久别重逢,送姐姐个见面小礼。”
小姑娘欢欣雀跃的模样,齐昭也不好拒绝,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街上也不好推脱,她爽快收下,拉着安然让到边上,“方才你也在店内,我怎么没看见你?”
“什么店内?”安然不解,说完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过来,恍然大悟似的“喔”了一声,追问:“齐姐姐刚才去了明华宝斋是吗?”
赵观南站在妹妹身后,心道这丫头总算还不是太傻,还好没把自己给暴露出来,黑眸不经意的落在那只手那玛瑙钗的素手上,心中升起隐秘又难以为外人道的窃喜。
“嗯。”齐昭点头。
“齐姐姐你什么时间回京的?怎么都不来找我?”虽是埋怨的话,可安然却是用俏皮的语气说出的,半点没有怪她的意思,还带着小女儿似的撒娇。
贯珠护着夫人和侯府小姐走在街道内侧,以免她们被人群撞着,手中捧着夫人刚给她的酥麻饼心满意足地吃着,不一会儿功夫已经独自吃掉半包了。
任由安然亲热的挽着自己的袖子,齐昭伸手帮她扶了扶髪间有些松散的朱钗。
想起自己之前答应小姑娘的话,稍带歉疚的回她:“前几日刚回的,抱歉近来忙着搬家到把答应你的事给忘了。”
赵安然小脑袋高兴地摇晃着,“没事齐姐姐,我就这么一说。”接着双手又不停地摆摆,“我可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哦。”
说着她又把脑袋凑到齐昭的面前,眨巴眨巴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齐姐姐,你刚说你最近搬家了,那我可以去你家里坐坐吗?”
难得在街上遇见了,她总得去熟悉熟悉路,也好方便下次登门不是?她还未觉察出齐昭话里是意思,倒是赵观南在听见她乔迁新居时,脑中霎时冒出个离谱的想法。
他最近未曾听说徐世钦购了新宅,加之近来京中徐世钦要抬贵妾的传闻,好像又更加作证了他那离谱又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竟生生萌发出了期冀。
心跳蓦地就好似乱了点的鼓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坚硬的胸膛,脚下的步子也凌乱了险些踩着了妹妹的罗群上,不敢抬眼往那边去,只望她能答应妹妹,自己好也能跟着去一探究竟。
“安然妹妹愿意去,我自是欢迎至极。”齐昭未曾犹豫答应了下来,尽管这也意味着赵安然或许会成为这京中第一个知晓她和徐世钦和离的事,但从她今日离府不出几日这消息也迟早瞒不住的,早说晚说也没什么区别。
正在吃酥麻饼的贯珠抬头瞟了一眼那挽着夫人的小丫头,复又嘴角带笑的低下头去继续犒劳腹中的馋虫,这侯府小姐性子活泼又没什么架子,也难得夫人愿意亲近她。
靖文公府离平康街很近,一路走走停停,说着话也就到了,刚到府门老张头同贯珠往下拿东西时,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接过贯珠手中的重物问了安排,就抱着向府里走去。
“姐姐,你这小门童倒是勤快嘞。”见着那火急火燎的小孩,赵安然不由道,她没见过谁干活像他这样还抢着干的。
看着那洗干净露出了脸的小孩,齐昭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是昨天那个小乞儿,她认同的跟着点头,带着安然进去,一边吩咐着仆人们上瓜果茶点到文熙堂。
把人送到靖文公府门外时,为了避嫌赵观南就没再跟着进去了,只说自己晚些来接妹妹,和齐昭道别后带着长青先行离去了。
日光灼灼,靖文公府那几个鎏金大字就那样直喇喇地刺进了赵观南的眼底。
他在街角一侧远远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带着妹妹进了那座高门又孤寂的深宅大院中,答案呼之欲出时心底却又细细密密刺痛着。
徐世钦,他怎么敢!
赵观南曾不止一次有过这种阴暗的想法,可如今当一切成真时,他却更多的是替她觉得心疼。
风过穿堂,八仙桌上白釉茶盏上薄烟袅袅,竹色茶汤被白腻的茶具映得更显清透,淡香飘散,门口竹帘轻晃,仆人们一一退下。
在到靖文公府时,即便后知后觉的赵安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女子会搬回娘家居住?纵使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明白其中缘由。
“姐姐你···”安然语带不忍的问,却又终究说不出那两个残忍的字眼来。
将茶点朝她那边推近了些,齐昭浅笑着向她轻颔首,“是你想的那样,以后这靖文公府就是姐姐唯一的家了,妹妹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常来坐坐。”说罢双手捧起茶盏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只是在同她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赵安然却为她愤然不平,想着之前听到的闲言碎语,气愤的直接骂徐世钦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虽和齐昭相交时间甚短,但她无条件的就是偏向齐姐姐,且这种事本就是女子吃亏些,即便不知道内情,赵安然也不觉得自己骂错了。
见她被气的跳脚,齐昭还好生劝了许久,只是年轻冲动的小姑娘还不懂得怎么控住脾气,又或许是从小的千娇万宠让她也不用学会控住情绪,总之这下午文熙堂内对徐世钦的问候就没断过。
齐昭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交代仆人们上茶时放凉些再拿上来,以免烫着了说的口干舌燥的大小姐。
光影移转,院中刚发了嫩芽的垂丝海棠枝丫被欢快的雀儿一上一下的踩着,细细的枝头一点一点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仆妇打帘子进来禀报道侯府世子已在外等候,赵安然见天光竟已暗了下来,也不好再多留,怕回府晚了母亲责备,匆匆和齐昭辞别,说过几日再来寻她。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赵安然心绪还是难以平复下来,看了看哥哥张了张嘴,又忍了下来。
这种齐姐姐的私事也不好同哥哥讲,她只好又合上了气鼓鼓的嘴,想着回家好好问问娘亲,看看那个徐世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观南见难得安静下来的妹妹倒也不急着知道消息了,方才长青已经去了顺天府衙户科得到了板上钉钉的答案了。
只是看妹妹跟个翘嘴葫芦似的,赵观南又好奇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眼瞅着马车都快到穆北侯府了,这小丫头竟还憋得住。
他不耐的坐到妹妹边上,戳了戳安然的肩,皱眉问:“怎么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出来嘴角都可以挂油了。”
“关你什么事。”赵安然挪开了些,她现在看见男人就来气。
吃了冷眼的赵观南纳闷这丫头别是惹人生气了,“你不会是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吧?”
“才没有!我们女人家的事你少打听!”说着还瞪了赵观南一眼。
马车此时正好停下了,赵安然绕开哥哥提裙就走了下去,难得被她噎住的赵观南,捏了捏手掌控制住想打死这丫头的冲动,咳!若不是自己不方便他还用得着她!
18. 第 18 章 吃错药
靖文公府内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安然的齐昭松了一口气,这姑娘也实属古道热肠了些,转身回卧房时瞥见贯珠在一侧笑得一脸灿烂,不由得纳闷了,“你笑什么?”
贯珠咧嘴一笑回她:“我没想到赵小姐这么会骂人。”笑嘻嘻的说罢,似是怕齐昭训她,就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那消失在月洞门的身影,齐昭水盈盈的眸子暗淡了下去,轻声呢喃着,簌簌风声掩盖了她的低语。
不过几日齐昭与徐世钦合离的事就传开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一顿谈资罢了。
倒是柳絮得知消息后还吃了一惊,想不通徐世钦这样做的理由。
春日的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才晴了那两日,伴随着春雷就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细雨,给与了万物足够的滋养。
在大理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又与刑部争论上了。
原来前不久由顺天府转至大理寺那件长街无头案,刑部又派了人说来此案可能牵扯一起刑部正在调查的连环杀人案,要把案子要过去,可无凭无据的大理寺自然也不肯轻易放手。
二部官员各执己见的争论了起来,俞秉文连日带着许寺副走访取证,好不容易受害者身份有些眉目了。
没想到刑部要来抢案子,自是不愿意退让半分。
来人是刑部的姚员外郎,见大理寺不肯让案,只好又再三强调说是奉了王尚书之命,今日一定要把案卷带回去,言之凿凿说此案性质恶劣,他们那边已有线索,交由刑部审核才是最佳之选。
俞秉文因连日风餐露宿查案进展缓慢本就挤压了怒火,眼见此人竟还拿官职来压自己,气上心头直接让大理寺差役往外赶人。
姚员外郎气得跳脚,但也无可奈何,谁让那俞秉文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刑部复命去了。
赶走了人,俞秉文当即去和大理寺卿范豊禀告了此事,不过一民间杀人案刑部却突然要参手,还道是王尚书亲自下的令,此事十分不合理。
范豊听完也敏锐的嗅到了蹊跷,时值都察院调查西北贪墨一案,而王岐那个老滑头又向来和都察院走得近,他不得不联想到一起。
发白的眉尾下,范豊一双幽暗深沉的眸子微微眯起,而后看向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学生,赞赏的拍了拍他的年轻的肩膀,“你只顾安心的查下去,王尚书那边我来对付。”
事情反常,这个案子大理寺绝对不能让。
老师的话无疑是给了俞秉文一剂定心丸,他就知道老师一定不会同意刑部的要求。
朝中官员勾结风气横行,时常一个招呼就要越权行使便利,弄得各衙门乌烟瘴气的,老师气恼得不知骂过多少回了。
俞秉文怀疑的没有错,果不其然刑部第二天又派了人来,这次来的是刑部侍郎周大人,只是他还未见到范豊就被差役堵在了府衙外,言今日大理寺审重案,不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差役们油盐不进,就是不让人进去,刑部侍郎只好又带着人拂袖离去。
长街那名无头案的死者身份已经初步断定为江淮人士蒋三,五年前携妻来京谋生,是个木匠师傅,于一年前出去做工至今未归家,和死者身高年龄性别都相符。
最让其确定身份的一条就是死者手掌骨节粗大,双手大拇指微微外扩符合其因常年使用刨锯的习性,且手背骨有断裂的痕迹也符合蒋三当年被重物所砸在家修养了一个月的事。
因还未找到头骨故暂且还未能断出其致命伤,但俞秉文心中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恰巧就是那缺失的头骨带给他的推理。
网已撒下,现在只需静待那做贼心虚的贼人自己露出马脚即可。
多日的细雨,冲软了泥土,冲出了罪恶,枉死的人终将昭雪,凶手却慌了神。
“啪。”
崇明街一座五进的高门豪院内,一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妇人捂着脸躺在地上不住的求饶,“老爷,你您救救葛家,奴娘家只有这一个弟弟呀。”妇人脸霎时就肿了起来,泪如雨下地拉着绯色的袍角苦苦哀求。
暴怒的男人又是一脚直将人踹至中堂条案的腿下妇人才堪堪停下,斜飞的粗眉下一双眼中似冒了火苗出来,腮帮子因咬牙切齿鼓了起来,鼻肉挤在一起鼻孔朝外完全露了出来,整个人就像一条随时被扑上去咬人的恶犬。
“蠢妇,还想着那畜生呢!”曹严华将后槽牙磨得吱吱作响,眼神恨不得能直接将这无知的贱妇给活剐了
妇人满头珠翠掉了一地,不过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整理仪容,刚才那无情的一脚让她此时只能抱腹蜷缩着,腰部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看着那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的妇人,曹严华还不解气的走上前将长靴碾压在妇人涂着珍珠粉白的脸上,疾言厉色的斥道:“你最好烧香拜佛的祈祷刑部能接手案子,否则别说你那孽障弟弟了,就连你我也会亲手处置了。”
话毕曹严华阴测测又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已的妇人,除去她的念头闪过又被理智给否决了,如今这个风口人若再度丧妻,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当初曹严华丧妻后,之所以未再取高门贵女而是续了这个貌平无奇的表妹,就是因为这女人娘家无势加之这女人胸无点墨好控制,可如今他也正因这蠢女人而极有可能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让他怎么能不恨。
四年前的事他本来做的天衣无缝,甩清了所有的牵扯,可这蠢货竟敢偷偷瞒着他,暗中与董璗的夫人有了来往就算了,竟然还敢收人银子,那可是明晃晃刻着字的官银她竟也敢也不知死活的收下。
偏这风口浪尖下葛家那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去年前杀人弃尸的案子被翻了出来,这桩桩件件打乱了曹严华所有的部署。
如今局势微妙,徐世钦那边行事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稍有差池他整个曹家的脑袋怕是都难以平息圣上的怒火。
唯今只盼董璗那边的施压能让刑部顺利把案子接过,不让俞秉文再查出更多的牵扯来。
阴沉沉的天空中,春雷滚滚,没完没了的细雨绵密的下个不停,街头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挑夫的蓑衣边缘玉珠滴滴答答的滑落,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草鞋踏过积水脚步又加快了许多,干货铺子的掌柜苦等一上午也未有生意上门,索性关了张出去外头收货去了。
往日熙来攘往的街道一下子空旷了许多,马车辚辚地顺畅走街过巷,车檐下角铃“叮铃铃叮铃铃”地有节奏的响着,一路穿风破雨最后悠悠地停在了崇正街靖文公府外。
马车停下后,一身着绛紫单色缎窄袖长袍的男子率先迈步下车,接过长青的油布伞转身去扶妹妹下来。
雨下的并不大,赵安然刚撑着哥哥的手掌下来,贴身丫鬟采青也已执伞候在了边上,她遂朝哥哥挥挥手,“哥,你先回去吧,今日不用来接我了,我在齐姐姐这里用过午膳晚些自己回就好了。”
免得像上回一样,自己还没玩够就被他催促着接走了,婚期将近母亲管她管得严了许多,轻易不再让她出门了,难得今日出来一回自是要好好和齐姐姐说说话才行。
赵观南朝大门口望了一眼没见着想见的人,失望的收回目光看也没看妹妹直接决绝了她,“我今日得空,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说罢利落的上了侯府马车,将赵安然满肚子的打算堵了回去,看着那得了世子吩咐正在调转车头的马夫,赵安然愤然的剁了一下脚,朝着那幕帘做了个鬼脸,提裙就往后边的台阶跑了上去。
真是讨人嫌,平常让他陪自己上个街都得好话说尽求上许久,今日不让他来接,他还非得来,吃错药了似的。
19. 第 19 章 她哥疯了
安然小嘴叭叭地埋怨着自己的哥哥,边向齐昭住的风眠院走去。
靖文公府她已来过几回了,如今都是熟门熟路了。
暮雨声声,洗净世间清尘,月洞门侧两排湘妃竹沾着雨珠,尤显得清脆亮眼。
不过赵安然可没雨中赏景这个心思,她低头看着自己新穿的彩凤蜀锦百褶裙摆上那沾上的泥点,心疼得小脸哀愁地叹着:“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可没这么多新衣裳让它糟蹋了。”
贯珠手中不知端了什么,脚步匆匆的穿过月洞门,听见赵安然刚才的话,嘴边不平的嘀咕着:“果然是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春雨贵如油,老百姓只盼着再多下些才好呢。”
她嘀咕的又快声音又低,赵安然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见她人走过留下一阵香味,忙追了上去,“贯珠姐姐,你拿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得心疼那沾了泥的衣裙了。
贯珠朝她一提眉,“不告诉你。”
说完走得更快了,三两步走进了屋内,将手中被棉布包好热腾腾的栗子放在夫人做针线旁的小方几上,顺势抽出夫人手中还在缝制的那见小衣藏到篮子了最下边。
因贯珠不会做女红,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也不好去外面买,所以这几年一直都是齐昭给她做的。
刚藏好赵安然就带着采青追了进来,向齐昭控诉道:“齐姐姐,贯珠姐姐她藏了好东西不给我看。”
齐昭收拾开罗汉榻上的各色丝线,招手让她过来坐,打开棉布香味随着热气溢出,她浅笑着解释:“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做栗子糕,剩下了些栗子,刚让贯珠去烤了拿来吃。”
齐昭说着拿了一个还烫着了开了口的栗子,芊指小心剥开果壳,喂给安然,“快尝尝,这炭火烤出栗子趁热吃,可香甜了。”
早在齐昭剥栗子的时候,安然就眼巴巴的看着了,待那白玉手中夹着金黄的果肉递过来时,她迫不及待的张开红唇接了过去,一口咬下去焦香绵糯,和她往日吃的炖在鸡汤的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口中的还未吃完,赵安然惊喜的伸手自己拿了一个想剥,未曾防备被热气腾腾的果壳烫了一下指尖,“呀”了一声,嗦嗦手指又小心的拿了起来。
齐昭来不及提醒她,见她猴急被烫的可爱模样,与贯珠一同笑了出来。
被笑了赵安然也不以为意,还兴高采烈的朝边上采青唤着:“采青你也来尝尝,这可比栗子糕好吃多了。”
采青强忍着笑帮小姐一同剥壳,也不敢告诉她这只是寻常人家普通解馋的小零嘴,怕小姐恼她。
到底是众人一起吃的东西格外香些,一小包烤栗子几个人说说笑笑就解决了,外面下着雨也不好逛园子。
齐昭又让人端着风炉来,让贯珠找来了香片,说煮些花茶暖暖,打发时间,房中贯珠时不时和赵安然嬉闹,偏生赵安然每回都是被捉弄的那个,采青听着小姐的吩咐一同去抓贯珠,三个人闹做一团。
吵吵闹闹中,仆人们陆续开始准备膳食,后厨炊烟融入雨幕中,烟雨蒙蒙下是整座京城。
赵观南抽空又去了一趟皇宫寻人,刺客一天没揪住,就如一柄利剑随时悬挂在齐昭头上,更何况她如今独居在靖文公府,他更是担忧。
可是那人就似凭空消失了般,他只得再次徒劳而返。
等到赵观南从宫中赶去崇正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齐昭陪着赵安然在外边一起等人,看着迟迟未曾出现的哥哥,赵安然向齐昭抱怨,“都说我自己可以回去,哥哥非要来接我,害得齐姐姐你陪我在外面等这么久,等他来了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说罢又踮脚朝空荡荡的街口看去,失望的叹息。
“我反正无事,出来透透风也好,你哥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齐昭安慰她,见小姑娘还撅着嘴,又轻笑,“你啊,你哥哥对你这般好,你也该体谅体谅他。”
“他那儿对我好了!”闻言赵安然杏睛都大了一圈,不认同的反驳。
这时角铃声传来,侯府的马车转入街口渐渐近了,齐昭朝她指了指,“你瞧,你哪回来不是你哥哥送亲自送来接回的,还说他对你不好,我可不信。”
见那姗姗来迟的人总算是来了,赵安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
“什么?”齐昭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齐姐姐,外边风大你先进去吧,记着答应我的礼物哦。”赵安然仰头朝齐昭俏皮的说完,就跑下台向马车去了。
上车前又转身回头挥手,让还在门口的齐昭快些进去,站在马车外的赵观南也远远的向其点头示意,暮色下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尽管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她的脸,可就是这远远的一眼足可以抵去他这一让来回奔走的所有的疲乏。
回家的途中,赵安然瞥见哥哥鞋底的泥,耸了耸秀气的鼻子,还说得空,明明就是骗自己的。
兄妹二人这么晚回府,自然少不得被高怀宁好说了一通,直说这一个月都不再让她出去玩闹了,安然不依的求饶,把一切缘由都推给哥哥,赵观南也难得的没有反驳全应了下来。
夜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吵了从未失眠的赵安然一夜,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第二日顶着乌青的眼圈一大早的就去了哥哥的听澜院。
她才推开门,赵观南就被吵醒了,以为是长青,嗓音中带着被吵醒的怒气,“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
来人却未回他的话,脚步声反而越走越近,这熟悉的脚步声,赵观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蒙被转了过去。
“哥哥。”
赵安然幽幽坐到他的床沿,低眉垂目的喊了一声。
“嗯。” 赵观南敷衍的应了一声,继续睡,昨夜他忍不住终究还是去夜探了后宫,这会儿正是困得不行的时候。
“哥,我睡不着。”赵安然苦着脸又喊了一声,一夜未睡的她眼皮肿的不行。
“大小姐,睡不着去找你的嬷嬷哄你睡,来找我做什么?”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传来。
赵安然耷拉着眼看着哥哥唯一露出来的后脑勺,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几乎就在瞬间棉被下的那人立刻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你别胡说!”
哥哥这欲盖弥彰的否认,赵安然只觉得一夜未睡的脑袋更晕了,她揉了揉脑袋,而后仿佛不敢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齐姐姐!”
看着口无遮拦的妹妹,赵观南惊得去捂她的嘴,“姑奶奶,想要你哥哥的命是不?”在这府里嚷嚷,万一被母亲得知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赵安然挣扎了半响也没摆脱那只有力的大手,只能“唔唔。”的瞪着哥哥。
“你别再瞎说,我就放开你?”此时的赵观南已经彻底清醒了,被她这么一吓再无半点睡意了。
赵安然点点头,好不容易没再被捂着嘴了,她皱着一张小脸看着哥哥,恐慌道:“你疯了,娘知道了会打死你的,齐姐姐可是徐···”
她是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刚才那只大手捂着了,赵观南恶狠狠的盯着她提醒,“她不是!”
赵安然眨巴眨巴眼,看着像是被踩着尾巴了的哥哥,乖巧地再度点点头。
这次被放开,她立即坐开了些,“赵观南,你肯定疯了!”
“我没疯。”赵观南推开她,起身下床穿衣。
“可···”话到嘴边赵安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提醒道:“她比你大!”试图用这毫不起眼的理由劝回哥哥。
“我知道。”
“可她···她还和离了。”赵安然急的不行,哭丧着说出来,虽然她不觉得齐姐姐合离了就配不上哥哥,可是父母那边肯定是不会同意哥哥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的,特别是母亲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谁知本来还算正常的赵观南在听完妹妹说的话后,突然奔至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像是突然得了个什么至宝似是,惊喜不已的点头,“是,她和离了,她和离了!”
正是因为她和离了,他本都不抱希望的的那颗心,又重新燃起来了,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挨不着她了,可老天如今又把机会送到他面前来,他若是不抓住,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痴痴念想。
赵安然呆呆的看着哥哥,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哥这是彻底陷进去了,昨晚怀疑时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她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她叹了口气,想提醒他藏着点,别被母亲发现了,到时候棒打鸳鸯,虽然目前来看显然还只是她哥一个人单相思,但长公主发起火来可不会顾那么多。
赵观南束好腰带,不以为然的睨了她一眼,“本来也没准备瞒着你,不然还能让你看出来。”
没有妹妹的帮助,他又怎么接触得到她呢?。
所以在知道齐昭和离后,赵观南越发明目张胆了起来,为的就是让妹妹早日发现。
这欠揍的话,让赵安然立马跳起来就要打他,好啊!合着他是故意让自己知道的,把自己拖上他的贼船,还吓得她昨夜一夜未睡。
本来昨夜担心事情暴露,他被母亲打死,如今赵安然恨不得自己先打死他,奈何人矮胳膊短还追不上他。
关于赵观南的这个秘密兄妹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左右赵安然不觉得自己吃亏,事情成了她白得一个喜欢的嫂嫂,事情败了齐姐姐不要他,嘿嘿!他还得被父母扒层皮。
话讲明白了,赵安然终于可以安心的回房补觉了。
送走妹妹后,赵观南带着长青早膳都未用,从柴房提了一个人直奔大理寺而去。
20. 第 20 章 你能别叫我姐姐了吗?
昨夜赵观南夜探后宫寻了一圈没找着刺客,回来的路上倒是看见一人鬼鬼祟祟行踪可疑。
三更半夜那人拿着一个圆圆的青布包裹,上边还贴了一张明黄的符纸。
夜风萧萧,当时符纸被风吹路在地上后,那人显然被吓的不轻,立即跟着跪了下去,不停的朝青布包裹磕着头,嘴里一直喊着饶命。
赵观南察觉不对,刚想上前黑暗中影子却先映了出去,那人看见被拉长的影子吓得抱起布包裹就跑。
谁知脚步一绊摔在地上,包裹的东西也滚了出来,竟是一颗成了白骨头颅,他当即就上前抓了那人。
刑部近来为了一无头案和大理寺争了起来,他不没有听闻,看见头颅那一刻赵观南一下就连联想到这个案子,这不带着人直奔大理寺而来。
毕竟案子目前还是归属大理寺的,且还是俞秉文那呆子负责的。
赵观南带着人去大理寺时,正好俞秉文也在府衙内,听说穆北侯府的世子抓住一个带着头颅的可疑人员来报案,当即跑了出来。
在看见那男人身着打扮后和那个骷髅后,几乎立即就可疑确定这个男人就是长街凶杀案的凶手。
这男子的身高,身份包括体型都与俞秉文推测的相差不大,顾不上向赵观南致谢,俞秉文兴冲冲带着人和骷髅立即就进了府衙进行比对。
看着那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直接进去了的少卿大人,长青同情的看向世子,“定是边关风霜摧残,俞大人没认出您来。”
说完他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一脸的幸灾乐祸。
世子爷打小生的玉雪金童模样,肌肤之白皙别说长青这个天生黑娃羡慕就连侯府的丫鬟们都眼热,还是自打去了漠北之后,炙阳给世子也染上一层铜色后,长青心里才多多少少才平衡一点,虽然自己被晒得更黑了。
赵观南话不多说,直接抬起长腿对着他就是一踢,被长青笑着跳开了。
本也没想真揍他,赵观南走下大理寺府衙的青石长阶,只是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等那俞木头忙完这个案子,我把你送给他好好钻研钻研活体和尸体的区别如何?”
去岁冬他自漠北归京,带着长青去找俞木头小聚时,当时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醺了,他依稀记得俞木头让帮忙寻个健康的男性,说他想切实对比活体和尸体的各项差异做个记录,现在看来何必去外头寻,他身边就有个现成的。
大概没有什么比乐极生悲这四个字更能体现长青的此时的心情的了,他满脸菜色的跟在后头直嚎嚎。
按理说俞少卿和世子爷这两人的性子是那种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
一个是年少成名的大邺神童,一个是只会舞枪弄棒将门虎子,但奈何两家府邸比邻而居,俞少卿作为前任首辅家的嫡长孙,自出身就被整个俞家给予厚望,而他也不负家人所望,三岁识文,五岁成诗,十岁博览百家书,十六岁那年试水科考更是一举夺魁,成为了大邺最年轻的状元郎。
但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却异常痴迷提刑断狱之事,在翰林三年后执意不入六部,主动上奏圣上去了大理寺衙门,自此和主官范大人成了一对相见恨晚,臭味相投的师徒二人组。
据说当年老阁老因此一年没让他进家门,就是范大人收济的他,最后还是俞阁老担心自家孩子被范豊给彻底带偏,才着急忙慌的去接了人回府。
不过京中传言虚虚实实,这其中真假不知,但俞秉文痴迷断狱这事确实板上钉钉的,查起案子来连命都不要的架势。
明明一温润公子却时常在大理寺把自己弄成一不修边幅粗犷邋遢的模样,都无需传闻,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子也说这俞少卿什么都好,就是呆了点,长青深以为然,那可不是吗。
家世显贵,自己又是少年神童,就这两点就可让多少京中闺秀趋之若鹜了,可这位爷对女人比自家世子爷还呆,这不都二十五高龄的人了,在别人都是孩子遍地跑的时候,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长青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赞同夫人不让世子去找俞少卿的命令了,俞少卿果然是会带坏世子,就比如现在竟然要拿他去和死人做比较。
二月的天大多阴沉沉的,就如长青的心情一般,不过这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转眼步进暮春三月,不仅一直困人脚的春雨终于停了,城内外都开始花红柳绿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人们开始脱去厚重的棉衣,春裳薄软,迤逦之色足已和正在绽放的百花争艳,成衣铺子内人满为患,多是年轻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成伴嬉笑着挑选自己的心仪之装。
难得劝着齐姐姐陪她出门一起逛的安然见铺中生意如此之好,本着凑热闹的心带着齐昭也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挤进了铺中,看见那些木施上展示的衣物后赵安然面红耳赤的拉着齐昭的衣袖轻问:“齐姐姐,这衣裳穿了会不会太凉快些了呀?”
铺子的衣物款式大多为齐胸襦裙为主,外搭各式披帛,本也是寻常款式,但独特之处在于这家店内的披帛皆为各色丝制薄纱,且那片胸前的衣料看着比寻常款省了许多料子,穿着确实会如赵安然说的凉快,毕竟脖颈下那一大片肌肤也□□露了出来。
见着这些对赵安然来说算大胆的衣裳,齐昭到还好,只是在扭头看见一位刚试衣出了的姑娘,她耳垂也悄悄地红了。
也不知是那衣物的原因还是姑娘身姿太丰腴,那一抹雪痕傲然挺立,铺中还有男子陪着来选的,见状眼睛都直了,姑娘倒也不羞还直接啐了那男子一口,转身回去换衣去了。
见赵安然看着目瞪口呆的样子,齐昭笑着附耳朝她轻言:“这些衣物款式都是融合了番邦那边的一些习俗,主要以展示女性身姿绰约为主,近几年京中甚为时兴,你瞧方才那女子,穿着出来落落大方之处可是别样动人?”
赵安然红着小脸点点头,眼睛又朝店铺女掌柜身上瞄,掌柜半老徐娘的模样,穿着件石榴红齐胸襦裙加同色披帛,颜色艳丽但却又不似风尘女子那般放荡,一言一行皆规矩得当,但就是有种别样的妩媚在其中。
少女爱俏,齐昭亦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知道安然必定也是心动了,只是小女孩都面皮薄些,她只好又提醒她,“你若喜欢,回府让采青给你做件实色系巾披帛重新搭配即可。”
那样穿着既保留了襦裙之美又不至于过于裸露肌肤在外,倒也适合小姑娘。
“是哦!”赵安然眼前一亮,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穿了,之前在街头看见有女子穿这衣服之时,她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其实也是有丝心动的。
只是门庭礼教禁锢住了她,现在这样换种穿法,便是娘看见了也不会说她什么了。
怕哥哥在外久等了进来,赵安然迅速的挑了两套,一件份桃色绣朱果襦裙,另一套是杏色绣姜黄蔷薇配浅绿外帛。
桃色的是给她自己的,杏色的是她给齐姐姐买的,她见齐姐姐的衣裳大多素色为主,便想着给她买件鲜亮点的,免得负了这大好年华。
二人结账出去后,赵观南顺势去接妹妹手中的布裹,给赵安然吓了一跳忙扬手藏到了身后,谨慎慌张道:“你干吗?”
“不是你让我来做你的跟班拿东西的吗?”赵观南白了她一眼,随后打量着她,“你这一惊一乍的,难道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安然想起今日出门时,威胁哥哥让他做自己的跟班才肯带他一起来见齐姐姐的话,她嘿嘿的笑了下,又摆摆手连连拒绝,“哥,我那是和您说着玩的,哪敢劳您大驾呀。”
说着就把东西交给了采青,怕哥哥再追问又忙拉着贯珠去前边买酥麻饼吃,给哥哥创造和齐姐姐独处的机会,免得他回去记自己的仇。
街上人多日头又晒,赵观南同齐昭在路侧柳树下等她们。
树影斑驳下,齐昭面颊带这粉色,出来时穿着湖绿色交领织锦的棉裳,这会儿走动着又被晒在日头下额头上还出了些微微细汗。
赵观南站在外侧怕行人碰着她,一低眸湖绿色领子下那一抹白的晃眼的肌肤就映入眼中,以及下方处因为主人热而起伏的曲线,喉间霎时腾地烧了起来。
他艰难的移开了目光,正好被一直垂下的柳枝扫了脸侧,像是轻瘙痒似的喉间更干了。
可那柳枝随风没完没了的在他脸上抚着,心烦意乱间想伸手扯开,可拽住那柔软的柳条时忽又募地想起之前在漠北纳凉时的一幕,随即伸手折了好几枝柳条下来递到齐昭手中,“姐姐,帮我拿一下。”
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齐昭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脸上更热了,她不解的接过柳枝,有些难以为情的提醒他:“小世子,就是你以后在人前···能别叫我姐姐了吗?”
“可是你以前就是这么让我叫的啊!”赵观南看她。
齐昭略带窘迫的咬了咬下嘴唇,尴尬的解释:“那是之前你还小,如今你···总之再这么叫就有点不合适了。”
说完她不自在的瞥向还在酥麻饼摊前迟迟未回的二人,避开他的目光。
“嗯,那我喊你什么?”赵观南笑了一声随即又道:“要不喊你昭昭可好?”
微风拂柳,问完赵观南的心也随着荡了起来,既希望她能听出自己话中的妄念,又害怕她知道后避开自己。
相关问答
网络小说《权路迷局》讲的是:一个在基层混迹多年的梁健,不但升职无望还被心爱的女人狠狠地甩了,就在这时候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因为一次的遭遇改变了,是这个...
刘明强和江映雪的小说是《官场风月》。《官场风月》是作者同舟共济创作的一部都市言情小说,小说男主是刘明强,女主是江映雪。小说节选:刘明强洗完澡后换了一...
权力暗战:征途小说是作者jiuxiaohonghu的作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小说。主角:赵德三小说简介:倒霉蛋赵德三,原本是一名...
官场风月的大结局是刘明强被抓了起来。《官场风月》是作者同舟共济创作的一部都市言情小说,小说男主是刘明强,女主是江映雪。官场风月的大结局是刘明强被抓了...
1.《官场风月》2.《她说她很爱他》3.《邪魅未婚夫:毒吻小丫头》1.《官场风月》2.《她说她很爱他》3.《邪魅未婚夫:毒吻小丫头》
《迷失在康熙末年》、《回到明朝当王爷》这两个网络小说就不用推荐了,我正在看。《梅次故事》、《沧浪之水》这两部官场文学作品我也看过了。官场风流(未完)...
《官神》是在起点中文网连载的一部官场类小说,作者是何常在。现改名为《问鼎》集结出版。主要讲述了多了12年前瞻性优势的夏想重新站在大学毕业的路口,回味错...
谢谢邀请!就中国古典小说名著而言,《红楼梦》里应该说探春发起,宝、黛、钗、湘等参与的诗社活动,是爱好诗词读者最为喜爱的章节;喜欢魔幻情节的,包括第五...中...
电视剧有《隐秘的角落》《锦绣南歌》《局中人》《暮白首》《小娘惹》。电影有《斗战胜佛之大圣之泪》《霍家拳之铁臂娇娃》《机械画皮》《奇门相术》。《隐秘的...
经典神作必看遮天《遮天》,是辰东写的一部大型仙侠网络小说。故事从主角叶凡大学毕业后的同学聚会开始在泰山遇到了九龙拉棺,离开地球到达北斗星域,落入荒古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