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白传送到了瑶光圣殿门口,将小白留在外面等候,隐匿身形进入祭坛大殿,一路感觉环境细微变异,眉头微皱。
宫殿内不仅阴暗,而且沉重,空气粘稠了许多,仿佛变成液体,常人在此活动迟钝,甚至呼吸困难。
露天大殿如临黑夜,笼罩在阴暗深邃之中,诸多尸骸群魔乱舞,万鬼森罗,如人间地狱。
看到白玉旗主坚定不移地站在祭坛面前,成白暗暗吃惊:“它难道真有不死之身?”
前次交手,白玉旗主实力略强,成白依靠域的能力和第五刀稍占上风,如今实力大进,更不惧对方,在密密麻麻的尸骸堆中大步穿行,挥刀直入。
周围密集的木乃伊群还未反应过来,纷纷被刀气逼退,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稍有接触,成白已能判断尸骸群的准确实力,每个都足以媲美绿石人,多达万余数目是一股睥睨大陆的庞大军事力量。
成白不敢小觑这样的尸骸军团,逼退甚至杀戮部分不难,潮水般数量蜂拥而来依然是大麻烦,隐身暂避其锋。
如同以往,白玉旗主看穿隐形,歪着脖子大摇大摆杀了出来,干枯双手暴涨伸长,指尖锋利如刃,利爪迎面抓来。
成白闪避攻击,脚下飞速后退,再次将它引入身后的殿堂,甫一交手,便察觉白玉旗主有了不小的变化。
它不仅外貌更为惨白,实力也大有提升,从木乃伊完成了往尸妖进化的彻底转变,身体更坚硬,爪子更锋利,力量更强大。
那利爪倏忽来去,诡异多变,随手一抓,殿堂中就多了个窟窿,仿佛伸出去的不是手,而是反坦克穿甲弹一般。
两人在空中战斗,身形交错,刀光爪影短兵相接,奏响音爆连连。
成白沉着应对,闷黑灵层层叠加到五重十字刀气。此招虽是三刀合一,却已至精至简,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不离其宗,攻势又快又狠又猛,压制住白玉旗主,劈砍在两只鬼爪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斗了几招,五重刀气虽被抵御住,尸妖指骨也寸寸断折。白玉旗主明显居于下风,同样在实力上的增长,终是不如成白进步神速。
交战失利,白玉旗主退后几步,断裂指骨迅速恢复如常,发出阵阵不甘怒嚎,张开布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喷吐咆哮阴风。
这些老招数不在话下了,成白甚至没有展开域,将六道极乐拳的招意融会贯通,刀光暴涨,多重刀法威力更进一步,叠加至七重十字刀气,斩向对手,以斩钉截铁之势破开阴风域。
十数招匆匆而过,白玉旗主节节败退,似是黔驴技穷。
成白正自欢喜:“这不死怪物成了练级的好靶子,杀一次起来一次,越来越称手,世间难得。”
白玉旗主突然狂吼一声,使出闻所未闻的秘术,浑身九窍伸出上百条暗影触手,组成云遮雾罩般的黑暗罗网,朝成白压了过来,气势汹汹宛如灭顶之灾。
寻常人无法看到这些由精神灵能组成的暗影触手,相比上次区区数条强大许多,一旦侵入神识,再强也回天无力,却瞒不过成白的灵眼辨识,立刻展开了域。
饕餮兽首异象骤现,灵活飞舞吞噬黑暗罗网,一口就啃出大洞,暗影触手丝毫不能触及成白,反被牢牢克制。
“这种能量品质极高,比妖兽晶核还要好。”成白吞噬后心中好评如潮。
兽首域只在呼吸之间,张口将黑暗罗网鲸吞蚕食殆尽,白玉旗主干枯尸骸失去力量再次倒下,这次获胜快多了。
经此一战,功力大涨,域更为浑然天成,狰狞兽首人面龙鳞虎齿,栩栩如生,与自然外力相生相应,隐隐半步踏入天人境界。浑身真元更为凝实,丹田那株六道独尊功长成的建木,底层下垂的分枝巨爪中微微闪烁气旋,似要凝结出内丹。
成白运转六道独尊功,确定所得精神灵能精纯无害,没有杂质,心中暗喜道:“白玉旗主也许还会升阶,留着它下次收割吧。”
收刀隐身潜入祭坛,取出七枚落命金钱,心中反复思索:“此宝共有七件,岂非能得七种秘术?勿要浪费机缘。”
便挑出一枚落命金钱放置在坛面,顿时不见踪影,然而等待片刻,祭坛却没有如期回报。
成白心中暗惊:“难道宝物分量不够?”
又放置两枚在祭坛上,也随之消失,依然毫无动静。
成白想了想,将最后四枚落命金钱放下,顿时光华氤氲,照亮如夜天空。
“算的真精,非得超越以往才给报酬。森林之父说共有九重应该是真的,多了没有。”成白忍不住腹诽。
献祭宝物转变为璀璨光团,飘到面前,展开三篇符文秘术,皆高深莫测,各擅胜场,威能浩大。
“狙击”,凝聚气压和振动波攻击远程目标,造成气压与动能伤害。
它的影响范围令人震惊,局限是必须在空气中传播,能在整颗星球大气层内攻击任何位置。
“剑舞”,在持续用剑战斗期间,使攻击和速度逐渐提升,愈战愈强。
这强化武功的秘术无疑是剑修武者福音,剑力将会提升到难以估量的地步,可惜成白不是用剑。
“亡者”,杀死的目标尸体将成为尸奴,可以任意操控,尸奴存在能为主人附加生前少量战力。
亡者秘术足以创造死灵大军,杀戮越多,尸奴越多,使用者越强。看到祭坛周围大量尸骸,便能领会它的威力。
成白互相比较作用,考虑选择方向。
剑舞只能放弃了。
亡者效果很香,大量毫无怨言的尸骸军团若能铺天盖地,身为亡灵之王何等恐怖?
但成白志不在此,他更喜欢孤胆英雄。
雷火攻击至今增幅明显不如多重刀气,几乎成了烹饪专用火,战斗中很少使用。穷奇的超远射程追杀令成白倍感惊艳,现在狙击秘术拥有更出色的超远程攻击和全新战术,便选择掌握狙击秘术,放弃其他符文。
得偿所愿,成白潇洒走下祭坛,在众多木乃伊骚动前传送到宫殿外。
耽误良久,宫殿外的小白没有闲着。有一男一女两人探头探脑接近瑶光圣殿,与保持警惕的白巨狼发生冲突。
小白跟着成白天天享用珍品灵物,勤于奔跑磨炼,体能战力都进步相当惊人,实力已不在六尾蝎狮之下。
只见狼影纵横跳跃,快若旋风,连番撕咬爪击,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累累。两人自命高手,联手竟抵挡不住,手中武器也被打飞,一副狼狈不堪模样。
“堂堂灾厄使者,连一头白巨狼都打不过,你们也敢妄自称为军团精英。”
身在暗处观察的黑袍人连连摇头,嗤之以鼻,走出阴影,原来是黑玉旗主。
小白察觉对方气势异乎寻常,停止攻击,缓缓后退,发出威胁的低吼。
风雨二使脱离狼吻,匆忙后撤,退到黑玉旗主身边。
黑玉旗主盯着小白身上的鞍具和饰物,皱起眉头道:“是猎人驯服的妖兽坐骑,怎地还能保持如此野性,哪路高手来到瑶光圣殿?”
“是我。”
成白传送出宫殿,已经看到三人一狼的对峙,大步来到小白身边,伸手安抚坐骑。
黑玉旗主上下打量成白,愕然道:“雷刀王成白?是你拿了我的缺月刀。”
雷刀王在穷奇大陆已然声名远播,黑玉旗主寻觅自家武器也找到了线索。
成白笑道:“你背上的伤可好了?”
黑玉旗主一愣,恍然道:“那天是你偷袭我。”拔出随身柳叶刀,虽不如以前,也是龙钢打造妙品宝器,镶嵌六尾蝎狮晶核,名为毒龙刀。
他心中大怒,喝道:“你个小崽子坏我好事,夺我兵刃,今日怎能放得过你?”
成白不以为然道:“堂堂灾厄军团大将,到这里干嘛?找你的同僚吗?”
黑玉旗主冷哼一声,不愿答话,挥刀斩去,所用柳絮随风刀法在穷奇大陆堪称一绝。
成白得六道极乐拳后,越来越善于吸收武功优点,改进缺点,对敌防守严密,凝神细看对方刀招轻盈灵便,神出鬼没,招式多变,砍向脖颈、胸腹、背心要害,袭杀经脉气血运行之所,看似繁复难测,实则大有规律。
风雨二使见成白一味防御退让,认为有机可乘,配合首领上前围杀。
成白依然应付自如,待摸清对方路数,闷黑灵杀招突然爆发,辉煌刀光如张开兽爪将三人吞没。
风雨二使木然倒下,身上各有十字刀痕,当场气绝。黑玉旗主洒下斑斑血迹,倒提毒龙刀纵跳奔逃,抱头鼠窜而去。
成白懒得去追赶,自顾总结经验:“看来我真是妄自尊大,本想一招击毙三人,结果只杀死两个。受了重伤还能跑这么快,黑玉虽比不上白玉,总算有点门道。”
今非昔比,黑玉旗主已经远不是对手。
成白心系佳人,思之念之,带着小白传送到天璇城,换上三彩月光鹿毛皮套装,更显英俊潇洒,神采飞扬,兴致冲冲来到天璇圣殿,求见狂杖王凝香。
“殿主大人与光刃王、狂杖王今早去了器宗总坛。”圣殿弟子如实说道。
器宗总坛位于天璇城北方偏西面,一千八百里外的勾萌山三贤谷,途经幽鬽森林和残形国。云鹃得了幽光刀刃和晶核,去器宗总坛炼制惊世宝物,在论武狩猎大会上必能大展拳脚。
成白听闻喃喃道:“实在不巧……不,巧极了,我也要去器宗总坛,玄冥宝衣快做好了吧。”
他骑着小白,悠然自得出城,跨过一段沙漠旅程。也许附近的沙妖在沙暴中被清理光了,没有遭遇到妖兽,顺利走出沙漠边缘,进入幽鬽森林。
林中树木与别处有些不同,色泽暗沉,物种丰富,白天遍布古树精,夜晚是吸血蝠的天下。
幽鬽森林深处特产吸血鬼树,动物不小心沾到树叶,就会被紧紧吸住,树叶尖刺穿透肌肤把猎物的血吸干,它的果实形状像是小婴儿,也称鬼参,吃了能够延长寿命。
成白摘下一颗鬼参尝了尝,口感独特,别具风味。满树果实哇哇啼哭,树叶威胁般沙沙作响,原来也是一种古树精,但被满不在乎的猎人把成熟鬼参薅了个精光。
天色渐晚,阴暗处偶尔可以见到吸血蝠的慵懒身影,这些妖兽收起身体两侧双翼,站立起来与人类体型相仿,某些特别强壮的更加高大。
它们习性阴暗,讨厌阳光,喜欢夜间觅食,站在幽鬽森林食物链金字塔上层,比此处常见的古树精强大许多。
成白随手砍了个挡路的古树精,取出灰黄色晶核,将木头躯壳充当了帐篷支架,在林中宽敞处宿营,夜间吸血蝠若敢来犯,便要收割成群。
果真当晚有吸血蝠前来拜访,却是一派彬彬有礼,无视成白手中过隙刀和巨狼的低吼,鞠了个躬道:“尊敬的猎人,我是幽鬽森林的蝠王,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快乐池整池的黄金,数不清的财富,我可以带你去取。”
快乐池?
成白在行会知事口中没有听闻过。
整池黄金,无尽财富,确实吸引人,但天上不会掉馅饼,多半只有陷阱。
成白好奇打量面前的吸血蝠王,正是曾经在天玑城门口出现的那头,疑惑道:“你想要得到什么?”
吸血蝠王仿佛来自上层社会的绅士,毫无障碍地交谈:“不,不……我并不想要什么,快乐池是魅妖领地,与我族敌对。只要对她们造成损失,便是我的期望。黄金是人类的追求,我们各取所需。”
“魅妖?你带路吧。”
那是比吸血蝠还要强大的妖物,等闲难得一见,善于以音色魅惑控制他人。
快乐池位于幽鬽森林西北面,范围不太大,远远比不上湖泊,只能算池塘,而且浅到成年人站在池塘中露出膝盖以上部位。
魅妖就在池中央翩翩起舞,乍看与人类女子形象相差无几,称“她”并不为过。
她浑身穿戴黄金服饰,隐约可见妖娆玉骨冰肌,反射出诱人的璀璨光芒,黄金衣裙简短,难以掩盖舞蹈中背后摆动的苍白骨骼尾部,暴露出魅妖身份。
作者:化相
楔子
临启国,成平四年。
新帝继位后,励精图治,施行仁政。没有亲历那场内乱的人,哪能想到,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的渭洲,当年付出过怎样惨痛的代价?
红衣似火,美人如画。焦小瑕端着茶盏,坐在护城河边的茶馆里,茶馆老板在一旁劝道:“主子,您身份贵重,这般只身前来,不妥。”
“若你家将军还在,你应唤我一句,少夫人。”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河边的石碑。
壹
临启国,天玺十五年。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闵州官道旁,有军队在此扎营,巡夜小队利眼如鹰,行走步伐有序,可见训练有素,军纪严明。
三两星火,半空军旗浮动,旗上“萧”字隐现。而此时,焦小瑕已入了主帐。她口中的夫君,伏案疾书,头都不抬,“姑娘不惜自毁清誉,深夜闯营,意欲何为?”
焦小瑕泛开一抹笑意,看来是位儒将,如此,便更好了。她走到帐中下首的案桌,坐了下来,“走投无路,望将军搭救。”
“哦?可我军将士回报,你随从数十人,习武者过半,这搭救一事,从何谈起?”能逼得副将不敢动手,直接禀到他的主帐,这女子便不可小瞧。
“所谓民不与官斗,有些事,还得劳烦将军。”焦小瑕拎起桌上的茶壶,空荡荡的,抬眼望向上座,转而道:“将军,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萧风,送壶热茶来,再备些吃食。”
“是。”
茶是热的,但没有清香不说,还带着陈腐的霉味,焦小瑕含在嘴中,几乎都要吐了。她抿着唇咽下,那茶碗,便再也没碰过了。
焦小瑕捏着干馒头,撕成细条,小口地吃着,也没有食不语的规矩,一场厮杀娓娓道来,面色无惊无惧。
她是京都商人,自螺州采买货物返京,不料在路过闵州之时,遭到江湖追杀。她出言试探,可对方不接受金银,只想取她性命。
她在螺州请了镖局武师三十余人,自家仆役数十人,奔赴到此,已寥寥无几。若不是碰上军营驻扎此地,能否活命,还是未知之数。
“姑娘自称是萧某未过门的娘子,半途遭了贼,言辞凿凿,副将都看不破。到萧某面前,又换了这番说辞,谎话连篇,让本将如何信你?”
案首之人,未着甲胄,朗朗清音,却隐含杀伐之气,令人生畏。
“素闻萧家军作战神勇,行事非常人能料。不出此下策,我又如何能入这军营?现下跟随我的人,皆被你们扣押,问讯一二,便知真假。”
萧皓搁下手中的笔,细细沉思。若当真如她所说,一行人夜半到此,形迹可疑。副将就算不下令杀之,也会驱赶,再过多反抗,便被当成奸细收押。如此作为,倒还说得过去。
“你既是逃命至此,又如何得知,此乃萧家阵营,主将又是萧某?”
他此言,便是信了她几分,焦小瑕心下松口气,继续解释道:“你的副将围困我们之时,所持火把甚多,稍稍留心,便能看见军旗。恰巧我曾听闻,战神萧墨手下有一小将萧皓,在闵州剿匪半年有余,便大胆猜测就是此军营了。”
萧皓翻着文书的手一顿,江湖追杀,将士兵围,逃亡之际尚有如此急智。若她所说是真,即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若所说是假,他一时竟也无法分辨。
“军中无女眷,今夜你便在本将营帐歇息,我与副将一处。”
萧皓越过她,掀起帐帘的手收紧,神色有些僵硬,只听身后的女子幽怨道:“自入账后,将军不曾对我正眼相待,避如蛇蝎,现下屈尊他处,让我情何以堪?”
他回身,那女子满是探究的模样,哪有半点哀怨之色。她生得很美,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你,心神都要去了大半。
萧皓的面上生出热意,逐渐烫到耳后根,还有向脖子延伸的趋势。他大吃一惊,匆匆丢下一句话,便掀帘而出。
“姑娘安心住下,莫要多想。”
焦小瑕先是一愣,接连眨了几次眼,回过神来,忍不住拍案大笑。这位小将军,生得白净,却如此害羞,有趣,有趣,这可太有趣了。
萧风进来,搁下新的被褥,见她笑不可抑,也是无奈。自家主子看到女子,这脸面上,就控制不住地害羞起来,越是美的,情况就越严重。
方才主子那脸色,他头一遭见,可见这女子,杀伤力之大呀。
“姑娘,这是将军让人给你准备的寝具,门外站着亲兵,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他们。”
她摆摆手,接着揉着腹部,肚子都笑疼了。至于萧皓安置亲兵的用意,她也懒得管了,这么可爱到爆的形象,实在让她生不出防备的念头。
第二日。伙头兵端来早饭,咸菜配米粥,食材粗陋,味道也不怎么好。焦小瑕见此,随口问道:“你们的伙食很差吗?”
“将军有吩咐,姑娘吃的算不错了,朝廷的粮草迟迟未到,将士吃的都是稀粥,啃的野菜。”
令诸国闻风丧胆的萧家军,居然食不果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近些年京都党争斗得厉害,天子脚下,小道消息早有耳闻,可如此行径,未免令人齿寒。
这时,她的亲侍鸣玉走进来,面色焦急道:“主子可还安好?”
“并无大碍。想来将军连夜审讯,得出了结果,现下我们也该告辞了。”
主仆二人走出帐外,萧风和那副将交谈几句,便走了过来,抱拳一礼,“事情已经查清,为防杀手再次来袭,将军命我点了一队人马,由副将护送姑娘至柒州。”
焦小瑕点点头,萧家军护民如子,查清事情后,派人护送一路,在她预料之中。毕竟匪寇未清,无君王诏令,自是不能擅自回京,再提过多要求,未免强人所难。
“将军尚有要事,不便前来送行,这封信姑娘交给柒州知府,官府自会派人护你回京。”
早间派去探查的士兵来报,林间确实有过厮杀的痕迹。而螺州而来的武师,皆是出自武威镖局,身份核对无误,她的亲随仆役,所说的话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焦小瑕接过信,面上多了几分意外之色。她不得不叹一句,萧皓有心了,“劳烦大哥,替我转告将军,焦小瑕在此谢过。他朝京都有缘得见,把酒再叙。”
萧家旗帜飞扬,人马渐去。
萧皓自帐中走出,那伙头兵过来见礼,萧风疑惑道:“将军,此计可行得通?”
“如今朝中僵持不下,粮草迟一日,饿的都是我军中将士。她若愿意,自是能懂。”她能为活命,深夜闯军营,他便也能为粮草,豪赌一把。
“那她……若是不愿呢?”
萧皓看着绝尘而去的队伍,一言不发。那个在逃亡中,能对跟随之人说出“护我者,生赠百金,死庇眷属”的女子,智谋深虑之远,他也只能揣度一二。
贰
三个月后,临启京都。
多宝酒楼,这块金字招牌乃是当今陛下亲赐,至今二十余载。如此佳肴,更是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楼下传来嬉闹之声时,焦小瑕并未在意。
“巧玉……”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巧玉被逐出京都了,焦小瑕看向一旁的鸣玉,“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螺州之行,采买只是意外收获,主要是开拓那边的市场,就在谈妥以后,她去信京都心腹,让他们准备相关事宜。不料归途中,遭遇刺杀,她的行踪向来保密,事有蹊跷,回京后,她自是彻查一番。
“主子送她远离这是非之地,已是仁慈。”
鸣玉心叹,谁都没料到,这内奸竟是主子的侍女巧玉。主子的那些亲戚眼红焦家家业已久,一位表少爷长相清秀,许诺娶巧玉为妻,她竟信了,做出如此背主之事,没有杖杀,已是念了旧情。
“我让你找的高手,可有合适的人选?”
她的那些亲戚,在这点上倒还是够狠,不惜将她分下去的自个儿大半身家合在一起请来江湖杀手,承诺她若身死,财产再给一半,可谓是断了她的生路。经此一事,她自是要花重金,寻觅高手伴侧。
“初步选了十二人,再观察一段时日,便带来见主子。”
焦小瑕点点头,楼下的动静越发大了。她皱皱眉,现下京都水混,这群纨绔是越来越嚣张了。多宝酒楼的招牌,气数将尽了。
“走吧。”焦小瑕起身走出雅间,鸣玉紧跟其后。
偶然一瞥,她竟看到萧皓。满桌纨绔子弟,言语间轻慢嘲讽,他置身其间,仿若听不懂一般,轻声附和。焦小瑕微微凝眉,刚准备出口解围,忽地想起一事,在鸣玉耳边吩咐几句。
闵州剿匪一事,得了皇上赞赏,提升他为四品将军。出身寒门,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自然惹得有人不快。五殿下有心探查风向,萧皓便借此良机,故作不知是场鸿门宴,欣然赴约。
这群所谓的纨绔子弟,真如五殿下所说,有人是故作此态,借机拉拢各大小官员,他此行目的也算是达成。可被纠缠至此,一时半刻怕是脱不开身了。
破空之声直袭而来,萧皓的耳尖一动,闪身避开,探出一手抓住,竟是黑纱斗篷。
众人抬头看向二楼,为首的女子衣着华贵,头戴宝饰,明艳不可方物。
原来是焦家家主,这位可了不得,珠宝首饰若焦家谦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听闻家产,堪比国库,当然,这话也只是私下传闻。小小年纪,扩大数倍家业,本身就不可小看。
“这多宝酒楼,什么时候连阿三阿四都接待了,平白败坏了本姑娘的雅兴。”
那些个花花太岁本是吓得躲到桌子下,见没有危险,只觉得受了戏弄,一人梗着脖子忿忿不平道:“说谁阿三阿四呢,这可不是在你家开的珠宝阁楼,焦家小娘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不巧,你脚下的这块地,也是焦家辖下的产业,本姑娘管,刚刚好。”
“骗谁呢,胡掌柜,胡掌柜!”那纨绔叫嚣着。
那胡掌柜走出来,朝焦小瑕躬身一礼,又向酒楼的众人道:“我多宝酒楼今日易主,唯新主马首是瞻。”
今日易主,他们便碰上了?那纨绔的视线,转到戴着斗篷的萧皓身上,忽而讥笑道:“焦家家主财大气粗,为美人豪掷千金,今天哥几个算是见识了。”
坐在酒楼的吃客,多是本地人,听到此言,也热闹起来,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这焦小瑕方及笄时,求亲者踏破门槛,她的祖父对她宠爱有加,见焦小瑕统统拒了,便问她想要怎样的夫君,听闻焦小瑕是这么答的:美姿仪,览群书,一技胜吾。
姜老爷子仰天大笑,将家业尽数转与她手,再不提姻亲之事。坊间便落下,焦小瑕喜好美人的名声。
萧皓隔着薄纱,听着四方传言,倒是会心一笑。如此慧智女子,有缘再遇,是他之幸。
萧皓薄唇微启,便要开口,却听得她故意挤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还不速速离去,以免污了美人眼耳。来人,将几位公子爷,好好护送出去。”
一群壮丁围了上去,举止粗鲁,说是请,还不如说是打出去的。那为首的纨绔狠狠道:“你可知我爹是谁,敢如此对待本公子,我……哎哟……”
焦小瑕环视一圈看好戏的食客,既然要看,她便演得精彩些,拱手朗声道:“酒楼易主,诸位今日的酒水皆免。方才请走的几位娇客,以后我多宝酒楼恕不接待,原因有三。”
她扶着栏杆,一步步踏下楼梯,面若桃李,那张嘴更是厉害,“当今陛下亲赐牌匾,本是对多宝酒楼的赞赏,客来不食佳肴,出言秽语,乃是有负陛下厚望,此为其一。”
走到萧皓身旁,毫无顾忌地携着他的手,相视一眼,“萧皓将军清剿闵州匪患,为民除害,却在我酒楼遭遇此等羞辱,愧对军中将士,此为其二。”
两人快要迈出酒楼,有好事者心痒痒地问道:“还有第三呢?”
佳人远去,只余寥寥数语,令人捧腹。
“吃相太难看了,此为其三。”
马车上,萧皓抓着斗篷,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呐呐道:“方才,多谢姑娘解围。”
“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只是看着不顺眼,谈不上解围。倒是你,没事和他们搅和在一块,也不嫌膈应。”
“情势所需。”
他不愿对她撒谎,也不能透露更多。只这四个字,相信以她的聪慧,不难理解。
焦小瑕一听,点点头,只要不是愣头青,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盯着他瞧,面绯如玉的男儿还这般好看,也没有柔弱之气,真是越看越稀罕。
“姑娘……这般看我作甚?”
“你好看。”
“姑娘……更好看。”
“不,还是你好看。”
“好……我好看……姑娘能不能……不要再过来了。”
马车就这么大点,她两手撑着车壁,他缩在角落,再无可退之处,这般情状,倒似霸王硬上弓了。只不过,他才是那被逼的良家人。
焦小瑕扑哧一笑,好闻的香味夹杂着热气,他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她故作埋怨道:“明明走的时候留过姓名,你却如此见外,当真狠心。”
她的名字,他当然知道,他想,自己大概烧糊涂了,对上她调戏的神情,喑哑唤道:“……小瑕。”
焦小瑕呆愣,扣在马车壁沿的指尖像是触到火焰般一缩,忙不迭坐回原位,将跌落的斗篷遮在他的面上,“你……还是戴上吧。”
本想看看,他能害羞到什么程度。怎么自己,被传染了一般,脸儿红红,心若擂鼓。
马车内,气氛莫名闷热起来,萧皓戴好斗篷,掀起半张帘子,主动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不知道,随意转转。”
萧皓微微愕然,两人相识不久,但他也知晓,她的行事作风,应是迈出一步便已想好后路,就如闵州之时。
柔软的风,带走空气中残留的暧昧。
萧皓抱拳,面色有些难堪道:“闵州剿匪能够如此顺利,还得多谢姑……小瑕了。我萧家军独居此功,于心有愧。”
他仅凭一餐饭,暗示她援助萧家军,但副将带回的粮草,早已超出他的预期,就算再剿匪一年,也是够的。更遑论,她还送来了一封如何打入匪贼内部的信。做到这个份上,朝廷嘉奖之时,却不能上禀,萧皓心里难安。
“有愧的应该是朝廷,我临启国大好男儿,守国土护百姓,何错之有?更何况我的命,可比这些粮草贵得多。就算朝廷封赏,也没有能让我看得中的。”
粮草不足,本是行军大忌,不可对外人言道。如此坦荡荡的算计,直言不讳的歉意,远比那些鬼祟小人,让人心里舒服得多。
她精致的面容衬着锦衣华裳,眉眼稍挑,言语傲然,却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至少,他是这样想的。这样如牡丹般的人儿,何人配得上?
叁
两日后,萧皓自五殿下府中出来,萧风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木盒。日头渐沉,约莫快到酉时,二人匆匆赶往多宝酒楼,岂料碰上有人滋事。
萧皓到时,楼中已乱作一团。
眼见焦小瑕险象环生,他匆匆向萧风吩咐几句,便冲了进去。徒手截住挥向她的长棍,一脚踹开那人,将她护在身后。
鸣玉见萧皓在主子身边,放开手脚打斗起来。
焦小瑕的视线,紧随自己身前的那人,没有盔甲,没有宝剑,却英勇无比,一根长棍虎虎生威,无人敢近其身。他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但打起架,太凶狠了。
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薄唇紧抿,面色冷酷,这才是将军的模样,煞是迷人。
萧风带着巡街官兵,迅速赶来。寻事斗殴之人捆绑以后,领队向萧皓请示如何处置。
他将处置权丢给她,自己在一旁守着。焦小瑕的心一暖,对那领队建议道:“这多宝酒楼乃是天乐郡主产业,官大哥不妨送至刘侍郎府邸,交由郡主处置。”
莫说刘侍郎深受陛下恩宠,就是他的夫人天乐郡主,父兄皆有权势。这样的人物也有人敢惹,领队都替找茬的人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散去,酒楼歇业打理,二人坐在雅间。
焦小瑕斟上两杯茶,递给他一杯,见萧皓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涂着丹蔻的手合上茶盖:“你可是要问我,这多宝酒楼为何是天乐郡主的?”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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