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全文 后妈(37)帅小伙看上她了

后妈(37)帅小伙看上她了

自立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能确定吗?”

“你赵伯伯说的。”钟建国道,“他去帝都开会的时候,听到别人聊你姥爷一家的事,也不敢相信你妈这么快就改嫁了。

“前些天又去一趟帝都,听说你妈妈生个女儿,你赵伯伯觉得你们有权知道这件事,才让我务必告诉你们。”

更生问:“钟叔,能告诉我,我妈嫁给谁的吗?”

“吴家的吴伯宗。”钟建国道,“俩人的女儿叫吴桐。”

自立惊得张大嘴:“怎么是他?”

“你认识?”宋招娣说着,忽然心中一动,福至心灵,“你爸的死跟吴家有关?”

自立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听一个邻居说,我爸爸被关起来的时候 ,看押我爸的人就是吴家老大吴伯宗。可是我妈怎么会嫁给他?”

“你妈妈可能不知道这事。”钟建国道。

宋招娣看一眼钟建国,这话你信吗?

钟建国有点不自在,无声地反问宋招娣,难不成要说,自立,你妈妈见吴家得势,才选择嫁给吴家老大。

更生看到钟建国和宋招娣的表情,想一下,就说:“姨,叔,吴伯宗那个人很丑。我前年跟爷爷一起参加宴会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回到家跟我妈妈说,我妈妈也说他很丑。”

自立点头:“他结过婚,还有好几个孩子,有儿子有女儿,比我们还大。”

“那就是他对你妈妈很好,能保护你妈妈。”钟建国道,“这个世道太乱,女人都想找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说着,转向宋招娣,“你宋姨当初嫁给我,就觉得我能护她周全”

更生皱眉:“可是那个吴伯宗没法跟钟叔你比。还有,我觉得我爸爸的死跟他有很大关系。我不相信我妈妈不知道。”

“也许你妈妈有苦衷。”钟建国说完,感觉腿上痛一下,连忙拨开宋招娣的手,“也有可能是你姥姥和姥爷或者舅舅逼她嫁的。”

更生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叹气道:“钟叔,别帮我妈解释了。我也不想听你说,我想听姨说。姨,你觉得我妈妈知不知道看押我爸的人是吴伯宗。”

宋招娣瞥钟建国一眼,小看孩子的承受能力了吧。随即,转向更生和自立:“你妈是成年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嫁人之前肯定会先打听清楚。我不相信她不知道。

“你妈跟你爸撇清关系,这一点我没法指责她。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但我也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到乡下,不会把你们送回亓家,让你们自生自灭。至于嫁人这件事,那个吴伯宗真像你们说得,丑的无法见人,全家人逼着我嫁,我也不会嫁。”

自立若有所思道:“所以还是我妈妈自己想嫁?”

“你妈能干出抛夫弃子的事,嫁个丑男对她来说也不算困难。”宋招娣道,“我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更生道:“我相信姨。”眼角余光瞥到自立哭了,伸手搂着他哥哥的肩膀,“我以前跟哥说过,妈妈不要我们了,哥哥不相信。”

“按理说没有母亲不爱孩子,自立不相信也正常。”宋招娣道,“有的母亲可以为了孩子舍弃自己的性命,也有的母亲更爱自己一些。你妈正好是后者。”

自立下意识问:“姨呢?”

“我也不知道。”宋招娣道,“我也没遇到过我说的这两种情况,所以我没法回答你。”

更生捏一下自立的肩膀。

自立转向更生,真的要说吗?

更生点了点头。

自立抿抿嘴,看看钟建国,又看了看宋招娣,擦掉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深吸一口气,“姨,叔,我和更生以前说过,如果妈妈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她。”

“我赞同。”宋招娣不容钟建国开口,抢先道,“你们的妈妈虽然生下你们,也抛弃了你们。要是没遇到你们赵伯伯,你俩有可能已经死了。换作是我,我也不要这么狠心的妈。

“还有一点,你们得记住,对孩子来说,亲妈只有一个。但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并不是唯一。这不,她如今又了自己的女儿,还有一群继子和继女,说句难听的话,有没有你俩,对她来说无所谓。”

自立点头:“更生也是这么说的。姨,我和更生约定过,我们在你们家住满三年,妈妈还没来找我们,我们就喊你娘。她以后想起我们,再来找我们,我们也不认她。”

“只喊她娘?”钟建国被孩子说得想哭,便轻咳一声,压下即将出来的眼泪,“喊我什么?”

自立和更生同时抬起头。

“你们不会只想到她,没想过我?”钟建国夸张的睁大眼,“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谁天天给你们洗衣服,谁天天给你们刷鞋?”

自立很尴尬:“叔——”

“叔,我们有爸爸。”更生试探道,“要不我们喊你爹。”

钟建国噎了一下,反问:“你觉得合适吗?”

“爹,娘,挺合适的。”更生眼光敏锐,注意到钟建国没生气,“爸爸和妈妈配,爹和娘相配。”

钟建国摆手:“我一听大娃他们几个喊小宋老师娘,我就觉得特别别扭。好不容易习惯了,你们再跟着喊我爹,我又得别扭好几年。你们还是喊我叔,听着顺耳。”

“你别扭,那你叫大娃喊我妈啊。”宋招娣道。

钟建国:“我也想,是你自己叫仨孩子喊你娘。他们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要说也是你说。”

“大娃是你儿子。”宋招娣提醒道。

钟建国:“也是你儿子。”

“不是亲的。”宋招娣道。

钟建国噎住:“我不跟你废话。自立,更生,回去睡觉,喊爹还是喊叔,咱们明儿再说。”

自立看向更生,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床头打架床尾和。更生拉一把自立,把他拽出卧室,不忘带上门。

钟建国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着宋招娣:“你以后能不能别张嘴闭嘴不是亲生的?”

“我说错了?”宋招娣反问。

钟建国深吸一口气:“没错。但是实话很伤人。”

“那你就别跟我吵吵,让着我。”宋招娣道。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我尽量。你也克制点。”

“你能忍住,我就能忍住。”宋招娣见他往床上爬,连忙说,“别着急睡,待会儿过去看看自立和更生别蒙着被子偷哭。”

钟建国摆摆手:“没事的。俩孩子有心理准备,咱们今天的这番话不过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早知道他俩有准备,早告诉他们了。省得我担心好几个月。”

“那他俩喊你爹,你答应吗?”宋招娣笑着问。

钟建国险些呛着,瞪一眼宋招娣:“说了明天再说,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钟团长,胆肥了啊。”宋招娣乐了,“既然你这么能耐,明儿早上你做饭。”

钟建国的脚停顿一下:“那你洗衣服?”

“我洗就我洗。”宋招娣答应得很干脆。

如今的衣服全是棉麻布,衣服上的污渍都是些泥土,没有油污,撒一点洗衣粉揉揉搓搓就行了。

衣服虽然好洗,宋招娣也怕累着自己。翌日早上,宋招娣醒来就把自立和大娃喊起来帮她压水和洗衣服。

钟建国见她这么做,就把更生喊起来帮他洗菜,又叫二娃领着三娃玩。

二娃看看外面忙碌的娘和两个哥哥,又看看屋里的爸和一个哥,托着下巴一个劲叹气:“三娃,今天是周末吗?”

“不上学。”三娃揉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可惜徒劳无功,“二哥,我困。”

二娃觉得心累:“我也困啊。明明是周末,还没到六点半就把咱们喊起来,比上学起得还早,真不知道咱爸跟咱娘又搞什么。”

“我不想知道。”三娃打个哈欠,“二哥,我就想睡觉。”

二娃瞧着他爸在厨房里,他娘低着头洗衣服,想一下,伸出手,“三娃,我牵着回房睡觉。”

一墙之隔,大娃一边压水一边打哈欠:“娘,为什么要早上洗衣服?有什么讲究?”

“洗衣服哪有什么讲究。”宋招娣把裤子上面的水拧干,递给自立,“扔绳上晾着。”

大娃揉揉眼角:“那为什么不能等吃了饭再洗?”

宋招娣停下来,抬头看到大娃眼皮通红,想笑又奇怪:“你昨晚还没到十点就睡了,九个小时还没睡饱?”

“娘,昨晚我和更生回去的时候,大娃已经醒了。”自立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我们又把二娃和三娃吵醒了。”

宋招娣微微蹙眉:“我怎么没听见?”

“我们的声音小。”自立道,“隔着两道门,你跟爸又忙着吵——”

宋招娣连忙打断他的话:“爸?你们昨儿晚上不是要喊他爹?”

“娘,我说给你听。”大娃道,“昨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立不在,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就出来找他。然后就看到他和更生从你和爸屋里出来。

“我问自立,他们怎么从你们房里出来。自立和更生说,他们跟你们说,想喊你娘,喊爸爸爹。我觉得爹不好听就不同意,就把二娃和三娃叫醒,投票表决,三票胜两票,他们跟着我们喊爸爸爸爸。”

宋招娣打量大娃一番:“三比二?亏你说得出口。”

“自立也没意见啊。”大娃说着,又忍不住打个哈欠,“娘,我能去睡会儿吗?”

宋招娣:“不能。等我洗好衣服,你们再去睡觉。”说着,把白色的衣服全扔进盆里,“你们玩的时候别搁地上滚,衣服干净点,我也能洗快点。”

“我们才不搁地上滚呢。”钟大娃看一眼盆里的衣服,“没有我的,是自立和更生的衬衫。”

自立仔细一看,的确是他和更生的衣服:“娘,我们以后不穿白衣服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宋招娣道,“反正洗衣服是你们爸爸的活,我也就偶尔洗一次,你们爱想穿什么穿什么。”

钟建国出来掐几个葱叶,好巧不巧听到这一句,顿时气乐了:“宋招娣,以后我做饭,你洗衣服。”

“我不同意。”没容宋招娣反应过来,钟大娃就大声说,“爸爸,你明天再做饭,我们,我们绝食。”

钟建国瞥他一眼:“饿的轻。”顿了顿,“大娃,知道你的大名为什么叫钟坚强吗?”

“因为姥姥喜欢这个名字 。”注意到自立好奇,大娃解释给他听,“我的大名是姥姥起的,二娃和三娃的大名是我妈定的。”

钟建国:“那你姥姥没说为什么?你出生的那一年全国闹饥荒,你姥姥希望你坚强点,即便吃不饱穿不暖也能挺过荒年。

“可是你呢,不但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还敢嫌弃我做饭不好吃。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回忆一下过去有多么艰苦。”

“我信!”大娃连忙说,“爸,赶紧做饭去吧。”

02

宋招娣好奇:“怎么回忆?”

“娘!”钟大娃抢先道,“让爸爸去做饭吧。”

钟建国:“吃糠咽菜。”看着钟大娃,“儿子,知道糠是什么?就是咱家鸡吃的麦麸。菜是什么?就是你们去山上砍来喂鹅的野菜。”

钟大娃就知道他爸嘴里没好话,然而听他这么说,还是惊到了:“你们以前都是这么吃?”

“我家那边还好。”宋招娣翻出记忆,“粮食不够吃,可以去海里捞东西,还可以去山上找野果子。有的地方就没这么幸运,啃树皮,吃死人——”

大娃吓一跳:“死人?”

“对的。”宋招娣道,“我一个大学同学说,他们镇上有户人家,家里孩子多,六零年的时候,家里没吃的,那家人就去街上捡饿死的人回家煮——”

“娘,别说了。”钟大娃后背发凉,满身鸡皮疙瘩,“太瘆人了。”

宋招娣:“可是这件事是真的。”

“你是听别人说的。”钟建国也被她恶心的不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觉得这种事多是以讹传讹。”

宋招娣啧一声:“你们没见过,只是因为你们见得少。”

“打住!”钟建国道,“我就不该提这个茬。我现在就去炒菜。”

宋招娣眉头一挑:“还能吃的下去?”

“娘!”钟大娃大声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宋招娣见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好吧,我以后都不说了。不过,你们真不想知道,我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不想知道。”钟大娃道。

自立试探道:“我有一点点好奇。”

“钟自立!”大娃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

宋招娣咳一声:“钟大娃,咱们家讲究言论自由,你不想知道,你可以不听。我讲给自立听。”

钟大娃放下压水井把头,转身就往屋里去,走到一半又想知道他娘怎么往下编,转身回来:“我还得帮你压水呢。”

宋招娣笑笑,也没拆穿小孩:“那个时候正好是冬天,我同学的奶奶去那个女人家借铁锹铲雪,见他们家在煮东西。

“我朋友的奶奶就随口问一句,做什么吃的。说话的时候勾头看一眼,从锅盖的缝隙里看到个指甲盖。不过,没看清是手指甲还是脚趾头。”

“吁,真恶心。”钟大娃捂住嘴,脸色煞白。

宋招娣吓一跳,连忙问:“没事吧?自立,扶着他回屋躺一会儿。等等,自立,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傻了?”

“我没事。”自立道,“我以前听爷爷说过,他们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逮住什么吃什么。”

钟大娃连忙问:“也吃死人?”

“没有。”自立道,“雪山上没人住,有人死了也是他们的战友。他们饿的喝凉水,啃草根,也不会动战友的尸体。”

宋招娣点头:“以前的确很苦,那种苦咱们无法想象。”说完,发现大娃的脸色好多了,也没把他往屋里赶,“钟大娃,一天三顿白米饭,是不是很幸福?”

“没觉着幸福。”大娃想点头,话到嘴边,“如果能再来三炖肉,我做梦都会笑醒。”

宋招娣笑问:“人肉?”

“娘!”钟大娃双手叉腰,“我真生气了!”

宋招娣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待会儿就把家里的那只公鹅杀了,晌午吃铁锅炖大鹅。”

“我暂时不想吃肉。”钟大娃想说好啊,突然一阵反胃,连忙捂住嘴,抬手制止,“过几天,过几天再吃。”

自立无语:“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吃,你真是咱们家的贪吃鬼。要不要我扶着你去厕所那边吐?”

“没有吐。”钟大娃扶着冲自立招招手,“我得上楼躺一会儿,离咱娘远一点。”

自立一脑门黑线:“那你刚才回来干什么。”

“我没想到娘编的跟真的一样啊。”钟大娃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冬天下雪,还在人家家里,说得跟她亲眼见过一样。娘应该教语文,不应该教英语。”

自立好奇:“为什么?”

“语文书里都是故事啊。”钟大娃道,“娘如果当语文老师,娘不看课本也能上课。”

自立无语:“我看你是不难受。自己上去,我去帮娘压水。”

“一起,一起。”钟大娃双腿发虚,他倒是想松开自立,可他怕走到半道上滚下来。

自立叹气:“你觉得娘说的是假的,还往心里去,你也够傻的。”

“我也不想,可是忍不住。”大娃推开门,看到床上睡俩小孩,“他俩怎么也在?”

自立:“跟你一样犯困。”

“你和更生都不困?”钟大娃终于注意到不对劲,“你好像没打哈欠。”

自立笑道:“昨儿晚上睡得好,一觉到天亮。”

“我也是一觉到天亮啊。”钟大娃嘀咕一句,脱掉鞋爬上床。

自立给二娃和三娃盖上毛巾毯,抬头看到大娃闭上眼睛,想一下,把窗帘拉上,轻轻关上门。

宋招娣拿着大木盆进屋,发现更生还在厨房里:“你怎么没上去睡会儿?”

“我不困。”更生笑笑,“对了,娘,我的本子写完了。”

宋招娣:“我下午去买。还缺什么,我一块买来。”

“什么都不缺。”更生道。

吃过早饭,把孩子们赶回屋里睡觉,宋招娣就把五个孩子的书包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发现更生的铅笔还剩不到三公分,不禁叹了一口气。

下午,宋招娣拿十块钱去供销社,搬来一箱子写字本和笔。

二娃惊得合不拢嘴:“娘把供销社里的本子和笔都买回来了?”

“没有。”宋招娣道,“才买回来一半。”

大娃叹气:“我的娘啊,我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总爱说你会花钱。”

“我买的多,供销社给的价格便宜,比你们一次买一点合算。”宋招娣道,“那群搁背后说我的女人都不会过日子。”

大娃点头:“您很会过日子,可是我同学又得堵着我问,钟大娃,你妈是不是真给你买一箱子笔和纸。”

“以前怎么说,明儿还怎么说,我不跟你计较。”宋招娣道,“后天是八月十五,你们想吃点什么?”

钟大娃:“除了肉,你随便做。”

八月十五早上,宋招娣去副食厂买些豆腐、豆腐皮。晌午做个家常豆腐,青椒炒豆腐皮,又做个番茄炒丝瓜,和红烧茄子。

四个菜端上桌,钟大娃后悔了:“娘,你摘番茄不是炒鸡蛋啊?”

“番茄炒丝瓜?”钟建国洗洗手,坐下,“你娘真会吃。自立,二娃,你们见过这么吃的吗?”

宋招娣把米饭递给他:“那个菜是留着你们泡米饭的。晚上吃西红柿炒蛋,黄瓜炒蛋,丝瓜炒蛋和小葱炒蛋。”

大娃不敢置信:“娘,你故意的吧?”

“不是。”宋招娣道,“丝瓜和番茄倒锅里,我才想到应该跟鸡蛋一块炒。等等,大娃,我好像听到有人敲咱们家的门,出去看看是谁。”

03

自立起身道:“我去看看。”

“叫大娃去。”宋招娣道,“他坐在门边,离大门近。”

大娃放下碗筷,瞥一眼宋招娣,很是无语:“我和自立只差一步。”

“你比自立少走一步,就是你比较近。”宋招娣反问,“我有说错吗?”

钟大娃挥挥手:“不跟你叨叨,说不过你。”话音落下,人跑出去。

片刻,钟大娃拿着一封信回来。看看他爸,看了看他娘,犹豫三秒,钟大娃把信给宋招娣。

宋招娣接过来,却没有拆开:“先吃饭,吃了饭再看,省得看到信的内容倒胃口。”

“是大伯的信,信封上面有大伯的名字。”大娃提醒道,“不是爷爷奶奶写的。”

钟建国:“你大伯有急事会打电话或者拍电报,写信过来就说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娘说饭后看,就吃了饭再看。”

“爸爸,你真听娘的话。”钟大娃比较好奇信的内容,说话间忍不住瞄一眼宋招娣手边的信。

钟建国嗤一声:“少跟我用激将法,这些都是你爸我玩剩下的。”

“那你很厉害,什么都玩过。”大娃撇撇嘴,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钟建国淡淡的看了一眼大娃,看得大娃闭上嘴巴,就夹点西红柿和丝瓜拌着米饭一块吃,颇为意外:“小宋老师,这菜味道不错啊。”

“番茄百搭。”宋招娣见几个孩子吃三口菜,才扒一点点米饭,下意识想说,别光吃菜。话到喉咙眼,突然想到她在小宋村时,她娘和她大姐经常这么念叨大力。

宋招娣当时觉得烦,青菜又不需要买,田间地头都有种,大力把菜当饭吃也吃得起,有什么好唠叨的啊。

“你怎么了?”钟建国见宋招娣愣住,拍拍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宋招娣张嘴想说,她差点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突然想到一点事,现在没事了。自立,更生,多吃点菜,吃完了晚上再做。”

“对,晚上做四个蛋。”钟大娃接道,“娘,我发现你比我会吃欸。”

宋招娣瞪着眼睛:“饭堵不住你的嘴?信不信我晚上做菜不放鸡蛋。”

“相信。”钟大娃道,“我娘从不说谎。”

宋招娣噎了一下:“钟大娃,你现在怎么越来越皮了。”

“因为娘教得好啊。”钟大娃脱口而出。

钟建国皱眉:“钟坚强!”

“娘,对不起。”大娃立刻道歉,“我的嘴巴这么利索,是因为遗传了我姥姥。”

钟建国顿时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是遗传吗?”

“知道啊。”钟大娃道,“像谁就是遗传了谁。娘讲过,我记得呢。”

宋招娣放下筷子,拆开信:“别耍贫嘴了。赶紧吃,吃好上楼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去上课。”

钟大娃早两年不会看人脸色,现在长大了,听宋招娣说话的声音,便知道不能再贫下去。否则,会把她惹生气,晚上继续吃番茄炒丝瓜。

想看到信里面写的什么,钟大娃吃一口菜就扒一口饭,一会儿就把一碗饭吃光了。喝两口白开水,钟大娃坐到宋招娣身边,勾着头看信:“是不是奶奶和爷爷又闹腾了?”

“你大伯说上个月你爷爷和你奶奶去你姑姑家,回来的路上下大雨,你爷爷摔倒了,腿上的骨头摔裂开了。”宋招娣道,“你奶奶找你大伯要钱给你爷爷治病的时候,叫你大伯给你爸写信,叫你爸给他们寄一百块钱过去。”

钟大娃吃惊:“一百块钱?够咱们家用很久很久。她真舍得要。”

“你爸有钱,在你奶奶眼中他就是一只大肥羊。”宋招娣道,“以前别说宰羊,连薅羊毛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终于逮到机会,你奶奶不趁机狮子大开口,她就不是你继奶奶,是你亲奶奶了。”

钟大娃看向宋招娣:“娘的意思给她?”

“你大伯的信上说,你爷爷可以拄着拐杖走路,摔得不是很严重,建议咱们给五十。”宋招娣道看向钟建国,“这是你爸,你觉得给多少?”

钟建国思索一会儿:“你给大哥回信,咱们两家一年给他五十块钱,从今年开始。再跟大哥说,这个钱由咱们出。”

“那我现在就写,下午寄出去。”宋招娣拍拍大娃,“给我一支笔。”

钟大娃不乐意:“干么给他钱啊。爸爸小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养爸爸。”

“话是这么说,事不能这么做。”宋招娣说着,停顿一下,“以前你奶奶和你姥姥来咱家闹的时候,我十分想揍她们一顿,也得拼命忍着。”

钟大娃愁得慌:“为什么这种人都被咱们家摊上了啊。”

“家家都有。”宋招娣接过更生递来的纸和笔,“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有的人通情达理,有的人脸皮八丈厚。有的人在你跟前说你是他朋友,在别人跟前可能会说不认识你。”

钟建国:“也有可能伙同他人整你。”顿了顿,“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有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去死,见着对方还得笑脸相迎。”

“就像爸爸见着马中华吗?”钟大娃问。

钟建国愣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我跟马中华没这么大的仇。老马那个人小事不着调,大是大非上面从不含糊。”

“那就没有了?”钟大娃仔细想一想,颇为失望。

钟建国指着宋招娣:“你娘不喜欢林中的妈妈,你们看出来了没?”

“我知道啊。”大娃道,“我也不喜欢林中的妈妈,笑得很假。”

钟建国:“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娘每次跟陈大嫂说话的时候,都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你才是大傻子。”宋招娣抬腿朝他脚上踩一下。

钟建国倒抽一口气:“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我也没把你的脚趾头踩断。”宋招娣扭头问,“大娃,我不喜欢陈大嫂却还对她笑,知道为什么?”

大娃想一下:“笑里藏刀。”

“噗!”钟建国嘴里的水全喷到自己裤子上,“我还揍得你屁股开花呢。”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陈大嫂是咱们的邻居,林中的爸爸又是我的战友,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宜闹得太僵,所以你娘才一直忍着她。”

更生好奇:“为什么不能闹僵?因为他们跟咱们住得近?”

“也不全是。”钟建国道,“假如我今天不在家,三娃病了,你娘带着三娃去医院,隔壁的奶奶也正好不在家,你娘就可以去林家找陈大嫂帮你们做菜或者蒸米饭。如果咱们跟她不讲话,你娘就得去找别人。这就是邻居的好处。”

宋招娣:“还有一点你爸没有说,我如果不理陈大嫂,陈大嫂跟林中的爸爸说我的坏话,他爸爸就会觉得我很坏,也会因此疏远你爸爸。时间久了,还有可能把你爸爸当成仇人。”

“你们大人真复杂。”大娃没听明白,脑袋晕乎乎的,忍不住打个哈欠。

宋招娣见状:“大人是挺复杂,不想听这些就上楼。自立,带着弟弟们去睡午觉。”

“好。”自立牵着昏昏欲睡的三娃走在前面。大娃和更生肩并肩位于中间。二娃跟在两人身后。

宋招娣望着五个孩子,不禁感慨:“平时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岛上像咱家五个孩子这么大的小孩,都没有咱家的孩子乖。”钟建国见她写慢慢一页,“还没写好?”

宋招娣:“刚才我就想说,几个孩子打断一下,我就忘了。你爸是从你继妹家回来的路上摔着的,你继母不应该找咱们要钱,应该找她亲闺女要。”

“你觉得可能吗?”钟建国道,“这事想都不用想。不过,可以叫大哥跟爸提一句。再跟大哥说一下,五十块钱分五次给我爸。”

宋招娣啧一声:“一次十块钱,赵银要骂人的。”

“我把咱家的钱全给她,她也不会说我好,反而觉得我给少了。”钟建国道,“那种没良心的人,一年给他十块钱,我都心疼。”

宋招娣乐了:“那就不给了?”

“那她得天天去大哥家里闹。”钟建国道,“搞不好还能把我爸送到大哥家。”

宋招娣:“说得好像你给了钱,她以后不会这么做似的。说一句话,你别介意,你爸还不如摔死算了。省得搅得咱们两家鸡犬不宁。”

“小宋老师,你有时候挺狠的。”钟建国道,“好歹是我爸。你搁心里面诅咒就算了,还当着我的面说,不像话啊。”

宋招娣白他一眼:“装什么孝子贤孙啊。你敢说,我说你爸摔着了,没什么大碍的时候,你没觉得失望?”

钟建国轻咳一声,站起来:“我去营区了。”

“锅碗瓢盆刷干净再走。”宋招娣提醒他。

钟建国揉揉额头:“你下午没事,你来收拾。我下午挺忙的。”

“那行,你走吧。”宋招娣道,“晚上你做饭。”

钟建国僵住:“宋招娣——”

“咱们说好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所有事归我,你在家的时候你刷碗和洗衣服。”宋招娣看着他说,“想说我斤斤计较?还是说我不贤惠?”

钟建国深吸一口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04

宋招娣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随便你怎么说。晌午不刷碗,晚上你做饭。家里的五个孩子都知道,我从不说谎。”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看清你的真面目。”钟建国瞪一眼宋招娣,认命地把满桌子碗筷收起来。

宋招娣笑笑,起身上楼给钟建国的“吸血鬼”爸拿钱。

钟建国听到上楼的声音,出来一看,客厅里空无一人,忍不住嘀咕一句:“锱铢必较的女人。”转身回厨房继续刷锅洗碗大业。

“钟建国!”

钟建国的手哆嗦一下,筷子掉进水盆里,潜意识认为刚才说的话被宋招娣听见了。继而一想,过去五分钟了,以宋招娣的性格,要是听见他说她,不可能这么久才下来:“怎么了?”

宋招娣跑进来:“咱家的钱突然多出三百多块。”

“什么意思?”钟建国没听明白,却看到她手里拿一大卷钞票,“你怎么全拿出来了?快放回去。”

宋招娣:“咱俩的工资加一块有两百三十五块,我每个月放被子里面一百八,剩下的五十五块钱放在钱盒子里留着咱们平时用。

“我想着天气转凉了,周末跟婶子一块去市里买布,给几个孩子添一套棉衣,再给孩子买点零食。算上给你爸的五十块,得用七八十块钱,钱盒子里没这么多,就打算就从被子里拿一百块钱。

“我拿钱的时候不小心把钱弄乱了,我想着这会儿也没事,就把钱全部拿出来数数咱家存多少钱了。可是数两遍都不对。钟建国,是不是你以前存的私房钱?”

“什么跟什么啊。”钟建国无语,“咱家这么大点地方,我能藏哪儿去?再说了,我不抽烟,天天去营区,也没法喝酒,不买烟不买酒,我藏私房钱能干什么?”

宋招娣点头:“你说得对。现在不是一百年后,现在有钱也没地方用。可是,咱家的钱确实多出三百多。”

“三百多多少?”钟建国问。

宋招娣:“三百六七。你说谁会给咱家送钱?”

“你儿子。”钟建国仔细想一想,“你去年说过,自立和更生手里有一笔钱,这笔钱肯定是他俩的。”

宋招娣摇头:“不对。我当着大娃的面拿过钱,咱家除了你我,只有大娃知道钱放在被子里。”

“那就是他们把钱给大娃,大娃塞进去的。”钟建国说着,停顿一下,“这个熊孩子,这么大一笔钱也不知道跟你说一声,回头他醒了,我得揍他一顿。”

宋招娣一听他这么说就倍感无语:“天天喊着揍他,也没见你揍过一次。赶紧收拾收拾上班去吧。等他们醒了,我问问。”

两点钟,五个孩子醒来,宋招娣也没避着自立和更生,直接问他们钱的事。

大娃、自立和更生睁大眼,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问:“你才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宋招娣眉心一跳,“很久了?”

钟大娃长叹一口气,满脸无奈:“难怪爸爸说你马大哈。我们都放进去好几个月了。”

“快半年了。”自立道。

宋招娣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咱家没添什么大件,我就没动被子里的钱,不知道也正常。”

“照你这么说,娘,如果我哪天急着用钱,直接把钱全拿走,也不跟你讲,过段时间再还回去,你也不知道?”钟大娃问。

宋招娣咳嗽一声:“我今天就换地方,藏的你们找不到。”

“我们找不到没关系,别让老鼠找到就行了。”大娃道。

宋招娣顿时想打人:“赶紧滚蛋。”

“三娃,你的书包呢?”自立转身就找最小的弟弟。

三娃挥挥小手:“我今天不想写字,不要书包了。”不容自立开口,扶着楼梯扶手就往下跑。

自立吓一跳,连忙跟上去:“走慢点,三娃。”

大娃拉着二娃,拽着更生,冲宋招娣说一句,我们走啦。转瞬间,整个钟家只剩宋招娣一人。

没有孩子在身边闹腾,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宋招娣突然很希望,她走到楼下,时间的脚步也走到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那一年。然而,这是不可能。

九月二十日,周日早上,宋招娣炒两盆菜,不过,只让大娃端一盆。

大娃不明白:“为什么?”

“你刘奶奶要去杭城,我们下午才能回来。”宋招娣道,“这盆菜留着你们晌午吃。你们想吃馒头就热点馒头,想吃米饭就蒸米饭。”

钟大娃眼中一亮:“娘,不用这么麻烦,我会炒菜。”

“咱家的油不多了,你想都别想。”宋招娣道,“如果到了月底还能剩下半碗油,我就让你祸祸。”

大娃伸出手指,“一言为定。”

“说话算话。”宋招娣道,“可以出去玩,但是必须得锁上门,把鸡鸭鹅都喂好。”

钟大娃摆手:“鸡鸭鹅都是我们喂,我们知道该怎么喂。你就别念叨了,快点走吧。”

杭城是省城,比地级市甬城大很多,合作社里的货物也很齐全。像奶糖、蛤蜊油,牙刷和牙膏之类的东西都能在杭城买到。

杭城离翁洲岛有两百多公里,除了坐船还得再转汽车,段大嫂嫌麻烦,有时候宋招娣要帮她买车票,她都不愿意去,这次主动提出去杭城?

宋招娣心下好奇,见着段大嫂就问,“婶子去杭城买什么?”

“刘萍跟我说,过些天把她对象带来家里叫我们看看。”段大嫂道,“我想着家里连个糖果都没有,人家来了咱们没东西招待可不行,就想去杭城买点糖和果子。”

宋招娣不禁眨一下眼:“我没听错吧?刘萍不是刚去医院上班么,这么快就有对象了?”

“她说的时候,我和老刘也吓一跳。”段大嫂叹气道,“闺女大了,管不住了。她要带回来就带回来了吧。老刘的意思先看看那个小伙子怎么样,若是老实本分,她愿意结婚,我们也不拦着。”

宋招娣皱眉:“刘萍好像才二十一岁。”

“她和你家大娃一样,都是正月出生的人。”段大嫂道,“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二岁了。她这个年龄搁农村也是大姑娘,该嫁人了。”

宋招娣:“我建议你们以刘萍年龄还小为由拖个一年半载,这段时间三天两头把他们喊回来吃个饭,你和刘叔也正好替刘萍把把关。”

“小宋啊,我这个闺女不听劝。”段大嫂愁得直叹气,“我和你刘叔真这么做,她会以为我故意为难她对象。”

宋招娣想一下:“那就当我没说。”

“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她就算不把那个小伙子带回来,直接去跟人家扯结婚证,我和你刘叔都不担心。”段大嫂道,“可惜,那个孩子被我和你刘叔惯坏了。”

宋招娣好奇:“那你怎么还惯着她?”

“小钟没跟你说?”段大嫂问。宋招娣摇了摇头。段大嫂把船票给工作人员,才说,“我和老刘以前有过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五岁那年生病,当时兵荒马乱,耽误了治病,就,就没挺过来。后来我又怀个孩子没保住。

“那件事过后,我好几年都没能怀上孩子,我和老刘本就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都认命了又生了刘萍。医生跟老刘说孩子长得挺结实,老刘都哭了。后来刘苇出生,老刘还是偏疼刘萍。

“刘萍有时候发脾气,我想数落她几句,老刘就跟着打哈哈。后来长大了,老刘觉得闺女长歪了,再想管也管不住了。”

宋招娣:“你们这时候不拦着点,以后日子不好过,还是你跟刘叔操心。”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段大嫂叹气道,“可是没办法。我现在就希望那个小伙子真心对刘萍好。”

宋招娣不明白:“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刘萍处对象,难不成有别的目的?”

“你刘叔啊。”段大嫂道,“刘萍那个丫头没脑子,她同事问她,家是哪里的。那丫头直接说翁洲岛。人家问她父母做什么的,她跟人家说她爸是军人。

“军人,翁洲岛,家属随军,又姓刘,稍稍有点关系的人都能她打听到,她是刘师长的闺女。”顿了顿,“上次回来还跟我显摆,医院里的同事对她都特别好。人家是对她好?人家那是给老刘面子。”

宋招娣:“刘萍现在在哪个医院?”

“还在甬城市医院。”段大嫂道,“咱们军区的医院待遇好,我想让她来这边,你刘叔也打算找院长说说,她说在这边呆够了,不想在这边。”

宋招娣轻咳一声:“你这个闺女是真没脑子。”

“别说了,说起她的事我就一脑门官司。”段大嫂摆摆手,“待会儿到了杭城,你帮我买,我不懂那些糖和果子。”

宋招娣想了想:“婶子,是他想娶刘萍,又不是你闺女嫁不出去。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他,平时怎么招待客人就怎么招待他。

“我记得有句俗话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他要是个聪明的,就算看到刘叔拉着脸,对他不满意,他也能理解刘叔为什么不高兴。”

“那他要是看不出呢?”段大嫂连忙问,“这事不就崩了?”

宋招娣:“崩就崩了。凭刘萍她爸是刘师长,你还怕她嫁不出去?”

“我不是怕她嫁不出去。刘萍的脾气不好,她要是认为她对象是被我们搅和崩的,她能闹得我们不得安生。”段大嫂烦的叹气,“以后什么样,以后再说吧。”

宋招娣见她不愿多谈,便改口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买到换季布。买不到布,能买到碎布头也行,给孩子做几双鞋。”

段大嫂问:“家里都交代好了没?”

“我跟几个孩子说了,下午才能回去。自立和大娃会蒸米饭,我早上炒的菜还剩一盆,几个孩子会自己弄着吃。”宋招娣道。

段大嫂不禁夸赞:“还是小宋你会教孩子。刘萍像自立这么大的时候,甭说蒸米饭,连淘米洗菜都不会。”

纵然宋招娣能言善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不愿意谈刘萍的人是她,她自己又忍不住说……宋招娣思索一会儿:“也不是我会教孩子,主要是我和建国两个人都不惯着孩子。”

“刘萍七八岁的时候,我使唤刘萍做事,你刘叔说她年龄小。”段大嫂道,“时不时就跟我说,你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别总使唤孩子,孩子还小。现在不小了,也使唤不动了,老刘也不说了。”

宋招娣尴尬,这话叫她怎么接:“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知道做事了。”

“到那时候她不做也没人帮她做。”段大嫂脱口道。

宋招娣附和道:“对的。所以,咱们现在说再多其实也没什么用。也许刘萍的那个对象不但老实,还是真心想娶刘萍。”

“要真是这样,她明天回来,后天要结婚,我和你刘叔都没意见。”段大嫂道,“不过,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宋招娣:“婶子,话不能这么说。有一句俗话,好汉无好妻。你觉得自家闺女不好,指不定就能遇到个好的。”

“哎,你说的这话我也听说过。”段大嫂一喜,“也许真能被她碰上。”

宋招娣:“对的。”心里却想,这种情况比小宋村出个大学生还难。不过,见段大嫂这么高兴,宋招娣也没泼冷水。

与此同时,自立锁上大门就问:“大娃,咱们今天去哪儿砍野菜?”

“哪里都不去。”钟大娃跟个带头大哥似的,转过身面对着自家四个兄弟,“咱们先去海边捡螃蟹。”

自立眉头微皱:“娘不准咱们去海边。而且三娃这么小,走不到海边,咱们也抱不动他。”

“咱们不去东面和北面的海,咱们去西边的海,那边离咱家近,我问过曲壮壮。”钟大娃道,“曲壮壮说沿着山边的小路走二里路就到了。三娃,能走二里路吗?”

05

钟三娃不假思索道:“我可以的。”

“那咱们走吧。”钟大娃冲三娃伸出手,“哥牵着你哈。”抬头跟自立说,“曲壮壮说他知道哪里的野菜多,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再砍野菜,下午就不用出去了。”

宋招娣和段大嫂刚走,钟大娃就把四个小背篓和四把小锄头翻出来。自立看到这些东西,便知道他们要去砍野菜,也就没多问。锁门的时候才想起来,离他们家最近的那片山地都被他们哥几个给祸祸的差不多了。

“大娃,娘不知道吧?”更生突然开口。

钟大娃:“娘暂时不知道,等娘回来,我告诉娘,娘就知道了。”

“你说了,娘会揍你。”自立提醒道。

钟大娃:“娘不准咱们往海里去,咱们就在海边沙滩上,娘知道了也不会骂咱们。还有曲壮壮和他二姐跟咱们一块,没事的。”

自立见过曲壮壮的二姐,有十五六岁,一听不是他们一群小孩自己去,自立暂时放心了。

到了曲家,看到不止曲家兄妹,还有他们邻居的小孩,个个都比他们大。遇到点什么事,这些人也能帮他们兄弟一把,自立不担心了。

自立也没敢大意,到了海边就把更生喊到身边,哥俩一个人拉着二娃,一个人拉着三娃,以防两个弟弟乱跑。

十一点左右,一群孩子按照原路返回。回来的路上,曲家的几个小姑娘帮大娃砍野菜,十来分钟,哥四个的小背篓就装满了。

回到家里,把野菜扔到鹅圈和鸭圈里面,钟大娃就把螃蟹倒洗菜盆里。瞧着有小半盆,大娃乐了:“你们说这些螃蟹咱们该怎么吃好呢?”

“油炸。”钟二娃脱口而出。

自立不想泼冷水:“没有油。”

“曲壮壮说油炸小螃蟹最好吃。”二娃从没吃过小螃蟹,很想尝尝什么味,便转向大娃,“哥,你做吧。”

大娃咽口口水:“今天是二十号,离下个月还有十天,你想吃十天的水煮青菜吗?”

二娃伸出手指头数一下,“妈呀,还有十天呢?不吃了,不吃了。可是,哥,我饿。”

“哥,我也饿。”三娃道,“我想吃炒饭。”

大娃哼一声:“我还想吃呢。”瞪一眼两个弟弟,“娘在家的时候,娘做什么,你俩吃什么。娘不在家的时候,居然还学会点菜,瞧把你俩给能耐的。我去蒸米饭。”

“我帮你。”自立见大娃还没丧失理智,松了一口气,真怕他脑袋一抽,把家里仅剩的那点油全祸害了。

大娃到厨房里,就舀一瓢米倒锅里。

慢一步的自立看到他的动作,险些摔倒:“大娃,米太多了。这么多米够咱们吃两顿。”

“就是吃两顿。”钟大娃道,“娘以前说过炒米饭要用剩饭,咱们晌午多蒸点米饭,剩下的米饭正好留着晚上炒着吃。”

自立明白了:“亏得你好意思说二娃和三娃。”顿了顿,“娘若是不炒呢?”

“现在的天热,米饭搁一夜就没法吃了。”钟大娃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你和更生跟娘说想吃炒米饭,娘就给咱们做了。”

自立好奇:“你为什么总让我们讲?”

“因为你们的亲爸和亲妈都没了,娘觉得你俩很可怜,你们想吃点好的,娘不好意思说不做啊。”大娃道,“换作是我们就不行了。娘愿意做,爸爸也有可能不同意。”

自立和更生以前怕惹大娃生气,大娃找钟建国和宋招娣告状,把他和更生赶出去,如今大娃的爸是他爸,大娃的娘也是他娘。

自立不怕了,终于问出藏在心底的疑惑,宁愿自己没问,“我们说也可以。但是你也别忘了,娘蒸米饭的时候跟我们讲过,半瓢米就够了。你蒸这么多米饭,回头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当然是说爸爸蒸多了。”钟大娃说着,一顿,“快十二点了吧?爸爸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自立心累:“爸爸说他今天得开会,晌午不回来了。赶紧把米舀出来一半。”

“你不想吃炒米饭?”钟大娃问。

自立呼吸一窒:“我想吃,可是我更怕娘生气。”

“那就叫娘打一下好了。”钟大娃说着,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么决定了。”随即就舀水淘米。

下午三点多,宋招娣背着麻袋回来,刚一进门,大娃就从屋里跑出来。

宋招娣心中一凛:“钟大娃,是不是闯祸了?”

钟大娃脸色微变,娘啊,他娘是怎么看出来的:“没有。也不是没有,也不算闯祸。”

宋招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米饭蒸的有点多。”钟大娃说着话,偷偷瞟一眼宋招娣,见他娘没生气,“我们使劲吃也没吃完。”

宋招娣放下带着,瘫在椅子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多了就多了,正好给你们炒米饭,也省的我蒸饭、炒菜。去给我倒杯水。”

“哎,我去。”自立一喜,转身就往厨房里跑。

宋招娣好笑:“你们还怕我生气啊?多大点事。过来,看看我给你们买的什么。”

“好吃的?”三娃扑过来。

宋招娣连忙伸手接住他:“不全是。大娃,更生,把袋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

“娘,你又买很多碎布头?”钟大娃打来麻袋就看到一团布,“林中的妈妈说,碎布头很难买,你怎么每次去杭城都能买到?”

宋招娣:“因为卖布的营业员喜欢我。”

“骗人。”大娃抬手把碎布头扔长椅上,便看到几代奶粉,眉头紧皱,“娘,我们都大了,不用再喝奶粉了。”

宋招娣笑道:“想多了,那是给二娃和三娃买的。”

“对,给我买的。”三娃见更生拿出来,伸出手,“更生哥哥,奶粉给我。”

宋招娣揉揉小孩的脑袋,“大娃,林中的妈妈有没有问过你,我的碎布头都是在哪儿买的?”

“问过。我说我也不知道。”钟大娃道,“林中的妈妈叫我问你。我说好。后来她问我,有没有问你,我就说我忘了。我才不要告诉她呢。咦,娘,你怎么买一盒墨水?”

宋招娣:“我的毛笔字太丑了,我决定以后跟你们一起练字。”

“真的?”钟大娃连忙问。

宋招娣点了点头。

“那我教你。”钟大娃脱口道。

自立端着水出来:“娘以前学过毛笔字,才不用你教。”

“很早以前学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宋招娣喝口水,“把东西都拿楼上,等我闲了再给你们做衣服。”

钟大娃没动弹:“娘,你怎么不从来都不给自己做衣服?”

“我也想啊。”宋招娣道,“一来你们几个长得快,咱家布票少。二来我不长个了,以前的衣服都还可以穿,用不着再做新的。不过呢,你爸也说了,年底会再发两张布票,到时候我跟你爸一人一套。”

钟大娃不信:“不是说一人一年只有一张布票吗?”

“今年各地工厂都已恢复生产,加工出很多布,不卖给咱们,仓库里也放不下。”宋招娣笑道,“你要是真心疼你娘,今儿就把碗洗了。”

钟大娃扮个鬼脸:“早知道我就不讲了。”抱着奶糖就往楼上跑。

“你不说也跑不掉你。”宋招娣话音落下,大娃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楼梯扶手。宋招娣顿时乐了。

自立和更生看到,也忍不住笑了。

“娘,你别吓唬他,我刷碗。”自立开口道。

宋招娣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没说你,是不打算让你刷碗?三娃还小,你们哥四个,两人一组轮着刷碗。”

更生“扑哧”笑喷,睨了他哥一眼:“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说完,抱着碎布头和布就往楼上跑。

自立的脸刷一下红了。

宋招娣真乐了:“逗你呢。刷碗是你爸的活,你们不能跟他抢。他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再做。省得他一天到晚不归家,来到家就跟个大爷似的,吃饱就睡,睡醒再吃,吃完了抹抹嘴就走。”

“娘,我先上楼。”这个娘啊,他实在惹不起。自立不等宋招娣开口,拿着墨水和毛笔就走。

宋招娣听段大嫂说,过些天刘萍带她对象回来,本以为怎么也得到十一月份。没想到刚进十月,刘萍就把人带回来了。

十月十一号,上午,宋招娣正在种韭菜,几个孩子趴在廊檐下写作业,听到自立说一句,“那是谁?”

宋招娣下意识看向自立,见自立一手端着瓷缸子,一手指着对面。顺着自立的手指看过去,宋招娣乐了:“你们刘萍姑姑的对象。”

“她丈夫?”大娃站在小板凳上,伸长脖子望去,“长得真好看。”

秋天到了,原本爬满竹篱笆上的藤本植物都枯萎了。没有密密麻麻的叶子挡住,刘家院里的情况,宋招娣能看得一清二楚:“跟你们刘萍姑姑般配吗?”

“什么是般配啊?娘。”二娃问。

宋招娣:“就是两人走在一块,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家人。比如我和你爸。”

“不般配。”二娃吐出三个字,“不像一家人。”

大娃不甚明白:“那刘萍姑姑干什么找他当丈夫?”

06

宋招娣轻轻吐出四个字:“因为喜欢。”

“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吗?”二娃歪着头,看着宋招娣问。

宋招娣想一下:“是的。但是两个人如果要过一辈子,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不喜欢的话,也没法在一起啊。”自立想一下,“应该是喜欢最重要吧?娘。”

宋招娣觉得跟孩子谈“喜欢、不喜欢”有点不合适,又怕她的话误导孩子:“假如你以后遇到两个女生,有一点喜欢其中一个,非常喜欢另一个,但是你非常喜欢的那个人,她不喜欢我,你会跟哪个女孩子在一块?”

“她为什么不喜欢娘?”自立下意识问。

宋招娣:“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洗洗手走到廊檐下,小声说,“比如我不喜欢陈大嫂,就因为她那个人虚伪,没别的原因。

“你非常非常喜欢的女孩子,有可能因为我黑,就不喜欢我,对我不尊重。另一个女生很孝顺,特别尊重长辈,你会选哪一个?”

“没有别的选项?”大娃好奇地问。

宋招娣笑了:“两个还不够?钟大娃,你想同时喜欢多少个女孩子?”

“我也不知道啊。”大娃认真想一下。

宋招娣摸摸他的脑袋:“以后你们长大了,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要先考虑一下她适不适合你们。”

“我们记住了,娘。”更生接道。

宋招娣想一下:“比如你爸和你妈,他俩的家世背景都差不多,但你妈就不是你爸爸的良缘。”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自立若有所思道,“爸爸要是能遇到娘就好了。”

宋招娣笑道:“你爸爸看不上我。我是农村人,父母也是农民,跟你爸爸的差距太大。”伸出两只手比划一下,“起码有三娃这么高。”

“娘,我长高了。”三娃突然开口。

宋招娣差点呛着:“我知道。”

“娘,你们在说什么?”大娃看看宋招娣,又看看自立和更生,“我怎么听不懂啊。

宋招娣:“说自立的爸爸和妈妈。你不需要懂,又不是说你爸和我。”

“不想告诉我就直接说么。”钟大娃哼一声,“我还不想知道呢。”从板凳上跳下来,猛地想到他为什么站在板凳上,“娘,二娃刚才说刘萍姑姑和她对象不像一家人,那他俩还会结婚吗?”

宋招娣肯定道:“会的。”

“娘说的不像一家人也是指他俩不合适?”自立不明白,“那他俩要是结了婚,能过好吗?”

宋招娣:“这得看他俩想不想把日子过好。”

“什么意思啊?”大娃皱眉,“娘,说话别说一半呀。”

宋招娣:“你爸知道我做饭做衣服很累,我叫他洗衣服和刷碗,你爸有时候不想干,但最后都做了。如果你爸不做,我很生气,我俩就会吵架。我俩如果天天吵架,咱家的日子还能过好吗?”

“你和爸爸是天天吵架。”钟大娃提醒她。

宋招娣噎了一下,咬牙道:“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吵架。”

“不用,不用。”钟大娃连忙抱住宋招娣的胳膊,“我知道,自立和更生,还有二娃和三娃也知道,你跟我爸闹着玩呢。从来没吵过架。”

宋招娣点点他的额头:“现在明白了吗?”

“你们娘几个说什么呢?”钟建国今儿不忙,便自己从营区走回来。到门口喊一声大娃开门,没人搭理他。钟建国便自己翻进来,“研究晌午吃什么?”

宋招娣:“今儿吃青菜粥。”

“当我没问。”钟建国眼角余光注意到刘家的压水井旁边有个年轻人,下意识问,“刘苇回来了?”

宋招娣不答反说:“你仔细看看。”

钟建国转过身,压水的男人直起腰,拎着水进屋:“哪来的小白脸?”

“刘萍姑姑的对象。”大娃道。

钟建国一时没反应过来:“刘萍?”

刘萍的皮肤有点黑,长得像刘师长,刘师长单眼皮,细长脸,五官没什么特色,可以说其貌不扬。他这幅样貌放在刘萍身上只能称之为清秀。偏偏刘萍的身高又像她妈,一米六左右的样子。

刚才拎水的男人,瘦瘦高高,至少一米七五,浓眉大眼跟钟建国一样,不同的是钟建国四方脸,标准的爷们脸。刘萍的对象的脸不大,白白净净,看起来文质彬彬,两人站一块差距很明显,可以说跟刘萍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钟建国便问:“你们没搞错吧?别乱说。”

“婶子说的。”宋招娣道,“前些天婶子喊我去杭城买东西,就是为了款待她的这个未来女婿。”

钟建国走到廊檐下,面对着刘家小院,不禁皱眉:“这也太,太不靠谱了吧?”顿了顿,“找对象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哪个水灵挑哪一个。找人家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吧。”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招娣道,“就算两人结婚以后天天吵架,这个男人短时间内也不敢随随便便说离婚。”

钟建国点头:“这倒也是。虽然军部管不到地方上,凭刘叔是师长,地方上的领导也得给刘叔三分薄面。”

“是的。”宋招娣见刘萍出来,便收回视线,“晌午吃什么?”

钟大娃脱口道:“铁锅炖大鹅。”

“信不信鹅咬你。”宋招娣朝他脸上拧一把,“今年除夕就把鹅杀了。”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钟大娃并没能吃上铁锅炖大鹅,盖因刘萍的婚事定在正月初八。、

段大嫂把她家唯一一只公鸡给宋招娣,把大娃养了的大鹅拿走,留着刘萍回门那日,用大鹅招待左右邻居以及刘师长的战友。

正月初六,段大嫂来抓鹅的时候,钟大娃险些哭了。

宋招娣见孩子很难受,硬憋着眼泪,当天下午就把段大嫂给的公鸡宰了和土豆一块炖,做满满两盆菜,大娃吃的肚儿圆,心里才算好受些。

刘师长是刘洋的亲叔叔,刘萍也是刘洋唯一的堂妹。刘萍的婚事刚定下来,刘师长就叫宋招娣给刘洋写信,请他们一家来参加刘萍的婚礼。

宋家大姐不想给妹妹添麻烦,给宋招娣回信的时候便说他们初七到岛上。

宋招娣看信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在身边。当时宋招娣顺口说,等刘洋一家来了,就把几只公鸭全杀了。

钟大娃吃饱了也没忘记这件事:“娘,大力明天就到了,咱们还杀鸭子吗?”

“大娃,你还没吃饱吗?”钟建国就纳闷了,他儿子上辈子是个什么玩意,天天惦记着吃。

钟大娃:“饱了。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觉得得再吃一个鸭腿才能好。”

“信不信我给你一巴掌?”钟建国扬起手。

钟大娃:“是娘要把鸭子杀了,又不是我叫娘杀鸭子。”

“杀两只留一只,留到端午节再杀。”宋招娣道,“大娃,过两天刘萍结婚,你刘奶奶也会叫咱们去他们家吃饭,到时候还能吃到你的鹅。”

钟大娃:“刘奶奶来逮鹅的时候说,咱家的鹅大,可以做六盆菜。娘,六盆菜啊。”伸出小手指,“我感觉我能分到我的手指这么大一块鹅肉。”

“那我去找她要回来?”宋招娣说。

钟大娃摇了摇头:“别要啦,咱们都把人家的小公鸡给吃了。”

“好吃吗?”宋招娣问。

钟大娃点头:“挺好吃的。”

“晚上吃的这么好,是不是该起来运动一下?”宋招娣问。

钟大娃摆摆手:“暂时不想出去玩。”

“你想多了,大娃。”更生道,“娘的意思把桌子收拾收拾拿厨房里,留着爸爸刷。”

钟建国笑道:“既然知道我是爸爸,你们几个就不能孝顺一次?”

“娘做饭,我烧的火。”二娃大声说,恐怕他爸听不见。

自立喊钟建国爸,喊宋招娣娘,喊了好几个月,每天这么喊,就不由自主地把两人当成爹妈。在这个家里说话,也不像先前顾及这顾及那,“爸,我刮的土豆皮。”

“我有帮娘一起脱鸡毛。”更生说。

钟建国点头:“你们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只有我什么都没干啊。”

“是的,爸爸。”三娃脱口而出。

钟建国气乐了:“你干什么了?”

“我,我搬板凳。”三娃仔细回想,“和二哥拉桌子。”

宋招娣提醒:“还有拿筷子。”

“对的。”二娃道,“是我把馒头从厨房里端出来的。”

钟大娃指着筷子和碗:“我现在就把这些送厨房里。”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你爸我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家还得刷锅洗碗,这事要是传出去,全岛的人都得说你娘不贤惠,你们不懂事。”

“爸爸,你不知道吗?全岛的人都知道你做家务。”钟大娃出来,走到自立身后才说。

钟建国猛地停下来:“谁说的?”

“你早上洗衣服,从咱们家门口过的人踮起脚就能看见啊。”钟大娃道,“林中的妈妈还问过娘,怎么可以叫你洗衣服啊,你不但是个男人,还是军官。娘说你喜欢做家务。不但洗衣服,还喜欢刷锅洗碗。”

钟建国变脸:“宋招娣?!”

07

宋招娣揉揉额角:“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你还头痛呢。咱们家的事,你为什么要往外说?”钟建国很生气,“打今儿起,我还就不刷锅洗碗了。我,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大娃见他爸真生气了,连忙说:“爸爸不刷我刷,以后我刷锅洗碗。”

“我也刷。”自立瞧着不对,借机离远点,跟大娃一块跑向厨房。

宋招娣笑道:“满意不?钟团长。”

“不满意。”钟建国没好气道,“又不是你刷锅洗碗。”

宋招娣叹气:“林中的妈故意问我,我总不能说我逼着你做家务吧。那样讲的话,岛上的人会以为你媳妇我是个懒货,连洗衣都不洗。”

“那你这么说的时候,有想过他们会怎么看我吗?”钟建国反问。

宋招娣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我说这话有大半年了,别人有怎么着你?”

钟建国卡住,仔细一想:“怎么没有了。去年夏天很多人见着我就说,钟团长,你的兴趣挺广啊。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点一下头说还行。现在想起来,他们是揶揄我做家务呢。”

“他们揶揄你,你没懂他们的那个点,说明他们没能揶揄你。”宋招娣道,“赶明儿别人再问你,你就说我做饭、带孩子和上课非常辛苦,你应该多帮帮我。别人就不说你做家务,会觉得钟建国是个好丈夫。”

钟建国乐了:“你他妈少给我灌**汤。我当初就是太相信你的鬼话,才没能及时发现你表里不一。”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宋招娣白一眼他。

更生好奇:“爸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跟你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装乡下妹。”钟建国道,“我潜意识认为农村姑娘,勤劳贤惠,憨厚老实……”

把他和宋招娣初次见面的整过程大致说一遍,就对几个孩子说,“你们长大后,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多处处。多处处才能发现对方的真面目。否则就像你妈这样在家里耀武扬威,我都得听她的话。”

“我娘这样挺好啊。”更生道。

钟建国噎住:“你娘是特例,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那爸爸你真幸运。”更生脱口而出。

钟建国噎了一下:“更生,你也想挨揍是不是?”

更生起身跑去厨房,边跑边说:“哥,我帮你们洗碗。”

宋招娣坐到钟建国身边:“别郁闷了。大不了回头我跟那些女人嘚瑟,我们家老钟啊,为了我早上能多睡会儿,天不亮就起来洗衣服。怕我累着,回到家就劈柴火,打扫鸡圈鸭圈。

“她们羡慕嫉妒我,就会唠叨自家男人不做家务。她们的男人嫌她们事儿逼,两口子就得叨叨起来。”顿了顿,“别人家为了做家务这点小事天天吵个没完,你心里是不是舒坦点?”

钟建国设想一下,挺舒服的:“真的?”

“我最了解女人。”宋招娣信誓旦旦地说,“你就等着瞧好吧。”

钟建国瞥她一眼:“你了解女人,可我不了解你。”

“想吵架是不是?”宋招娣瞪着眼睛看着他,

钟建国今儿吃的挺舒坦,不想明天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谁想跟你吵架了?我是在跟你讨论,怎么才能把你男人的面子捡回来。既然你有主意,那就没必要讨论下去。我去倒水洗脸洗脚,待会儿睡觉。”

“爸爸,你们不吵啦?”三娃睁大眼,“我还没听够呢。”

钟建国的身体一趔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三娃:“我和你娘吵架很好玩?”

“很好看。”三娃实话实说,“就像,就像小鸡啄菜,叨叨叨叨,特好听。”

钟建国伸出手:“啪啪啪揍人的声音也好听,想不想听?”

“娘……”三娃连忙钻进宋招娣怀里,不明白他说错什么,“爸爸打我。”

宋招娣把他搂在怀里,捏捏他的小脸:“你也是找揍。”感觉到手黏糊糊,对着灯光一看,“钟建国,赶紧打水,三娃脸上和嘴上全是油。”

“我已经看到了。”钟建国指着长椅一角,昏昏欲睡的二娃,“你看看他脸上,比三娃脸上还多。”

钟家每天九点多睡觉,这会儿才八点,按理来说二娃不该犯困。

宋招娣稍稍想一下便猜到孩子吃太饱了:“他们五个吃饭的时候跟老虎似的,怎么不见长肉啊。”

“咱家一个月吃一到两顿猪肉,两三个月才吃一顿鸡肉或者鸭肉,平时除了鱼就是青菜,吃再多也不会胖。”钟建国道,“更何况这几个孩子整天到处跑,想吃胖也难。不过,比以前好多了。”

宋招娣:“当然。你也不看看他们的娘是谁。”

“是小宋老师,是全岛最能干的小宋老师。”钟建国撇撇嘴,“记得把客房收拾出来,你姐和你姐夫明儿上午到。”

大娃和自立拎着半桶脏水出来,听到钟建国的话。大娃忙问:“上午就到了?”

“对的。”钟建国道,“大力和刘根睡你们屋里。”

钟大娃道:“没问题。待会儿我们就把那张空床上面的东西收拾出来。”

自立和更生也去过小宋村,在小宋村的那段时间,自立和更生还穿过大力的棉衣和棉鞋。大力非但没意见,得知自立没厚棉鞋,还要把他的鞋送给自立。

自立对大力的印象挺好,跟大娃合力把锅水倒掉,洗漱干净,就帮大娃一起铺床。末了,还问大娃:“床上没有枕头,咱们帮大力和刘根做一个?”

“不用做,枕自己的棉衣就行了。”钟大娃摆摆手,“自立,你跟更生睡,我不和你睡了。”

自立脸色微变:“为什么?”

“你太高了。”钟大娃嫌弃,“跟你睡挤得慌。二娃又矮又小,我跟他睡。”

自立以为大娃讨厌他,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无语:“更生、二娃和三娃,三个人睡刚刚好。我跟他俩睡,我们也挤得慌。”

“赶明儿再做一张双层床。”钟建国抱着二娃上来,“一人一张,谁都不挤谁。”

大娃提醒道:“三娃跟谁睡?”

“三娃睡这张空床。”钟建国道。

钟三娃大声道:“我不要,我要新床,这个是旧床。”

钟建国的脑壳痛,万分后悔生这么多孩子:“那我把这张旧床搬客房里,给你一人做一张双层床,你想睡上面睡上面,想睡下面睡下面,可好?”

“好的。”三娃点一下头,“爸爸,我困了,帮我脱衣服吧。”

钟建国哼一声:“叫你哥给你脱。”把二娃的鞋和棉衣撤掉,把孩子塞被窝里,就拉着宋招娣回房。也不管几个孩子今晚怎么睡。

过些天就有新床,大娃也没再嫌弃跟他同床共枕一年多的自立。

翌日早上,宋招娣和钟建国还没起来就听到门砰砰响。

钟建国拉开门,看到大娃穿戴齐整,脑壳又痛了:“才六点钟,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吃饭啊。”钟大娃道,“吃好饭,我们去码头接大力和刘根。”

钟建国满心无力:“他们就算赶最早的火车,到咱们这边也得十一点。”

“这样啊。”钟大娃的眼珠转一下,“那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钟建国睡不着了,回屋穿上衣服。见宋招娣睁着眼,“你也起来吧。”停顿一下,忍不住念叨,“钟大娃个皮孩子,怎么还没小时候一半懂事啊。人家的孩子越大越懂事,咱家的孩子越大越皮。”

“因为什么,你比我清楚。”宋招娣坐起来,“钟建国,凭这一点,甭说叫你洗衣服刷碗,你帮我端洗脚水,也是应该的。”

钟建国哼一声:“说得好像昨晚的洗脚水不是我端到你面前似的。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嫌我拿回来的茶叶不甚好么。今儿就煮茶叶蛋吧。你大姐一家若是来早了,就先吃点鸡蛋垫一下,到晌午再做饭。”

“我早就想煮茶叶蛋了。”宋招娣道,“你说茶叶是新来的警卫员自家做的,我就没好意思提这事。话说回来,新来的那个小郭怎么样?”

钟建国:“我们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错不了。”说着,打个哈欠,“我去洗衣服,清醒清醒。”

宋招娣楞了一下,意识到他说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到厨房里,宋招娣就把炉子打开煮茶叶蛋。随后出去洗漱,看到钟建国当真在洗衣服,走到他身边,“老钟同志,你觉得我把咱们家的大门打开怎么样?”

“不怎么样。”钟建国瞪一眼她,“你还真想所有人都看到我一大清早洗衣服?天亮了,别做梦了。”

宋招娣啧一声:“小气鬼。”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就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

“宋老师还会唱戏呢?”

宋招娣回过头,看到隔壁院里的陈大嫂,笑吟吟道:“不会,都不在调上,瞎胡唱。陈大嫂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起来洗衣服,待会儿还得做饭。”陈大嫂叹气道,“我啊,一辈子劳碌命,没法跟宋老师你比。你早起一会儿,晚起一会儿都没关系,你不做,钟团长会做。”

钟建国的手停顿一下,竖起耳朵听。

“是呀。”宋招娣回头看一眼钟建国,感慨道,“这辈子能嫁给建国,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人民。”

08

陈大嫂噎住。

钟建国身体一趔趄,险些一脑袋扎进水盆里,连忙扶着水盆坐稳:“招娣,该做饭了。”

“啊?我还没刷牙。”宋招娣朝陈大嫂笑笑,举起牙刷塞嘴里,示意没法跟她聊天了。

陈大嫂转身想走,注意到宋招娣的牙刷上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敛下眉眼,想一会儿:“小宋刷牙是用的牙膏?”

宋老师点了点头,拿出牙刷:“刷牙不用牙膏用什么?”突然想到段大嫂以前曾说过,她们那代人都是用碱水或者盐水刷牙,顿时明白陈大嫂为何这样问。宋招娣便故意问,“难道陈大嫂都不刷牙?”

“刷牙!”陈大嫂脱口而出。意识到她说得太快,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不过,没用过你用的那种牙膏。”

宋招娣乐了,这时候的牙膏又没别的颜色,市面上的牙膏也只有一种,不像后世,有蓝色的有绿色的,有美国的有英国的,五花八门:“那嫂子用什么刷牙?盐水或者碱水。”

陈大嫂自以为是,认为宋招娣会问她用什么样的牙膏,也已经想好怎么胡诌。宋招娣话音落下,陈大嫂险些一秃噜嘴说出来。

“盐水、碱水”四个字让陈大嫂及时刹住,也错过最佳反驳时机,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我不喜欢牙膏的味,偶尔用一下,平时都是用碱水。”怕宋招娣觉得她不舍得用牙膏,连忙说,“段大嫂也是用碱水。”潜意思不是我一个人这样用。

面对自家人,或者外人把她惹毛了,宋招娣说话的时候有些咄咄逼人。其他时候,宋招娣都是知书达理且宽厚的宋老师,钟建国的贤妻。

清晨朝阳初升,空气清新,突然碰到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女人,宋招娣觉得堵得慌。这人竟然还扯出段大嫂,宋招娣不高兴了:“段大嫂?嫂子说刘婶啊,刘婶早就不用碱水刷牙,现在都是用牙膏。”

“牙,牙膏?”陈大嫂不相信。

宋招娣吐掉嘴里的牙膏,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对的。跟我一起买的,中华牙膏,你值得拥有。”举一下牙刷,喝口水漱漱嘴,转身往屋里去。

钟建国离得远,看不清陈大嫂的表情,也能猜出她的脸色很难看,不禁腹诽,招惹谁不好,非给小宋老师添堵。这么好的天气,干么跟自己过不去啊。

“钟团长,你家宋老师真会说话。”陈大嫂似笑非笑道。

钟建国翻个白眼,暗骂一声,活该!抬起头,笑道:“她是老师,天天给学生上课,嘴皮子利索点能降住学生。”

陈大嫂卡住:“……老师教学生是教知识,又不是教学生讲相声、唱戏。”

“老师有一肚子学问,也得能讲出来。”钟建国终于明白宋招娣为什么讨厌陈大嫂,“讲不出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白搭。”

陈大嫂的嘴巴动了动,发现她竟无言以对。

“嫂子的衣服洗好了?”钟建国见她不吭声,轻声喟叹,何必呢。随即递个台阶过去。

陈大嫂浑身一激灵:“对对对,只顾跟你们两口子聊天,都忘了我还得洗衣服。”

钟建国笑笑,没有接茬。

宋招娣端着土豆出来,坐在钟建国旁边的廊檐下,一边削土豆皮,一边问:“那位回屋了?”

“没有,正在揉衣服呢。”钟建国抬头看一眼,小声说,“她羡慕你有我帮着洗衣服,为什么不叫林团长,不对,她估计使不动林团长。为什么不叫林中帮她?”

宋招娣笑道:“你以为她能使唤动林中?”

“你又知道?”钟建国好奇,“我怎么发现你什么都知道。”

宋招娣:“不是我知道。而是像咱们家这么使唤孩子的,整个军区家属院也没有几家。”

钟建国没有插话,静静地等着她说完。

“刘家是属于溺爱孩子,林家不溺爱孩子,但陈大嫂重男轻女。”宋招娣道,“陈大嫂生了三个闺女才生一个儿子,把林中宝贝的跟她的眼珠子似的,才不舍得使唤呢。

“以前三个闺女在家,有三个闺女帮她。现在三个闺女嫁人的嫁人,出去上班的上班,她发现洗衣做饭,还得上班,挺累人。

“突然使唤林中,林中就算帮她干活,以前没做过,现在也做不像样。她看不惯再唠叨几句,甭说使唤林中做事,林中都懒得搭理她。”

钟建国笑了:“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我是没亲眼见过,可他们家隔三差五就吵吵,不是因为家务活,还能因为什么?”宋招娣反问,“因为林团长早出晚归吗?”

钟建国无言以对。

宋招娣:“别人提到军人家属的觉悟,都说军属觉悟高。其实在儿女这件事上,军属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十家有八家重男轻女。

“当娘的使唤闺女干活,不舍得使唤儿子,闺女就算听话,老老实实去做事,也会觉得当妈的不公平,会忍不住抱怨。当妈的身体轻松了,心累了。

“本以为大家都一样,男人不做家务,孩子不乐意做家务,自己累就累点,反正大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结果我跟她们说,你喜欢做家务活。要是杀人不犯法,我早被她们弄死了。”

“你还知道?”钟建国诧异,“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遭人烦呢。”

宋招娣:“她们跟我说话的时候别阴风阳气,我也懒得堵她们。既然羡慕,那就让她们羡慕个够。”顿了顿,“像我这么配合她们演出的人,整个岛上也找不到第二个。”

“小心她们孤立你。”钟建国提醒道。

宋招娣笑道:“说得好像她们不孤立我,就会跟我交心一样。”

“就算不交心,有人跟你聊天,也比没人搭理你强。”钟建国道。

宋招娣:“那你知道她们聚在一块聊什么?东家长,西家短,谁家中午做什么吃的,谁家早上吃什么。我和她们聊这个,还不如跟咱家的鸡鸭鹅聊天呢。”

“你不觉得无聊就行。”钟建国也是怕宋招娣寂寞,没成想他女人比他想象的强大,“今儿天气好,被子都拿出来晒晒。早几天下雨,有的被子都有一股霉味。”

宋招娣端起土豆:“我煮饭,炒菜,你待会儿把孩子们都喊起来。”

“把大娃喊起来帮你烧火。”钟建国道,“天蒙蒙亮就爬起来,不让他干点什么,对不起他起这么早。”

昨儿晚上的锅碗瓢盆都是几个孩子刷的,宋招娣就没上楼喊大娃,用炉子煮点粥,用地锅炒个菜,才喊孩子们下来吃饭。

早饭后,宋招娣发现几个孩子时不时往外面看,很是纳闷:“大娃,你们一会儿跑出去一趟,一会儿一趟,外面有什么?”

“我们看看大力来了没。”钟大娃道。

宋招娣纳闷:“你只见过大力两次,怎么这么想他?”

“大哥才不是想大力呢。”二娃道,“哥说大姨会给我们买好多好吃的。”

宋招娣无语:“大姨买的东西,有我给你们买的东西好吃?”

“娘买的东西最好吃。”大娃道,“可是我想吃麻糖杆。咱们这边又买不到。”

宋招娣忍不住提醒:“奶糖比麻糖杆好吃多了。”

“我知道啊。”大娃道,“我就想尝尝那个味。”

宋招娣冲大娃招招手:“你过来。”

大娃下意识过来,迈出一步,停下来,一脸警惕:“什么事?”

“我问你个问题。”宋招娣道,“不揍你。”

大娃想到宋招娣的确没揍过他,往前走三步。

宋招娣:“如果林中有麻糖杆,你会不会叫林中给你尝尝?”

“我会拿咱家的奶糖给林中换。”大娃小时候干过这种事。

宋招娣:“如果林中不想吃咱家的东西,那你会不会求林中给你吃一口?”

“才不会呢。”钟大娃想也没想,皱着鼻子,“那么丢脸。”

宋招娣拍拍他的小脸:“不错。喜欢吃没有错,但是不能为了吃,连脸都不要。”

钟大娃恍然大悟:“娘,你担心这个啊?我才不会呢。今天来的要是那个二姨,她给我麻糖杆吃,我也不吃。”

“想多了。”宋招娣道,“就算你二姨过来,也不会给你买麻糖杆。”

大娃“哎呀”一声:“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嘛。”停顿一下,忍不住问:“娘,你说怎么还不到十一点啊。”

“你到楼上睡一觉,一觉醒来,大力就到了。”宋招娣道,“你早上起得早,不去睡一会儿,晚上也没精神玩。”

大娃仔细一想:“娘说得对。”话音落下,人已经到楼梯口。

宋招娣好笑:“自立,你们也上楼吧。下面冷,去被窝里躺着。”

“娘,我不困。”自立一觉睡到七点多,这会儿精神非常好。

宋招娣想一下:“那就搁被窝里玩翻花绳——等等,我想到了,杂物间里好像有几本书。应该是故事书,你们找出来看看。看好放回去,千万不能拿到外面去。”

“我知道的,娘。”今天阳光灿烂,风也大,自立真不想出去。可是家里又没什么玩的,有几本故事书,聊胜于无。随后,带着几个弟弟上楼。

宋招娣望着一群儿子的背影,眼角余光留意到三天两头收不到广播的收音机,思索片刻,下了一个决定。然而,看到手里缝到一半的薄袜子,不禁叹气:“还是先把手中的活做完吧。”

十一整,大娃被客厅里的自鸣钟吵醒,坐起来,四周悄无声息,不禁纳闷,难不成下午了?

“哥醒了?”

大娃哆嗦一下,瞬间清醒:“三娃?你在哪儿呢?”

“我们在下面。”三娃道。

大娃踩着梯子下去,便看到他的四个兄弟横向坐成一排,很是奇怪:“你们在干嘛?”

“我们在看故事书。”自立道,“你快上来,是《西游记》。”

钟大娃眉头微蹙:“我好像听别人说过《西游记》欸。”

“就是美猴王。”更生道,“娘说杂物间里有几本故事书,只有这本《西游记》能看懂一点。”你要不要一起看?”

钟大娃点了点头。

十一点半,刘洋一家到来,沉迷《西游记》的钟大娃把大力忘得一干二净,也就没下来接他。

宋招娣叫大力去楼上,少年还跟小时候一样腼腆,摇头笑笑,挨着刘洋坐下。

“那你和刘根上楼睡一会儿。”宋招娣见孩子满脸疲惫,不待宋大力拒绝,就站在楼梯口喊大娃把两个表弟带上去。

钟大娃性格外向,自认为跟大力是亲戚,大力也是他兄弟,搂着大力的脖子,就把他往楼上拽。跟三娃同年的刘根,自己扶着扶梯跟在两个哥哥身后,一点一点往上移。

孩子走了,宋大姐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去年八月十五,你给家里写信都没提刘萍有对象,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闪婚。”宋招娣道,“不赶紧把人定下来,刘萍怕她丈夫跑了。”

宋来宝和刘洋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什么意思?”

“明儿来接刘萍,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宋招娣问,“爹和娘的身体怎么样?”

宋来宝:“挺好。”

“二姐这两年没去家里闹腾吧?”宋招娣说出来,发现宋来宝的脸色变了变,眉头一挑,“你跟我说实话,大姐。她要是不老实,我有办法收拾她。”

宋来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过去了。”

09

宋招娣见状,便猜到事情还不小:“姐夫,二姐是管你们要钱,还是——”

刘洋猛地看向宋招娣,你怎么知道?

宋招娣挑眉:“要钱的理由是什么?娘上次过来说是孩子生病,这次呢?”

“来宝,你,你来说吧。”刘洋见宋招娣猜出来,用胳膊肘桶一下宋来宝,“说出来,也省得招娣担心。”

宋来宝提起她二妹,脑袋就一抽一抽的痛,恨不得没有这个妹妹:“来男去年把孩子送到她婆婆家,叫她婆婆帮她看孩子,她去镇上的造纸厂上班。

“那个不长脑子的,还以为在厂里跟在家一样,瞧着厂里生产的卫生纸好,每天下班的时候都偷一点带回家。

“有次被个女同志瞧见了,人家管她要一半,来男不给人家,还数落人家没种,不敢拿公家的东西。人家一气之下,第二天就把她告了。”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宋招娣不同情她,“然后呢?”

宋来宝:“保卫室的人找到她,她哭着说家里穷,用不起卫生纸,就想拿回去一点给孩子用。保卫室的人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挺同情她的,也就没开除她,口头警告她一次,别再偷公家的东西了。”

“她是不是又偷了?”宋招娣问。

宋来宝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她做事太明目张胆,厂里有好几个人都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偷厂里的东西。那几个人眼红,就跟保卫室的人说宋来男家里一点也不穷。

“保卫室的人去来男村里走访,从他们村的人口中知道来男还偷过你的东西,保卫室的人觉得他们被来男骗了,又加上有几个人证,证明来男的手不干净。造纸厂就把来男开除了。”

“来男就说她被开除都怪咱们。”刘洋道,“回去跟娘吵吵的时候还说不就拿你一点雪花膏和蛤蜊油么,你又不差钱,没了可以再买,为什么非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还把她的工作给闹没了。”

宋来宝点头:“是的。娘当时听到这话差一点就气晕了。爹指着大门口叫来男滚。来男说,她滚也行,但她的工作没了,二妹夫的工资养不起他们一家四口,叫娘给她钱一百块钱。”

“娘说她没钱。”刘洋道,“来男就说她没钱,你有钱,建国一个月一百多块钱。还说你们这么有钱,就应该接济比你们穷的人。”

宋招娣不敢置信:“这是她的原话?”

“我们当时也听愣了。”刘洋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爹回过神就说来男胡说,建国的工资没这么高。来男说,她在岛上的那几天找人打听过,建国的工资有这么多。”

宋招娣乐了:“她真是我的好二姐。娘给她钱了?”

“娘的意思给她一百块钱叫她走。”刘洋说到这里,不禁叹一口气,“咱爹说不行,有一就有二。因为没能给爹生个儿子,咱娘平时看起来很厉害,其实心里觉得对不起爹,就有点怕爹。咱爹没松口,娘也没敢给来男钱。”

宋招娣很好奇:“二姐走后就没有再回去?”

“年初二回去了。”宋来宝道,“带着孩子到家就叫孩子给咱爹和咱娘磕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孩子跪下就找咱爹要压岁钱。”

刘洋点了点头,证明宋来宝说得对:“来男的那个丈夫也不像话,看到孩子要压岁钱,还跟后面说夸两个孩子厉害,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压岁钱了。”

宋招娣嗤一声:“上次二姐一家过来我就看出来了。我那个二姐夫特别会装死。建国说二姐夫老实,怕二姐,其实他特精明。你们以后少跟他来往,省得哪天坑得你们一脸血。”

“我们知道。”宋来宝叹气,“不过,来男闹这么一出,也不全是坏事,爹和娘把他们存的钱给我们了。娘说她怕钱被来男偷走。”

宋招娣:“给你们就拿着。反正爹娘老了,也是你和姐夫伺候。”听到楼上的钟响了,“咱们做饭,十二点了。大姐,姐夫,你们是想喝点粥还是吃面条?”

“喝粥。”宋来宝道,“没什么胃口。”

宋招娣想一下:“那你们上楼歇着,我用炉子做饭。”

钟家有炉子,用炉子做饭也无需烧火的人,宋来宝便和刘洋上楼了。

两人走后,钟建国就回来了。听到厨房里有声音,走进去一看只有宋招娣一人,钟建国有点惊讶:“你大姐和大姐夫呢?我听陈大嫂说家里来客人了。”

“她还敢跟你说话?”宋招娣诧异,“我还以为她得好几天不搭理咱们呢。”

钟建国:“可能是把你先前堵她的事忘了。不过,不帮你做饭,不像你大姐的作风啊。”

“大姐和大姐夫心情不好。”宋招娣随后把宋来男干的事说一遍,末了才说,“幸亏咱们跟她断绝来往了。否则,三天两头一封信找咱们哭穷,就算不给她钱,也能被她给烦死。”

钟建国笑了:“断绝来往是你说的,你二姐不会跟你断。话又说回来,你二姐小的时候,脑袋是不是真被驴踢过?”

“没有。”宋招娣道,“她变得不省事,跟大姐夫和大姐结婚有关。爹娘叫大姐和大姐夫去扯证,拦着二姐,不准她坏事,二姐就觉得爹娘不疼她。

“她心里有这个想法,以前发生过的一点点小事都被她无限放大。后来我又考上大学,二姐觉得爹娘也偏疼我,供我上学,不供她上学,导致她只能嫁给一个普通工人。”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钟建国听糊涂了,“她羡慕你大姐还能说得过去,嫉妒你?犯不着啊。”

宋招娣把山药递给钟建国,叫钟建国帮她削皮:“二姐那种人啊,属于做错事不会认为她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我没太明白。”钟建国道。

宋招娣:“比如二姐跟你说我的坏话,你回头跟我说,我去找二姐理论,二姐会说她之所以在你面前讲我的坏话,是你认为我不好,她替你说出来而已。偏偏二姐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她心虚才死不承认。而是她认定你觉得我不好。”

“她的这个脑袋真是惊人。”钟建国瞠目结舌。

宋招娣点头:“这种人还不少。自己不努力,就怪社会不公平,老天爷没长眼。她偷东西,别人指责她,就是人家小气。”

“果然人外有人。”钟建国服气,“我以前一直认为,世上没有比大娃的姥姥和奶奶更不懂礼数的人。”

宋招娣笑道:“你整天呆在军营里,接触的人少才会这么认为。要是把你扔到有几千人的大工厂里,你天天都有新发现。”

“山药怎么吃?”钟建国把山药递给她,就连忙洗手。

宋招娣:“蒜苗炒山药。”

“那我再削半根,几个孩子喜欢吃。”钟建国道,“林团长、老马都知道师长没什么亲人,初九刘萍回门那天,你大姐一家过去吃饭,老马或者林团长若是问,你姐夫跟师长什么关系,你打算怎么说?”

宋招娣:“大姐夫是刘叔还没出五服的侄子。说是刘叔的亲侄子,马中华那个人得天天酸你。”

“那你就这么说。记得跟几个孩子说一声,别说漏嘴了。”钟建国说完,突然发现不对,“你都做饭了,大娃居然没下来?”

宋招娣:“我也挺奇怪。”顿了顿,“别管他了。你把柴火点着,我搁地锅里炒山药,锅大,炒菜快。”

“只炒一个山药?”钟建国往四周看了看,“那边有茶叶蛋,再做个生菜或者菠菜吧。”

宋招娣摇头:“就算不炒菜,大姐也不会跟咱们计较。”

宋来宝的确很怕给别人添麻烦,晌午吃饭的时候,看到两盆蒜苗炒山药和一盆鸡蛋,还有一盆咸鸭蛋,以及腌的胡萝卜菜和蒜瓣,眉头紧皱,唠叨宋招娣准备的太多了,吃不完。

宋招娣没说人多,做太少不够吃。而是说天气冷,菜放上两天也不会坏,晌午吃不完,晚上或者明天再吃。

下午一点多,一家人放下筷子,不但一锅米粥没了,连胡萝卜菜和蒜瓣也没了。

宋来宝收拾碗筷的时候注意到盘子光了,脱口道:“你们一家真能吃。”

“大姨,大力喝两碗粥。”钟大娃怕宋来宝下一句是,你们一家都是贪吃鬼,“还吃一个茶叶蛋和一个咸鸭蛋。”

宋来宝连忙放下碗筷,跑到儿子身边:“大力,你没事吧?”

“有点撑。”宋大力不好意思,“肚子还有点难受。”

宋来宝抬手就朝他头上打:“你这个憨货!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啊。”

“姐,你打他干么。”宋招娣皱眉,“大力吃这么多,肯定是因为我做饭好吃。”顿了顿,“大力,你在家吃得少,是不是因为你娘做饭难吃?你说是,小姨明儿杀鸭子。”

大娃推大力一下:“赶快说是。说是就有鸭肉吃了。”

宋大力是个老实孩子,下意识看看他娘。

钟大娃朝他胳膊上拧一下:“看大姨干么,是我娘问你。你说啊,有我娘在,大姨再打你,我娘会拦着。”

10

宋招娣觉得她大姐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好,便笑着说:“大力,到我身边来。”

大娃伸手拉一把大力。

大力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

宋招娣冲他招招手。

大娃推大力一下:“快去。”把大力推到宋招娣身边。

宋招娣虚点一下大娃,就低头问大力:“是不是你娘做的饭难吃?要是怕你娘揍你,不想说就点点头。”

宋大力回头看他娘,眼前多出个钟大娃。

“大力,说啊。”大娃催促道,“你说是,我回头分你一个鸭腿。”

小少年咽口口水,使劲点点头。

宋招娣见状,立刻对宋来宝说:“大姐,孩子吃得多,你不问清原因反而怪孩子。我觉得你得深刻反思自己。”

“反,反思什么?”宋来宝不明白,“反思我做饭的手艺?”

宋招娣:“不是。你不该打大力。”

“我又不知道他在你家吃得多,是因为你做饭好吃。”宋来宝不假思索道。

宋招娣:“你问了吗?你没问,也没容大力说,他为什么吃那么多。”

“小姨……”宋大力轻轻拉一下宋招娣的衣袖。

宋招娣笑道:“我不是责怪你娘。大娃,你们去楼上睡午觉。我得跟你们大姨聊聊,经常打小孩容易把小孩打成笨蛋。”

“走吧,大力。”自立知道他娘要说的不是这些,虽然他不知道他娘要说些什么,还是冲大力伸出手,“我们去看故事书。”

大力没动弹,他怕他娘和他姨吵架。

钟大娃拉着大力的胳膊,又冲自立使个眼色,哥俩合力把大力架走。

宋招娣拉着板凳坐下:“大姐,别忙着收拾,咱俩聊聊。”

“给我上课?”宋来宝脱口道。

宋招娣噎了一下,提醒自己这个姐忠厚老实,这个姐忠厚老实:“当然不是,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我是想说你别打孩子。

“孩子还小,分不清对和错,他们做错了,咱们当父母的要跟他说不对,再提醒他们一句,以后别再犯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打?不打他们记不住。”宋来宝道。

宋招娣心累:“姐,咱们不说以前,也不说以后,就说今天大力吃多了。碰到好吃的,你能忍住不吃?”

宋来宝不吭声。

宋招娣:“咱们当长辈的都忍不住,就没资格怪孩子。咱们能做的是在孩子吃饭的时候提醒一句,吃撑了难受,别吃太多。可是你没提醒。”

“我,我又不知道他会吃这么多。”宋来宝嘀咕一句。

宋招娣:“你看,又绕回来了吧。大力是你儿子,你不知道他平时的饭量?你不知道说明你对孩子不上心。你当妈的都没尽责,凭什么要求孩子都听你的?”

“那是因为我忙。”宋来宝脱口而出。

宋招娣笑了:“你俩孩子,有三个老人帮你照看,我五个孩子,自己照看,你忙还是我忙?”

宋来宝无言以对。

“大姐,我们家的几个孩子听话吗?”钟建国问。

刘洋率先开口:“听话,听话。”

“那我说一句你们不相信的话,我和招娣没打过孩子。”钟建国道。

刘洋连忙问:“孩子犯了错,你们也不打?”

钟建国把大娃跟人家打架,宋招娣弄盆红烧肉放在大娃面前的事说一遍:“人的弱点就像人的命门,找到孩子的弱点,你松开绳子,让他使劲撒欢,他也不敢跑太远。

“我们家五个孩子,自立和更生老实乖巧。大娃顽皮,但大娃贪吃,特好收拾他。二娃讲穿,招娣如果说,二娃,你听话,回头给你做件新衣服,二娃比自立和更生还老实。我们家的三娃混不吝,但最怕哥哥们不带他玩。”

刘洋下意识问宋来宝:“大力和刘根怕什么?”

宋来宝动了动嘴巴,发现她也不知道。

宋招娣叹了一口气:“大姐,我还得再提醒你一句,你使唤大力和刘根干活的时候,说话的方式也不对。

“比如我喊大娃烧火,大娃会说,娘,我想吃炒鸡蛋。我会说,你烧火,我给你做。换成大力,你会说,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让你干点活,不是要吃这个,就是要吃那个,都没你贪吃。

“你唠唠叨叨说这么多,心里痛快了,孩子烦你。可是你最后还是忍不住给孩子做。孩子如愿吃到好吃的,并不会觉得他妈多好,反而会认为这顿好吃的是他挨骂得来的。

“如果孩子认为妈妈很疼他,会主动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孩子犯错的时候,你生气,孩子才会怕。这个怕并不是怕你揍他,极有可能是怕你从此以后不再疼他,对他好。”

“我,我也没怎么唠叨啊。”宋来宝心想,怎么就被你给记住了。

宋招娣:“你说的那些话我听着头痛,所以记得特别清楚。还有啊,你叫大力写作业的时候,也别跟孩子说,你们当父母的干活很累,很不容易,现在不好好读书,大力以后也跟你们一样什么的。

“孩子没经历过,你说破嘴皮孩子也想象不出来。想象不出来,就不会把你们的话放在心上。不如跟孩子说,好好写作业,明儿给你买肉吃。或者好好背书,长大了能像建国一样当军官。”

“招娣说得对。”钟建国道,“大人比小孩懂事,正是因为大人经历的多。大人懂得道理小孩也能懂,那他们就不是孩子了。”

宋来宝看了看宋招娣,又看看钟建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俩早就合计好,今天给我上课。”

“大姐,你想多了。”钟建国面无表情道,“招娣会当着我的面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打大力。你不打孩子,我早出晚归,想找机会跟你说这番话,也不见得能找到。”

刘洋连忙打圆场:“建国,别生气,你大姐这个人就喜欢唠叨。对了,你该上班了吧?”

“对,我走了。”钟建国起身走人。

宋来宝有些尴尬:“招娣,我——”

“你以后想唠叨的时候先深吸几口气。”宋招娣道,“也就我姐夫好脾气,能受得了你。换成建国,就算不离婚,一天也得吵三次。”

宋来宝点点头:“我尽量,我尽量。”

“一天改一点,你有这个心,不出一年就能改掉这个毛病。”宋招娣起身收拾碗筷。

刘洋见状,忙帮两姐妹收拾。

两点多,宋招娣带着宋来宝和刘洋去隔壁刘师长家里。因为是下午,宋来宝也就没提礼金,在刘家坐一会儿,宋来宝有些不自在,宋招娣就带着两口子回来了。

翌日早上,正月初八,宋招娣用实际行动教宋来宝,怎么使唤孩子干活。

七点钟左右,宋招娣搁炉子上煮一锅粥,就上楼喊大娃起来。

宋来宝见宋招娣和大娃下来,忍不住说:“天气冷,让孩子多睡一会儿。”

“昨儿晚上还没到十点就睡着了,睡这么久,早睡饱了。”宋招娣道,“大娃,去烧火,我做饭。”

钟大娃打个哈欠:“娘,蒜苗炒山药,小葱炒鸡蛋,蒜蓉生菜,我都想吃。”

“你烧火,我就做。”宋招娣道。

钟大娃也没洗脸刷牙,转身就往厨房去,非但没生气,还挺高兴。

宋来宝小声说:“早上做这么多菜?”

“不做。”宋招娣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宋来宝睁大眼,你说话不算话,孩子不跟你急?

“你就瞧好吧。”宋招娣砍一盆生菜,洗干净拿进厨房里,“大娃,山药没了。家里没鸡蛋只有十来个鸭蛋,我打算晚上给你们做蛋炒饭,早上炒个生菜,行吗?”

钟大娃想一下:“行啊。娘,今天杀鸭子吗?”

“杀两只。”宋招娣道,“我说话算话,你放心好了。”

钟大娃美滋滋的,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往锅底下塞柴火。

宋来宝和刘洋站在厨房门口,面面相觑。

宋招娣眼角余光留意到,笑了笑,又说:“大娃,回头你们得在家脱鸭毛,不能跑出去玩,我和你大姨出去买点山药,留着咱们明儿早上吃。”

“好的。”钟大娃想也没想,就应下来,“娘,再买点猪骨头和海带吧。”

宋招娣点头:“我记下了。”

吃过早饭,宋招娣和宋来宝一起出去。

到门口,宋来宝就说:“你这法子也只有这几年有用。以后建国升了官,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孩子不缺吃不缺喝,你再用这些教育孩子,孩子都不理你。”

“等我们不缺吃不缺喝的时候,孩子们也该长大了。”宋招娣笑道,“也不需要我教了。再说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不懂事,别人会替我教孩子。比如造纸厂的人就帮咱爹娘教二姐做人。”

宋来宝原本想说宋招娣教孩子的方法也有缺点,反倒被宋招娣堵得哑口无言。

“大姐——”宋招娣发现宋来宝停下来,以为宋来宝嫌她说话噎人,不跟她一起去副食厂,扭头看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刘家来几个男人,“穿黑裤子白衬衫的那个就是刘萍的丈夫。”

宋来宝回过神,满脸震惊:“那个小伙子长得跟电影演员似的,怎么会看上刘萍?”

“咱们从副食厂回来就去刘家给礼金。”宋招娣道,“你问问婶子,我也跟着听听。”

宋来宝一边走一边回头望,见几个人进屋,连忙跟上宋招娣:“那个小伙子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没毛病。”宋招娣道,“在造船厂上班。他的一个亲戚是医院里的护士,那个护士认识刘萍,她给两人牵的线。”

宋来宝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刘家小院里空无一人,又忍不住说:“那个男人有工作,长得好,闭上眼随便抓,也能找个比刘萍好的吧。”

“也许家里穷,娶不到媳妇。”宋招娣道。

宋来宝啧一声:“你少糊弄我。长成那样,多的是小姑娘愿意倒贴。”停顿一下,勾头看着宋招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不知道。”宋招娣道,“我问过刘婶几次,每次一提刘萍和她对象,刘婶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我也懒得问了。反正又不是我闺女。”

宋来宝想一下:“那我是问还是不问?”

“你随口提一句,刘婶如果想说,就会顺着你的话说。”宋招娣道,“刘婶不想讲,问再多也没用。”

副食厂离家属院很近,姐俩走几分钟就到了。家里人口多,宋招娣干脆买二十斤山药。

宋来宝吃惊:“买的太多了,招娣。”

“多买些明儿就省得来了。”宋招娣叫宋来宝背着山药,她拎着背篓去买骨棒和海带。

宋来宝是刘萍的堂嫂,刘萍出嫁的时候,宋来宝和刘洋得过去送刘萍。宋招娣怕耽误了刘家的喜事,买好东西就直接回家。

宋招娣知道刘萍不喜欢她,也就没跟宋来宝一块过去。在自家院里看着刘萍被她丈夫接走,宋招娣才拿着钱去隔壁。

走到刘家客厅门口,宋招娣听到低低的哭声,脑门一抽,就想回去。

“招娣来了?”

宋来宝的声音从里面传进来。宋招娣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大姐,婶子,怎么哭了?”

“婶子正在跟我说刘萍的事。”宋来宝说话的时候看一眼段大嫂。段大嫂微微颔首。宋来宝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刘萍怀孕了。”

宋招娣惊呼:“怀孕?!”

“是的。”宋来宝道,“婶子说快三个月了。再不挑个好日子让他俩结婚,肚子就大起来了。”

后妈(77)许久未见的儿子回来了

01

宋招娣提醒他:“你学点皮毛,振兴也学过。”

“知道了,娘,我会小心行事。”自立指着墙上的钟,“快上课了,您快去吧。”

宋招娣不放心:“跟姥姥和姥爷讲一声。”

“娘,我还没去买菜呢。”自立道,“等我买菜回来再说。”

宋招娣突然想到:“对对对,待会儿你骑车去买菜,柳安安要是看到你,喊你的名字,你也可以装作没听见。不然,你娘我说的谎话就露馅了。”

“好的。”自立笑道,“娘,我二十二了,不是四岁,知道该怎么应付。您这么不放心,我永远也长不大。”

宋招娣笑了:“那我不唠叨了,我走。”

“娘,我送你过去吧。”自立看一眼钟,“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我还没骑车子载过你呢。”

宋招娣曾学过自行车,但她学的时候,钟建国嘲笑她,宋招娣一气之下就不学了。大娃骑车带过她,坐在自行车后面实在硌人,宋招娣想说算了,一想过几天自立就走了:“快点去推车子,我在门口等你。”

“好嘞。”自立笑着跑去推车。把宋招娣送到教室门口,才拐去副食厂买菜。

宋招娣进去,便有胆大的学生问:“刚才那个人是谁啊?宋老师。”

“我大儿子。”宋招娣与有荣焉道,“上的制导专业,以后会成为科学家。”

学生连忙问:“是钟自立?”

“对啊。”宋招娣点点头。

学生往外面看一眼,自立早已消失不见:“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他一年多没回来了。”宋招娣道,“当然不一样了。把书本打开,咱们开始上课。”

振兴今天有三节课,分别是第一节 课、第三和第四节课,宋招娣下课就找别的老师把他的课调到第二和第三节课。

十一点整,振兴回到家,自立就说他杀鱼的时候不小心切着手了。振兴见他手上缠着纱布,连忙说:“我来做饭,你别弄了。”挽起袖子,洗洗手就去厨房。

自立看一眼完好的手,小声说:“姥姥,姥爷,你们去柳静静那里,十二点再过来。”

“知道,知道。”宋母小声说,推一下宋父,“走了。”

自立去厨房:“振兴,我帮你烧火。”

“你的手不舒服,就别乱动了。”振兴道,“伤口裂开容易感染。”

自立:“右手没事。”停顿一下,“本来我跟娘说,给她做一桌好吃的,没想到……唉,姥姥要做饭,我怕她做的不好吃,去医院包手的时候,就找娘给你调一下课。娘还问我为什么要调课。我说有事跟你说,没跟娘说实话。”

“你不讲,老师回来看到你的手包成那样也能猜出来。”振兴道,“别让姥姥做饭,她做的菜不好吃。”

自立笑道:“那是你没吃过大姨做的饭,她做的才叫一个难吃。”

“老师说她大姐特别会过日子,我能想象出。”振兴把鱼切好,“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自立:“你觉得怎么做好吃就怎么做。”

“那我看着做了。”振兴道。

宋母知道自立买很多菜,怕振兴一人一个小时做不完,学校那边放学了,又在柳静静那里坐好长一会儿,才跟柳安安说,该吃饭了,咱们回去吧。

五个人洗洗手进屋,三娃正往外面端菜,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放下碟子去拉椅子,招呼他们坐下。随后,进屋就跟振兴说:“你家柳静静来了。”

“谁家?!”振兴面无表情道。

三娃:“你家。难不成是我家?”

振兴噎住了:“你,你再乱说,我就告诉钟叔。”

“你钟叔也会说我说得对。”三娃端着鱼汤出去,就故意说,“柳老师,这些菜全是振兴一个人做的。”

柳静静抬起头,就往厨房方向看。

三娃:“我自立哥哥的手伤着了——”

“严不严重?”柳安安忙问。

三娃:“不甚严重,过两天就好了。我去拿筷子,你们快尝尝。”

钟建国也回来了,见宋招娣从厕所那边过来洗手,小声问:“自立向来仔细,怎么会弄伤手?他过几天还得回去上班呢。”

“别担心,他装的。”宋招娣擦擦手,把毛巾给他,“今天柳安安回去,不出意外,过两天就会给咱们打电话。”

钟建国:“就凭一顿饭?”

“是的。”宋招娣打量他一番,“你当初要是会做饭,你不是大学生,是个大老粗团长,我也会嫁给你。”

钟建国:“那我如果不是大学生,还不会做饭呢?”

“那你这个时候应该在食堂吃饭。”宋招娣道,“也许正自己做饭。”

钟建国瞥她一眼:“斤斤计较的女人。”

“我以前跟你没什么感情,嫁给你之前必须得算清楚合不合算。”宋招娣道,“什么都不算的,那是刘萍,不是我宋招娣。”

钟建国点头:“你说得对行了吧。咱们进去吃饭吧,宋老师。”

两点左右,宋招娣和振兴送柳安安夫妻俩去码头。他俩坐上船,宋招娣回来就继续给自立做衣服,第二天就开始做馓子。

十一月二十五日,自立走的时候,一手拎一包衣服,一手拎一包吃的。想起他回来的时候就带一个小提包,自立忍不住说:“娘,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搬家?”

“搬什么家?还没有你们去上大学那年带的东西多呢。”宋招娣道,“打电话不方便就写信,就算我们没法给你回信,也要让我们知道你好好的。”

自立听她这么说,顿时想哭,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我会的。娘,一有机会我就回来。”

“回来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宋招娣道,“我给你准备些好吃的。”

自立笑笑:“知道了。”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次分别,自立再回来是三娃快去大学报道的时候。

一九八四年,春天,甬城被划为经济特区,宋招娣看到这个消息,二娃一放暑假,宋招娣就给他一笔钱叫他招工建厂房。

02

厂房内部图纸是宋招娣画的,二娃早就利用闲的时候画好总体规划图。他觉得他刚开始做,就没建那么多车间,流水线作业,于是建三个车间。

二娃忙着建厂的时候,三娃迎来高考。三个车间地基打好,高考结束。待三娃收到第二炮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三个厂房盖的差不多了。

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早上,吃过早饭,二娃就问:“娘,厂房盖好了,下一步是不是招工人?”

“明年开春再招人。”宋招娣道,“车间主任,我已经帮你找好了。”

二娃忙问:“谁啊。”

“你做梦也想不到,二哥。”三娃翘着二郎腿,“狗蛋的妹妹。”

二娃皱眉:“怎么会是她?”

“狗蛋的妹妹离婚了,没法回去上班,现在只能在村里代课。”宋招娣道,“你也知道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嘴巴多厉害,能把好好的人说的想自杀。

“去年年初,我娘回到家跟狗蛋的娘说,我希望狗蛋的妹妹来这边工作。这边谁都不认识她,她不说她离过婚,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搁背后议论她了。

“狗蛋的娘就给我打电话,恨不得立刻把狗蛋的妹妹送过来。听我娘说,狗蛋的妹妹知道是帮你做事,觉得她学问浅,这一年多来天天在家里看书。有时候还跑去人家工厂看看人家车间主任怎么管人。”

二娃:“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她吧。可是她来了,住哪儿?”

“你走了,我们帮你盖宿舍。”宋招娣道,“反正我和振兴下午都没事,可以过去看着。曲壮壮的大姐没个正式工作,我跟曲壮壮的妈讲好了,赶明儿你的工厂办起来,就叫她去厂里专门缝扣子。”

二娃想笑:“娘,您别告诉我,连会缝纫机的工人,你也帮我找好了。”

“娘没有找。”三娃道,“娘只是跟咱们西边的江姨和柳老师说一声,你想办厂,想找会缝纫机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抱怨这么一句,没过三天,江姨就说她弟媳妇会。”

二娃好奇:“怎么这么巧?”

“根本不会。”宋招娣道,“她买一台缝纫机,叫卢亮的弟弟和弟媳妇过来学的。学了两个多月,五月份才回去。”

二娃扶额:“我的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对了,你为什么还跟柳老师说这事?”

前年年底,也就是柳安安回到家的一个月后,宋招娣带着振兴和柳静静去一趟柳家,按照那边的风俗,两人订婚。但两家人都没提结婚的事。

宋招娣怕振兴以后喜欢上别人,柳家人想再观察振兴两年。以致于两人都订婚一年多了,振兴的房子都装修好一年了,他和柳静静还没扯证。

三娃:“柳老师的大姐和大姐夫老实啊。柳老师还说过,她大姐和大姐夫的工资不高。娘当着她的面说,是想给她姐一个机会。”

“那你怎么不直接说?”二娃问。

宋招娣:“因为她是柳静静的姐。只有她自愿过来,以后嫌工作累,才不好意思抱怨。”

二娃算是服了:“娘,我觉得你比我适合办厂。”

“我也这么觉得。”宋招娣道。

二娃噎住,随即又笑了,“您,您还真不谦虚。”

“谦虚给你看?”宋招娣反问。

二娃再次噎住:“娘,我错了。您继续说。”

“说什么?”宋招娣问。

二娃指着振兴:“他的柳老师的姐姐也会用缝纫机?”

“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宋招娣道,“你去甬城盖厂房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那边多出很多工厂,据我所知都是私人工厂。

“在这些工厂冲击下,国营公司效益会越来越差,不出几年将会面临倒闭。我当着柳静静的面这么说,只是提醒她,假如她姐姐下岗了,可以来这边工作。”转向振兴,“以后你丈母娘家里遇到事,先想着怎么解决,日子过不下去,得去要饭了,再借钱给他们。”

振兴:“我知道。当初要不是我妈时不时给他们钱,我爸去世后,那些人也不会来找我妈要钱。”

“你也别跟柳静静说她大姐的事。”宋招娣道,“她真找你,你就让柳静静直接来找我。跟她说,招工的事我做主。省得以后她埋怨你。”

三娃看看振兴,又看了看宋招娣:“咱们帮她姐姐,她还会埋怨振兴?”

“夫妻相处学问大着呢。”宋招娣道,“以后你们对象跟你们吵架,先想想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别只想着对方无理取闹。否则,矛盾会越来越大。”顿了顿,“假如真是对方无理取闹,一次两次可以,时不时来一下,就给我分手。”

三娃:“振兴,振刚,二哥,你们记住了没?”

“娘是跟咱们四个说的。”二娃提醒他。

三娃:“我用不着,我又不是振兴,扭扭捏捏的。”

“话别说得太满。”宋招娣道。

三娃:“我没有说大话,我最最喜欢的人就是娘。以后娶了媳妇,娘也在她前面。我才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呢。”看一眼三个兄长,撇撇嘴。

二娃顿时想揍他:“娘,为什么要等明年再招工?”

“我以前跟你说过流水线生产,你这次回到学校,可以利用空闲时间设计衣服。”宋招娣道,“你自己琢磨一套衣服从拿面料到出厂需要多少人。如果不知道,就去你大伯那边看看,回头把名单寄给我,我在这边给你招人。春节一过,我就叫狗蛋的妹妹过来。”

03

二娃:“机器呢?”

“机器找你大伯。”宋招娣道,“他出面帮你谈会便宜一点。回头咱们算算家里还有多少钱,这些钱不但得买机器,还得付工人工资,还得买面料。”

三娃忍不住说:“钱够吗?”

“我这边还有。”振兴道,“我的钱都在枕头里面,我现在就去拿。”

宋招娣:“等等,万一衣服不好卖,收不回成本,振兴的那些钱留着二娃周转。不过,我觉得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衣服生产出来,你就去找报社,假如你提出赞助报社一笔东西,他们还不愿意帮你登报,那就去找更生。”

“更生哥?”二娃问,“他在检察院啊。”

宋招娣:“找更生去文工团帮你请几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和小伙子,咱们在帝都举行服装展,咱们直接在服装展上卖衣服,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帝都这几年出现不少有钱人。”二娃道,“真有可能一下子全卖出去。”

宋招娣:“等以后有了钱,咱们跟别的报社合办一个杂志,半个月发一次,专门登你做的衣服。到时候还可以跟生产皮鞋和包的工厂商议一下,他们给你们一笔钱,咱们的模特就穿他们的鞋,用他们的包。再往后,咱们就去电视台打广告,广告搁朝廷台播放,传到千家万户——”

“等等,等等,娘,你说的这个太远了。”二娃道,“咱们一步步来,你说这么多,我都快懵了。”

振刚:“老师是提醒你,不要怕东西卖不出去,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是办法。”

“我说这么多,是你回到学校,制定详细计划时能把方方面面考虑到。包括用哪家工厂的面料。”宋招娣道,“春秋服装厂是你的,不是我的。我是你爸的妻子,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大合适。”

二娃忙问:“我爸又跟你吵了?”

“他跟我说,我是老师,要对学生负责。”宋招娣道,“我懒得搭理他。不过,等以后你的工厂走上正轨,我还经常出去,他就得找你谈话了。”

二娃:“他整天不着家,寒暑假你又没什么事,出去转转怎么了?他再这样说,等我赚到钱,一放暑假,咱们就坐飞机出去玩。”

“你别气他了。”宋招娣道,“我今年三十九了,明年就四十了。以后想跟着你们跑,也跑不动了。”

二娃:“娘,别这么说,你还很年轻呢。”

“这事先不说了。”宋招娣道,“二娃,你去甬城看看吧。你找的这批建筑工人挺实在的,跟他们说过些天盖宿舍楼,还找他们。以后工厂扩大,还找他们做。”

二娃:“我知道该怎么说。娘,您别操心了,你以前教过我,我都记着呢。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大力的小孩快出生了么?我给他做两套衣服,待会儿去邮局寄给他。”

大力去年十一结婚,结婚那天宋招娣、三娃和振兴都去了。大力的媳妇长得只能说清秀,但脾气是真好。

宋来宝唠唠叨叨,人家就笑笑,随她唠叨。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么好,等当着众亲友的面忍下来,凭这一点,宋招娣把二十来块见面礼换成五十块。

宋招娣听二娃这么一说,也想到了:“你去寄吧。我给你大姨打个电话。”

“二哥,我跟你一起去。”三娃道,“咱们待会儿直接坐船走。振刚,你去不去?”

振兴挑眉:“为什么不问问我?”

“过几天就开学了,柳静静该回来了,你不在家等着柳静静?”二娃问。

振兴:“她二十九号回来。”

“柳静静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三娃好奇,“我怎么都不知道。”

二娃:“他哪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啊。振刚,去把车子推出来,咱们下了船骑车过去,走路太费劲了。”

宋招娣虽然跟二娃说那么多,还是不放心。二娃他们走后,宋招娣就上楼拿个本子,把她知道的都记下。比如车间主任,质检组长,安保,防火等等。方方面面,只要她能想到的,都写在本子上。

自立推开大门,院里空无一人,心下疑惑,三娃也不在家?到客厅门口就看到宋招娣正在写东西,忍不住问:“娘在备课?”

宋招娣心中一突,猛地抬起头:“自立?!”

“娘,我回来了。”自立笑着说。

宋招娣连忙站起来:“你走的时候,我跟你说来之前打个电话,我给你包饺子,怎么又没告诉我?”

“更生没说?”自立忙问,“我这次能休息半个多月,在爷爷家待两天,我才回来的。”

宋招娣:“他没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会的。”自立道,“如果有事,我能看出来。”

宋招娣:“那咱别管他。快坐下歇歇,冰箱里有我煮的绿豆汤,我去给你拿。”

自立想说,您别忙了。见她转身就走,跟上去,看到桌上的纸:“娘,您这是写的什么?”

“跟工厂有关的事。”宋招娣问,“你没见着二娃他们吗?”

自立:“有个渔船去甬城送货,我去码头的时候,他们碰到我,就叫我坐他们的船过来,我没坐客船。”

“难怪呢。”宋招娣道,“码头是不是有很多渔船?”

自立点头:“对,咱们这个岛上的就有好几条。怎么那么多?”

“去年咱们这边粮票和油票也取消了。我以前不是跟曲壮壮的妈妈说,可以拿自己的东西出去卖吗?”宋招娣,“现在曲壮壮的妈妈卖年糕,曲壮壮的爸爸卖海鲜,卖给如今甬城的私人饭馆。不过,有时候打的多了,也搁副食厂那边卖。”

自立好奇:“副食厂的东西还能卖得出去吗?”

“可以的。”宋招娣道,“翁洲政府打算搁北面盖个菜市场,岛上的渔民都去那边卖东西,离副食厂远远的,以后哪边的东西好,我们去哪边买。”

“那挺方便的。”自立指着纸,“娘写这些东西,是二娃的服装厂开始生产衣服了?”

宋招娣把绿豆汤递给他:“散散寒气再喝。还没有。你爸没时间,我也忙,必须得二娃大学毕业,他有时间亲自管了才能生产。不然,非得乱套不可。”

“您考虑的周到。”自立问,“我问更生,振兴结婚了没,更生说没有。快两年了,怎么还不结婚?”

04

宋招娣:“这话我只告诉你,别告诉其他人。”

“出什么事了?”自立问。

宋招娣:“振兴可能有点恐婚。”

“噗!”自立连忙问捂住嘴巴,放下绿豆汤,“恐婚?!”

宋招娣:“我原本以为他对柳静静有些不满意,后来我仔细观察一下,两人在一块,振兴是真高兴。但他就不提结婚的事。去年大力结婚,你大姨问他什么时候结婚,振兴说不着急。”

“振兴以前没这么多毛病啊?”自立道,“他跟大娃在一块的时候,可能疯了。”

宋招娣:“很能疯也是跟着大娃疯。我跟他说过,婚姻大事得慎重,估计因为我说得太多,把他说得不敢结婚。”

“他也不怕憋出内伤来。”

自立猛地回头:“大娃?!”

钟大娃抬手把包扔长椅上,伸出胳膊:“科学家,抱一个。”

“滚蛋!”自立笑骂他一句,“你从哪儿来的?怎么满头大汗?”

大娃:“想早点见到你们,下了船跑过来的。娘,想我没?”

“想啊。”宋招娣笑着走过去,“你也是坐渔船来的?”

大娃:“是呀。码头上好多条船,都快变成海鲜市场了。”看到桌子上有绿豆汤,端起来就喝。

“我喝过了。”自立提醒他。

大娃:“我不嫌你脏。”

“自立嫌你脏。”宋招娣再次打开冰箱,拿几个桃和梨递给他,“能在家呆几天?”

大娃:“今天是第一天,第五天下午必须得去部队报道。二娃去看我的时候跟我说,振兴找个对象。刚才又听你们说几句,娘能确定是振兴不敢结婚,而不是不想结婚?”

“他跟你关系最好,你回头问问他。”宋招娣。

大娃放下碗就脱外套,“那也行。炉子上面有热水吗?我洗个澡。”

宋招娣:“有一锅水,自立也去洗洗。我去买菜。”

“等一会儿,我们跟你一块去。”大娃道,“快三年没回来了,我得出去看看。”

自立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得去巡视领地呢。”

“你们做研究的人,不都是越做越呆?”大娃上下打量他一番,“两年不见,人没怎么变,怎么变得这么多话。难不成你也找个对象?”

自立:“我说你,和我找不找对象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大娃道,“嘴巴会说才能哄女孩子开心。”

自立:“你需要,我不需要。”

“你真有对象了?长什么样?”大娃好奇。

宋招娣:“自立没找。你们兄弟七个只有振兴有对象。还有,振兴要是跟你似的,跟谁都能唠到一块,柳静静根本看不上他。”

“那是她没眼光。”大娃脱掉背心,光着膀子去厨房端热水。

自立把他的包拆开,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看全是衣服鞋子,还散发着酸臭味,不禁皱眉:“幸亏振刚不在家,否则,一准得去医院买消毒液。大娃,衣服放几天了?”

“昨晚脱的。”大娃道,“扔盆里泡泡,买菜回来再洗。去楼上帮我找套衣服。”

自立:“二娃和振刚的衣服,你没法穿,你比他俩壮,还比他俩高一点。”

“爸爸的衣服啊。”大娃道,“娘,最近有没有给爸做新衣服?我要穿新的。”

宋招娣:“自立,楼上我们房间柜子里有两套新衣服,二娃以前做的。你爸连一次也没穿过。”

“快去,快去。”大娃拎着水就去洗澡间。

自立先把他的衣服放盆里,撒点洗衣粉泡上,才去楼上拿衣服。下楼看到宋招娣收拾桌子上的本子,便走过去帮忙:“要是更生也回来,咱们家就齐了。”

“更生工作忙,这边离帝都远,也不好请假。”宋招娣道,“你们都好好的,哪怕十年八年不回来,我和你爸也不担心。齐不齐,又有什么呢。”

自立想到钟建国,笑了:“我爸是不担心。他回来看到大娃,一准得说,怎么是你。”

“你爸?”宋招娣摇头,“估计会说,钟大娃,你回来你们领导知不知道。”

自立仔细想想:“倒也有可能。娘,本子送楼上吗?”

“送我房间里。”宋招娣道,“二娃他们晌午不回来了,咱们做海鲜宴吃。”

自立:“多买点放冰箱里,等他们回来,晚上再做一顿。对了,娘,工资给你。”拆开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

宋招娣接过来:“你爷爷知道吗?”

“我跟爷爷说我的工资都给你了,他说应该的。”自立道,“我没说你要帮我存起来,留着以后我结婚用。”

宋招娣:“你不讲,你爷爷估计得给你存一笔钱。”

“像我这种工作,国家会帮我解决住房问题,结婚也就买点家用电器,用不了多少钱。我没想过要爷爷的钱。”自立道,“我跟爷爷那样说,是怕我姑姑和婶婶在爷爷面前说,钱到你手里,你以后就不给我了。我直接说钱给你了,也省得他们嘀嘀咕咕。”

宋招娣:“你这次回来见着你叔了?”

“见过一次。爷爷有点感冒,我叔和我婶去看他,他们在爷爷家吃一顿饭就去上班了。”自立道,“我今天来的时候,不是星期天,就没见着他们。”

宋招娣:“去年九月份,吴伯宗死的那天,我听更生说吴老头又住院了,现在咋样了?”

“我不知道。”自立摇了摇头,“您今天不提起,我都忘了。”

宋招娣:“这一年来我天天都看报纸,没看到他死的消息,更生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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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坤王翠花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

主角是解坤王翠花的小说名叫《似水青春》,小说正在连载中,并未完结,还没有大结局。小说免费阅读就在海荒文学网。《似水青春》又名《乡村名流》,作者:老非...

女主角叫钟羲的小说?

薄少追妻365天作者:苏小念现代言情内容简介:结婚两年,钟曦就见过薄凉辰一次,是在钟父的葬礼上,并狠狠的欺辱她。“娶你,不过是报复你那个恶心的父亲...

主角叫王富贵萧红的小说?

小说《缺失的爱》主角石王大明与萧红。《缺失的爱》又名《后妈,对不起》《交换温柔》,作者:是小坏蛋呦,类别:都市言情,状态:连载中。文案:萧红,一个二...小...

主角是林小乐和王岗的小说?

小说叫《王岚林小乐》,该小说简介:王岚今年三十二岁,当老师的,不光人长的漂亮,还特别有韵味,是个男人看了都受不了,就连她继子林小乐看到她都有种莫名的...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母亲肖复兴⑴那一年...

[回答]小题1:接受(好感)——感谢(感激)——怀念(思念、愧疚)。小题1:由于“我”年少不懂事,心理上还不能接受后妈,于是有意挂出生母的照片,一方面表达了“...

阅读下文,回答1~6题大碗和小碗胡军①表哥六岁的时候,姑母因...

[回答]1.“笑着冲他眨眨眼”2.小儿子是自己的亲生子,又瘦得可怜,应该让他多吃点;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虽是继子,绝不能缺失了对他的爱。(意思贴近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