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重生嫡女风华

隆冬,京都。

“不……不要,不要碰我!"

林宴羽倏地睁开眼,却发觉自

己身处一间挂满红绸的婚房当中,桌上喜烛摇曳。

她一怔,眼底写满惊恐。

自己不是在流放边疆的路上遇到山贼被强暴致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出嫁时的婚房里!

忽地脑中一阵刺痛,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她本是一个话本中名门世家的小姐,出生时被人动了手脚,和原本身份卑贱的林玉荷掉了包,以至于她在外流落十六年,受尽苦楚。

当她终于回到家,日子却也不好过。

分明她才是侯府嫡女,可每个人都只在意林玉荷,她的父母亲怕林玉荷伤心难过,不惜对外宣称林

宴羽是小妾所生的庶女!

最后她在被送去江南的路上被山贼强暴,死不瞑目。

思绪拉回,林宴羽心绪翻涌。

这时,厢房门猛地被人推开,穿着大红婚服的江肆年踏进房中。

艳艳红光衬得他面容愈发俊逸,那双褐色的深邃双眸紧盯着林宴羽,眼底怒火跳动。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攥住的林宴羽手腕,厉声问道:“你明知玉荷有心疾,身子一贯不好,为何要推她落水?!”

林宴羽一怔,这才想起来。

上一世,林玉荷在她和江肆年新婚当日以死相逼,约她在后花园湖边相见。

林宴羽匆匆赶到,结果林玉荷忽地踩住她裙摆,两人双双落水。

而她的夫婿江肆年毫不犹豫的救下林玉荷,甚至为送她回侯府误了吉时,让林宴羽成为全京都的笑柄。

看着这张爱慕十年的脸,林宴羽心头漫上阵阵苦涩。

林宴羽强压心头痛意,定定看向江肆年:“我没理由害她。”

“你想害人还需要理由

吗?!”话音未落,江肆年便厉声

道。

“玉荷的生父生母养你十余年,你不还是找了贼人将他们杀害?!”

林宴羽心底涌上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玉荷亲生父母之死她解释过数万遍,但从未有人相信过。

正当她悲痛之际,江肆年忽地将她从婚床拽起,拉着她往外走去。

“懒得和你废话,你现在就和我去侯府!”

侯府?

听到这两个字,一些不好的记忆瞬时涌入林宴羽脑海。

前世,她是百年不遇的黄金血,入药可解百病。

为了能让江肆年陪她过一次生辰,她不惜割腕取血为林玉荷疗愈心疾。

可到她生辰那日,进厢房的却是一名醉了酒的壮汉……

林宴羽回神,剧烈挣扎:“不……我不能去!”

江肆年无视她的反抗,只恶狠狠的将她拽起:“这是你该为玉荷做的!”

望着那双盈满愤怒的深邃双眸,林宴羽心底涌上无尽悲怆。

她眼眶通红,颤声问道:“可我从来……都不欠林玉荷什么,你为何……一定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在江肆年手背上。

江肆年手腕一震,似是被烫到

一般。

他垂眸不语,片刻后,还是拽林宴羽往外大步走去!

侯府,厢房內。

还穿着婚服的林宴羽被两个婢女压在椅上,利刃划破手腕,鲜血汨汨流出。

血腥气充斥着鼻腔,本就高热不退的林宴羽眼前渐渐模糊。

依稀之际,听见大夫问江肆年:“江大人,这样下去林小姐的身子可就废了……”

男人冷冷出声:“无妨,不死就行。”

林宴羽眼底的光骤然熄灭,对江肆年的爱恋都在此刻灰飞烟灭。

她张了张苍白的唇瓣,却没有力气呼救。

林宴羽发沉的眼皮渐渐阖上,呼吸也逐渐微弱。

恰在此时,厢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住手!”

第二章

声音落下的同时,林宴羽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再度睁眼,外头天光大亮。

一道穿着青衫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是……顾清越!

林宴羽瞳孔骤缩,立即坐起身缩到床榻角落。

眼前这个人,是她曾经最信任的青梅竹马。

可最后也是他亲手取下自己的心头血,为林玉荷炼药!

顾清越被她吓了一大跳。

他朝林宴羽伸出手,关切问道:“宴羽,我是清越啊,你怎么了?”

“你别碰我!”林宴羽缩在角落大喊。

前世挖心的痛意再度袭来,林宴羽强忍下纷乱的情绪,起身下榻:“没什么,昨日多谢你,我先回去了。”

察觉到林宴羽的冷淡,顾清越喉中不由得一哽。

他还想说些什么,林宴羽已步履艰难的离开。

回到侯府。

林宴羽刚踏进院中,就瞧见穿着飞鱼服的江肆年扶着林玉荷从里走出。

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林宴羽还没说什么,林玉荷就往江肆年怀中一缩,眼中泛起水光。

她故作惊惧道:“姐姐,你怎能在新婚夜抛下肆年哥哥一夜不归?即便你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也得为肆年哥哥着想啊。”

看着她这副模样,林宴羽太阳穴突突跳动。

上一世,她只要看见林玉荷就会失控,总是一副泼妇模样。

从前她不懂这是为何,如今才知道她就是书中的一名丑角。

倘若她不蛮横无理,如何显得出林玉荷的天真善良?

林宴羽强忍心中怒火,朝林玉荷道:“未出阁的小姐,遇事动不动就躲在自己姐夫怀里,你似乎也没多在意自己的名节。”

林玉荷闻言一怔。

她没想到向来冲动的林宴羽今日会这般冷静,却也很快回过神来。

林玉荷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子,以帕拭泪:“我和肆年哥哥只是兄妹,姐姐不要多想,你要是不喜欢,我往后就都不来找肆年哥哥了!”

看着林玉荷这副模样,林宴羽只觉疲惫。

她无心争论,忍下喉头苦涩,平静开口:“这是你们二人的事,与我无关。”

言罢,她便拖着发沉身子往厢房走去。

却在经过江肆年身边时,猛地被攥住了手腕。

林宴羽呼吸一滞。

她抬起头,正对上江肆年隐忍怒意的墨瞳。

男人沉声开口:“给玉荷道歉。”

林宴羽心倏地沉了下去,胸膛似乎空了一个洞,寒风不断肆虐。

她清楚,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是书中虚构,但她对江肆年的爱是真的。

世间万物,唯有情爱不可操控。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江肆年站在林玉荷身边时,那般悲痛绝望。

林宴羽抑住心底悲凉,深吸一口气,挣开江肆年的手。

她看着男人深邃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江肆年,我们和离吧。”

第三章

江肆年一怔。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宴羽,蹙眉道:“林宴羽,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林宴羽则不再理会他,独自往厢房走去。

江肆年站在原地,望着林宴羽消瘦的背影,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林宴羽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入夜,西厢房内。

林宴羽看着自己不多的行李,不由得苦笑的一声。

成婚第一日就和离,她恐怕是京都第一人。

林宴羽吹灭喜烛,正要离开,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江肆年脸色冷沉的走进。

见林宴羽背着包袱,他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近乎咬牙切齿的开口:“林宴羽,你闹够了没有!”

林宴羽沉叹,神色平静道:“我是真要与你和离,既然这桩婚事只给你痛苦,那我便还你自由。”

“可你明知道我们是圣上赐婚!”

话落,江肆年低吼出声。

他紧盯着林宴羽:“圣上口谕,你我一年内不准和离,一年过后我自会赐你休书一封,你就放心吧!”

撂下这句话,江肆年怒然转身离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林宴羽攥紧包袱,苍白的唇瓣张了张。

一年后的今日……正是她的死期!

这一夜,林宴羽噩梦连连。

先是梦到养父黏在她身上的贪婪目光,后又梦到好不容易回到侯府,却被赶出家门,人人喊打的场景。

最后是顾清越一剑贯穿她的胸膛,鲜血沿着剑刃滴落在地。

林宴羽猛地惊醒,后背冷汗涔涔。

外头已是天亮。

她按住发痛的心口,还没缓过神来,婢女急急跑进。

“不好了夫人!京都闹瘟疫了!”

林宴羽脸色一白,一瞬如临大敌。

她与林玉荷都颇通医术,平时也会写一些药方。

上一世,瘟疫爆发后两个月,她便因药方中掺了带有毒性的草药,害死数十个百姓后被流放边疆!

可那张药方原是林玉荷拟定的!

林宴羽神色慢慢凝重,她攥紧锦被,厉声吩咐婢女。

“将我的医书和这些年所写的药方都收起来,一张都不许泄漏!”

婢女虽不知林宴羽为何如此紧张,却也急忙去办了。

林宴羽起身,急忙赶往药铺。

只是她才踏出江府大门,就见江肆年穿着一身玄色飞鱼服,站在马车旁边。

瞧见她,江肆年掀了掀眼皮:“走吧。”

林宴羽一愣:“去哪儿?”

“侯府,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江肆年不由得蹙眉。

林宴羽这才反应过来。

她正要说话,方才吩咐去收药方的婢女急急跑出。

她行过礼,低声朝林宴羽道:“夫人,药方少了一张!”

林宴羽心猛地一跳,顿感不安。

江肆年看着眼前神色恍惚的主仆二人,不耐催促:“我没时间和你耽搁。”

林宴羽无法,只得先跟江肆年离开。

侯府,大门前。

林宴羽和江肆年刚下马车,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糟蹋的脚步声。

转过头去,就见江肆年的下属——陆江,领着一队人马朝他们跑来。

行至面前,陆江翻身下马。

他抬头看向林宴羽,掷地有声道:“江夫人,有人指控你在治疗时疫的药房中下毒,现已害得数十人丧命,请同我们走一趟吧!”

话落,林宴羽脸色一白。

下毒一事,时间比前世足足早了三个月!

林宴羽正欲解释,手腕忽地一痛。

江肆年猛地拽过她,墨瞳中怒火迸射:“林宴羽,你竟敢残害百姓!”

林宴羽吃痛,深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江肆年:“江大人连查都不查就要定我的罪么?”

江肆年眉头一蹙,抓着林宴羽的手愈发用力。

林宴羽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僵持片刻后,江肆年猛地将她甩想陆江。

林宴羽堪堪站稳,手腕红得隐隐有些发紫,江肆年冰冷的话声便从身后传来——

“带去镇抚司,本指挥使亲自审!”

林宴羽就这般被陆江押走。

一路上,不少百姓站在路旁对着林宴羽辱骂。

“模样生得这般清丽,心肠却如此歹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闻她是侯府小妾所生的庶女,做出这等事来也不稀奇,连嫡女林玉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不知是谁先带头,一把烂菜叶狠狠砸到林宴羽脸上。

林宴羽被砸的身形一晃,手攥紧又松开。

她隐忍着,顶着无数烂菜叶和臭鸡蛋缓步朝镇抚司走去。

入夜,北镇抚司内。

林宴羽换了一身婢女送来的粗布衣裳,跪在堂中。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江肆年裹着寒气走进。

他走到案桌后坐下,垂眸看向跪在下方的林宴羽,沉声开口:“药方都已经呈上来了,确实是你的笔迹,你还有什么好说!”

林宴羽仰起头来:“可否将物证给我一看?”

江肆年一噎,对上林宴羽坚决的双眸,心底忽地升起一股躁火。

他甩手将药方丢到林宴羽面前,不耐道:“你最好是能看出什么来!”

林宴羽不语,捡起地上药方细细查看。

瞧见最后那一味药,忽地冷笑出声,抬头看向江肆年:“这张药方上最后一味药材,并不是我所写。”

江肆年眉头蹙得更紧。

林宴羽举起药方,呈到他面前:“这几个字的勾折是簪花小楷的写法,满京都唯一会这种笔法的,只有林玉荷一人!”

话落,房中一瞬陷入死寂。

林宴羽神色坚定,江肆年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光,起身朝她走去。

他拿过林宴羽手中的药房,垂眸看着上头的字迹。

林宴羽紧盯着江肆年,屏息以待。

下一瞬,江肆年突然转身,将药方在灯烛上点燃!

林宴羽瞳孔骤缩,猛地起身:“江肆年,你做什么?!”

她慌忙去抢,但火舌一卷,药方被焚烧殆尽。

林宴羽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烛台上的灰烬。

江肆年冷沉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

“玉荷受不起惊吓刺激,我不希望她被审问。”

只此一句,林宴羽一瞬如至冰窟。

她忽地想起,上一世江肆年也是这般认定她有罪,都不听她辩驳,就将她流放边疆。

这一世,她将真相双手奉上,江肆年仍旧站在林玉荷那边。

林宴羽眼神空洞,讷讷开口:“她受不得审讯,我的死活便不重要是吗?”

“我会找人替你顶罪。”江肆年淡淡开口,转身看向林宴羽:“只要你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林宴羽眼睫一颤,眼泪砸下。

她紧盯着江肆年平静到冷血的面容,扯着嘴角问:“你对得起身上的飞鱼服吗?”

江肆年一愣,避开她的眼神。

林宴羽胸膛里的寒风愈发肆虐,她攥紧手,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冷意。

“我不会就此作罢。”

话落,她利落转身离开。

林宴羽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她从包袱深处找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长命锁在烛火下散着淡淡银光。

锁上还刻着一句话——

“嫡女宴羽,百岁无忧。”

林宴羽将长命锁从匣子里拿出来,紧攥在手心,咬牙往外走去!

天蒙蒙亮,登闻鼓的鼓声响彻整个京都。

林宴羽穿着吉服用力敲着登闻鼓,声嘶力竭的喊道:“臣女林宴羽实为侯府嫡女,今有冤情,请求面见圣上!”

一声一声,引得上朝的官员们驻足观看。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夜未睡的林宴羽逐渐有些脱力。

短短三天,她一直身处风波当中,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有一顿。

原本就未退下去的高热此刻又烧了起来,林宴羽强撑着,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查看,脖颈忽地一痛!

林宴羽身子一僵,整个人直接被打晕过去。

待到醒来,林宴羽已身处侯府当中。

睁开眼的一瞬间,林夫人的巴掌就狠狠落在了她脸上。

“林宴羽,谁准你说自己才是侯府嫡女!你这样让玉荷怎么办?你明知她有心疾,你这是要逼死她啊!”

右脸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却不及林宴羽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旁人冷眼待她,她尚且能忍。

可为何她的亲生父母也对她如此残忍?

林宴羽颤声开口:我不这般做,又怎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清白有什么用,你死不了就行!”

林夫人将林宴羽从榻上拽起来,拉着她往外走去:“你现在便给我写陈情书,告诉圣上和文武百官,你就是侯府庶女,也没有冤情可讲!”

“侯府当真保得住我吗?!”林宴羽猛地甩开林夫人的手。

她强撑着站稳身子,红着眼眶看向林夫人:“母亲,我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林夫人被林宴羽甩得踉跄两步,看着林宴羽,气得面皮涨红。

“你……你!”林夫人捂着心口,“亲生的又如何,你远不及玉荷万分之一,我与你父亲当初就不应该找你回来!”

林宴羽冷笑一声,眼底一片悲凉。

“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了。”

留下这句话,林宴羽疾步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出侯府大门,便迎面撞上了江肆年。

他眼底有淡淡乌青,显然也没有睡好。

林宴羽别过脸去,藏住脸上的巴掌印:“你又来找林玉荷?”

对于她的问题,江肆年并未回答。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请柬,递到林宴羽面前,不容置喙的开口:“明日,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林宴羽垂眸,眼神落在‘长公主生辰宴’几个字上。

她并未去接请柬,只是淡淡问道:“从前这种宴席你不都是带着林玉荷去,来找我做什么?”

话落,江肆年不由得蹙眉。

“从前不都是缠着我让ⓝⓜⓩⓛ我带你出席?今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别不识趣!”

林宴羽闻言,抬头看向江肆年。

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潭死水。

“从前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可是江肆年,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

四目相对,江肆年有一瞬怔愣。

从林宴羽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她是认真的。

那股意味不明的躁火又蹿了上来,江肆年抬手将请柬砸到林宴羽身上。

他怒道:“你的喜欢我不在乎,要做江夫人,就得尽好江夫人的本分!”

撂下这句话,江肆年转身离去。

林宴羽低头看着地上那封红色请柬,如针一般,刺得她眼睛生疼。

活了两世,林宴羽比谁都清楚,江肆年从未没有爱过她。

可听到他亲口承认,心底的痛意不减分毫。

翌日。

林宴羽还是和江肆年一同赴宴。

她穿着一袭天水碧云锦裙,愈发衬得人清丽脱俗,引得宾客们纷纷侧目。

“原来林宴羽才是侯府真千金,一段时间不见,她当真是又漂亮了!”

“空有皮囊!再怎么折腾她也比不过林玉荷!”

林宴羽垂眸,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她陪着江肆年落座,厅中便响起一道刻薄的女声。

“江大人,你今日怎么带着一个庶女出席?若是让玉荷知道了,恐怕是会伤心的!”

林宴羽动作一顿,却又很快回神。

这样的羞辱她听多了,反正江肆年也不会帮她,争辩反倒显得她可笑。

她坦然落座,引来身侧江肆年困惑的眼神。

从前的林宴羽最听不得这种话,今日是怎么了?被当众凌辱竟然也不辩驳。

江肆年脑中忽地闪过她昨日说过的话——

“江肆年,我现在不爱你了。”

江肆年猛地回神,冷冷看向方才说话之人:“林宴羽是我的正妻,我为何不能带她出席?”

话落,周遭人皆是一怔。

林宴羽疑惑的看向江肆年,不解他这是何意。

但她也没追问,只收回目光,继续本本分分的坐在江肆年旁边。

有人打趣了两句岔开话题,宴席间便又热闹了起来。

旁的带了亲眷来的权贵,都其乐融融。

只有林宴羽和江肆年这一桌,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二人不交谈,旁人也不敢靠近。

林宴羽觉得无聊,正想出去透口气,外头忽地传来一个老妇人尖锐的声音——

“草民求见长公主,状告养女林宴羽不尽孝道,妄图杀害养父母!”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林宴羽下意识朝江肆年看去,正对上他厌恶的眼神。

原来方才替她解围,左不过是不想她带着江府一起丢人。

养父母很快被带进来。

瞧见林宴羽,两人立即扑上前来,忙拉住她的手。

养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宴羽,你虽不是我们亲生,但我们也养了你十几年,你不报恩就算了,怎么还找人来杀我们呢!”

林宴羽挣脱不开养母的手,心中又急又冷。

这两人在前世为了几钱碎银,将她卖给村头五十多岁的懒汉。

她跑,养母就生生打断了她的腿。

若不是侯府的人赶到,她如今恐怕还被那懒汉拴在圈里,当做畜牲对待。

这么一闹,席间权贵们纷纷露出嫌恶之情。

主位上的长公主冷冷看向林宴羽,当即下了逐客令。

“看来江指挥使的夫人还有些家事没有料理完,既如此,本公主就只能送客了!”

四人就这般被赶了出来。

长公主府门前。

林宴羽站在养父母面前,身后江肆年的眼神似有温度,烫的她浑身不自在。

她攥紧手,咬牙对养父母道:“我从未找过什么贼人杀害你们,我跟你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往后你们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养母立即哭起来:“是我和你养父误会了,现在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你在侯府享尽荣华富贵,就给一点给我们吧!”

林宴羽不理会她的哀求,转头吩咐仆从:“还不把人赶走!”

养父母没想到她这般绝情,被拖走时哭喊不止。

“你这个白眼狼!枉我们养你十几年!”

林宴羽垂着头僵站在原地。

直到养父母彻底离开,她才自嘲般的开口:“你一定又要骂我不顾养育之恩,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人了。”

江肆年眉头微微一蹙:“我没说。”

林宴羽转过身,叹息着看向江肆年:“但你心里的确是这般想的。”

从前的林宴羽最怕江肆年误会她,无论什么事,她都总想着和江肆年解释清楚。

重来一世她才明白,真相对江肆年不重要,江肆年永远都厌恶她。

林宴羽回神。

她无视江肆年阴沉的脸色,别过脸去:“今日是我拖累你了,我猜你也不想看见我,你自己回府吧,我先走了。”

话落,林宴羽转身离开。

江肆年见她真要走,眉头皱得更紧:“你要去哪儿?!”

林宴羽脚步一顿:“总有地方给我待着,你不用管。”

说完,林宴羽抬脚离开。

她脚步匆匆,一眼都不敢回头看。

胸膛里那股寒风怎么都停不下来,林宴羽逐渐崩溃,最后直接跑起来。

忽地脚底一滑,林宴羽整个人往前摔去。

“啊——!”

林宴羽惊叫一声,下一瞬,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的抬起头,顾清越温润的脸庞映入眼帘。

林宴羽迟疑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跟上来的江肆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眸色冷沉,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手背青筋必现!

林宴羽被顾清越带去客栈,暂时歇歇脚。

客房内。

顾清越将一杯热茶送到她面前:“先喝口暖暖身子。”

“多谢。”林宴羽答谢了一句,却并未去接那杯茶,反而又往凳子边坐了点。

这般明显的避嫌,让顾清越不由得一怔。

他放下茶杯,语气有些落寞:“宴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总觉得你最近对我有些冷淡。”

林宴羽深吸一口气:“你想多了,我现在嫁做人妻,再像小时候那般,只怕引人非议。”

闻言,顾清越不由得一噎。

他低下头去,低声道:“若是这般,我倒希望和你永远留在小时候。”

林宴羽闻言不由得一怔。

她抬眸看向顾清越,那眼中的关切叫她心中一痛。

林宴羽苦笑道:“人都是会变的,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顾清越还想说些什么,林宴羽就已起身床榻走去。

他无法,只得先行离开。

一夜无梦。

林宴羽本只准备小睡,却不想一觉到了第二天。

她洗漱过后便准备回江府,只是刚踏出客栈门,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养母站在最前头,当着众人声泪俱下。

“宴羽,你养父真的很想你!”

言罢,她又转头看向众人:“求大家伙儿帮我劝劝她吧!她养父生了重病要死了,就想见她最后一面!可她就是不肯去啊!”

林宴羽被人群围住,周遭不断响起责骂声。

“这侯府千金简直就是头白眼狼!真恶心!”

“养父母都这般求她了,她还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呸!”

在声声谩骂中,林宴羽的心越来越沉。

不论她如何选择,最后她都会如同话本子里写的一般,被万人唾弃然后流放边疆。

难道这结局,真的无法改变吗?

不远处。

江肆年正带着下属陆江站在树下,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陆江面色尴尬:“没想到这次闹事又和夫人有关,江指挥使,您要替她解围吗?”

江肆年看着如浮萍般的林宴羽,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正要上前,一道月白的身影忽地冲进人群。

顾清越将林宴羽护在身后,怒斥养母:“你们又来找宴羽做什么?她和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江肆年看着眼前愈发混乱的场景,眸光冷厉。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不用管她,我们走!”

待林宴羽回江府,已经深夜。

她抬起发沉的手让推开厢房门,就被人猛地攥住手腕,丢到了榻上。

林宴羽惊呼一声:“谁?!”

一道修长的身影压下,江肆年裹挟着一股奇异酒香的气息将她笼罩。

男人红着眼:“除了我还能有谁?你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吗?!”

林宴羽一怔:“什么?”

话未尽,男人便扯开衣衫,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一夜肆虐。

林宴羽本就累极,根本无力反抗。

中途的时候,便直接痛晕了过去,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林宴羽醒来,江肆年正背对着站在榻边穿衣。

看着他精瘦的后背,林宴羽心中满是不解。

书中的确有江肆年被下药的桥段,但那是他和林玉荷,并非是和自己啊!

难不成故事还是在她一次一次的反抗中改变了?

林宴羽心中一动。

她支起酸痛的身子,正要说话,江肆年就转过身来。

男人俯视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冷。

林宴羽钝感不安,迟疑道:“江……”

才开口,江肆年就将一封信丢到了她身上。

“你要的休书,领了便回侯府去吧!”

林宴羽一怔,慌忙捡起信查看,手不住颤抖。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江肆年,极度悲伤下,声音都有些变调:“你这是何意?”

江肆年眸色冷淡:“皇上听闻你不尽孝道,嫉妒嫡女,残害百姓……特准我休妻。”

条条罪证,听得林宴羽耳中嗡鸣。

她竭力保持着平静:“可你明知我……”

“我不知道!”

话未完,江肆年便厉声打断。

他眼神复杂看着林宴羽:“从你昨晚给我下药,我才发现我从来不了解你。”

“就这样吧,林宴羽,往后你好自为之!”

言罢,江肆年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宴羽张了张苍白的唇瓣。

她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横在喉咙里,蕴成化不开的苦涩,哽得她心痛不已。

一个时辰后,厢房内。

林宴羽收拾好行李,站在厢房门口,扫视了这小小的房间一圈。

新婚时的红绸都还没有摘完,看得她心中愈发悲凉。

忽地,厢房外传来阵嘈杂的脚步声。

婢女慌乱的声音传进耳中。

“玉荷小姐突发心疾,危在旦夕,顾大夫已经过去了,快去告诉江大人!”

林宴羽一瞬僵在原地,猛地反应过来。

从药方一事后,所有的事件便都提前了!

林玉荷这次发病药石无医,很快她便要被顾清越挖取心头血,流放边疆!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剧烈的砸门声。

顾清越向来温润的声音变得焦急,高声道:“宴羽,你在里面吗?赶紧和我回侯府一趟!”

林宴羽摒气,死咬着唇,惊恐的眼泪夺眶而出。

顾清越得不到回应,好一会儿才离开。

听到外头脚步声渐远,林宴羽瞬时跌坐在地。

她大口呼吸,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缓了许久,林宴羽的心才平复,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既然无法改变剧情,那她就干脆离开京都,逃得远远的!

横竖她还有一身医术,总不至于饿死!

林宴羽强撑着站起,背着包袱小心翼翼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往外瞧了一眼。

见四下无人,她慌忙闪身离开。

是夜,北风肆虐。

林宴羽急急奔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经过长公主府时,她脚步一顿,忽地不甘心的停住脚步。

犹豫片刻,林宴羽从怀中拿出三个信封,决绝的走了进去。

深夜,侯府正厅。

江肆年、顾清越还有侯爷和林夫人齐聚一堂。

头发花白的太医颤颤巍巍站在的厅中,拱手行礼。

“心疾本就是不可治愈的顽疾,老臣已经尽力,还请侯爷另请高明吧!”

言罢,太医离开。

他前脚刚走,林夫人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荷儿,这可如何是好……”

老侯爷被哭得心烦意乱,不耐呵止:“就知道哭!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个太医治不好,换一个不就是了!”

言罢,他转头看向堂下的顾清越。

老侯爷放缓了声音:“顾大夫,只要你能只治好玉荷的心疾,你们的婚约便还作数。”

此话一出,江肆年和顾清越都变了脸色。

只不过江肆年并无太大反应,反倒是顾清越面露犹豫之色。

片刻后,他还是迟疑开口:“心疾也并非无药可治,只要取黄金血之人的心头血入药,便能好个八成……”

而这京都,只有林宴羽一人是黄金血!

顾清越话还未完,林夫人便急急问江肆年:“林宴羽现在在何处?!”

江肆年瞳孔骤然一震,正要开口,厅外忽地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竟然真有人用亲生女儿的性命去救养女,本公主今天真是开了眼!”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去。

就见穿着一袭华服的长公主领着一个宫女走进。

江肆年率先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长公主怎么突然来了?”

长公主嗤笑一声:“我不来,又如何能见到这等荒唐事?”

察觉到长公主话中的敌意,江肆年一怔。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沉声道:“可是林宴羽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她口中素来没有什么真话,长公主不必相信。”

“本公主也是头次听到这样真的假话。”

长公主朝身后宫女伸出手去,宫女立即将手里的信封送上。

当着众人面,长公主缓缓打开其中一封。

“昨夜本公主收到三封信,请求我还她一个清白,既然诸位都在,我便念给你们听听。”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骤变。

长公主从第一个信封里,拿出一张信纸和无数供词。

“第一封,是送给林宴羽的养父母。”

“他们口中所谓的养育之恩,不过日日挨打,食不果腹,为几钱碎银便将她卖给村口懒汉,费劲全力才能保全清白!”

言罢,宫女便将林宴羽从前报官的供词在众人面前展开。

卖女和殴打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两样,一个个血手印看的人触目惊心。

江肆年瞳孔骤然一缩,这才明白林宴羽为何恨足了她的养父母!

“第二封,给林宴羽的亲生父母。”

“重回侯府时,她曾以为自己终于解脱,没想到是踏进了另外一座牢笼。她不过是给林玉荷治病的药引,这些年日日取血,从未在乎过她的性命!”

“既如此,就干脆同你们了断了关系,这些年你们花在她身上的钱也尽数还给你们,从此两清!”

话落,宫女丢下两钱碎银,附带着一纸账目。

上面所记不过寥寥几笔,加起来也不过十两银子,比寻常百姓家养女儿还不如!

侯爷和林夫人的脸一瞬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肆年的心不断往下坠,他竟然不知侯府对林宴羽如此狠心!

下一瞬,长公主忽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江肆年心倏地一沉,手脚都僵住。

长公主眸光冷淡,缓缓开口——

“而这第三封信,则是给我们的锦衣卫指挥使——江肆年。”

江肆年猛的抬头,目光如钩看向信封,似是期待又是焦灼。

长公主有意停下来,欣赏着“铁面指挥使”江肆年慌张的样子。

江肆年攥紧手心,艰难开口,“长公主,给微臣的信上写了什么?”

长公主看着江肆年,眸光微深,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江指挥使,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江肆年眼神涣散,头渐渐垂下,脑海闪过这几天他与林宴羽的相处……

他待她不好。

竟没有人,真心待他。

长公主冷哼一声,缓缓开口,“嫁给江指挥使时,她是真心欢喜,她坚信她可以用满城的炽热打动你。”

“可她换回的是一次次心寒,如今她心已死,自知不欠你,只希望江指挥使以后能做到秉公执法。”

江肆年心中一紧,顿感如坠冰窟,眼前浮现林宴羽绣好婚服来找自己时满心欢喜的模样。

可当时,他是怎样对她来着?哦,他说——

若不是圣上赐婚,他绝不可能娶她。

玉荷受不起刺激,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再抬头时,江肆年眼眶泛红,沙哑的出声问,“她现在在哪?”

长公主蹙眉,提高音量郑重道,“从今往后,林宴羽和侯府再无关系,至于你——”

长公主面容不善的看着江肆年,冷声道,“江指挥使休书已给,又是以什么身份过问林宴羽?”

江肆年喉咙像是吞了千万跟针,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长公主冷眼扫视眼前站着的林宴羽名义上的“家人”,张嘴呵斥。

“她不欠你们在场任何人什么,反倒是你们,身为她的亲生父母、夫君,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待她,当真是惨无人道!”

长公主怒不可遏,脸上像是覆盖一层霜,众人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开口。

“你们听好了,今后,医女林宴羽是本公主府上的贵客,本公主不许任何人伤害她!”说完,长公主冷眼拂袖而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却相顾无言。

深夜,公主府。

林宴羽和小厮早早在门口等候。

华丽的马车停下,林宴羽上前靠拢,见着长公主,连忙跪下行大礼。

长公主快速扶起林宴羽,“你这是何意?”

林宴羽双目通红,带着哭腔回话,“民女自知卑微,能得公主赏识是民女大幸,如今公主为民女去侯府伸张公道,还供民女在公主府吃住……”

“民女感激不尽,却无以为报,实在是受之有愧!”

闻言长公主暗地松了口气,她费了不少精力劝林宴羽留下,又大费周章去侯府折腾,一番苦心总算是没白费。

长公主清了清嗓子,佯装严肃开口,“既如此,那你今后须得为我效力。”

林宴羽立刻点头,“民女义不容辞!”

看着林宴羽准备好一副随时临危任命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对上林宴羽疑惑的神情,长公主柔声道,“方才我是在同你开玩笑,我由衷心疼你,再者我很欣赏你的医术。”

“而且先前我也因为她们的诬蔑而迁怒你,说来,我应当向你道歉。”

林宴羽受宠若惊,“这怎么行!公主对我恩重如山,我已不知如何回报……”

长公主拍了拍林宴羽的肩膀,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好啦,我是真的有事需要拜托你。”

林宴羽一愣,快速反应过来,郑重道,“公主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

长公主顿了顿,开口,“母后自一月前受凉后,精神就愈发不佳,太医院上下都为母后诊治过,一个月过去,竟无半点好转!”

“一群废物!养着有何用!”

长公主关心则乱,着急时不免带着愤怒。

闻言,林宴羽沉思后,躬身行礼,“民女愿斗胆一试,为公主排忧。”

长公主眉头舒展,满意点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林宴羽继续说,“还需公主带民女入宫,为太后把脉。”

“这是自然,今日时辰太晚,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宫。”

“是!”

翌日,清晨,寿康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长公主行完礼,朝林宴羽挥手,林宴羽颇为紧张的走上前。

主位上面目慈善、满头白发的老人柔声开口,“这位是?”

林宴羽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太后。”

长公主一旁解释道,“这是儿臣为母后寻的神医,叫林宴羽。”

太后笑呵呵道,“哀家明白袅袅的用心,但哀家已年过花甲,是半截身子骨进了黄土的人,,哪用得着你如此费心。”

长公主蹙眉道,“母后不可说这般没忌讳的话!母后年轻时尚能带领十万军士拿下敌军七座城池,如今怎能因为区区受凉倒下!”

太后叹了口气,宠溺的看着长公主,“袅袅,母后老了。”

长公主瞬间红了眼眶。

林宴羽见状,忽然跪下,“民女想斗胆一试,为太后医治!”

太后点后,“也好,过来。”

林宴羽跪在一旁,为太后把脉。

林宴羽神色自若的收回手。

长公主见状心急开口,“怎么样了?”

林宴羽直言道,“太后脉搏平稳有力,不像是有什么疾病缠身,虽太后面色有失红润,但想来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往后多喝当归黄芩茶便是。”

长公主瞬间泄气,“可是母后精神依旧欠佳。”

林宴羽在原地沉思默想,而后开口,“太后是否一直在服用汤药?”

太后点头,“少时征战,烙下不少病根,之后便一直服用汤药。”

林宴羽壮着胆子出声,“能否让民女一看?”

太后点头,婢女递给林宴羽。

林宴羽看着看着,随后脸上浮现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

“民女找到原因了!是药方!”

“想来是太后受凉后,夜间难以入睡,所以太医给太后用了炒枣仁和茯神两味安神助眠的药,但现在大后病好了,晚上入睡正常。”

“那还服用两味安神助眠的药,自然会使太后困倦,太后也就会看上去精神欠佳,只要停掉两味药中的一味药,不出两日,太后定能精神抖擞!”

太后思索了会,也笑了,“袅袅,你这哪寻的名医,心细又博学。”

长公主也随之欣喜于色,“自然,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

太后玩笑般开口,“哀家身边还缺一个像宴羽一样,心细懂医的可人,不然袅袅让给哀家如何?”

长公主佯装生气,“母后身边贴心人已经够多了,这一个怎么也得留给我!”

太后看向林宴羽,“你呢?”

“如何想?”

林宴羽受宠若惊的跪下。

“能得太后赏识是民女的荣幸,但恕民女不能答应,长公主对民女恩深义重,民女想留在公主身边,报答公主。”

闻言,太后与长公主相视一笑。

太后大手一挥,“好!有情有义!来人,哀家有赏!”

林宴羽喜上眉梢,连忙跪旨谢恩。

太后看打量着林宴羽的眉眼,越瞧越眼熟,开口问,“快快起来!林宴羽是吧,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名字有些耳熟,家父是谁?”

林宴羽跪在原地,面色顿时苍白,不安的低下头,紧闭双唇,久久不知如何开口。

长公主及时解围,“母后,宴羽真实身份是侯府嫡女,但侯府为了为了维护一个养女!竟对外称宴羽为庶女!还不许她声张!”

“而宴羽的养父母从小殴打和虐待宴羽,长大后竟为了几两碎银要把宴羽卖了!”

长公主越说越气愤,“简直畜生不如!”

林宴羽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心痛了,可旧事重提,她才知道自己从未法释怀过。

双拳攥得死死的,她想,她是有怨的。

太后听闻,手重拍桌面,勃然大怒,“荒谬至极!这林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竟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还有那一对卑鄙龌龊的夫妇,把我朝的律法放在何处!虐待孩儿,贱卖女子,简直丧心病狂!”

太后合上眼,缓和情绪,随后起身朝林宴羽走去,轻轻将她扶起,心疼开口,“可怜的孩子,这么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你

林宴羽泪水在眼眶打转,张嘴的一瞬,泪水落下,“熬着熬着,总能过来的。”

太后叹气,轻轻拍着林宴羽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泪水像扯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林宴羽越想止住哭得越厉害。

还从未有人这样待她,会赞美她,会轻声细语的同她说话,会轻轻拍着她的手,心疼她,说她受苦了……

林宴羽胡乱抹着泪水,哽咽道,“民女……失态了,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拿过拍子帮她擦拭泪水,“在哀家面前,不必如此拘谨,哀家心疼你,也喜欢你。”

林宴羽一怔,眼中含泪的看着太后。

太后温和询问,“怎么了?哀家可是说得不好?”

林宴羽急急摇头,“不是!”

“因为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我……也没有人,心疼过我。”

所以她不禁有些错愕,还有些惶恐。

“怎会有人不喜欢你!”

想到那些糟心的人,太后又心疼有气愤,一股气堵在胸口,厉声道,“袅袅,宴羽的事,你可要办好了,不要放过那些无耻之徒!”

长公主一脸严肃道,“是!”

午膳后,出宫的马车上。

林宴羽悄悄的偷瞄长公主。

心里忍不住感慨——

公主面容秀色绝伦,一双凤眼明媚张扬,却有凛然生威,当真不愧是大梁最为尊贵的公主。

长公主眉梢上扬,轻笑开口——

“看我做什么?”

林宴羽慌张低头,耳边却因为当场被抓渐渐泛红。

长公主清脆爽朗的笑声在不算宽广的马车内响起,“本公主知道自己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你多看看无妨,本公主心情好,大度。”

林宴羽没忍住,低笑出声。

长公主挑眉,“怎么?”

林宴羽含笑开口,“公主,宋玉和潘安皆是男子,您不能拿他们形容的。”

长公主微微蹙眉,低呼道,“本公主最讨厌这些枯燥乏味的书本!而且——”

“书上都说女子懦弱,要依附男子,可谁说女子不如男!放眼整个京都,有谁比武能赢本公主!”

长公主笑着看向林宴羽,“宴羽,你也是!太医院一个月都没有查出母后的病因,你只看了两眼,便发现问题,足以说明你比他们都厉害!”

林宴羽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只是恰巧发现了,而且方子本身没有问题,我怎能同那些院使比。”

长公主厉声道,“不许贬低你自己!本公主看中的人,谁都说不得!”

林宴羽心中一颤,原来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就,还挺真不错的。

林宴羽莞尔一笑,“嗯!听公主的。”

长公主府上门口。

林宴羽下马车,长公主仍有事情要去处理,马车很快离开。

林宴羽今日入宫,穿的是长公主给她准备的华服,衣服远比往日繁琐华丽。

回到长公主府,林宴羽心下一宽,上台阶时不慎踩到裙摆,身子往前倾——

忽地,被一双宽大的手扶住。

“谢谢……”

林宴羽话音刚出,抬头看去,脸色顿变,快速收回手,面无表情道,“谢谢江指挥使。”

江肆年身子一僵,手还保持着扶人的姿势,心猛的一颤,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林宴羽已经下定决心远离这些人,她也不愿再成为他们之间碍眼角色。

林宴羽提着裙子,绕过江肆年。

江肆年转身飞快的抓住林宴羽的手腕。

江肆年有股莫名的怒火,抓林宴羽时用足了力气。

“嘶。”

手腕那处已经泛红,林宴羽疼得出声,不耐烦道,“小女子江指挥使这是在干什么!”

“还是说,小女子又犯下什么罪,须得江指挥使在长公主府前捉拿!”

林宴羽咬重“又”字,看向江肆年的眼神夹带着怨恨。

江肆年被林宴羽的目光灼伤,松开了手。

林宴羽见机快速提着裙摆跑回长公主府内。

江肆年看着林宴羽避之不及的背影,眼前浮现出林宴羽初见自己时娇羞红了脸的模样。

她如今……大概恨透了他。

可她之前是如此喜欢他的……

真够讽刺。

跑回长公主府内的林宴羽,满脸惊恐的关上门,靠在门口。

呼吸紧促,心脏狂跳不止,上一世和这一世关于江肆年的记忆像洪水猛兽般朝她涌来,架势之大,就要把她淹没。

眼睛一合上,再睁开竟是深夜。

林宴羽睁开眼欲要起身,弥漫在全身的痛感让她倒吸凉意。

张了张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

“林姑娘,你醒了?!唉!您别动,奴婢来服侍您。”

女婢端来汤药正要见到林宴羽起身,端着药赶忙过去,扶着她。

见林宴羽服下汤药,女婢开始喋喋不休,“林姑娘您晕倒在放门口,还是公主发现的,我们喊您不醒,您身子烫得厉害——”

“嘴里还一直念叨这着‘不要过来!’‘不是我做的!’,可吓坏奴婢们了!”

林宴羽服过汤药,嗓子总算是能咿呀着勉强说话,“谢谢。”

女婢接着说,“您最应该谢的是公主。”

“发现您的时候临近傍晚,宫门已经关闭,是公主骑着马去寻休班的太医过来。”

“明明公主底下就有一个医馆,托人叫来就是,公主大概是慌不择路了。”

林宴羽心底一暖,“公主呢?”

女婢回到,“公主在书房呢,有客人刚刚过来,不过女婢已经让人去通知公主了。”

林宴羽低声道,“其实不用麻烦公主的,我身体热度已退,算好了一大半。”

女婢又说,“是公主特意叮嘱,林姑娘醒来,立马告诉她。”

林宴羽眼眶一酸,心中暖乎乎的,这是什么呢?她从未有过。

林宴羽吸了吸鼻子,缓声问,“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婢笑着开口,“公主自然是至真至美之人!容貌倾国倾城,又会武功,还施善好德!”

“我再未见过比公主还好的人!”

林宴羽笑着附和,“我也未见过比公主更好的人。”

“我怎不知你们在背后都这般夸我!”

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女婢连忙行礼,在长公主的示意下退下。

长公主笑着朝林宴羽走来,在床旁坐下,轻声询问,“身子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宴羽摇头,内疚的出声,“我给公主添麻烦了。”

长公主摆手,“不说这些,你没事就行。”

“我听太医说,你是受到了惊吓,才会高热病退,是因为我带你入宫吗?”

“不是的!”

林宴羽急声否认,“公主带我入宫,我很荣幸,也很高兴。”

长公主神色不明的看向林宴羽,一字一句道,“那就是因为江肆年了。”

“公主怎么会……”

林宴羽很快反应过来,江肆年是在长公主府门口拦下的她,长公主怕是不想知道都难。

林宴羽垂头低眉,“对不起,我……”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林宴羽,你为什么非得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长公主突如其来的怒火和申斥,让林宴羽慌乱不已,她只得再次开口道歉,“对不起。”

长公主顿时泻火,恼火道,“是我该向你道歉,我不该发火的,可是林宴羽,你别再揽错了。”

“不该由你承担的,别再咬着牙担下。”

林宴羽有些不明白,什么是她该承担的,什么又不是。

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过她,你不用承担那么多。

林宴羽眼眶发胀,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下。

长公主顿感慌张,手足无措的擦拭着林宴羽脸上的泪水,“你怎么哭了?是我说话声太大了吗?”

林宴羽晃头,“我只是,很庆幸当初把信交给了公主。”

三日后,早晨。

林宴羽和长公主用过早膳后,怀着紧张愉悦的心情来到悬医阁报道——

这是长公主名下的医馆,是京都最大的医馆,也是林宴羽向长公主寻来的差事。

悬医阁内。

悬医阁主事得到消息,一早便笑容慈善的站在门口迎接林宴羽,“林姑娘是吗?”

林宴羽惊讶道,“您认识我?”

悬医阁主事笑呵呵点头,“这是自然,林姑娘是长公主的贵宾,我岂能不识。”

林宴羽愣愣点头,“我叫林宴羽,往后还请主事多担待。”

悬医阁主事说,“是我该请林姑娘多担待才是,我先带林姑娘参观下悬医阁可好?”

林宴羽点头。

悬医阁很大,各项机构都很齐全,光是参观,都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

悬医阁主事指着一件房间道,“这是为林姑娘准备的坐诊室,可还满意?”

在林宴羽印象里坐诊室都狭小一间,可眼前这间房间都有她在侯府时的房间大。

林宴羽压住眼中的惊讶,矜持道,“满意的。”

悬医阁主事笑道,“林姑娘满意就好,往后林姑娘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就不打扰林姑娘了。”

悬医阁主事走后,林宴羽欢喜的在房间内摸索,不愧是京都最大的医馆,设施齐全,还有好多她没见过的医书。

在等病人来的空余时间,林宴羽捧着书细细阅读,可一上午过去,竟一个病人都没有!

林宴羽疑惑的出门查看,不对啊,走廊过道上明明很多人。

林宴羽继续往前走,只见其他人的诊室门前无一不是人挤人,只有她这一个人都没有……

林宴羽耐着性子在房内等待,直到天黑,悬医阁关门,她都未等来一人!

林宴羽心情低落的回长公主府。

晚上,长公主府内。

长公主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林宴羽,出声询问,“今天第一天在悬医阁怎么样?”

林宴羽扒拉着脸,“还行。”

长公主被林宴羽的反差逗乐了,“你收起下你的表情,我或许还会相信。”

林宴羽愁容满面,“没有人找我看病。”

长公主不以为然道,“那你主动去找他们不就行了。”

林宴羽诧异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放下筷子,徐徐开口,“宴羽,别人不来找你,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医术精湛,你找过去就是,证明给他们看,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传十十传百,你迟早能名声大赫。”

“你当初来找我,不也是从别人那听闻的,让我猜猜,听到的是什么?是长公主手段雷厉风行,还是拥兵自重?”

林宴羽对上那双美得震慑心魄的丹凤眼,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很厉害。”

林宴羽听到自己这么开口。

长公主疑惑道,“什么?”

林宴羽再次郑重道,“是很厉害。”

“我听闻长公主很厉害,无所不能,我才来找您的。”

林宴羽羡慕长公主拥有的豪爽,因为好像只要她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长公主笑着蹙眉,“这都是什么!简直夸大其词。”

林宴羽摇头,郑重其事道,“我就觉得长公主,您无所不能。”

长公主一愣,随后笑灼颜开,“那我还真是,有幸。”

林宴羽在心底悄声反驳,幸运的是她才对,长公主是她这两世遇到的最好的人。

翌日,悬医阁。

林宴羽听从长公主的建议,一大早便站在悬医阁大门口。

这一举动引来了不少目光,也让在后院歇息的悬医阁主事慌不择地的赶来。

“林姑娘!您站在这是何意啊!”

林宴羽温柔的笑着,“主事不用管我,我站在这是在工作,也是在学习。”

悬医阁主事连连摇头,慌张道,“使不得啊!使不得!”

“林姑娘千金之躯,如何站在这风吹雨晒,而且姑娘是女子,这般抛头露面,有失女德。”

林宴羽好看的柳叶眉轻微皱了下,“主事莫不是在说,长公主,也有失女德?”

悬医阁主事脸色霎时沉下去,忍着眼中的怒火,“小人可不敢这般说!”

林宴羽坦然点头,“既如此,还请主事让开,您妨碍到我工作了。”

悬医阁主事阴沉着脸转身,林宴羽眉宇舒展,高声道,“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我既站在这,我就敢说,我的医术不会输给悬医阁的任何因为男子!”

林宴羽一番言辞,果然引发不少人在一旁议论。

更有甚者站出来,对林宴羽说,“好!于某佩服姑娘胆量,那姑娘便说说看,我今日无病无痛为何来看诊?”

林宴羽点头,上前两步,仔细端看,尔后说,“公子还请伸出舌头。”

那人照做。

林宴羽点头,了然于胸,自信开口,“面观公子脸色红润,眉宇间正气鼎然,舌苔淡红,润泽,无病!”

周围顿时哄然大笑,噪杂声接连不断。

林宴羽也笑了,抬手重重捏在那人左手手臂上——

只见那人眉头紧缩,吃痛出声。

林宴羽松开手,轻声道,“公子是来复查左手手臂的,但很显然,公子没有恢复好。”

那人惊叹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林宴羽回道,“我观出公子体内并无疾病,那只能说明,公子病在外伤,加上公子有意无意识在护住公子的左手手臂,很明显,公子的手受伤了。”

那人不禁赞叹道,“姑娘洞若观火,实为名医!”

“我叫于效羽,今后还请林姑娘多多指教!”

林宴羽愣了愣,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手,迟疑的伸手回握。

有了第一个人的站出,周围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接二连三的人站了出来,林宴羽从容的应对,眼明手快的指出病症,说出解决病方。

经此一天,林宴羽神医的名声算是传开了,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到了悬医阁关门的时间,众人才迫不得已离开。

林宴羽看着身后紧闭的悬医阁,胸口压着的石头总算挪开,她走出了第一步,向世人证明了自己,没有给长公主丢脸。

林宴羽脸上洋溢的笑容,在转身见到长公主府上的马车时达到最佳。

林宴羽小步跑到马车旁,帘子还未拉开,她已神采飞扬道——

“长公主。”

马车内传来笑声,“宴羽怎知我在马车内?”

林宴羽笑道,“猜的。”

或者说,在这一刻林宴羽急切的想见长公主,把心中的这一份喜悦传递给长公主。

车门被打开,长公主走出来,她轻微的俯下身子,朝林宴羽伸手。

“上来。”

林宴羽伸出手搭在长公主的手上,她还未用力,长公主已经抓住她的手,随意一提,竟把她提了上来!

林宴羽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长公主,您好厉害!”

长公主摇头称赞道,“我这不算什么,宴羽你才厉害,短短一日,京都谁不知道,悬医阁来了位女神医。”

林宴羽羞涩的红了脸,“是外界传得太神呼了。”

长公主神情严肃道,“宴羽,你很优秀,无需自贬。”

林宴羽恍了神。

可无论是谁,对上那样一双郑重认真的眼神,都会恍了神吧。

何况还是她,一个从来没有被肯定过的人。

夜晚,长公主府。

早已过了入睡时间,林宴羽却仍在床上翻来覆去。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发了改变,同样的林宴羽很害怕,害怕她的到来会改变长公主原本荣华富贵的生活。

上一世她过得惨不忍睹,活得苟延残喘,根本无暇听闻外界的事,所以对长公主原本的遭遇,她也是一无所知,长公主屡次助她脱离苦海,可她好像什么用也没有……

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长公主府。

林宴羽坐在餐桌上昏昏欲睡,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早点她也无心饮食。

长公主走来,只见林宴羽闭着眼睛,头快要磕到桌上。

“昨晚没睡好吗?”

林宴羽一惊,立马直起身子,眼睛睁开,眼底睡意却未消退,“长公主。”

长公主一脸担忧道:“怎么困成这样?”

林宴羽强撑着睁开眼睛,嘴角轻轻一笑,“无碍的,我只是昨晚有点没睡好,等会吃过早饭就没那么困了。”

长公主忧心忡忡道,“要不今天就别去悬医阁,好好回房休息。”

林宴羽慌忙摇头,“怎么可以!我才刚刚上道,岂能今天告假!”

“长公主放心,等会我定会打起精神。”

林宴羽信誓旦旦,就差当场拍胸脯保证。

在长公主的万般担心与叮嘱中,林宴羽踩着点到达悬医阁。

今日同昨天不同,林宴羽还未到,她的诊室门前已经站满了排队的人。

林宴羽顿时意气焕发,打气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工作。

黄昏,长公主府门口。

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内的人迟迟未下车。

车夫在车门前呼喊,车内寂若无人,车夫犹豫着是否要开门查看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你在干嘛?”

车夫回头一看,正是长公主,连忙跪下,着急道,“长公主,奴才见林姑娘在车内迟迟未有动静,于是出声呼喊,可车内没有回声……”

“奴才惶恐!这才想打开车门查看。”

长公主沉下脸,快速绕过车夫打开车门——

车内的人,正睡得香甜!

长公主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舒展开,轻声道,“她睡着了。”

“今天肯定累坏了吧。”

林宴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昏沉得厉害,缓了好一会头脑才清醒。

不过,她好像应该是在马车上才对,现在怎么到了床上?

而且,她睡了几个小时?天就蒙蒙亮。

林宴羽打开门,守夜的女婢见着她连忙上前问,“林姑娘起来了,身子怎么样?”

林宴羽疑惑回答道,“我身子没事啊。”

女婢奇怪道,“可奴婢昨日见到长公主抱着您进来的啊。”

“所以奴婢才想是不是林姑娘生病了,不过……昨日确实未见公主神色慌张,反倒是有些无奈。”

她林宴羽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真心对待。

林宴羽愣住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女婢见林宴羽出神好一会,出声唤道,“林姑娘?林姑娘?”

林宴羽回过神,晃了晃脑袋,“怎么了?”

女婢回答道,“公主昨日特意嘱咐了,林姑娘没用晚饭,等您醒来便不用等公主,直接给您备餐就是。林姑娘您看,现在用餐吗?”

林宴羽醒来时便觉肚子饿得难受,她出来也是为了寻食的,但是现在,她很想见长公主。

迫切的,心口跳动不安的。

林宴羽试探的开口,“能否现在先为我准备一小碗粥垫下肚子,我还是想等公主一起用膳。”

女婢会心一笑,“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

卯时,长公主府内。

长公主今日穿着一身紫色华服,贵气逼人,不笑时,那双明媚动人的丹凤眼自带厉色,震慑人心。

可长公主一见她便笑了。

于是林宴羽也笑了。

林宴羽柔声问:“长公主昨日睡得可好?”

长公主颇为惊讶的挑眉,“很好。”

林宴羽把面前一小碗药膳推向长公主,“我见长公主近日有些疲倦,便自作主张熬了一小碗枸杞红枣排骨汤。”

“公主若是不喜欢……”

长公主端起一饮而尽,“味道不错。”

林宴羽喜形于色,声音都带着几分愉悦,“公主喜欢就好。”

长公主拿起筷子夹上一个肉包放到林宴羽面前的碗中,“你可要多补补,瘦骨嶙峋的,很是让人心疼。”

林宴羽低头看着碗中的肉包,轻应了声,再抬眼时眼眶已红,“能得长公主疼爱,是我三生有幸。”

长公主看着林宴羽,徐徐开口,“宴羽,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很像我儿时陪着我的玩伴,红着眼的时候最像。”

闻言林宴羽缓缓摇头。

“就在刚刚,我好像又看见她了。”

长公主轻声道,“她叫小彩,是母后为我挑选的贴身女婢,自我有记忆起,她便在我身边。我幼时跳脱,总爱知错犯错,可每当这个时候,母后总是叫人打她的掌心。”

“她也只比我大两岁,三尺长的木板打下来,怎不能不疼,可她只是红着眼睛,从不吭声。她总说,能为公主挡罚,能陪着公主,是她三生有幸……”

长公主难有的沉默,林宴羽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磕绊出声。

“小彩姑娘……她……”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眼底悲伤渐露——

“她已经去世十年了,一场瘟疫,宫墙外大火,连尸骨都未留下来。”

林宴羽倒吸口凉气,安慰的话堵住喉咙中,无法出口。

长公主继续缓缓开口,“宴羽,你来找我的那天,你也红着眼,很倔强的跪在我面前,明明早已痛心入骨,但死咬着唇,还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

“我当时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个念头,她是不是回来找我了,是不是原谅我了。”

林宴羽第一次看到了,世人眼中神通广大的长公主内心脆弱的样子,看着那双耀眼的凤眼垂丧下来,林宴羽心脏好像被人死死握着,不疼,却难受得很。

林宴羽夹带着哭腔开口,“长公主这么好,怎会责怪您呢?”

“小彩姑娘定是很喜欢长公主的,只有很喜欢长公主才会甘心为您挡罚,才会说陪着您,是三生有幸。”

长公主失神的盯着林宴羽,耳边传来小彩的声音。

“公主真厉害!奴婢永远支持公主!”

“公主,奴婢不疼的,幸好不是公主挨罚,不然公主纤纤玉手留下伤痕可就不好了。”

“奴婢虽未读书识字,可奴婢知道的,公主没有错……奴婢怎会怪公主,能伴公主左右、得公主青眼,是奴婢三生有幸。”

“奴婢这一生,能与公主相识相伴,已无憾……”

可怎能无憾?她才十四岁啊!

长公主不知觉的朝林宴羽伸出手,在即将触摸到她的那刻,长公主回过神,立马缩回手。

“抱歉。”

一双红着的眼睛,一句三生有幸,竟让她深陷回忆,久久无法振作。

林宴羽摇头,郑重道,“我也很喜欢长公主,能陪在长公主身边,为公主出一份力,我在所不辞。”

长公主平复眼底的波澜,嫣然一笑,“能与你们相识,何尝不是我的幸事。”

酉时,悬医阁。

今日来悬医阁找林宴羽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赶在闭门谢客前,林宴羽送完最后一位病人。

林宴羽舒展着僵硬的身子,弯着嘴忍不住感叹,“今天总算是能早点回去了。”

面前却大煞风景的出现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江肆年江指挥使被他的下属陆江搀扶着。

林宴羽想当做没看见,转身离开。

陆江急忙出声,“江夫人!江大人在追查歹人时受伤了!”

江夫人?多久没人这么喊她了,她曾经那样欢喜这个称谓,如今只感一阵恶寒。

林宴羽停下来,蹙眉看着陆江,冷冷道,“我同你们江指挥使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再这么叫我,只会令我不适。”

陆江哑然,怎么几日不见,这江夫人变化如此之大。

林宴羽眉头紧蹙,不耐烦道,“愣着干嘛,扶进来!”

陆江连忙扶着江肆年进去。

碰到不喜欢的人,还要加班,林宴羽舒畅的心情彻底被破坏,阴着脸问,“哪里受伤了?”

陆江着急回答,“江大人背部被歹人划了一刀,出了很多血现在昏过去了。”

“原本是想回司内再处理,可是出血太多,我担心江大人撑不住。”

林宴羽观江肆年面色苍白,嘴角无血色,只是他一身黑色便服,林宴羽不确定伤口出了多少血。

林宴羽点头,淡然道,“你脱掉他的衣服,再翻过身来,我看看伤口。”

陆江照做。

林宴羽面色从容的伸手去触摸伤口,随后有条不紊的处理伤口。

陆江惊叹道,“没想到,江夫人……”

对上林宴羽凛冽的眼神,陆江立马改口——

“没想到林姑娘,还有这样一面!”

林宴羽手上动作一愣,又很快不动神色的恢复。

其实这一面才是林宴羽才对,所谓侯府庶女、侯府嫡女、江夫人都不是她,反而这些称谓一度让她失去自我,沦落成人人嫌弃的过街老鼠。

陆江继续开口,“林姑娘一介女子竟能有如此精湛的缝合技术,还真是令人意外。”

林宴羽处理好伤口,抬头对上陆江的视线,冷冷道,“我学医十五载,有什么好意外的。”

她还没被接回侯府前,在乡下过着暗淡无光的日子。

每日被殴打,林宴羽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附近有个退隐的医者看到她,把药施舍给她,作为交换,要她没日没夜抄写医书以供给商人贩卖。

说来可笑,她就是这样同医术结缘。

陆江惊讶的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林宴羽清理好手上的血迹,端来一碗汤药对陆江说,“你把这碗汤药喂给他,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醒来。”

陆江接过,吞吐开口,“谢谢林姑娘,那……林姑娘是要走了吗?”

林宴羽有蹙起好看的柳叶眉,没好气道,“我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医者,我会看着你们离开。”

陆江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宴羽不想听多的解释,丢下一句“我在门外等”,转身离开的同时还不忘关上门。

半个时辰未到,屋内传出陆江的激动声,“江大人,您醒了!”

“您都不知道,您昏在半路简直快吓死我!”

林宴羽推门进去,冷声道,“既然醒了,你们就走吧,动作不要太大,以防伤口渗血。”

“药房已经没人,回去后,你还是叫司内的医馆帮江大人抓药,再看看伤口有没有崩。”

陆江点头,“好,谢谢林姑娘。”

江肆年神情受伤的看着林宴羽,哑着嗓子开口,“宴羽……”

林宴羽充耳不闻,看着陆江道,“我就不奉陪了。”

陆江顾及江肆年不敢接话,所幸林宴羽也并不需要他的回话,自顾自的转身。

“林宴羽!”

江肆年猛地站起身,嘶哑着嗓子吼道,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林宴羽很快听到吃痛的呻吟。

林宴羽转过身怒吼道,“江肆年!你不要你的命不要紧,但是不要在悬医阁出事,破坏我的名声好吗!”

江肆年和陆江一愣,两人脸上皆是不敢置信。

也是,之前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在江肆年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怎么会朝着他吼。

林宴羽烦躁的走过去查看江肆年的伤口,伤口果然崩了,林宴羽气急败坏的拆掉纱布,又重新换上新的纱布。

中途林宴羽故意加重力道,使得江肆年连连皱眉,脸上的表情就没舒展开过。

包扎好后,江肆年担心林宴羽又转头就走,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林宴羽蹙眉看着江肆年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困惑道,“江肆年,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肆年脸色煞白,沙哑的嗓音足以可知他的干渴。

林宴羽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松开我,我去端碗水给你。”

江肆年迟疑了下,握着林宴羽的手松了又紧。

陆江此刻很有眼力见,“我去端水,林姑娘,麻烦您照看下江大人。”

不等林宴羽的反应,陆江已经出去,还‘贴心’的关上门。

林宴羽心中的无语达到顶峰,她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想说。

江肆年扯着嗓子开口,“宴羽,我其实早就想来找你了,奈何公务在身,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是这般场景。”

闻言,林宴羽冷笑了声,“那我还得感谢‘公务’,感谢它让江大人没时间来寻我麻烦。”

江肆年立马摇头,重病过后,原本在江肆年身上的盛气凌人全然不见,反倒有些可怜,林宴羽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觉得他可怜。

江肆年,江指挥使,可是在镇抚司呼风唤雨的人物啊。

可江肆年颤着声音道,“不要这样宴羽,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曾经她也多想和他好好说话,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最后,等到的除了冷茶,还有讥讽。

江肆年脸色沉下,他显然也想到了,他和她的曾经,不堪又脏乱的日子。

林宴羽合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淡然开口,“江肆年,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我都会不停的问我自己,当初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可是很多时候,我都找不到答案,于是我只能归咎到自己身上,是我当初太想要一份爱,太想要一个家庭了。”

“于是就把主意打在了你的身上,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侯府内没有轻视我、嘲笑我的人。”

江肆年神情晦暗不明,抓着林宴羽的那只手开始苍白无力。

林宴羽快速抽回手,随后冷声说,“其实那些都是我的错觉,你不是没有轻视、嘲笑我,你只是不屑,不屑用多的情绪来对待我。”

“江肆年,我说得对吗?”

多可笑,曾经她以为的遇到良人,却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未入他的眼。

江肆年浑身僵硬,胸口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痛疼至极。

他想反驳的,他想说,一开始他只是还不认识她,后来,后来是因为他误会她了……

他们本不该至此的。

可江肆年发不出声。

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你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不能的……

林宴羽安安静静的打量着江肆年,这还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看他。

江肆年确实生得不错,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也难怪当初自己会歇斯底里的说喜欢他。

想到这,林宴羽忍俊不禁的摇了下头,还真是,不懂事。

林宴羽不疾不徐道,“江肆年,我后悔了,后悔喜欢你。”

她真的曾以为江肆年会成为她暗淡无光的人生里的一束光,却没想到,是会使她下到的另一层地域。

江肆年愕然的看着林宴羽,随后一词一句道,“对不起……”

林宴羽笑了,一身轻松的摇头摆手,“江肆年,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会得到原谅的。”

“江肆年,我不会原谅你。”

“这一世不会。”

上一世就更不会。

陆江进来时,林宴羽已经走了。

陆江看着江肆年失神的样子,询问半天也没得到回答,只能带他回去。

长公主见到林宴羽,快步走上前,有些担忧的出声问,“怎的弄得这么晚?”

林宴羽见到长公主那刻,顿时喜笑颜开,“公主是在等我吗?”

长公主也随之笑了,“对,是在等你,还给你留了饭,说说吧,怎么现在才回家。”

等你、留饭、回家……家吗?

她曾经多么渴求的事,现在竟然实现了。

林宴羽回过神的同时,红了眼眶,“快关门的时候来了个病人,外伤,有点严重,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长公主蹙眉,急声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宴羽轻轻笑着,“我就是饿了,长公主可是我的后盾,整个京都还有谁敢欺负我。”

她都知道的,她能在悬医阁做事,能不被外界蜚语所伤,能每日有‘家’回,都是因为她身后有面前站的人给她撑腰。

长公主不放心的打量着林宴羽,见她是真的无事,才放她去吃饭。

翌日午时,悬医阁。

午饭时间,小厮提着饭盒对林宴羽道,“林大夫,有人给您送来了午饭。”

林宴羽困惑的接过饭盒,“是谁送来的?”

小厮摇头,“不知道,人太多,只是上面写了是给您的。”

林宴羽低头,确实看到了饭盒上的纸条——

短短四个字,还是用草书所写。

林宴羽更为困惑,绝不能是长公主派人送来,一来,长公主不会只写四个字,更不会用草书,而来,依长公主的性子,会叫人直接送到她的手上。

既然不是长公主,那她就不能收了。

林宴羽退还饭盒道,“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我不能收,你们拿去吃吧。”

小厮明显为难起来,“可林大夫,这若是哪位贵人送来的,小人拿去吃了,这可不好交代啊。”

林宴羽现在是悬医阁的红人,又是长公主的座上宾,找她看病的有不少是达官显宦,还真得罪不起,这么一想,林宴羽也为难起来。

小厮低声出建议道,“不如林大夫您先收起来,回去的时候再找个地方悄悄扔了就是。”

林宴羽听闻,立刻否决,她从小吃不饱,知道粮食可贵,现在怎么可能去丢掉粮食。

林宴羽见小厮愈发为难,安抚道,“这个先放到我这,我会想办法处理,但下次你可千万别再收了。”

小厮连连点头,“是!谢谢林大夫的体谅,小人肯定不敢再收了!”

林宴羽犯难的看着饭盒,终还是置于一旁,下楼去吃堂食。

但林宴羽实在没想到,这让她为难的饭盒,会连着送来两个月,并且没有被小厮抓包过一次,而她自己工作繁忙,没空余时间和精力追究,便一直搁置在那。

林宴羽百思不得其解,也实为困扰。

虽说这两个月,她确认过饭盒里的食物没有异样后,都把食物送给了在街上乞讨的小孩,算是为那个人积德,但再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再者,那个人一直送,却不曾露面,这是为什么呢?

晚上,长公主府。

这些时日林宴羽吃饭时都心不在焉,长公主好几次都想要出声询问,但每每看到林宴羽进

比前一天多,便不忍心打扰,只当她是累了。

不过,今天症状似乎更严重些,林宴羽吃着吃着竟睡着了。

长公主自觉不能如此下去,横下心叫醒了她。

“宴羽?宴羽!”

林宴羽睡眼惺忪的看着长公主,“长公主?”

长公主忧心的蹙起眉,明媚的丹凤眼倒映出林宴羽困意浓厚的模样,她轻声询问,“怎么好好吃着饭,就睡着了?是不是最近事情很多?”

林宴羽耷拉着脑袋,不算清醒的回顾着近期状况,病人与之前的相差并不大,所有不会到累垮她的地步。

只是经长公主这么一说,林宴羽近一个多月确实会格外犯困,还容易饿,吃的东西是平时的两倍。

长公主看着林宴羽又将睡过去,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去给你请个医馆?”

林宴羽艰难的摇头,“我就是啊,我可以给自己把脉的。”

长公主对林宴羽的医术深信不疑,点头说,“好,我叫她们拿盆水过来,你清醒会再把脉。”

林宴羽点头,脑袋很快又耷拉下去。

长公主赶忙叫人过来。

一顿操作下来,林宴羽总算是打起两分精神,她把右手按在自己左手手腕寸口处,认真专注的感受心跳和脉搏声。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长公主只见林宴羽的神情由原本的认真到复杂,直至现在,惊讶中带着迷茫。

长公主着急的出声,“这么久过去了,到底怎么样!”

林宴羽放下手,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好像……怀孕了。”

怀孕?

怀孕!

长公主震惊万分的看着林宴羽,一句“你”,拖了两拍音,才把话说完整。

“你怎么会怀孕?”

“孩子又是谁的?”

林宴羽神情暗淡,失声道,“江肆年……”

长公主神情晦暗不明,她也猜到了,林宴羽性子内敛,除了江肆年,整个京都,她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空气陷入寂静,两人沉下脸,心思各异。

直到饭菜已经凉透,女婢过来提醒要不要重新上过一桌饭菜,长公主才缓缓出声。

“送些清淡的饭菜到宴羽的房间去。”

女婢点头应声。

长公主又对林宴羽说,“晚上你好好休息,明日告一日假吧。”

林宴羽点头,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深夜,林宴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上一世她别说怀孕,就连与江肆年同房都没有过。

但现在……

林宴羽低头抚摸着腹部,好像真的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心跳。

明明连三个月都没有……

林宴羽顿时百感交集。

思绪太多,林宴羽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林宴羽吃过饭后,在长公主府内的后院散步。

林宴羽是没想到会在后院碰到长公主的。

而且长公主坐在庭院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宴羽有些迟疑的上前,轻声开口——

“长公主,今天怎么在家?”

听到说话声,长公主转头看向林宴羽,眼底的阴霾似是更为浓重。

林宴羽在长公主身旁坐下,有些牵强的扯出一个笑,“长公主,是有心事吗?”

长公主踌躇了一会才开口,“宴羽,你……打算怎么办?”

林宴羽低下头,神情复杂,再次开口时像是鼓足了偌大的勇气。

“我想把他生下来。”

“我想有一个家。”

长公主心疼得攥紧手心,眼神一点一点暗淡下来,最终她缓缓开口。

“好,那就生下来。”

“我护着你们。”

林宴羽泪水猛地落下,肩膀颤抖,其实她的不安,长公主都知道。

长公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林宴羽的头顶,“哭什么,一切有我呢。”

“宴羽,你别怕,别怕。”

很多年后,林宴羽还记得这天,处在冬春交换的季节,她却先任何人一步,感受到了暖风拂过她的心口。

守门侍卫看到一个人影徘徊在门口,他多次上前探究时,那个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公主带着一等女婢出门未归,府上管事的嬷嬷这几日又请假回乡探亲,一时之间,府内说得上话的只剩下林宴羽。

侍卫派人去告知林宴羽。

林宴羽听后,立马过来,“那人在府门口徘徊有多久了?”

侍卫恭敬回答,“至少一个时辰了。”

林宴羽强忍住内心的慌张,面上镇定说,“多派些侍卫过来,长公主应该等会就会回来。”

侍卫点头,转头让身后的侍卫去叫人。

林宴羽站在原地,暗自攥紧了手,强装镇定道,“以后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

侍卫摇头,“长公主掌握着虎啸营,没有不长眼的敢来长公主府挑衅。不过林姑娘也不要担心,我们都是最精锐的侍卫,不会让您出事。”

林宴羽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嗯,我不担心。”

忽地,林宴羽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声影,心跳按捺不住的狂跳。

林宴羽深呼吸让自己平缓下来,她缓缓开口,“你带着人在这守着,我出去一下。”

侍卫立马拦截道,“林姑娘,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影是谁,外面不安全!”

林宴羽沉下眸子,声音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我想,我知道是谁。”

“你们不用跟来,我等会就回来。”

侍卫还想说什么,林宴羽已经朝着人影出现的方向走去。

林宴羽看着熟悉的声影,停下步子,冷冷出声,“江大人,不知你出现在长公主府附近有何事?”

江肆年转过身来,黄昏透过他的身体洒向地面。

林宴羽失了神,就在刚刚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上一世也好,长公主也好,都变得不真实……

她依旧是那个满心都是江肆年的林宴羽。

有点可怕,却又好真实。

毕竟她曾经真的喜欢他、爱他如命。

江肆年抿着嘴朝林宴羽靠近两步。

林宴羽回过神,皱起眉往后也挪了两步,语气恶劣道——

“够了吧!江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江肆年身子一愣。

他眼神露出受伤的神情,“宴羽,你今天没去悬医阁……”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原来上一次真的不是林宴羽的错觉,这样的表情也是会出现在不可一世的江肆年脸上。

江肆年垂下眼,继续轻声开口,“宴羽,我错了,对不起。”

林宴羽红了眼睛,江肆年他说他错了,他在向她道歉,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江肆年会觉得一句‘我错了’、一句‘对不起’,就能偿还她两世受到的伤害!

两世啊!她后半辈子所有的不幸都与他江肆年息息相关!

林宴羽怨恨的瞪着江肆年,那双通红的眼睛此刻让林宴羽看起来可悲又倔强。

她笑出了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听起来却是如此凄凉——

“江肆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道歉!”

江肆年红着眼,攥紧拳头,失声道,“那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林宴羽离开的这些天,他总能在林宴羽之前待过的地方看到她的身影,思念成疾,江肆年才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是爱她的。

同样的,江肆年也知道,林宴羽怨恨他,她经历了那么多悲惨的遭遇,她有怨有恨,江肆年一点都不意外。

可这些怨恨总有消退的一天对吧?或者,他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

林宴羽心很软,所以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重新的可能,对吗?

只是江肆年到底低估了林宴羽的怨恨。

“原谅?”

林宴羽只觉得更好笑了。

江肆年郑重道,“对,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会去做。”

林宴羽深吸一口气,随手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冷声道,“大婚那日,在后花园湖边,林玉荷推我入水,我丢了一支翡翠簪子。”

“只要你寻到,我就原谅你。”

江肆年听闻,眉梢上扬,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当真!”

林宴羽淡然点头,“当真。”

“那宴羽你等我!等我去寻翡翠簪子给你!”

林宴羽看着江肆年眉飞色舞的模样,内心如一潭死水。

但若是放在两个月前,她也许还会因为他高兴得找不着北……

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不长记性。

林宴羽站在长公主书房门口,踌躇不定。

房内的人看不下去,终是开口,“进来吧。”

林宴羽缓缓推门,看向长公主时带着试探,和犯错的小孩一样。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主动开口,“宴羽你知道的,我讨厌文绉绉的东西,但我从小到大,却一直不得不去读书、背书,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宴羽,你呢,你也是因为不得已才会去见江肆年吗?”

长公主果然知道了。

林宴羽耷拉着脑袋,低声道,“不是。”

长公主耐着性子道,“那为什么你要去见江肆年?”

林宴羽咬着嘴唇,攥紧手,再次抬头时,眼睛已经泛红——

“因为我憎恨他。”

长公主惊讶的看着林宴羽。

林宴羽带着自觉羞愧,又低下了头。

长公主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宴羽,我说过的,别怕,一切有我。”

林宴羽抓紧长公主的衣袖,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长公主摇头,温柔的安抚她,“宴羽,你没错,自始至终,你都没错,你想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但不是现在,我们要寻一个时机,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把她们铲除掉。”

林宴羽一愣。

她虽然对那些人恨之入骨,可她到底没有动过想杀他们的念头。

长公主感受到了林宴羽的僵硬,细细为她解释,“虽然我之前对侯府的敲打,有了些许的成效,但终究不能动根本,顶多是让侯府头疼一阵子。”

“而江肆年那边更是,他现在深得圣上器重,我便更难动他了。”

林宴羽心底一暖,这段时日她从未关注过这些,但长公主一直都在牵挂。

林宴羽担忧的看着长公主,“这样……会连累到你吗?”

长公主笑了一声,“我可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手底下还有个虎啸营,就算是当今圣上都要让我三分脸色,谁敢动我?”

林宴羽吸了吸鼻子,“对,没人敢的。”

长公主点了点林宴羽的额头,“你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出了任何事我都替你兜着。”

林宴羽也笑了,“嗯!”

林宴羽刚出门,就听到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谈论,如今镇抚司的指挥使是不是疯了——

扬言要把后花园湖中的水全部抽干,硬是要找一个翡翠簪子。

林宴羽闻言只是摇头笑了笑。

今日很顺利,林宴羽还能提早半个时辰回长公主府。

马车猛地停下,把林宴羽的瞌睡吓跑了。

马夫着急出声道,“林姑娘,您别出来,是有人拦在马车前面。”

很快,林宴羽听到马夫的呵斥声,“你是何人?你可知你拦的是谁的马车!”

那人应当是个女子,声音娇滴滴的,“我是侯府嫡女林玉荷,冲撞长公主府的马车实在是因为,我找林宴羽迫在眉睫!”

“林宴羽,我知道你在马车内,你出来!”

马车夫见林玉荷穿着不凡,又听出两人相识,只得转头去问林宴羽,“林姑娘,您认识她?”

车内的林宴羽攥紧衣袖,沉默一会后出声,“认识。”

不止认识,还是她想千刀万剐的人。

林宴羽缓缓从马车内探出身子,一双凌冽的眸子打量着林玉荷,一字一句,冷声问,“侯府嫡女?林玉荷?”

林玉荷顿时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眶漫上泪水,叫人好不心疼。

林宴羽紧蹙眉头,丧失耐心,烦躁道,“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是他们,我只会觉得恶心。”

林玉荷抬头,需要仰视才能看到站在马车上林宴羽的脸色,林玉荷强忍着泪水,带着哭腔道,“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能迁怒肆年哥哥啊!”

“肆年哥哥为了找你说的,掉的簪子,已经在湖里找了一下午。”

看来那后湖的水不能抽走,正好,正合她意。

林宴羽笑了声,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三分愉悦——

“那他死了吗?”

林玉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宴羽。

林宴羽不是最喜欢江肆年了吗?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原来没有啊,后背上还有那样深的伤口,泡这么久的水竟然还没死。”

“真是命硬。”

林宴羽语气还带着几分遗憾。

林玉荷震惊得半天找不回声音,林宴羽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肆年哥哥!”

林宴羽没好气的瞥了林玉荷一眼,“话说这个时候,你不陪着你的肆年哥哥,来我这晦气干嘛?”

林玉荷死咬着下嘴唇,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只剩下了憎恨。

要不是江肆年不听她的劝,她如何会在林宴羽风头正盛的时候来找她。

林宴羽有事还真的挺佩服林玉荷的忍耐力,都这个时候了,林玉荷还能扮作委屈,一边哭,一边娇声娇气说。

“姐姐,肆年哥哥听不进去我的话,恐怕现在只有姐姐,才能劝动肆年哥哥。”

“姐姐,我只要肆年哥哥平安,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都不出现在肆年哥哥和姐姐面前。”

林宴羽要不是当事人,她都觉得她是做了一件多么丧尽天良的事。

林宴羽冷眼看着林玉荷哭哭啼啼的站在那抹眼泪,只是可惜了,没有观众,毕竟林玉荷还是有点脑子的,在大街上拦截皇族的马车,是会被治罪的。

林宴羽站得有些累了,她淡淡出声,“林玉荷,你还要哭多久,我站累了。”

“不然我进去坐着,等你哭好了,我再出来?”

林玉荷愕然的看着林宴羽,泪水挂在脸上,胭脂被擦花,简直凌乱不堪。

林宴羽忍着笑看向林玉荷,“你要不先擦下脸,太丑了。”

“你!”

林玉荷气急败坏,差点没维持住她小白花的形象。

林宴羽横扫她一眼,冷声道,“林玉荷,我还挺好奇的,两个月前,你病得快要死了,现在怎么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

“林玉荷,没有我的黄金血,你依旧能活下来啊。”

林玉荷身子一僵,颤抖着声音回答,“不是的……是爹爹和娘找了药给我。”

林玉荷手攥紧裙摆,身子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林宴羽讽刺道,“林玉荷,你现在可别晕,否则,我只能抛尸了,毕竟——”

“侯府嫡女!我可得罪不起。”

林宴羽特意咬重‘侯府嫡女’四个字,摆明了,要让林玉荷难堪。

林玉荷眼底闪过狠毒,很快垂下头掩盖住,“姐姐,一起都是我的错,你快随我去看看肆年哥哥吧!”

这倒是让林宴羽有些意外。

林玉荷竟对江肆年用情至此。

林宴羽沉思了会,笑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林玉荷激动道,“真的!”

“是可以,不过——”

“你总得为你做过的事,付出点代价吧。”

林宴羽刺眼的笑,让林玉荷后背感受到一阵恶寒。

林玉荷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四个字,“什么代价?”

林宴羽笑容更灿烈,她轻声道——

“像我跪下,祈求我的道歉。”

“不可能!”

林玉荷脸上带着多年的面具破裂,“我可是侯府嫡女!怎会向贱民下跪!”

林宴羽冷冷看着林玉荷,嗤笑道,“侯府嫡女?你也配提起?”

“你是面具戴久了忘了你卑贱令人作呕的手段吗?”

林玉荷面孔狰狞,恼羞成怒道,“你闭嘴!要不是你回来,我就一直是侯府嫡女!我会一直是被世人称赞的贵族小姐!”

“都是因为你!是你的出现毁了这一切,毁了我!你为什么没死在乡下!”

林宴羽厉声道,“你有什么好怨恨的!你虽不是侯府嫡女,但他们不依旧护着你,甚至不惜对外称他们的亲生女儿是庶女,还让我的血来医你的病!”

林玉荷愤恨的瞪着林宴羽,“这都是你活该!是你活该!”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一点可能来抢走我的身份,抢走属于我的疼爱!”

林宴羽不可理喻的看着林玉荷,“颠倒黑白!无耻之徒!”

明明是她抢走原本属于林宴羽的一切,如今却在倒打一耙!

饶是林宴羽见惯了她丑陋的嘴脸也觉得反胃。

“林玉荷,你记住,你誓死求来的这些,都是我嗤之以鼻的。”

“你林玉荷永远都只能捡我不要的垃圾!”

林宴羽说完转头,怀有身孕更让她容易疲惫,她知道如何让林玉荷痛苦,那就够了。

林宴羽打开车门,弯腰的同时,不忘叮嘱林玉荷,“要是江肆年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毕竟,他就算找到死,也不可能找到我说的翡翠簪子。”

没有的东西,如何能寻得回。

林宴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原谅江肆年。

晚上。长公主府。

林宴羽端着一碗药膳,敲开了长公主书房的门。

林宴羽温柔的笑着,柔声道,“长公主,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看瞎了。”

长公主放下书,笑着看向林宴羽,“宴羽这是要当贤妻良母了?”

林宴羽红了脸,“公主可别打趣我。”

长公主接过药膳,细细品尝,“手艺也愈发好了。”

林宴羽看着长公主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今日林玉荷来找我了。”

长公主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告诉我。”

就算林宴羽不打算告诉长公主,长公主也一定会知道的,况且,她想告诉她的。

林宴羽在长公主身侧坐下,徐徐开口,“之前不告诉长公主,是因为不想让您为我烦忧。”

“现在为什么愿意说了?”

长公主侧头看着林宴羽。

林宴羽也在回看长公主,“因为您说过,让我不要怕。”

“所以我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林宴羽俏丽的脸上,笑容柔情似水,“他们带给我的伤害,我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而且现在在世人眼里,我是长公主府的人,顶着长公主您的名声,我又怎能畏缩。”

长公主欣慰的点头,“不错,总算有长进了。”

“你是本公主的人,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你的道理。”

林宴羽笑着憨憨的,重重点头,“我知道的。”

因为承受过这份恩情,林宴羽比谁都知道,长公主的承诺,千金难改。

长公主看着有些傻傻的林宴羽,是真的担心她会在外面遭受欺负,不禁担忧叮嘱道,“你啊!长点心吧,以后别什么人都信!”

“心也别太软,在外面可千万别被欺负了。”

林宴羽内心涌过一阵暖流,“长公主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保护我的人。”

是她活了两世,对她最好的人。

给予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恩情。

长公主心疼道,“他们……”

话说一半,终是不忍心说开。

林宴羽已经不会再害怕了,曾经的种种不过就是一种不好的遭遇罢了。

她无法释怀,却没有什么提不得的。

林宴羽主动开口,声音温柔又坚定,“在遇到长公主之前,我以为我的一生,又将是暗无天日的。”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对江肆年,对我的亲生父母抱有一丝期盼,期盼着他们能给予或是说施舍一点爱意给我,因为被人欺压的日子太难熬了。”

“我甚至一度觉得,我会死在无人问津的冬天。可回到侯府后,我又会想,是不是死在那个冬天,要比现在好过千百倍。”

林宴羽眼中并无泪水,可公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哭,事实上并没有,林宴羽远比他们想象的坚强。

林宴羽继续道,“长公主明白,那种看见希望却在下一刻变为绝望的心情吗?”

“回到侯府,嫁给江肆年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让我心寒了,可他们不停的在告诉我,有的,现在就是。”

“我也曾反驳过,质问过,我明明不欠他们的,不欠江肆年、不欠侯府、更不欠林玉荷,可没有人理会过我。”

“我甚至质疑过这人世间,是不是为了让我遭难,才把我制造出来。”

林宴羽看着长公主,“您恐怕无法知道,我有多高兴能在我想远离他们的那天,来了公主府。”

“结识了您,得到您的庇护和赏识,这是我做梦都不敢相信的事。”

是啊,许多个夜里,她被噩梦惊醒,看到这是长公主府时,仍觉得不现实。

长公主一把抱住林宴羽,有些话由本人说出来,确实残忍。

林宴羽靠在长公主的肩上,长公主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让她心安。

林宴羽轻声道,“我没事的,不要紧的。”

她不会也不可能原谅曾经残忍对待她的那些人,但她愿意为了长公主,原谅这不公的世间。

她重来一世,一定是为了能够与她相遇的。

林宴羽感受到肩膀湿热,她身子一愣——

长公主是哭了吗?

可那样无所不能的人,怎么能为她流泪。

而她明明自己都没哭。

林宴羽眼眶发酸,闭上眼睛,抬手抱着长公主——

“长公主,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

就像长公主曾经说过的,谁也不能欺负林宴羽。

林宴羽也不许任何人伤害长公主。

两日后,悬医阁门口。

林玉荷再一次拦下了下班回去的林宴羽。

林宴羽蹙着眉,冷声道,“是我前两日太过于温和,让你产生了我很好欺负的印象吗?”

林玉荷攥紧手,强撑着站在林宴羽的面前,她委屈道,“姐姐,肆年哥哥在那日下水后就病倒了,现在还发着高烧,也不愿吃药,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姐姐,有什么怨恨,你都可以冲着我来,但是请你去看看肆年哥哥吧。”

林宴羽不耐烦道,“关我什么事!让开!”

林玉荷死死拦住林宴羽,带着哭腔道,“姐姐!求求你了,长公主最近在对付侯府,爹爹和娘亲没精力分给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林宴羽愈发觉得林玉荷难缠,“你不会觉得,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会帮你吧?”

“比起江肆年,我更盼着你能早点死。”

林宴羽不耐烦的直接扯开林玉荷,林玉荷作势跌倒在地,哽咽道。

“姐姐,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用这般对我吧。”

“妹妹就真的让你这般讨厌?”

现在正是黄昏,世人不疾不徐的走在回家路上,周围可谓是人来人往,不少目光看向两人,更有甚者停下脚步看戏。

既然林玉荷都不要她侯府嫡女的脸面,那她林宴羽又有什么可怕的。

林宴羽冷笑着,直接上前给林玉荷两巴掌,“这才是厌恶。”

林玉荷白嫩的脸上很快浮现清晰的巴掌印,慢慢涌上的痛感,让林玉荷痛声大叫——

“林宴羽!我饶不了你!”

说着,林玉荷快速起身,朝着林宴羽扑来。

她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也难怪她会当众撕破脸皮。

林宴羽微微一侧身,林玉荷又摔个满盆。

林宴羽忍着笑,提高音量,“林玉荷,我真该拿块镜子给你,让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副鬼样子,哪还有半分侯府嫡女的姿态!”

“林玉荷,你这两日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啊!同那市井泼妇如出一辙!”

林玉荷咬着牙站起来,惨白的小脸上因为过于羞耻竟开始有些红润,那猩红的眼睛看向林宴羽时全是仇恨。

林宴羽能想明白林玉荷讨厌她,想把她赶走的心情,却无法理解林玉荷为什么能这么恨她。

林玉荷拔下头簪,攥紧在手,俨然有一副当街行凶的模样。

林宴羽慵懒的抬了下眼皮,好心的提醒林玉荷,“我劝你不要这么干,否则我身后的侍卫让你缺胳膊断腿的,你可没地去诉苦。”

林玉荷往林宴羽身后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真的站了个侍卫。

林玉荷颤抖着身子松开发簪,簪子掉在地上,林玉荷掩面痛哭。

林宴羽暗自松了口气,两天前,江肆年在公主府闹一出后,长公主就派侍卫在林宴羽周围暗藏着保护她。

只是林宴羽也没有想到,林玉荷会蠢到这个地步,竟会当街行凶。还是说侯府真的岌岌可危,能让她失心疯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些林宴羽都不想再管了,转身的同时,林玉荷啜泣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住在长公主府多日,和长公主之间不清不白……妹妹只是觉得这般不妥。”

林宴羽一愣,周围议论声四起。

越来越不堪的言语传进林宴羽耳朵,林宴羽气得浑身发抖,回过身看着林玉荷的眼神带着杀意,林宴羽怒斥道,“放肆!”

“长公主也是你等卑劣之人能污蔑的!”

林玉荷露出面容,嘴角笑容分外讽刺,“姐姐,你心慌什么?”

林宴羽攥紧手心,逼自己冷静,这还是她第一次那样强烈的想杀一个人。

林玉荷笑着,大声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姐姐林宴羽,现在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吧!”

“不止被长公主安排进了悬医阁,现在还派侍卫来保护她!”

“足以可见,长公主是多么‘重视’我姐姐!”

林玉荷说得有理有条,就像真的一样,周围人议论声也愈演愈烈-

“真假的!难怪长公主22还未择婿,原来不好男色啊!”

“这林宴羽姿色不凡,也难怪长公主会起二心!”

“我就说林宴羽之前劣迹满满的人,怎会一夜之间变成神医,怕不是长公主的操作?”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林宴羽之前还以为害死人进了镇抚司……”

林宴羽猩红着眼上前两步,愤怒至极的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林玉荷!”

忽地,人群中冲出一位男子拦在林宴羽和林玉荷中间。

男子低声道,“林大夫,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这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林宴羽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眼底的猩红还未褪去,眼眸清澈不少。

男子见状,高声对周围人说,“当街污蔑毁谤皇室,可是死罪!诸位担待得起吗?”

男子冷眼看着林玉荷,冷声道,“不知届时,侯府是否会为你这养女担起这罪名!”

周围人看向林玉荷的眼神都变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养女竟敢冒充侯府嫡女!”

“可不是!还故意引导我们去坏了长公主的名声!安的什么心!”

林玉荷咬着牙道,“我是侯府嫡女!”

男子嗤笑一声,低声道,“是不是,你心知肚明。”

林玉荷小脸煞白,颤抖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男子压低声音对林玉荷道,“于某,名为效羽,是长公主手底下虎啸营的副将,这回答,你可满意!”

林玉荷身子一僵,连哭都忘了。

倒是林宴羽看向于效羽的眼神开始炽热,终究还是长公主在帮她……

于效羽接着对周围人说,“林大夫曾经帮于某医治过手伤,对于某有恩,于某不忍心也绝不会让林大夫这样好的医者遭人诬蔑诋毁。”

“诸位,你们来林大夫这看过病的,都该知道林大夫医术精湛,为人坦荡!又怎能因恶人几句话,被恶人利用,对林大夫产生质疑!”

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小声嘀咕着道歉。

更有甚者气不过自己被人利用,拿着菜叶子丢林玉荷。

林宴羽看着林玉荷狼狈的模样,想到了那天自己被林玉荷构陷进了镇抚司的事。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林宴羽轻笑一声,温柔细语同林玉荷说,“林玉荷,你说,如果你进了镇抚司,你的肆年哥哥会不会从病中惊起去救你?”

“毕竟,他可疼你入骨……林玉荷,我还真有些好奇!”

林玉荷身子一僵,硬着嘴皮道,“林宴羽你敢!”

林宴羽轻蔑的看着林玉荷,失笑道,“我有何不敢?”

林玉荷怒言道,“爹爹和娘亲不会放过你的!”

“哦。”林宴羽不屑的应了声,带有玩味的看着林玉荷——

“你别说,我也想看林侯夫妇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林宴羽高声对周围人道,“诸位亲眼所见,侯府林玉荷当街污蔑诋毁长公主的名声,还试图对我当街行凶,我虽无一官半职,却也是大梁的百姓!”

“今日,我要告林玉荷诋毁皇室罪和伤人罪,诸位可愿为我作证!”

很快有人附和,“愿意!”

“要让恶女得到惩罚!”

林宴羽感激的看向众人,“林宴羽在这,先谢过大家!”

林宴羽看着林玉荷颤抖的模样,缓缓对林玉荷道,“林玉荷你可感受到了你构陷我那天,我的心情。”

林宴羽眼中闪过凌冽,靠近林玉荷,贴附在她耳旁道,“林玉荷,你信因果轮回吗?我信!”

“所以你先别怕,你栽赃在我身上的罪,我会一点一滴的、慢慢的、全还给你——”

“直到你死。”

林宴羽像极了恶魔低语,林玉荷身子一抖,跌在地上。

林宴羽退后两步,看向于效羽,轻声道,“还请于公子带林玉荷去镇抚司。”

于效羽点头,“放心,林大夫,这件事我定会为您办妥。”

林宴羽点头,“谢谢。”

林玉荷被带走,这场闹剧落下帷幕,众人也纷纷离开。

林宴羽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已晚,她该回家了。

桌上的饭菜冒着香气,长公主紧随着林宴羽落座而过来。

林宴羽笑着盛了碗汤给长公主。

长公主挑眉,打趣道,“宴羽,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林宴羽点头,回复,“算是,我把林玉荷送进了镇抚司。”

长公主赞赏的看着林宴羽,“不错。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林宴羽摇头,“她肯定会被放出来的,江肆年和林侯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然后过来解救她。”

“回去的路上,林玉荷说不定会心疾发作,这两人,就该来找我了,说是我害的,要拿我的血去救林玉荷。”

林宴羽太熟悉这番操作了,毕竟她经历过很多次。

长公主愤怒的拍着桌子,“他们敢!”

“当本公主死了是吗!”

林宴羽心平气和,面上没有一丝其它情绪,“公主,宴羽有话想和您说……”

翌日,一清早,长公主府门口。

林侯带着人,在长公主府门口高呼道,“老臣请求长公主,把老臣家的孽女交出来!”

“孽女背负人命!理应以命换命!”

长公主府大门缓缓打开。

长公主一身紫色华服,头上珠宝散发出自身光芒,称得她更加高贵显赫,丹凤眼一抬,视线瞥向林侯身后的侍卫,眸子里的凌冽顿让他们寒毛直立。

长公主收回视线,冷冷开口,“林侯一清早带着家兵来堵本公主府邸——”

“是何意?!”

林侯年轻时带过兵,上过战场,声音中气十足,自带威严,“老臣并非想得罪长公主,但实在是对那孽女忍无可忍!”

“孽女满口胡言,在大街上诋毁我侯府名声不说,还残害自家妹妹,竟把她送入镇抚司,我孩玉荷现在心疾复发,性命危在旦夕!”

“这等天理不容的孽女,老夫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长公主听闻,嗤笑道——

“林侯是绝口不提,你的好女儿当街诋毁本公主名声的事啊!”

林侯反驳道,“那都是误会!玉荷从小恬静温婉,大声说话时都极少,怎么可能当街诋毁长公主,长公主莫不要听信她人胡言乱语!”

长公主面色一沉,厉色道,“林侯是觉得本公主好忽悠吗!”

侯府前些时候遭长公主打压,林侯心中早已不满,但今时不同往日……

林侯挺直身子,高声道,“自然不敢!”

长公主垂眼,掩盖住瞳孔的杀意。

林宴羽站在门后听了半晌,枪在长公主发作前站出来。

林宴羽抬眼扫视了长公主府门前站着的人,轻笑开口,“我脸面还真是大,竟能让侯府出动大半人来抓我。”

林侯看见林宴羽,脸色顿时下沉,厉声呵斥道,“孽女,你看看你把你妹妹害成什么样了!”

林宴羽压下隐隐作痛的心口,讥讽道,“这不是没死?”

林侯怒喝道,“住嘴!玉荷说得真没错,你就是蛇蝎心肠,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乡下!”

林宴羽红着眼,暗自攥紧手心,面上却在笑,揶揄道,“我要是死在那,你们拿什么救你们的‘好’女儿!”

林侯气得脸上胀红,伸手指着林宴羽的手都在颤抖,“不孝女!满口胡言乱语!为父今天就收拾你!”

说着林侯上前,扬起手——

长公主移动两步,把林宴羽拦在身后,冷声道,“这里是长公主府,还轮不到你林侯来本公主这发威做派!”

林侯平复了下情绪,缓和语气对长公主说,“长公主也看到了这林宴羽是什么样的人,还请长公主把林宴羽交给老臣,让老臣来处理。”

长公主正色道,“本公主只见到了,林侯不由分说的带人来本公主府邸拿人,拿的还是本公主的座上宾。”

“而且——本公主没记错的话,林宴羽早就同侯府断了关系。”

林侯冷哼道,“可她身上留着的仍是我侯府的血!”

林宴羽身子一僵,看向林侯的眼神杀意渐浓。

林侯愣了一下,厉色道,“本侯说错了吗?除非你死,否则你这一生,都逃离不了侯府!”

林宴羽垂眼,收起眼中的杀意,淡淡道,“错,自是错了,你们从我身上取走的血,足以偿还你们的临盆之恩。”

“我不欠你们的。”

而且,逃离侯府还有一种方法的……

林侯闻言,嗤之以鼻道,“林宴羽你休要大言不惭,现在,立马跟我回去!”

林宴羽冷眼看着林侯,讥笑道,“林侯脸皮还真是厚如城墙,竟能面不改色把白的说成黑的。”

林侯斩钉截铁道,“本侯没有胡说!”

林宴羽厉声道,“那林侯是否敢同我去圣上那辩论!”

林侯闻言一愣,尔后大笑道,“好,林宴羽这是你自找的。”

“自不量力!”

林宴羽也笑了,深沉的眸子盯着林侯,笑意见底。

长公主抿嘴,神色晦暗不明,对林宴羽轻声道——

“我陪着你。”

午时,皇宫大殿内。

林宴羽一人跪在大殿中间,两侧分别站着长公主和林侯。前方坐在高位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少年,赫然是大梁当今圣上。

少年皇帝清了清嗓子,漠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宴羽道,“你说你有冤情?”

林宴羽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回禀陛下!民女有冤!民女要控告侯府犯故意杀人罪!”

“他们要取民女的性命!”

少年皇帝闻言,眉头紧蹙,冷声道,“你可知毁谤朝廷命官的罪证吗?”

林宴羽正色道,“民女知道!民女所言皆属实,并无毁谤!”

少年皇帝点头,看向林侯,“爱卿,她说的可属实?”

林侯躬身行礼,高声道,“完全是一派胡言。”

“哦?你们这各说各的,朕都被弄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撑着脑袋,身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兴致缺缺。

林宴羽不敢相信这就是大梁的君王,毫无君王作风!

林侯早已见惯不怪,徐徐开口,“回禀圣上,这人其实是老臣的孽女,她满口胡言,残害手足,可谓是劣迹斑斑。”

少年皇帝不悦开口,“孽女?这不就是家事,既是家事,还闹到朕跟前,是在消遣朕吗?”

林侯躬身行礼,小心道,“老臣不敢!老臣原本也是想着领回去教训就是,可孽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长公主出面维护。”

少年皇帝总算是来了兴致,抬眼看向长公主,语气中竟带有兴奋,“这事还有皇姐的份?”

长公主眼皮都不屑抬一下,颔首道,“圣上明察,臣只是看不下去出,顺便出手帮了林宴羽。”

少年皇帝笑了一声,笑道,“皇姐还是没变,什么事都要出手管一下。”

长公主忍着烦躁的情绪,出声提醒道,“圣上还是先处理下眼前的事吧。”

少年皇帝随意摆手,悠然道,“这是家事,朕插手干什么,让林侯处理了便是。”

林侯笑着行礼道谢,长公主恼火道,“圣上这就什么都不问了?”

少年皇帝一脸理所当然,不解道,“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过是家事,难不成还要朕去管朝廷上百官员所以的家事,朕不是皇姐,没有那般闲。”

少年皇帝打量这林宴羽,好奇的问长公主,“倒是皇姐,百般维护这人——是为什么呢?”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口的怒火,“臣只是见不得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少年皇帝双手一摊,一脸无奈的样子,“哪怕是‘德高望重’的皇姐,也不能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吧。而且——”

他嬉笑道,“皇姐见不得的事,倒让朕,倍感欢喜!”

长公主眼底的怒火快要喷涌而出,长公主握紧拳头上前两步,林宴羽连忙拉住长公主的裙摆,抬头看向长公主,林宴羽摇头——

“不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传唤——

“太后殿下到!”

少年皇帝脸色顿时一变。

他赶忙起身从龙椅上下来,看到太后时,已经换上笑颜,带着讨好语气开口,“母后怎么来了?”

长公主躬身行礼道,“母后。”

太后沉着脸,应了声,缓缓开口,“你们闹到哀家那去,哀家怎么能不来!”

少年皇帝立马动怒呵斥,“混账!是哪个奴才胆敢叨扰母后!等儿臣揪出来,必杀之而快!”

太后皱眉,“够了!”

少年皇帝低下头,林宴羽跪在地上,看清楚了他瞳孔中的厌恶,林宴羽不免心中一惊。

婢女搬来椅子,太后坐下,柔声对林宴羽说,“起来吧。”

林宴羽起身行礼,“谢太后。”

太后点头,看向林侯。

林侯立马躬身行礼,“老臣,见过太后殿下。”

太后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林侯怎么来这大殿了?”

林侯躬身,郑重道,“老臣说来惭愧,俗话道‘家丑不外扬’,但如今已经闹到了大殿,老臣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太后语气平静道,“林侯但说无妨。”

林侯缓缓开口,“家有孽女,不但诋毁侯府名声,还残害手足,我孩玉荷,现在因为这孽女,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太后眸子一沉,还未开口,少年皇帝厉色道,“放肆!区区家事竟敢拿到太后面前来!”

林侯连忙道,“老臣自知无言以对太后殿下,只是……”

太后眉头一皱,不悦道,“说就是,吞吞吐吐作甚!”

林侯惶恐道,“是长公主!这孽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长公主失了神志,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这孽女!”

太后看着长公主。

母女两最像的地方是这双一样的丹凤眼,就连眼神都如出一辙。

太后冷声道,“放肆!”

一声呵斥,在场的其余三人纷纷跪下。

太后深吸了口气,怒斥长公主道,“林侯为我大梁殚精竭虑多年,你身为长公主怎能寒了林侯的心!”

长公主倔强道,“儿臣自觉没错!”

太后恼怒道,“你身为长公主识人不清,是非不分,如今还敢顶撞哀家,是这些年哀家把你惯坏了吗!”

少年皇帝轻声出言,“母后息怒!皇姐也是被这孽女迷了心智,一时犯了错!”

长公主怒声道,“你少假惺惺!”

“放肆!放肆!”

太后愤怒的拍着椅子,“你是无法无天了吗!来人,传我口谕——”

“长公主骄纵无礼,再三出言冒犯当今圣上!此乃大不敬之罪,罚去江南,望尔今后诚心悔过!”

林宴羽慌忙磕头,“还请太后三思!”

太后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敢在哀家身前大叫!”

“民女林宴羽,殿前失仪,谋害手足,污蔑大臣,品行恶劣,贬去边塞,未有圣旨,不得入京!”

太后呵斥道,“来人!把这两人给哀家拖下去!”

“不必择日,今日就送离京!”

林宴羽惨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太后时,额头上还有方才磕头时的留下的红色印子,林宴羽惊慌道——

“还请太后明察!”

“请太后明察!”

八个月后,京都,城外别院。

“哇哇哇——”

屋内传出孩儿啼哭声。

接生婆大喜,“是个小公子!”

“夫人!是个小公子啊!”

接生婆连忙抱着婴儿给孩子母亲看。

只见那女子蹙着眉,似是不满。

接生婆忍不住嘀咕,“夫人不是我说,您身子弱,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多不容易!再说别家还求不到男孩呢!”

女子点头,蹙起的眉头却不见舒展,接生婆心里腹诽道,“真是奇怪的人,如今谁家不求个大胖小子!”

婢女抱过孩子,笑着对接生婆说,“辛苦你了,接下来由我照顾我们夫人就好,你找门口的侍卫去领钱吧。”

接生婆欲言又止,最后点头出去。

婢女逗着孩子,对孩子母亲说,“林姑娘你看,这孩子多可爱,谁抱都不吵!”

林宴羽兴致不高,刚刚生完孩子她已经太累了,语气也虚弱,“可惜是个男孩。”

女婢贴身照顾林宴羽八个月,自然知道林宴羽是一直期待腹中的孩子是女孩。

女婢安抚林宴羽道,“男孩也好啊,长大了还能保护您。”

林宴羽随意点头,“也好,总归不用像女子一样辛苦。”

林宴羽强撑着坐起,缓缓问女婢,“长公主那,有消息了吗?”

女婢笑着回答,“林姑娘放心,长公主一路披荆斩棘,捷报未断!所去之处,无人不高声大喝!”

林宴羽笑着点头。

女婢又偷笑道,“倒是大殿的那位,该坐不住了。”

林宴羽‘咯咯’笑出声。

女婢又道,“等会太后殿下会过来看望您,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您生产之日,正好是太后殿下说要来的日子。”

林宴羽看着女婢手上的孩子,“那他还真是有福气。”

午时,在众人的掩饰下,太后进入城外别院。

“太后殿下!”

林宴羽作势要起身行礼,太后连忙摆手,“宴羽,你好生歇着,哀家看到你好,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林宴羽点头,“得太后挂心,是宴羽的荣幸!”

太后佯装怒嗔道,“宴羽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哀家当初把你赶走有多心疼!”

林宴羽笑道,“可也是多亏了当初太后愿意同宴羽和长公主演戏,让宴羽能平安诞下孩子,让长公主名正言顺获得战功。”

八个月前,长公主府的晚上。

林宴羽对长公主说的完整的话是——

“公主,宴羽有话想和您说……据我所知江肆年已伤到根本,只有等死的份,而林玉荷确有心疾,虽不似他们说的那般严重,但病症已久,加上这两天我有意气她,恐怕她时日无多。”

“所以林侯和江府必定不会轻饶我,就算公主再费心护着我,林侯他们总能逮到机会。”

长公主怒声道,“本公主护你一辈子!本公主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林宴羽心底一暖,轻声道,“公主,宴羽还未说完呢。”

“与其一直躲避不如直接出击,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侯府!”

对付侯府的另一种方法,就是让他们先下地狱。

长公主沉声问,“宴羽打算怎么做?”

林宴羽自信满满的开口,“我打算先假死,然后悄无声息的去联合那些被侯府打压的家族,我在侯府的时候,曾看到前兵部尚书对林侯下跪。”

“林侯行事高调,想来受害的肯定不止兵部尚书一个人!”

长公主闻言摇头,“宴羽,我不赞成你这样做,假死系数大不说,而且你去联络他们很危险,再者你现在怀有身孕,如何受得奔波!”

林宴羽底下头,手抚摸着腹部,“也许,他就不该出现。”

长公主握住林宴羽的手,反驳道——

“我们还有办法的。”

长公主顿了顿开口,

“想必宴羽你早已听闻,当今天朝堂,一分为二,多数老臣仍支持母后持政,圣上也在加速培养新的朝臣。”

林宴羽点头,她确实有所耳闻,当今圣上年幼,喜怒无常,大臣纷纷上书要求太后殿下回归朝廷。

长公主低声道,“其实不然,还有第三股没露出角的势力才对。”

林宴羽听闻,震惊万分的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淡然点头,“宴羽所猜不错,我手上的虎啸营一直都是第三股势力,但远不止这些,大梁的一半兵权现全在我手低,朝廷文官也有一半在我门下——”

“当今圣上无德,暴怒无常,百姓陷于火海,本公主于心不忍,有意取而代之。”

林宴羽立马起身跪下爱,“林宴羽,誓死追随公主!”

长公主扶起林宴羽,郑重道,“宴羽,很快你们就会得到消息,边塞有敌入侵,圣上派林侯去镇乱,林侯无能,死于沙场,而我——”

“虎母无犬女,会被朝廷官员推出来,光明正大去迎敌!救百姓于水火!”

林宴羽担忧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拍了拍林宴羽的手,安抚她道,“宴羽放心,我不会有事,你要做的只有安心养胎。”

“我会同母后商量,找个机会让你在众人眼中‘消失’,让你远离这乱局。”

林宴羽咬牙道,“……我想帮公主。”

“宴羽,你安全,就是我最强的后盾!”

回忆结束———

太后摇头,“不说这些了,让我看看孩子。”

女婢抱来孩子给太后。

太后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问林宴羽,“给这孩子取名字了吗?”

林宴羽摇头,“还没呢。”

太后沉思了会,说,“那哀家给他取,就叫新安,新朝换代,众生平安,就叫林新安!”

林宴羽点头,笑道,“林新安?林新安!是个极好的名字,宴羽在这替他谢过太后殿下。”

太后摸着林新安的小脸蛋,“新安,你要保护哀家的袅袅平安归来啊!”

林宴羽顿时红了眼。

三个月后。

女婢高兴的冲进房间,“喜事!大喜事!敌国投降已送来!林姑娘!长公主就要回来了!”

林宴羽欣喜的下床,鞋子都未穿,激动问,“当真?”

女婢点头,“当然!”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

林宴羽一愣,看着突然站在门口的思念已久的人——

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所措。

长公主轻笑道,“宴羽,我来接你回家了。”

林宴羽瞬间泪水落下。

从今往后,她有家了。

十日后,京都,皇城。

大殿上,大太监的声音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朕自知无才无德,有愧于大梁百姓,有愧于朝廷命官,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故特此拟一封禅位圣旨,把皇位传给长公主。”

声音落,下面议论声四起。

长公主穿着盔甲站在龙椅旁,威风凛凛。

大殿门口,缓缓走进一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女子。

一霎时,所有的目光全部向她投去。

女子顶着所有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走到官员的最前面,重重跪下——

“臣林宴羽,拜见圣上!”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铿锵有力,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跪下,直至最后,所有人都跪下——

“臣拜见圣上!”

新的朝代,已经到来!

【重生之绝代风华】第一章:含冤而死

重生之绝代风华第一章:含冤而死。

丞相府嫡女柳妍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的面容憔悴,身上满是伤痕。而她的庶妹柳媚和渣男慕容辰则站在床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姐姐,你就安心地去吧,你的一切都将是我的了。

重生之风华全文阅读 (全)重生嫡女风华

柳媚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柳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看着柳媚和慕容辰,眼中充满了仇恨。你们会有报应的。柳妍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慕容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嫡女吗?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有什么资格说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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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妍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她恨自己为什么轻信了慕容辰和柳媚的谎言,导致自己失去了一切。若有来世,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柳妍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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