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重生甜文小说——《宠妾为后》

文案

重活一世,秦兰芝知道端懿郡王赵郁的结局,他会继承帝位;她也知道自己这位郡王宠妾的结局,她会在赵郁登基的同一天,被太后一杯毒酒赐死。

既然如此,那她何必要随着赵郁流放千里?何必为养活他受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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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丫头闹古代全文 古言重生甜文小说——《宠妾为后》

试读:

☆、第一章

  秦兰芝睁开眼睛,定了定神,怔怔看着覆在她身上的人。

  俊眼修眉,形容青涩,亮晶晶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这是少年时的赵郁?

  她有些迷惑了,不理会赵郁,脸偏到一边,咬着手指苦苦思索着。

  秦兰芝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要在大庆殿举行登基大典,她侍奉新帝起身前往大庆殿,刚回到偏殿坐下,新帝的生母韩太后就派人来宣她过去。

  在太后的永宁宫里,总管太监贺青和两个陌生太监制住她,太后亲自灌下了那杯毒酒,口中道:“皇帝下不了手,请求哀家帮他,你就认命吧!”

  随着毒酒滑下喉咙,秦兰芝觉得喉咙火烧一般,连吞咽都困难,接下来五脏六腑刀搅一般剧痛,然后她就疼得失去了知觉。

  怎么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十七岁的赵郁?

  是梦吧?

  赵郁在上面忙了半日,见秦兰芝毫无反应,顿时有些怄,动作就有些粗鲁。

  秦兰芝终于清醒了——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实的梦!

  她凝神看向赵郁。

  赵郁见秦兰芝终于看自己了,一双杏眼明媚清亮,正看着自己,心里实在是喜欢,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微喘道:“兰芝,这次舒服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就知道自己长得俊俏,体力好,功夫又厉害,秦兰芝一向迷恋他得很!

  秦兰芝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想起自己被灌下毒酒活活疼死的时候,赵郁这厮正意气风发登基为帝,心中恨极,抬手闪电般扇了过去。

  赵郁猝不及防,小白脸被扇得偏到了一边。

  秦兰芝不待他反应过来,抬腿把赵郁给踹到了床下。

  上辈子她温柔贤淑痴情痴意,陪着赵郁流放千里吃尽苦头,结果赵郁这厮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他在大庆殿意气风发登上皇位,她在后宫苦哈哈死于非命,那她干嘛还巴结赵郁!

  秦兰芝的动作实在太快,饶是地下铺着厚厚的地毡,赵郁依旧摔得够呛。

  他摸了摸自己热辣辣的左脸,一阵麻疼,意识到自己的脸被秦兰芝给扇肿了。

  赵郁从来不是能吃亏的人,他“嗷”一声蹿了起来,扑到床上,与秦兰芝开始撕打。

  丫鬟们在外面听到卧室里面的动静,都呆住了——这......这是在行房,还是在打架?

  两个小丫鬟看向翡翠,等着她拿主意。

  翡翠是秦兰芝从家里带来的大丫鬟,一向冷静自持,这会儿也有些慌了神。

  她听着里面的撕打声,定了定神,道:“郡王和秦姨娘闹着玩呢,慌什么!”

  王爷进京朝觐,如今不在福王府,王妃这个嫡母不管庶子的是非,端懿郡王的生母韩侧妃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别去招惹的好,且等等看吧!

  秦兰芝满腔悲愤,自是用尽全力;赵郁又不能真打自己的女人,招架而已,打得十分郁闷,两人倒也旗鼓相当。

  撕打了半日,秦兰芝蓦地发现她和赵郁都衣衫不整,一下子愣住了。

  赵郁乘机跳到床尾,拉了乱糟糟的锦被遮住自己:“秦兰芝,你这女人发什么疯?干嘛打我!”

  秦兰芝气喘吁吁跪在那里看着赵郁,赵郁身上只穿着白绫中衣,衣襟敞着,左脸上凸起了五指印,颈部、锁骨、腰间都被她拧得一块块红,赵郁脸上身上原本就白,就显得越发的凄惨。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趣,伸手抢过赵郁身上的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成了一团。

  赵郁看着裹成了一条大红蚕蛹的秦兰芝,想要报仇,却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最后只是悻悻地爬过去,隔着锦被在秦兰芝屁股上虚张声势地拍了一下,权作报仇。

  他坐在那里,有些茫然,又有些奇怪:秦兰芝一向多温柔啊,今日是怎么了?

  她那么爱我,今天怎么会突然动手?

  难道是我太厉害了,她受不了了?

  这样一想,赵郁不禁有些骄傲,便下了床,拿了衣物自顾自穿上。

  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肿起来的左脸,他不由自主“咝”了一声。

  穿好衣服靴子,赵郁凑到秦兰芝的妆镜前看了看,见自己一向俊俏的脸凸起了五指印,方才那点飘飘然顿时一扫而空,心道:老子这么俊俏的脸,被秦兰芝这小娘们弄成这个熊样,今天没法子见人了!

  他简直快要被秦兰芝活活气死了。

  赵郁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秦兰芝一眼,见她依旧用锦被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就隔着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又找了个帷帽戴上,这才出去了。

  他的脸现在这么精彩,让那些丫鬟小厮看到,万一谁去他娘那里乱嚼舌头,秦兰芝就惨了!

  听到明间门“咣当”了一声,秦兰芝知道赵郁离开了,这才裹着锦被坐了起来。

  想到八年后的赵郁,秦兰芝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粘腻潮湿,很是难受。

  她以良妾的身份初进福王府时,赵郁还是十六岁的端懿郡王,福王的次子,一个爱笑爱笑性格佻脱的少年。

  秦兰芝知道赵郁接下来的路。

  一年后,赵郁因为母舅京兆尹韩载卷入宫廷巫蛊案,最终被流放边疆,在边疆苦捱了三年,那时候只有她陪在他身边。

  从流放地归来,所有阻挡赵郁的人都开始一个个被他踩在脚底下。

  福王妃、福王世子、梁淑妃、武丞相、大周朝的文官集团......

  他一直往上走,坚定地往上走,变得深沉内敛心思诡谲,她再也看不透。

  而他也没打算让她看透。

  对他来说,秦兰芝的存在价值就是陪他睡觉。

  想到八年后那个冷漠的新帝,秦兰芝终于感到了后怕。

  她机械地拉起锦被,再次包裹住自己,谋划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兰芝一向有自知之明,她不是懂得权谋的聪明人,得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再重蹈前世覆辙。

  做出决定之后,秦兰芝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问题忽然浮上脑海——她不过是赵郁的侍妾,虽然一直跟着赵郁,却也未曾做过出格的事,再加上出身低微又无子,即使赵郁册封后宫,她也不过是一个低位妃嫔。

  赵郁若是厌恶她,关入冷宫就是,为何要韩太后亲自动手毒死她?

☆、第二章

  赵郁出了蔷薇阁,匆匆去了外书房。

  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后,他这才取下了帷帽,放在了书案上,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木书案上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音。

  小厮知书忙走了进来:“郡王!”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赵郁脸上的指印,顿时吓了一跳:“郡王,您的脸——”

  知书有些气急败坏:“郡王,您的脸这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给打了?”

  要知道,郡王最在乎的就是他这张脸了!

  赵郁讪讪道:“快把匣子里的薄荷膏拿过来,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又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尤其是我娘那里!”

  知书眼珠子一转,笑着道:“小的哪敢呢!”

  他拿了薄荷膏递给赵郁,口中道:“郡王,庆嘉长公主府的三公子下了个帖子,约您下午去运河游船,听说胡巡盐的五公子也在,还请了倚红楼的头牌林娇儿和烟雨阁的头牌李锦锦递酒弹唱,热闹得很!”

  本朝大运河开通之后,位于南北之间的宛州城成为运河航道的大码头,船只汇聚,漕运发达,经济繁盛,商业兴旺,店铺林立,街市繁华,成为大周中部的名城。

  宛州城不但聚集了无数巨贾豪商帮闲掮客名妓名优,就连无数的高门公子富贵王孙也往来期间,寻找各种机会,进行种种谋划,其中就包括端懿郡王的两位损友——庆嘉长公主的三儿子白佳宁和胡巡盐的五公子胡灵。

  赵郁右手支颐,左手拿了一本书随手翻开:“我这样子怎么见人?你写个帖子替我回了吧,就说我临时有事,改日得空请他们喝酒!”

  白佳宁和胡灵是赵郁的好朋友,他原该陪着的,只是今日他这张脸实在是没法见人,只得先推掉了。

  知书答了声“是”,出去写了个帖子,派人送到白佳宁居住的运河别业,自己却叫了小厮询问了一番,然后悄悄去了韩侧妃住的海棠院。

  知书的娘是韩侧妃的陪房张妈妈,知书是韩侧妃特地挑选出来派到端懿郡王身边的。

  郡王被房里小妾给打了,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瞒了此事不报,万一被韩侧妃知道,他被打死都有可能!

  秦兰芝依旧坐在床上想心事。

  翡翠走了进来,轻轻道:“姨娘,郡王已经离开了,您要不要起来梳洗?”

  秦兰芝闷闷道:“我要洗澡,你让大厨房送些热水过来吧!”

  翡翠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姨娘,大厨房那些媳妇婆子......”

  秦兰芝思索片刻,这才记起如今赵郁才十七岁,虽然已经被福王向朝廷请封为端懿郡王,却还没有开府另居,不过是福王府一个庶子,而她不过是庶子不上台面的小妾,大厨房那些婆子媳妇个个都长着一双富贵眼,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秦兰芝闷闷道:“拿些碎银子赏她们好了!”

  她的体己自己收着,月例都是翡翠在管着。

  翡翠答应了一声,自拿了些碎银子给了小丫鬟红瑙,让她去大厨房要洗澡水。

  洗罢澡,秦兰芝心里乱糟糟的,便披散着潮湿的长发起身去了庭院里,晾着头发散着步,整理着思绪。

  韩太后是赵郁的生母,虽然一向很不好惹,却一直口口声声感谢她陪着赵郁去西北,为何会恨她到要毒死她的地步?

  思来想去,秦兰芝决定先去见见韩太后,现如今的韩侧妃,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不过这会儿韩侧妃怕是已经知道她和赵郁打架的事了,估计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叫她,且等着吧!

  秦兰芝的住处是赵郁的青竹院的偏院,因院墙上攀爬了不少蔷薇而得名蔷薇阁。

  如今正是初秋,蔷薇早过了花季,只留下满墙碧绿的蔷薇藤蔓,在晨风中瑟瑟颤动。

  秦兰芝凝视着满墙蔷薇,心道:明年初夏蔷薇花开时候,赵郁就要被流放到西北边疆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正爱赵郁爱得发疯,不顾爹娘的哭求,收拾了行李就随着赵郁去了西北。

  这一世她不能再这么傻了,得及早做打算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秦兰芝给翡翠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回房了。

  她如今披散着长发,不太适合见人。

  片刻之后翡翠进来了,轻轻道:“姨娘,是韩侧妃房里的小丫鬟小吉,小吉说侧妃叫您过去!”

  秦兰芝闻言,心里先是一惊,却很快镇定了下来,既然已经揍了赵郁,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吧!

  反正韩侧妃这个时期正在装菩萨,顶多让人打她一顿,不至于立刻弄死她。

  秦兰芝开始梳妆换衣。

  妆扮罢,秦兰芝对镜照了照。

  镜中的她双目盈盈,唇色嫣红,肌肤似泛着光,正是十六岁时的她的模样,这样青春美丽的容颜却没敌过西北边疆的风刀霜剑,前世二十四岁的她早早就芳华远去,不复少女时的鲜艳明媚......

  翡翠见她怔怔看着妆镜,忙催促道:“姨娘,咱们别让侧妃等急了!”

  秦兰芝伸手抽出妆匣里的小抽屉,拿出一枚不起眼的赤金镶嵌绿宝石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个赤金虾须镯戴在了左腕上,这才起身道:“走吧!”

  翡翠见了,忙问道:“姨娘,您戴这枚戒指做什么?上面的宝石也太小了些,还没黄豆大呢!”

  秦兰芝笑了笑,道:“我自有用处!”

  她交代小丫鬟玉髓和红瑙留守在偏院里,只带着翡翠去了海棠苑。

  韩侧妃住的海棠苑在福王府内宅的西南角,秦兰芝从赵郁的青竹院过去,需要经过王妃居住的正院。

  秦兰芝带着翡翠刚走到正院门口,恰好有人急急从正院出来,差点与她撞了个满怀。

  幸亏秦兰芝反应快,极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没与那人撞上。

  她定了定神,见那人长身玉立,凤眼朱唇,生得甚是清俊,正是赵郁的嫡兄福王世子赵翎,忙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赵翎认出眼前做妇人打扮的美貌少女正是二弟赵郁的小妾秦氏,微微颔首,带着一个小厮向东去了。

  秦兰芝想起前世赵翎的结局,心中惨然,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恰好赵翎走了几步,也回头看她,一时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急忙回头,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去了。

  翡翠小碎步上前半步,低声道:“姨娘,听说孟家三姑娘来王府作客了!”

  孟家三姑娘是孟王妃的娘家亲侄女,据说是未来的世子妃人选。

  秦兰芝没有说话,背脊挺直继续往前走。

  前世她挺喜欢听这些王府八卦,只是如今她哪里还有那份闲心。

  福王府实在是太大了,王府女眷往来都需要乘坐马车,不过秦兰芝身份不够,还没有在王府内乘坐马车的资格,只能步行。

  海棠苑中,韩侧妃正坐在妆台前妆扮,大丫鬟双福拿了支赤金镶嵌的红宝石海棠花簪子插戴在了韩侧妃的发髻上,用靶镜照着让韩侧妃看:“侧妃,您看这支簪子怎么样?”

  韩侧妃瞧了瞧,见簪子上镶嵌的红宝石殷红似血,正是纯正的鸽血红,很是满意,笑了:“还不错!”

  她起初进福王府,是被一顶粉轿抬进来的,因此对正红大红有一种执念,特别喜欢正红大红色,囿于身份不能穿正红大红衣物,便爱用红宝石红绢花红绒花来妆扮自己。

  另一个大丫鬟双喜走了进来:“侧妃,秦姨娘过来了!”

  韩侧妃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寒意一闪而逝,她淡淡道:“让她等着呗!”

  双喜答了声“是”,过来和双福一起服侍韩侧妃梳妆。

  她拿起一个玫瑰红香膏递到了韩侧妃面前:“侧妃肌肤白皙细嫩,这种玫瑰红香膏最衬侧妃您的肤色,不如今日用这个香膏?”

  韩侧妃最喜欢艳丽的妆扮,便含笑点了点头:“双喜,你来帮我涂吧!”

  双喜拿了涂唇用的羊毫笔,蘸了些香膏细细涂在了韩侧妃唇上。

  秦兰芝静静在廊下候着。

  朱漆栏杆外种着一簇簇蜀葵,红色、紫色和白色的重瓣蜀葵正在阳光中开得热闹,却不知这已是它们最后的灿烂,过不了几日,就要花朵枯萎绿叶黄去。

  秦兰芝由这些蜀葵想到了自己,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为何不离开王府呢?

  她并不是王府的家生子,而是从外面一顶粉轿抬进来的良妾,名字也没有记入皇室玉牒。

  因怕她在王府受委屈,当初进王府她爹娘连聘金都没有收,只是写了纳妾文书,若是她今日顺势而为,向韩侧妃请罪,自请离开,难道还有谁舍不得她离开?

☆、第三章

  这个想法起初只是一闪念而已,可是秦兰芝站在栏杆前细细一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即使是前世,她号称是赵郁的宠妾,可是赵郁待她也就那样罢了,虽然珠宝金银管够,可是除了睡觉,别的时候也不怎么理会她。

  赵郁性情高傲,她若是自请出府,赵郁也不会挽留,反正只要他愿意,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就算赵郁当了皇帝,她也不过是赵郁年轻时的一个旧人罢了,估计早忘了她是谁。

  再说她家的情况。

  她爹秦仲安是州衙的书吏,一向长袖善舞,在州衙内混得还算体面。

  她娘秦二嫂是宛州城内有名的产科女医,擅长治疗产后出血。

  她家家境小康,她是家里的独女,若是离开王府归家,她跟着她娘行医,再招赘一个老实能干的上门女婿,两口子奉养父母,她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何等自在!

  秦兰芝正要细细计议,双喜掀开细竹丝门帘道:“秦姨娘,侧妃出来了!”

  秦兰芝心中有了主意,不由有些雀跃,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随着双喜进了明间。

  韩侧妃性喜奢华,明间里全套的紫檀木家具,铺设的锦褥靠枕也全是鲜艳的玫瑰红,大大的碧玉瓶里一大捧鲜花,色泽艳丽,花香四溢。

  屋子里侍立着好几个丫鬟,正凑趣奉承着韩侧妃。

  韩侧妃倚着玫瑰红锦缎满绣靠枕,笑吟吟听着,大丫鬟双福跪在一旁为她涂抹大红蔻丹。

  秦兰芝进去,根本没人理会。

  她丝毫不觉得尴尬,端端正正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面对眼前这个毒死自己的凶手,秦兰芝背脊上一阵冷飕飕寒意,胳膊上不知不觉出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韩侧妃嘟起精心涂抹的红唇,对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吹了吹,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了秦兰芝身上,声音淡淡的:“听说早上端懿郡王受伤了?”

  秦兰芝闻言,毫不迟疑,“噗通”一声,立马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启禀侧妃,是我服侍得不好,我性子不好,人又笨,常常冒犯郡王,实在是罪该万死,请侧妃降罪!”

  想起前世经历的那些酸辛,临死前的痛苦,死后爹娘的凄凉,秦兰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流着泪道:“实在是......实在是我自己不成器,辜负侧妃的信任,令郡王厌烦,求侧妃惩罚,为了赎罪,我......我自求离开王府,回家反省自己的罪过,日日夜夜为侧妃郡王祈福!”

  说罢,秦兰芝给韩侧妃磕了三个头:“求侧妃成全!”

  韩侧妃先还是懒洋洋倚在靠枕上,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当下直起身子,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大红地毡上的秦兰芝。

  说实话,她是真心讨厌这妖妖娆娆的秦兰芝,讨厌到一看见秦兰芝就气不顺的地步,可是若是真把秦兰芝撵走,不知道赵郁还要怎么怄气。

  她这个宝贝儿子,是真真没见过世面,王府里那么多的美人儿,他偏偏非要吊死在秦兰芝这棵歪脖子树上。

  反正韩侧妃是看不出秦兰芝哪点好!

  不过秦兰芝这样做张做智,倒是提醒了她,今日可是一个赶走秦兰芝的好机会,即使赵郁来闹,也无话可说——秦兰芝可是把他脸都打肿了,这件事就算是闹到孟太妃和王爷王妃那里,赵郁也是没理!

  想到这里,韩侧妃板着脸吩咐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去闭门反省!”

  秦兰芝用帕子拭了拭泪,扶着双福站起身来,又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廊下,秦兰芝从腕上褪下赤金虾须镯,悄悄塞给了送她出来的双福,轻轻道:“我这脸实在是没法子见人,求姐姐带我去洗洗脸整理一下妆容!”

  韩侧妃一向得宠,却甚是悭吝,她这里的丫鬟架子虽大,却都有些眼皮浅,尤其是大丫鬟双福,最是爱占便宜,不过得了银子倒也办事,可以试着收买。

  双福不着痕迹地接过赤金虾须镯,觑了一眼,塞进了袖袋里,眼睛里溢满了笑:“奴婢这就带姨娘过去!”

  她带着秦兰芝去了东边耳房她和双喜的住处,让小丫鬟送来了水和香胰子,又拿了自己的妆奁出来,亲自服侍秦兰芝洗脸整妆。

  洗脸整妆罢,秦兰芝见房里只剩下她和双福,便又从手指上捋下一枚赤金镶嵌绿宝石戒指,亲热地拉过双福的手,戴在了双福的指头上,笑眯眯道:“双福姐姐肌肤白皙,这绿宝石戒指很衬姐姐!”

  为了保命,宝石戒指算什么!

  只要她有手有脚,又愿意努力,首饰珠宝什么的,将来都还能挣回来。

  双福作势推拒,嘴里说着不敢当,却丝毫没有取下来还给秦兰芝的意思。

  她抬手看了看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心里美滋滋的,看了秦兰芝一眼:“秦姨娘太客气了!”

  秦兰芝伸手握住双福的手,脸上现出凄婉之意:“姐姐,我是爹娘的独女,自从我进了王府,爹娘在家甚是孤凄,尤其是我娘,因思念我日夜啼哭。如今我得罪了端懿郡王,也实在是没脸在王府再呆下去,只求能回家奉养爹娘,求姐姐在侧妃那里美言几句,成全了我这份孝心......”

  双福没想到秦兰芝居然是真的想离开王府,简直是诧异之极——这世上还有人不贪恋王府的富贵荣华?

  就算不贪恋王府的富贵荣华,难道秦兰芝能舍弃年少俊俏的端懿郡王?

  双福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兰芝,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情实意想要离开,还是以退为进做戏给侧妃和端懿郡王看。

  秦兰芝坦然迎着双福的视线,双目清澈:“求姐姐成全!”

  前世的她,贪恋美色,对赵郁一见钟情,为了他宁愿离开父母进入王府做妾。

  重生之后,秦兰芝心里明白得很,就算再浓烈的爱,却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离了王府,她有爹娘,能挣钱,还怕没有好男人?!

  双福垂目看了看手指上戴的绿宝石戒指,心里实在是喜欢,便嫣然一笑:“姨娘就放心吧!”

  送走秦兰芝,双福去正房明间向韩侧妃回话。

  韩侧妃单手支颐倚着紫檀雕花小炕桌坐着,自言自语道:“秦兰芝到底想做什么?我记得她不傻的啊!”

  双福走过去,斜签着身子按摩着韩侧妃的玉足,口中道:“侧妃,奴婢倒是从青竹院那边打听到一些消息......”

  韩侧妃眼波流转:“什么消息?说说吧!”

  双福一边按摩,一边道:“听说秦姨娘是家中独女,自从她进了王府,她娘在家中日夜啼哭,身子都不好了,秦姨娘得知了家中消息,心中焦躁......”

  韩侧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成全她这份孝心吧!”

  她早就看秦兰芝不顺眼,偏偏赵郁把秦兰芝当活宝贝!

  思忖片刻后,韩侧妃开始安排此事。

  她先吩咐双喜:“双喜,你去青竹院一趟,向端懿郡王传我的话,就说最近韩太夫人身体不太好,让他去京城一趟替我尽尽孝!”

  韩侧妃的长兄韩载如今身居京兆尹一职,她母亲韩太夫人随着长子韩载住在京城。

  让赵郁去京城一趟,一则避开他遣走秦兰芝,二则福王如今在京城,赵郁去承欢膝下,倒是可以加深父子亲情。

  双喜出去之后,韩侧妃又吩咐双福:“你去准备笔墨,我要给兄长写信!”

  她上次交代兄长韩载派人去扬州采买几个绝色丫头,不知道买到没有,若是买到的话,赵郁一到韩府,就安排给他,环肥燕瘦,色=色俱全,不信他不动心!

  等赵郁从京城带了几个艳妾回来,怕是秦兰芝是谁他都忘记了!

  秦兰芝回到房里,寻了个机会支走小丫鬟,只留下翡翠在房间里陪着自己。

  翡翠很担心秦兰芝,正要开口询问,谁知秦兰芝先开了口:“翡翠,我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说实话!”

  翡翠一愣,不过她习惯了服从秦兰芝,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秦兰芝低声道:“我这几日也许就要离开王府回家了,你可以跟着我回家,也可以留在王府,你选一个吧!”

  她看着翡翠的眼睛,声音柔和:“无论你选哪一个,我都不拦着你!”

  翡翠是秦兰芝从家里带来的丫鬟。

  前世翡翠随她进了宫,她被灌了毒酒,翡翠怕是也难逃一死。

  这一世,秦兰芝想把决定权交给翡翠,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翡翠从小伺候秦兰芝,熟悉她的性子,知道她一向有一说一,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应该是真的要自己选择,便垂下头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翡翠抬头看向秦兰芝,细长眼中满是认真:“姑娘,我跟你回家!”

  秦兰芝抿嘴一笑:“那我就带你回家!”

  那两个小丫鬟红瑙和玉髓都是王府的家生子,爹娘家人都在王府服役,秦兰芝问都不必问,她们自然是要留在王府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赵郁的声音:“秦氏,母亲让我去京城看望外祖母,下午就要出发,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秦兰芝给翡翠使了个眼色,起身迎接赵郁。

  赵郁一直在悄悄观察秦兰芝,见她柔顺恭谨,虽然不像先前那样自然自在,却也不像早上那样泼悍,心里先悄悄松了一口气,大模大样坐在那里,等着秦兰芝收拾行李。

☆、第四章

  因赵郁定下的规矩,他在这里的时候,丫鬟不必在房里侍候,因此赵郁一来,翡翠就出去了。

  秦兰芝知道赵郁以后是要做皇帝的,自然是不敢得罪他。

  她竭力压抑着内心的郁愤,给赵郁收拾了六套白绫中衣,两套骑装,四套颜色素淡的衣袍,另有皂靴清水布袜若干双,以及洗脸的薄荷香胰子和手巾,擦牙的牙擦和盐,又备了些常用丸药膏药,然后拿去让赵瑜看:“郡王,您看这些可以了么?”

  赵郁瞟了秦兰芝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他多次出远门,知道秦兰芝为他准备的行李很齐全,可是这样抬腿就走,赵郁又有些放不下。

  赵郁不说话,秦兰芝便也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里。

  这个男人,她曾经那样炽烈地爱过他,如飞蛾扑火一般,死了一回之后,心中的悸动还在,可是当年的爱早已成了灰烬,风一吹就四散开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秦兰芝身上特有的体香在屋子里蔓延氤氲。

  外面起了风,风吹得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直响。

  赵郁最闻不得秦兰芝的体香,一闻身子就作怪,这会儿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抬手放在鼻端,轻咳了一声,道:“我这回去京城,来回得一个月时间,你安安生生呆在青竹院里,不要出去乱逛。”

  兰芝生得这么美,还是别出去晃人眼的好。

  秦兰芝垂着眼帘,答了声“是”。

  赵郁见她不似往日活泼亲热,心里更加郁闷,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起身塞到了秦兰芝手里,涩声道:“这些你拿着使用吧!”

  说罢,他抬腿径直出去了。

  秦兰芝拿着这个沉甸甸的荷包,想起前世赵郁也是这样对自己。

  他手里但凡有了好东西,不拘是银子,还是丝绸珠宝,或者古玩字画,回来就在她面前献宝,她若是喜欢,他就一脸施舍的表情:“既然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秦兰芝不由自主走到窗前,看着赵郁略有些单薄的高挑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鼻子一酸,眼睛瞬间湿润了。

  翡翠走了进来,道:“姑娘,郡王骑着马走了,知书和知礼都跟着去了!”

  她见黄花梨木小几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瞧着有些眼生,便拿了起来,沉甸甸地有些坠手,差不多有二三十两了。

  翡翠打开系带看了看,见里面全是小小的一两重的银锞子,忙看向秦兰芝:“姑娘,这是郡王给您的?”

  秦兰芝“嗯”了一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上好的明前毛尖,放得凉了,味道甚是清苦,却令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吩咐翡翠:“你去把我的首饰和细软都拿过来吧!”

  翡翠忙碌了一盏茶工夫,把秦兰芝的首饰和银子都收了起来。

  秦兰芝则收拾了几套自己喜爱的衣物,又把赵郁私下给她的一百两银票贴身放了。

  她是市井出身的姑娘,不是餐风饮露的仙女,知道过日子银钱是必不可缺的,比面子可重要得多,这银子能带走就要带走。

  所有的东西收拢在一起,不过是一个不算大的锦缎包袱而已。

  收拾完毕,秦兰芝微微一笑:“午饭快送来了,用罢午饭,咱们就安安生生等着吧!”

  翡翠见秦兰芝这么镇定,心里也没那么慌了,笑眯眯道:“姑娘,午饭咱们可得吃饱一些!”

  秦兰芝一双杏眼笑成了弯月亮:“嗯,这也许是咱们俩最后一次在王府吃饭了!”

  午饭很快就送了过来,两荤两素再加一道汤。

  房里没有外人,秦兰芝和翡翠一起用了午饭。

  用罢饭,秦兰芝和衣在榻上睡下,翡翠则出去在廊下看着小丫鬟做针线。

  秦兰芝刚睡了一会儿,翡翠就急急进来禀报:“姑娘,侧妃那里的双福姐姐带着官媒吴妈妈过来了!”

  闻言秦兰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去年进王府,赵郁请的就是官媒吴妈妈,那今日她离开,自也该吴妈妈过来。

  双福和官媒吴妈妈进了明间。

  吴妈妈面如满月,五短身材,一双眼睛弯弯的,常常带着笑,和气得很。

  她行罢礼起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明间内的摆设,发现甚是清雅。

  吴妈妈再打量着秦兰芝,见她梳着简单的桃心髻,只插戴着一支玉簪,脸上薄薄用了些脂粉,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唇色嫣红,身上则穿着月白窄袖衫,系了条宝蓝裙子,显得很是素净。

  这样的秦兰芝,怕不是端懿郡王要撵走她,而是侧妃不喜欢。

  吴妈妈心里有了数,便笑着把文书递了过去:“秦姨娘,侧妃命我带你出王府,这是出府的文书,官府已经盖了印了!”

  秦兰芝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又在官府那个印信处看了又看,然后叠好收了起来,含笑道:“吴妈妈,辛苦你了!”

  她看了翡翠一眼。

  翡翠会意,忙拿出两个一两重的银锞子送给了吴妈妈。

  吴妈妈口里推辞着,笑眯眯收了银锞子:“哎呦,姨娘可真是心善的人!”

  秦兰芝以后要嫁人,自然还要和吴妈妈这位有资历的官媒打交道,因此待吴妈妈很是亲切:“吴妈妈太客气了!”

  她要离开王府了,眼看着就要脱离死地,心里欢喜得很,又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双福的手:“姐姐,这一年来多谢你看顾!”

  秦兰芝褪下手腕上剩余的那个赤金虾须镯,套到了双福腕上:“双福姐姐,我这就要走了,这个算给姐姐留个念想吧!”

  双福也是欷歔,叹了口气道:“姨娘,侧妃说了,既然你坚决自请离开王府,那她也不好留你,你自己的首饰都收拾了带走吧,你家常穿的衣服鞋脚也收拾了带走!”

  秦兰芝轻轻道:“谢侧妃恩典!”

  又道:“我房里的丫鬟翡翠,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她想跟着我......”

  双福作为韩侧妃身边的大丫鬟,这点主还是能做的,便笑着道:“既然是姨娘带进王府的,身契想必在姨娘手里,她自然是跟着姨娘了!”

  秦兰芝识趣得很,吩咐翡翠:“翡翠,把你收拾好的包袱拿过来,让双福姐姐过目吧!”

  双福正和秦兰芝吴妈妈说话,便让跟她来的小丫鬟小吉去看。

  小吉翻看了一番,见衣服倒也寻常,只是首饰中有一支赤金镶嵌的绿宝石花簪和一对绿宝石耳坠有些贵重,另外有两包沉甸甸的银锞子,便拿出来让双福看:“双福姑娘,你看这——”

  秦兰芝微微一笑:“这支花簪和这对耳坠都是郡王赏的,这两包银锞子也是郡王给的。”

  双福笑了:“既然是郡王赏的,就让秦姨娘带走吧,也算是伺候郡王一场,给秦姨娘留个念想!”

  秦兰芝忙谢了双福,又含笑道:“双福姐姐,若是侧妃方便,我去给侧妃磕个头,权作辞行......”

  双福摆了摆手:“不必了,侧妃去王妃那里了。二门那里小厮已经套好了车,让吴妈妈陪你回去,福王府这边长史官送你!”

  侧妃是真的不喜欢秦姨娘,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傍晚时分,福王府的长史官骑马护送着一辆青锦马车出了王府角门,往西而去。

  福王府在宛州城东北,秦兰芝的家在宛州城西南方向梅溪河畔的梧桐巷,恰好居于宛州城相向的两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行驶在梧桐巷狭窄的青石板路上,略有些颠簸。

  想到即将见到爹娘,秦兰芝心跳有些快,呼吸也有些不畅,她端坐在那里,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也没能令自己平静下来。

  前世她随着赵郁去了西北边疆,没过多久,她爹娘就也赶了过去。

  后来她跟着赵郁去了京城,爹娘却回宛州照顾祖母了,一直到她死去,她也没有再见爹娘一面......

  前世的秦兰芝,只顾着自己,却不知道体贴爹娘......

  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她一定好好陪伴爹娘!

  吴妈妈很有眼色,见秦兰芝心事重重,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这会儿见快到秦兰芝家了,她这才笑着开口道:“秦姑娘如今才十六岁,还是小姑娘呢,不少家的女儿在你这年纪,还云英未嫁!”

  又试探着道:“离了王府,秦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马车内幽暗光线中,秦兰芝眉眼亮晶晶,对着吴妈妈嫣然一笑,意味深长道:“以后我可得麻烦吴妈妈了!”

  吴妈妈一听就懂了——秦兰芝这小姑娘是打算要嫁人啊!

  她当即笑了:“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秦兰芝早想过了,胸有成竹道:“一,得生得好,我看着顺眼;二,性子好,不暴躁;第三,得聪明,爹娘聪明,将来生的儿女才聪明——”

  她眯着眼睛一笑,笑容灿烂:“最重要的一条是,得愿意入赘我家!”

  吴妈妈:“......”

  除了第四条,秦兰芝这是比着端懿郡王来找丈夫的吧?!

  ☆、第五章

  马车里一时静了下来。

  翡翠和吴妈妈齐齐看向秦兰芝。

  秦兰芝不由笑了,轻轻道:“吴妈妈,既然我要找上门女婿,就没想着对方富贵有钱,长得好,又聪明,人品好就行了,这难道很难么?”

  吴妈妈这下听明白了——秦兰芝这是在福王府受委屈了,以后再找男人,就要找个没钱的自己能拿捏得住的!

  她斟酌了一下道:“这样的条件,可是不好找,须得让我慢慢找......”

  秦兰芝收敛笑意,水汪汪杏眼在黯淡的光线中熠熠生辉:“吴妈妈,请多费心了,若是事成,这谢媒钱我可少不了您的!”

  吴妈妈今日已经见识过秦兰芝的出手了,知道这是位不差钱的姐,当下满口答应了下来:“秦姑娘,您就放心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秦兰芝肯出银子,就算是要秦兰芝要招赘二郎神杨戬,她这做媒人的也非要给秦兰芝寻摸出来不可!

  骑着马行在马车外的王府长史官李云端年纪轻轻,耳聪目明,尤其是耳力特别好,马车内两个女人说话声音虽小,他在外面却依旧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就对端懿郡王这位恨嫁的下堂妾充满了好奇。

  秦二嫂今日去状元胡同张大户家给张大户第五房小妾看产后病,得了一两银子赏钱,袖在袖袋里,欢欢喜喜回家去。

  她刚走到自家大门外,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有福王府的标志,不禁一愣:难道闺女回来了?

  秦二嫂心中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恰巧丫鬟翡翠搀扶着秦兰芝下了马车。

  母女两个在夕阳余晖中面面相觑。

  秦兰芝怔怔看着自己的亲娘,发现她娘秦二嫂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长条身材,微黑瓜子脸,衣裙素洁,正眨着眼睛看自己。

  她鼻子一酸,眼睛立时有些湿润,不禁开口道:“娘——”

  秦二嫂最疼自己这个独生女,听女儿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吓了一跳,以为秦兰芝在王府受了委屈,自是心疼得很。

  她忙上前拉着秦兰芝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这才笑着跟旁边立着的长史官和官媒吴妈妈打招呼:“这位大人,吴妈妈,先进寒家喝杯茶吧!”

  秦兰芝下车的时候,长史官李云端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艳女,谁知道下来的居然是一位娇娇怯怯的美少女,心中纳罕,不由又打量了秦兰芝一番。

  听了秦二嫂的话,他当下回过神来,看向秦二嫂,拱了拱手道:“秦姨娘在王府呆不住,侧妃吩咐送她出来,以后她的嫁娶,都和王府无关!”

  秦二嫂闻言,心中大惊,正要说话,谁知这位长史官看向笑吟吟预备和秦二嫂搭话的吴妈妈:“吴妈妈,你不是还要去王府向侧妃回话么?”

  吴妈妈眼珠子一转,和秦二嫂秦兰芝道了别,说了声“我过两日再来”,就又上了马车。

  李云端又看了秦兰芝一眼,见她依偎着秦二嫂,眼中含泪,一脸委屈,小可怜似的,想起她在马车里和吴妈妈说的话,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当下头也不回,翻身上马,挥手示意马车掉头,然后就押着马车离开了。

  秦二嫂目送福王府的马车辘辘而去,再看看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最后看向眼前含着泪的娇娇女,心疼如绞,忙拉着秦兰芝进了大门。

  翡翠忙拎着包袱跟了进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进了自家明间,秦兰芝再也忍耐不住,扑进秦二嫂怀里放声大哭:“娘——”

  秦二嫂被女儿哭得心里恓惶,揽着女儿柔声安抚:“回来就回来,王府规矩大,人情复杂,也没什么好的,以后娘挣钱养活你,乖乖,你别担心啊!”

  秦兰芝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一些,擤了擤鼻子,道:“娘,我渴了!”

  重生后,在福王府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如今回到了自己家里,这才敢放纵地发泄一下。

  秦二嫂忙把女儿安顿在榻上坐下,自己点亮烛台,吩咐小丫头万儿去烧水,又让翡翠去收拾楼上兰芝的屋子。

  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她这才柔声问秦兰芝:“兰芝,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兰芝道:“我和端懿郡王怄气,把他给打了,侧妃要罚我,我就请求离开王府回家了!”

  秦二嫂听了,忙问道:“兰芝,你受伤没有?”

  兰芝摇了摇头。

  赵郁打架不如她,她没受伤。

  秦二嫂不信,细细端详了女儿一番,又掀开兰芝的衣服看了看,没看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道:“出来就出来吧,王府规矩太大,你从小娇生惯养,怕也难适应,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爹娘养得起你!”

  她和秦仲安就秦兰芝这么一个独生女,自然疼爱,娇惯得任性无比,当初若不是兰芝自己看上了端懿郡王,哭着闹着非要给端懿郡王做妾,他们两口也不会同意兰芝进王府。

  听了娘亲的话,秦兰芝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道:“娘,以后我跟着你学医。”

  前世她跟着赵郁流放西北,一路颠沛流离,到了西北又要想法子活下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娇惯任性的娇娇女!

  秦二嫂笑了:“咱家的吃饭本事简单得很,一个是内服的丸药,一个是外熏的药香,专治产后出血,以前你嫌腌臜一直不肯学,以后我好好教你,将来爹娘老了,你也能养活你自己!”

  娘俩正絮絮说着话,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原来是兰芝的爹秦仲安回来了。

  秦兰芝听到爹爹声音,心中欢喜,忙站起身,拎着裙摆急急跑了出去:“爹!”

  她跑到了院子里,正好迎上了秦仲安,便笑眯眯停住了脚步。

  秦兰芝刚要说话,却见到爹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玄衣的清秀少年,不禁一愣。

  就着廊下挂的灯笼的光晕,她认出这少年正是爹爹好友之子许江天。

  许江天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多亏秦仲安夫妻接济,秦仲安曾经打算让他做养子,后来不知为何没有成。

  前世秦仲安夫妻俩前往西北去找秦兰芝,就是许江天一路送他们过去的。

  许江天看到秦兰芝,也是一怔:“兰芝姐姐......”

  他比秦兰芝小一岁,一向叫秦兰芝“姐姐”。

☆、第六章

  秦兰芝一向把许江天当弟弟,如今不过一年时间,记忆中沉默的小孩子就变成了细高挑的少年模样,她不由微微有些错愕:“是江天啊!”

  又道:“都长这么高了呀......”

  许江天脸微微有些红,眼睛亮晶晶的,只顾看着秦兰芝。

  秦二嫂走了过来,立在兰芝身边,笑着道:“兰芝,你不知道,江天长大了,前些时间他想法子托人说项,如今跟着福王府世子当差呢!”

  秦兰芝闻言心里一惊——前世她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啊!

  许江天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又鼓足勇气抬头看兰芝:“姐姐,你怎......怎么回来了?”

  秦兰芝很快镇定了下来,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来,一本正经道:“我犯了错,被撵出王府了,以后就回家住了!”

  许江天“啊”了一声,眼睛一亮:“既如此,姐姐以后就安心在家里住吧!”

  秦仲安闻言咳了一声。

  许江天意识到不妥,忙垂下眼帘,恭谨地拱了拱手,告辞离去了。

  送走许江天,秦兰芝正要开口,秦仲安忙道:“兰芝,先进屋吧,进屋再说!”

  他这独生女从小娇惯,任性得很,进了福王府那样的地方,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秦二嫂这会儿心情很好,想着女儿回家了,便拿了些碎银子给了小丫鬟万儿,笑着吩咐道:“万儿,你去街口的小杭州酒馆,让他们做两荤两素四道菜,用食盒掇回来!”

  万儿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又被秦仲安叫住了:“姑娘爱吃甜的,再多要一份猪油玫瑰糕,一份定胜糕!”

  他从荷包里拈出一粒碎银子给了万儿:“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万儿笑着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了。

  她今年才十三岁,去年秦兰芝进王府,把家里唯一的丫鬟翡翠带走了,秦二嫂忙不过来,使了四两银子买了万儿回家,帮着跑跑腿,做做琐碎活计。

  一家三口在楼下明间坐定。

  翡翠整理好楼上的房间,沏了茶送了过来。

  秦兰芝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家常的大叶青茶,没什么后味,却是她从小习惯的茶香。

  秦仲安和秦二嫂端着茶盏,眼巴巴看着秦兰芝。

  秦兰芝又喝了一口茶,这才道:“韩侧妃吩咐吴妈妈拿了出府文书去官府盖了章,以后我的嫁娶和王府无关,我想先跟着娘学医,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招赘上门女婿,为爹娘养老!”

  说罢,她清凌凌的杏眼看过娘亲,最后落在了爹爹秦仲安脸上,等着爹爹的反应。

  秦兰芝没想过自己终身不嫁,在如今的大周朝,像她这样没有嫡亲兄弟的平民女子,要想终身不嫁简直是痴人说梦,除非她遁入空门。

  秦仲安闻言,微一沉吟。

  他自己倒是好说,就是担心老娘和大哥大嫂那边罗唣。

  秦二嫂瞪了丈夫一眼,再看向女儿,眼中已经满是欢喜:“这可太好了!你祖母如今逼着我们过继你大伯家的贵哥,贵哥都十三岁了,我不愿意,你祖母日日把你爹叫过去骂,你爹刚松了松口,你大娘就过来借走了五两银子,说是要送贵哥去读书!”

  秦仲安想了想,道:“以后兰芝回家了,过继之事就不必提了,那五两银子咱们也不要了!”

  自从女儿进了王府,再也不得相见,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如今女儿回家了,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秦兰芝见爹娘如此,心中又是开心,又有些凄凉——前世她太粗心了,也太自私了,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孝顺爹娘!

  这时候翡翠洗了一盘葡萄送了进来。

  这葡萄是从秦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现摘的,很是新鲜。

  秦二嫂用薄荷香胰子洗了手,凑近盘子细细看了看,选出最完美的一粒葡萄细细剥了皮,喂兰芝吃了,又挑选了一粒剥了起来,口中问道:“兰芝,要不要把你回家招婿的事放出风去?”

  秦兰芝想了想,道:“放出风去吧,不过有人来说媒,咱们得亲自相看!”

  赵郁已经说了,他这次去京城,来回得一个月时间,那她最好能在一个月内把自己给嫁出去,免得赵郁回来生出事端。

  一出宛州东城门,赵郁主仆四人就迎面遇上了胡巡盐的五公子胡灵。

  原来因赵郁缺席,胡灵觉得没趣,酒席用到一半就逃席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赵郁。

  得知赵郁要去京城,胡灵不由动了游兴:“我好久没去看我母亲了,我与你一路回京吧!”

  赵郁也愿意多胡灵这个伴,便并辔而行,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行得飞快,到了天擦黑时候,赵郁一行人就赶到了方城县驿站。

  在方城县驿站安顿下来后,胡灵性子活泼,爱说爱笑爱热闹,见驿站甚是孤凄,便叫来驿丞问了一番,得知附近有勾栏,当下大喜,忙跑到赵郁房里:“二哥,夜晚无聊,驿站附近有勾栏,咱们叫来几个出色的姐儿弹唱递酒,玩闹到最后,再一人挑选一个好的□□,岂不妙哉?

  赵郁刚洗过澡,正穿得齐齐整整立在窗前想心事,闻言微微一笑:“你随意吧,我还得早些睡呢!”

  胡灵打量了赵郁一番,见他明明要睡了,还打扮得好似要去相亲一般,不由“扑哧”一声笑了:“二哥,我知道,你眼光高,觉得寻常女子都配不上你!哈哈!”

  赵郁也不解释,眼睛看着窗台上摆着的镜面昏了的破铜镜,心道:若是在家里,就可以照照秦兰芝的妆镜,看看头脸身上有没有不妥之处了。

  他虽然爱揽镜自照,欣赏自己俊俏的脸,可是身为大男人,却又不好意思在屋里摆着镜子,随身带着镜子,平常只能蹭秦兰芝的镜子照,实在是很不方便。

  想到秦兰芝,赵郁又想到了临行前秦兰芝的异常,不由看向窗外思索起来。

  驿站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株梧桐树,瞧着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梧桐叶被晚风刮得哗啦啦作响。

  赵郁忽然想起秦兰芝家就在到处都是梧桐树的梧桐巷。

  他第一次见到秦兰芝就是在梧桐巷。

  胡灵在一边聒噪着,大谈他御女无数的经验与教训。

  赵郁静立在那里,表面上认真倾听,其实还想临行前秦兰芝的异常。

  他不爱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心思,很快就释然了:反正福王府深宅内院,秦兰芝除非长了对翅膀飞出去,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青竹院,倒是不用担心她丢了!

  胡灵知道赵郁不好这一口,啰嗦了一阵子便不再纠缠他,自顾自叫了几个粉头过来,在隔壁院子又是弹唱,又是递酒,又是玩闹,整疯到了子时,这才睡下。

  赵郁虽然也爱热闹爱听曲子爱饮酒,却因故有些洁癖,在这旅途之中,更是守身如玉,生怕被这些流莺给玷污了,染上了什么脏病。

  他用帕子塞了耳朵,早早就睡下了。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须得好好养精蓄锐。

  既然要去京城了,那他可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身为庶子,赵郁没想过取代嫡兄赵翎成为世子,继承父亲的亲王爵位,却也不想一辈子醉生梦死无所事事做一个废物郡王。

  他读过前朝名臣曾巩的传记,希望自己能够像曾巩一样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脚踏实地,尽自己的力量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

  当然能够青史留名,那就更好了!

  朦朦胧胧快要入睡的时候,赵郁忽然想起了秦兰芝,便提醒自己:到了京城,须得去打听京城最有名的珠宝楼,给秦氏选一套精致漂亮的宝石头面。

  她那么爱打扮,一见这宝石头面,一定会开心得很,当然就更爱我了!

  不过银子估计不够,得去见皇伯父打打秋风......

☆、第七章

  一家人开开心心用罢晚饭,秦二嫂让万儿和翡翠去厨房烧洗澡水,自己打算陪着兰芝去楼上,好看看兰芝的屋子收拾得怎么样。

  兰芝笑着拉住了秦二嫂:“娘,你陪我在院子里转转吧!”

  秦二嫂笑了起来,道:“才离家一年,就这么想家了,真是恋家啊!”

  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是欢喜的,陪着兰芝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

  秦仲安先前带着妻女跟着秦老太和秦家大房住在祖宅,后来秦老太主持分家,秦仲安三口净身出户,先是在外面典了间小房子住,后来秦仲安夫妻俩努力赚钱,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攒够了银子,买了梧桐巷这个临着梅溪河的小宅子。

  秦家的小宅子前门临着梧桐街,后门外就是梅溪河,院子中间是一栋两层小楼。

  一楼是一明两暗三间房,秦仲安秦二嫂夫妻住着;二楼是一个大通间,是秦兰芝的房间;另有东西厢房各三间,东厢房住丫鬟,西厢房做灶屋和储藏室。

  算上前世的话,秦兰芝已经很多年没回家了,如今故园重游,心情颇为复杂。

  看罢前院,母女俩又去了后院。

  秦兰芝径自走到后园的窄门处,拨开门闩,打开狭窄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个青砖铺就的台阶,台阶高高的,此时夜已深了,看不清水面,只听到台阶下河水滂湃,撞击着台阶,发出阵阵水声。

  秦兰芝立在台阶上,只觉得带着河面水气的晚风扑面而来,凉爽得很。

  秦二嫂忙跟了过去,道:“我的儿,外面黑漆漆的,你小心些!”

  秦兰芝“嗯”了一声,静立在那里看着水面。

  她第一次见到赵郁,是在梧桐巷,那时还只是觉得他生得很好看,却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次再见赵郁,则是在这后门外的台阶上,她带着翡翠端了木盆出来洗衣服,赵郁和世子赵翎泛舟梅溪河,赵翎在舱房里呆着,赵郁恰巧从舱房里出来,她一抬眼就认出了他。

  赵郁也认出了她。

  当天下午,官媒吴妈妈就上门了。

  想到往事,秦兰芝心脏一阵抽痛,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笑着倚着秦二嫂:“娘,有些冷,咱们回去吧!”

  秦二嫂忙握住兰芝的手腕,觉得有些凉:“可不是冷么,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眼看着该过中秋节了!”

  二楼秦兰芝的屋子虽然简单朴素,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先前秦二嫂为秦兰芝准备嫁妆,缝制了好几床崭新的衾枕被褥,谁知秦兰芝进了王府为妾,这些嫁妆都没能带走,如今秦二嫂便让翡翠把这些新的衾枕被褥都铺设在了兰芝房里。

  秦兰芝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梅溪河的水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秦仲安就起身去州衙点卯了。

  用罢早饭,秦二嫂要去药铺子买草药,好制作专治产后出血的丸药和药香,想着兰芝昨晚说要跟她学医,便立在楼下叫兰芝:“兰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担心兰芝乍从王府出来,不好意思见外人。

  秦兰芝从栏杆上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我自然要跟着娘一起去了!”

  前世经历了在西北边疆的三年,她早就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即使是女子,也最好能学会一门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的手艺。

  譬如如今的韩侧妃,兄长韩载是京兆尹,姐姐是宫中的韩德妃,家族显赫,性子要强,在福王府内宅,除了孟王妃就属她了。

  可是顷刻之间,韩载韩德妃巫蛊案发,韩家男流放女发卖,韩侧妃和赵郁也被牵连进去,韩侧妃被摘去头面,关入庵堂思过,不得见人,赵郁则被流放到了西北边疆......

  想到明年春末夏初韩家巫蛊案就要发作,赵郁就要被牵连,秦兰芝心里一悸——赵郁这次进京,不就是要去韩府?

  她心中一阵担忧,忙竭力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立在那里远眺了片刻,这才脚步轻盈下了楼,笑吟吟问秦二嫂:“娘,咱们去哪个药铺?”

  秦二嫂打量了兰芝一番,见她梳了简单的盘髻,穿了件白绫窄袖衫,系了条靛蓝松江布裙,正是兰芝未进福王府前的衣裙,却显得略有些宽大,不由一阵心疼:“我的儿,都说你进王府是去享福了,可是你看你却瘦了......”

  秦兰芝抿嘴笑了——堂堂亲王府邸,哪里是好呆的?别说她了,就连赵郁都不容易!

  福王是亲王爵位,内宅除了孟王妃、韩侧妃和姜侧妃,还有好几位夫人,姬妾更是无数,儿女自然也不少,处处勾心斗角,到处都是眼睛,动不动就会被人下绊子。

  她那样任性的性子,进了王府也不得不变得温柔和顺谨言慎行。

  秦兰芝走上前,亲热地挽住秦二嫂的胳膊:“娘,福王府内宅有上百个女人,可不是好地方,还是咱们自己家里更自在!”

  秦二嫂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秦兰芝又问了一遍:“娘,咱们今日去哪个药铺?”

  秦二嫂抬手在兰芝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傻姑娘,一听就知道你以前根本没关心过你娘——咱们今日得去好几个药铺!”

  秦兰芝杏眼清澈,看向秦二嫂,眼中满是疑问。

  秦二嫂看了看,见翡翠和万儿都不在眼前,这才压低声音道:“娘这生意是宛州城的独门生意,药丸和药香的配料可不能让人知道,咱们除了多去几家药铺,还得去城西白练树岗那边采一种草药......”

  秦兰芝眼睛睁得圆溜溜看着秦二嫂,认真听着。

  见女儿这样可爱,跟小奶狗似的,秦二嫂“扑哧”一声笑了:“走吧,咱们先去南大街的裕和堂!”

  秦二嫂留下万儿看家,母女俩带着翡翠出了门,直奔南大街而去。

  路上遇到邻居借打招呼打探兰芝的事,兰芝一脸害羞低下头,秦二嫂则笑眯眯说兰芝从王府出来了,以后就呆在家里了,至于别的就一句不肯多说了。

  南大街是宛州城比较繁华的街道了,街边有不少挑着担子卖青菜卖果子的,还有不少卖点心的,甚至还有斯琅琅摇着惊闺叶的磨镜人和卖脂粉花翠的小贩。

  一路到了裕和堂外面,秦二嫂低声交代秦兰芝:“兰芝,等一会儿我买药材,你在一边好好看着,要记在心里!”

  秦兰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许江天从裕和堂内走了出来,不由一愣。

  许江天一眼看到了秦二嫂和秦兰芝,又惊又喜,忙上前唱了个喏:“见过干娘、姐姐!”

  秦二嫂笑着问道:“你这小厮来这里做什么?”

  许江天往后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是陪世子过来的......”

  秦兰芝一听,忙拉着秦二嫂低声道:“娘,我认识世子,彼此撞见不好,咱们等一会儿再过来吧!”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月白道袍布鞋净袜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从裕和堂里走了出来,凤眼朱唇,身材高挑,手里摇着洒金川扇,举止洒然,正是福王世子赵翎!

  赵翎看到秦兰芝,也是一愣,凤眼闪过一丝疑惑:秦氏怎么在这里?

  他停下脚步,打量了秦兰芝一番。

  赵郁刚去京城,这秦氏就在外面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兰芝敛眉垂目,大大方方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秦二嫂一眼,娘俩一起进了裕和堂。

  翡翠也跟了进去。

  赵翎略一思索,抬腿离开了。

  许江天落后半步跟着他。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赵翎开口问许江天:“你认识端懿郡王房里的秦姨娘?”

  许江天答了声“是”,解释道:“启禀世子,秦姨娘是属下干爹干娘的女儿,属下的姐姐。”

  赵翎脚步不停:“她怎么......在外面?”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赵郁虽然既虚伪又心机重,却还挺稀罕这个秦氏,怎么可能把秦氏放出来?

  许江天恭谨道:“禀世子,属下的姐姐犯了错,触怒了韩侧妃,被赶出了王府。”

  赵翎闻言,看了许江天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大步流星往前去了。

  他的小厮智勇正牵了两匹骏马在前面等着。

  赵翎低声吩咐了智勇几句,然后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智勇,你回府里一趟,禀报王妃,就说我有急事需要出一趟远门!”

  赵郁走陆路去京城,那他就走水路去京城。

  智勇答应了一声。

  许江天隐隐约约听到赵翎提到了“秦氏”这两个字,别的却没听清楚,他心里有些疑惑,打点起精神,骑着马紧紧追随着赵翎往前去了。

  秦二嫂在裕和堂买了凌霄花和山香圆,又买了些艾草,都用油纸包了,带着兰芝离开了。

  母女俩又去了距离这里有三四里地的一个小生药铺,秦二嫂又买了些人参。

  秦兰芝见了,不由一愣,却没有吭声。

  出了这小生药铺,又走了一段距离,秦兰芝这才低低问秦二嫂:“娘,我记得你说过人参活血化瘀,如何能用来治疗产后出血?”

  秦二嫂见兰芝如此用心,顿时眉开眼笑:“我的儿,回家娘再告诉你!”

  母女俩带着翡翠刚回到家里,官媒吴妈妈就骑着驴子过来了。

犹盼春闺梦中人

绝色丫头闹古代全文 古言重生甜文小说——《宠妾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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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城火车站,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车站前的马路已经被熙攘的人群挤满,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在人来人往的簇拥下正红火,穿梭在街道上叫卖的小商小贩,还有提着行李即将进入火车站准备远行的人们,更是增添了满大街的热闹气氛。

拥挤的人群中,方灏尘一手提着一个木式行李箱,身后拉着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夏臻兮,两人焦急地往车站里赶去。

仗着身形高大挺拔,方灏尘在人缝里寻找空隙快步穿梭,夏臻兮被他拉得步履匆忙。一张瓜子脸上渗满了细细的汗珠,双眸写满了紧张还有疲惫,随着方灏尘的步伐向前踉跄着挪动脚步。

越临近车站口,人群越是拥挤,眼看快到车站门口,方灏尘趁着人流中一个空挡,松开牵着夏臻兮的手,低头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车票,然后一把抓起身后的小手,头也不回继续向车站里挤去。

而被放开手的夏臻兮此时被人群挤得险些摔倒。等她站稳脚步抬头一看,却看见方灏尘仿佛浑然不知疾步往前奔去,眼看着消失在人群中。

夏臻兮急得大喊:阿哥!阿哥!

可她哪里追得上前面的人群,几声“阿哥”也被熙攘的嘈杂声所淹没。

落单的她很快被人群中几个长期混迹在火车站的地痞盯上了。

这几个地痞看着焦急的女孩儿,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便往女孩身边靠拢,不动声色地挟裹着女孩儿故意往外挤,渐渐偏离了车站口。

夏臻兮惊慌地看着挤在自己身旁那几双猥琐的眼睛,吓得转头拨开人群,顾不得方向跌跌撞撞往前跑去,那几个地痞不慌不忙紧盯着跟在后面,眼里如看到新鲜的猎物般闪着兴奋的光芒。

夏臻兮昏头昏脑往前跑着,等脑子清醒过来方察觉已经跑出车站老远。前面便是渝河,河岸上此时人并不多,只有零星的一些人或走或赏景。

夏臻兮跑到岸边,左右两旁的路已被几个地痞把持住,无处可逃。

地痞们调笑着,渐渐逼近。夏臻兮慌张地左右四顾,见路边仅有的三两个行人见此情形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敢上前阻拦,心中不由得一阵绝望。

她急促看了一眼脚下流淌的河水,干脆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远处的堤岸边,有两个穿着棉布长袍的年轻男子,正信步往这边走过来。他们远远看见这边的情景,知道不是好事,只是他们走的方向正好冲着这边,也没想着避开。

见那女孩忽然翻身跳下河,两人皆是一惊,个子稍高的男子对同伴说了声:“我下去救人,岸上的你解决。”

说着紧跑几步纵身跳下河中,往女孩儿落水处游去。

四月初的河水依然冰冷刺骨,夏臻兮泡在水里,手脚一时发软麻木,仅有的一点凫水本事根本无法施展,眼看着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一双有利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艰难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绕到她身后,托着她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去。以为是追她的地痞,心中一阵发寒,想挣扎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听天由命地被对方拉出水面。

此时岸上的男子利索的身手正打得几个地痞找不到北,见河中两人露出水面,飞起一脚将面前的地痞踹翻在地,站直身子喝到:“还不快滚!”

几个地痞见碰上个硬茬儿,不甘心地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声,互相搀扶着跑了。

男子帮忙拉起水里的两人爬上岸。此时的夏臻兮又惊又怕昏厥过去,下水救人的男子把她放到路边草地上仔细看了看。

女孩儿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惨白着一张小脸,狭长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连同几缕发丝粘连在一起,遮住一半脸颊,却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美得出尘的女孩儿。

男子见她呼吸紧促,知道并无大碍,便接过同伴递过来的干净长衫把女孩裹得结结实实,抱着她上了路边一辆黄包车,向城中繁华的街道奔去。

此时的方灏尘紧紧抓着“夏臻兮”的手,一路挤着终于上了火车,直到这会儿才送了一口气。

他弯腰放下箱子松开拉着的手,一边喘着气在车厢里搜索座位,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终于赶上了,兮儿,等我们找个位子坐下,就可以歇歇了。”

只听身后后传来一个同样喘息着的女声:“谢谢你,这位少爷。”

方灏尘忽觉心口一阵发冷,他扭过头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感激地看着他。

方灏尘急忙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兮儿的影子?顿时双腿发软,惊得失了魂魄。

顷刻间醒悟过来,拔腿想往外冲,只听一声长鸣,车门已关,火车缓缓启动了.....

渝城里一间小旅馆内,夏臻兮无力的半靠在床头,怯怯地望着眼前一坐一站的两个大男人。

坐在近处的这个男子看起来约20多岁的样子,面容坚毅俊朗,通身上下气势逼人。身后站着的那名男子亦是高大结实的样子。

两个男子也观察着女孩儿,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吓坏了,浑身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姑娘,”男子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你不要怕,我们是外地来的客商,刚才机缘巧合碰上了,路见不平而已,你已经没事了。”

男子观察着女孩的神色变化,发现她正在努力地不让自己发抖,一边扑闪着大眼睛怯怯打量着他们。那神情像极了小时候奶妈抱给自己玩的小兔子,玉雪可爱,瑟瑟发抖。

男子愈发柔声道:“姑娘,不要怕,若能找到你的家人或知道你家在哪里,你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跟家人联系。”

正说着,女招待端着碗热腾腾的汤水走了进来。见到有女子出现,夏臻兮身心放松下来。

待喝完姜汤,臻兮只觉身子从里到外暖和起来,她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偷眼看着面前几人,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面对男子再次询问的眼神,臻兮缓缓开口:她姓夏,渝城人,跟阿哥在火车站走散,遇上了歹人。

听她讲完,坐着的男子也简单介绍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姓穆,北地人,来这里做生意的,臻兮可以叫他们穆先生。

做生意的?臻兮虽是个小姑娘,可是这些年跟着阿哥东奔西走也有些见识,看他们两个人年纪轻轻,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尤其是这位韩先生,由内而发的镇定从容实在不像是普通的商人。

见臻兮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番商议后,二人决定干脆送女孩儿回家,顺便在城里多转转,熟悉一下渝城的环境。

坐在黄包车上,臻兮的心里又开始不安,不知道阿哥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上火车,找不到自己他会怎么办?

正胡乱想着,东寺街夏府到了。

远远的就见到那朱漆雕花的正门大开,门口的仆人看见臻兮正从黄包车上下来,匆匆跑回府去报信了。

臻兮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位穆先生感激说道:“二位先生,这就是我家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两位若不嫌弃,请到家里喝杯茶再走。”

“夏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耽搁了......”

慕容霆正待告辞,从大门里匆匆走出一堆人,为首的男女大约四五旬的年纪,穿着极是体面富贵,正是夏老爷和他的继室柳氏。

臻兮看到父亲一行人一脸愤愤向这边走过来,刚刚放松的心绪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歉意地朝身旁的两个男人看了一眼,强自镇定迈开步子走到父亲夏老爷面前,怯生生喊道:“爹,太太。”

夏老爷铁青着脸看着自己这个女儿,身旁的太太柳氏则不客气地开口道:“呦,大小姐这是从哪儿逛回来了?这眼看明天就要嫁人了,还这么不知廉耻地往外跑啊?一大早就不见人了,还以为是跟着你那小情郎私奔了呢。”

柳氏一脸鄙夷,说话间夸张地四下望望:“那臭小子人呢?都退了亲了还敢勾引着你往外跑,看我怎么骂那个不要脸的臭小子。”

柳氏扭着脖子四处张望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正皱眉望着这边。

柳氏随即了然一笑:“老爷快看看,啧啧啧,咱们大小姐还真是厉害哈,这出去转一圈儿又勾搭回来两个野男人,不是我这当母亲的说她,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听着柳氏絮絮叨叨刻薄的话,一旁站着的慕容霆两个人不禁愕然,心里隐约猜到这位多半不是女孩儿的亲生母亲。

只听“啪”的一声,夏老爷抬起大手,一记耳光重重落在臻兮脸上,臻兮被打得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夏老爷犹嫌不解恨嘴里还连声骂道:“不省心的东西,就会丢人现眼!”

柳氏冲着身后几名仆妇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大小姐扶回去,没看见街坊邻居人来人往的,还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身几个仆妇听罢,忙上前推搡着臻兮向府里走去。

那夏老爷也转身随众人正欲回去,忽瞥见不远处那两个“野”男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他看两人俱是高大挺拔,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便斟酌着上前开口道:“两位是......”

慕容霆冷眼瞧着并不答话,身后的路枫淡然开口道:“过路的,刚才令爱在街头有些小麻烦,我们帮着打发了,现在令爱无事,我们也该走了。”说罢,不管那夏老爷是何反应,两人径自转身离去。

翌日,天气晴好,一座粉色花轿从夏府后门吹吹打打抬出来,在几个喜娘仆从的簇拥下向汪府出发。

坐落在城西气派高大的汪府,此时门前一溜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府中管事、仆人进进出出,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今日是汪六爷新纳九姨太过门的日子。虽说只是纳妾,可这汪六爷在渝城里是手眼通天横着走的人物,平时有来往的,有心巴结的自然不放过这个攀附的好机会,纷纷提着礼物上门祝贺。

年近五旬大腹便便的汪六爷身穿喜服,胸前系着朵大红花,泛着油光的秃顶上应景儿地带着一顶插了一圈鲜花的喜帽,正满脸横肉地咧出一排黄牙,惬意地听着一旁不断的奉承声。

花轿停稳后,左右两个喜娘把新娘子从轿子里连拉带扯弄出来。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新娘子一身红粉绣花嫁衣,胳膊被牢牢地用绳子捆在身后,头上顶着一个同样粉色绣金线的盖头。

众人哄笑声四起,原来又是一个强扭的瓜,对此情形也是见怪不怪,汪六爷前面纳的几位姨太太多半也是这个样子弄进门的。

慕容霆跟路枫两个人早已扮作一般贺客进府多时了,趁着人多热闹,把汪府里面能转悠的地方都转悠个遍。

被压着拜过堂后,臻兮昏头昏脑被送进洞房。两个喜娘你一言我一句劝她想开些,见臻兮还是不肯配合,索性不再理会,把她牢牢绑在椅子上,关好门出去吃酒席了。

被折腾了一天的臻兮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正伤心时,忽然眼前一亮盖头被人揭开。臻兮吓了一跳,惊恐抬头看去,泪眼模糊中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

“是你?”只听那人轻呼一声。

臻兮眨眨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两个人,正是昨日救了自己的两位先生,不禁也怔住了。

慕容霆看清新娘子的真面目,回过神来说道:“嘘!不要出声。”说着便给她松绑。

臻兮双手抚着被捆得麻木的胳膊,发出细微的声音:“救我。”说罢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慕容霆急忙扶她坐好。

警惕地听了一会儿,慕容霆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对臻兮说道:“不要怕,既然又碰上了,我们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

不一会儿,就听门外开始有了动静,一伙人似是嘈杂着向洞房这边走来。慕容霆示意路枫做好准备,俩人迅速找好了位置,把臻兮安顿在床头坐着。

声音越来越近,门外想起了汪六那粗犷的大嗓门:“老子要进洞房了,都他妈回去接着喝酒去,不醉不归啊,明天定叫你们看到老子的九姨太,是怎样的美若天仙。哈哈哈......”

话音一落,传来一阵杂七杂八的哄笑声,不一会儿就见那汪六一把推开房门走进来,一眼看见坐在床边娇滴滴的新娘子,那张叫他日思夜想的小脸娇艳欲滴像柔弱的花朵,看得他心头一阵荡漾。

他反手关好门,色迷迷地冲着坐在床头的臻兮走过来,臻兮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身子拼命向后躲去,眼睛忍不住瞟向隐在床帐后的慕容霆。

这时,只见汪六身后身影一闪,一道寒光在他背后快速消失,慕容霆也迅速闪出,两人一前一后夹着汪六,就听几声闷哼,汪六慢慢向地上倒去。

臻兮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慕容霆又翻身过来,不由分说上床把她压在身下。

臻兮吓得大叫起来,夹杂着哭声,听起来甚是可怜。

就听慕容霆低低的在她耳边说道:“门外有人,你哭出声才不引人怀疑。”

臻兮仿佛明白了一些,哭得更止不住了。

屋外的几个听窗跟儿的闲客,听见里面新娘子的哭声,又是一阵嬉笑,勾肩搭背着去前院喝酒了。

直到听不到外面一丝动静,慕容霆才放开臻兮劝慰道:“没事了,让你受惊了。”

两人一个把吓坏的女孩儿扶到一边,一个把汪六的尸体弄到床上并放下幔帐,三个人才小心地坐下来。

原本慕容霆两人准备杀人后迅速离开,现在计划突变多了一个人,只能重新计较了。

外面的人并不知洞房这边发生的变故,依旧吃席的吃席,招呼的招呼,杯觥交杂好不热闹。

天终于黑下来,慕容霆示意另两人准备出发,他指了指臻兮身上扎眼的嫁衣,又指指屋内的屏风。

臻兮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绕到屏风后面,快速脱下身上的嫁衣,从衣柜里胡乱找了一套款式利落的短袄长裙穿好,然后转出屏风。

慕容霆两个人见她出来,正要拔脚往外走,只听臻兮又道:“等等。”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从里面不客气地拿了几样首饰,小心的放进衣服口袋里,心中想着:阿哥说过,做事情要走一步看三步,马上要跑路了,身上多些盘缠总是没错的。

等忙完这些抬头一看,两个大男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臻兮心里一囧,低声解释道:“就带点盘缠,往后用得上的。”

慕容霆呼出口气,示意道:“走吧”。

两人带着女孩儿,趁着夜色很快摸出了汪府,直向城外奔去。

到了城外,路枫不知从哪儿拎过来两匹马,臻兮就被慕容霆提溜上马,开始一路狂奔。

臻兮昏头昏脑,不一会儿就被马儿颠得见周公去了。

正睡得沉,感觉有人摇晃自己,迷迷糊糊睁眼,待看清自个儿正靠在那位的怀中,一只手还紧紧拽着人家的衣服,臻兮惊得差点从马上滑下来。

待两人下了马,慕容霆吩咐路枫:“你去把马处理了,待会儿我跟夏小姐先进城,香悦饭店碰面。”

路枫牵马离去,臻兮则跟在慕容霆身边,她偷偷看了一眼面前一言不发的男子,拘谨地有些不知所措,抬头又看向不远处的城门上高高悬挂着的黑色大字:宁城,方知他们已经到了省城。

慕容霆带着臻兮向城内走去。

到了香悦饭店,臻兮才知连房间都是提前定好的。坐电梯上了四楼,进了客房,臻兮才有空抬眼观察起周围的布置。

这是一间套房,眼前是偌大的会客厅,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舶来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厅内摆放着一圈深色西洋真皮沙发,客厅两边各有一个白色木门,应该是卧室,整个套间装修考究,大气奢华。

慕容霆指着两边的卧室门说:“夏小姐,这几天你就先住这间卧室,我住另一间。”

见臻兮愣着不说话,接着解释道:“本来应该给你单独开一间房,但是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委屈夏小姐暂时跟我住在一起。奔波了一夜,你先休息一下,等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计议。”

臻兮急忙说道:“不委屈,不要紧,我怎样都可以的。穆大哥,你不必叫我夏小姐,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姓夏,叫臻兮。”

慕容霆轻轻一笑:“好吧,臻兮,这名字很好听。”

顿了顿慕容霆又道:“现在无事了,赶了一夜的路,好好休息一会儿,若有什么需要的,我就在隔壁,或者你摁铃叫服务员也行。”他指了指客厅一角西式方桌上的一个金色的摆件。

臻兮忙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两人便道别各自回卧室休息了。

中午时分,臻兮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走出去一看,客厅里多了好几个男子。打头的正是路枫,后面跟着四个年轻男子,各个精神抖擞,皆穿着利落的短装。

那几个人齐声对着慕容霆喊了一声:“少将军!”

看到这一幕,臻兮傻眼了。

少将军?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位少将军?

那四个年轻男子看见臻兮也都呆住了,他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屋子里,似精灵一般剔透的美貌少女,皆面露吃惊。

慕容霆见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低低咳嗽了几声,几个人这才醒过神来,意识到失态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臻兮听着他们一一向穆大哥......不,向少将军汇报,慢慢地消化着扑捉到的信息,原来他们是军方的人,而且这位穆大哥还是位少将军!怪不得杀起人来跟切个菜似的,翻墙爬窗如履平地。

见他们有事相谈,臻兮默默转身准备回到卧室,身后慕容霆唤住了她。

臻兮转身站定,慕容霆起身走过来温和地一笑,对她说:“夏小姐,正式介绍一下,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北地的慕容家族?”

臻兮点点头,北地赫赫威名的慕容家族,瑾军首领,哪个国人会不知?

慕容霆:“我们正是北地瑾帅麾下,这次来江南是要办些军务。随后几天我会很忙,你不必拘束,就先安心住在这里,这几天我留一名警卫给你,他叫小飞,这段时间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去做,千万不要客气。”他指着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给臻兮看。

那叫小飞的年轻男子忙对着臻兮拱手行礼,臻兮忙不迭的还礼。

慕容霆又对着臻兮说道:“至于找你阿哥的事,目前我们还不能回渝城,但是我们的人已经在留意那边的消息了,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告诉你。”

臻兮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脑子这会子又有些不听使唤了,只能一一点头。

后来的几天,慕容霆一行每日早出晚归很是忙碌,而饭店前后荷枪把守的士兵也逐渐增多。

可能因为臻兮住在这里,这些士兵基本上都没有进过他们的房间,每次只在门外等着,态度毕恭毕敬。

那个叫小飞的警卫一直留在饭店陪着她。从小飞口中,臻兮终于弄明白原来这位少将军本名慕容霆,是瑾军中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而那位路大哥是他的副官,名叫路枫。

其他几个人的都是少将军的贴身警卫,个个都是忠心耿耿跟着少将军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此次他们便衣下江南负责保护少将军的安全。

臻兮听了小飞的介绍,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她十四岁便跟阿哥方灏尘出国留学,三个月前才回到国内,一直麻烦缠身,根本没有时间了解外面的事情,所以对当下时局知之不多,政事更是知之甚少,但是掌权北地的慕容家族及其麾下的瑾军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几日臻兮一直安静地待在饭店,除了跟小飞打听一下渝城那边的消息,其余时间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中间小飞陪着她出去了一趟,上街买了一些女孩子的日常用品。

两人先找到一家当铺,臻兮把从汪六家带出来的几样首饰全部当掉换成现钱。

小飞奇怪地看着她说:“夏小姐,您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尽管买,我带钱了,少将军吩咐过的,小姐不必客气。”

臻兮则拍拍口袋说道:“我自己有钱,当然就不用麻烦少将军了,你们已经帮了我这么多,真的不必再为我破费。”

小飞听了不好再说什么。臻兮跟着小飞找了一家大商场,在里面买了几件替换的衣裳,还有一些女孩子的日常用品,林林总总加起来,小飞一双手都快拿不下了,却执意不许臻兮拿,弄得臻兮不好意思再买了,两人便回了饭店。

慕容霆一行人每日外出,大约忙碌了数天后才缓了下来,这天还带回了渝城的消息:

汪六的死在渝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当地军、政两方都派出人手调查此事,根据汪六的人际关系和失踪新娘的身份顺藤摸瓜,自然而然锁定凶手是新娘的未婚夫,当地富商方家的大少爷方灏尘。

据说方灏尘和新娘子是刚从欧洲一起留学回来,原是准备回国完婚的,谁知方灏尘家中遭变,新娘子的父亲便把女儿接回家,趁着方家乱成一团,无暇顾及之时把女儿嫁给汪六做九姨太。

而方灏尘之前多次冲进夏家想要带走新娘子,无奈夏家人防的紧,没有得逞,便趁着成亲这天偷偷潜进汪府,杀了汪六,带走了新娘子。

眼下整个渝城都在通缉方灏尘,目前还没有抓到人。

臻兮听他们说完这些消息,又急又伤心。

慕容霆皱眉看着她的样子,安慰道:“我会让我的人继续打听,一有新消息会马上传来,现在我们急也没用,不如你跟我们多说些你和你阿哥的事情,或许我们能帮他做些什么。”

臻兮擦擦眼泪,看着眼前两人,缓缓开口,讲起了她的故事。

臻兮的生母沈氏是渝城富商沈家的独生女儿,当年嫁给夏家时,沈家为其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可谓是十里红妆,人人称羡。

沈氏有个从小交好的闺蜜,便是方灏尘的母亲连氏。两人各自婚嫁后还经常小聚,一来二去的,便为各自的一双儿女定下了娃娃亲。

世事难测,没过几年沈氏的父母相继过世,那时年轻风流的夏老爷便起了纳妾的心思,借口妻子多年来只生了一个女儿,不久便将妾室柳氏迎进门,从此家宅不宁。

臻兮五岁那年,沈氏得了一场大病,很快便撒手人寰。

方家人本对幼小的臻兮非常喜爱,见沈氏过世独留下小小年纪的弱女,且不被父亲所喜爱,怕孩子受苦,方家夫妇两人便上门同夏老爷商量让臻兮从此住到方家,待长大后两个孩子成婚前再送回家备嫁。

夏老爷本来就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见他们愿意养当即答应了。从此,臻兮就被接到方家,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他们叫她兮儿,而她自小被打趣着叫他们公公婆婆,小未婚夫自然唤作阿哥。

婆婆连氏大家闺秀出身,对这个未来儿媳视如亲生极其疼爱,臻兮在方家如掌上明珠般被呵护着,日子过的顺心美满,进入当地女子中学继续读书。

臻兮十四岁那年,先是婆婆因病过世,不久方灏尘接受同学的邀请,准备去日本留学。因放心不下臻兮,方大老爷便让他带着臻兮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先后去了日本和英国留学,在国外呆了两年,两人有了完婚的念头,便辗转回国。

谁知回来后,才发现公公在半年前已经因病过世,家里的生意尽数落到方灏尘的亲叔叔,方家二爷手里。没过多久,臻兮的亲生父亲夏老爷上门,以给两个孩子准备完婚为由,将臻兮接回了夏家。

臻兮回到夏家后就被继母关起来不许出门,更不许她再见到方灏尘。就是这段时间,在父亲的点头下,她成了汪六未过门的九姨太。后来方灏尘想办法买通了夏家几个下人,才跟臻兮暗地里通上信。

婚礼前一天,臻兮从后门逃出来与方灏尘汇合,两人准备乘火车到应城去投奔方灏尘的亲舅舅。结果在火车站被人流给冲散了。

臻兮眼睁睁看着阿哥拉错了人,自己却遇上了歹人,幸而碰见少将军这才被救下来。当时的情景让臻兮又惊又怕没有了思考判断的能力,只好选择先回到夏家再说。

结果第二天,柳氏指挥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强硬给她换上嫁衣,绑了塞进花轿。自始至终,她那个亲生父亲都没有露过面。

臻兮慢慢地讲完了她的故事,她低下头拧着手中帕子,心中酸楚不已。

慕容霆跟路枫两个人一直沉默听她讲述,没有出声打断。

沉默了片刻,臻兮抬起头,对两人道:“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现在,我只想快点找到我阿哥,等找到我阿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阿哥他很有本事的,之前他就曾说过要从军保家卫国的话,等找到阿哥,他若是还有此番心愿的话,我一定劝说他投到少将军麾下,以报将军相救之恩。”

听她说到这里,慕容霆出声道:“夏小姐,我比你大十几岁,以后就不客气叫你一声丫头。

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报恩的话,当初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你暂时无处可去,眼下不如先安心跟着我们,你阿哥的事我们会帮你打听的。只是你也知道,现在他正被通缉,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找到他的行踪。

不过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说明他没有被抓到,便是安全的。眼下你要先照顾好你自己,等着他来找你的那一天。”

听完慕容霆的话,臻兮感激地点头应允。

翌日中午,慕容霆他们很早回来了,臻兮有些诧异。

待他在客厅沙发上坐定,臻兮捧上亲自沏好的茶水,递到慕容霆手中,自己则在另一旁坐下来问道:“少将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你们的事情要办完了吗?”

慕容霆接过茶盏,点头说道:“是,我们的事情很顺利,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晚住在这里了。”

面对臻兮不解的眼神,慕容霆继续道:“这里是承军的地盘,此次我们来宁城,一直住在这饭店,明天晚上宁城的长官沈督军,邀请我们去他的官邸做客。盛情难却,我们会在督军府住两晚,等事情全部办妥就可以回北地了。”

说到这里,慕容霆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

臻兮察言观色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跟自己有关,以为是她阿哥的消息,所以急切问道:“怎么,是不是我阿哥有消息了?”

“那倒不是,只是......”

慕容霆心中纠结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明天晚上督军府会举办一场宴会,中间免不了一些交际应酬,到时我需要有个女子陪我一起出席这场宴会。”

说到这里,少将军英俊的脸庞似乎被氤氲的茶水雾汽熏得面色微红。

“明晚的宴会很重要,你......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说完,略有些拘谨地望了臻兮一眼。

臻兮听明白了,原来就是陪他出去应酬。臻兮自小在富贵家庭长大又留过洋,见识自是不少,想来这军方的宴会跟之前同学或朋友们举行的差不多吧。

再说人家救过自己两次,这回好不容易能有一次帮到少将军的机会,臻兮自然不会推却。

于是她很痛快地点头道:“没问题,我可以的。少将军对我有大恩,这点小小的忙我还是能帮到的。”

慕容霆听了,忙笑道:“那太好了!我们也算是有缘,以后千万不要再说有恩的话。对了,明天我陪你出去买些合适的衣物首饰,好出席明晚的宴会。多买一些,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听说女孩子在买东西的时候心情会变得很好。”

这些天虽然他早出晚归,但还是注意到臻兮的郁郁寡欢,最后一句话算是打趣了,臻兮听见,也禁不住抿嘴浅笑。

翌日两人一起在房间里用过早餐后就出门,往事先打听好的街道逛过去。

慕容霆陪着臻兮一路逛着,路枫几个人则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做好护卫工作。

几人特地来到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臻兮挑挑选选,最后挑中了几件繁绣中式旗袍和几件洋装,觉得不错就买了下来。慕容霆又坚持帮她选了一些首饰一并买下来,两人才打道回府。

很快到了赴宴的时间,慕容霆一身崭新的军绿戎装,衬得他愈发英姿挺拔,气质潇洒。路副官跟一众警卫也换上了齐整的军装,他们坐在客厅,闲闲地说着话,等着臻兮出来。

不多久,臻兮打扮停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比较正式的浅粉色软缎碎花旗袍,款式简洁大方,长长的下摆直垂到脚面,细细的腰身勾勒出少女婀娜的身姿,整个人如即将绽放的花蕾,美丽中略带稚嫩。

屋子里的人不由得都看得出神。慕容霆站起来,将臻兮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不错,真漂亮,本就是个绝色丫头,稍微一打扮更是好看。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双手抱肩,用眼神上下扫视着臻兮,臻兮有些诧异地低头审视着自己,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妥。

只听慕容霆略带戏谑道:“不过你这身装扮虽然很漂亮,但是有些太稚嫩了些,恐怕有人会以为,是舅舅带着外甥女呢。”

一句话说完,众人乐的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大家的笑声,臻兮瞬间明白了:自己今晚上扮的可是少将军的身边人,这身装扮却更像不谙世事的女学生,的确不妥。

想明白了不觉有些羞赧,对慕容霆说道:“那,我去重换一件,劳烦少将军再等等。”

说罢刚要转身,又听慕容霆在身后叮嘱道:“不急,时间还早,你慢慢来,我们正好在这里商量些事情。”

臻兮点点头,回房间重新梳妆。慕容霆他们继续坐下来,商议着晚上诸事。

时间很快流逝,背对而坐的慕容霆觉察到周围的人忽然静了下来。他只看见自己面前的几个警卫皆是一脸呆滞地望着他身后的方向,眼里流露出惊艳的目光。

他扭过头去,待看清柔软的地毯上缓缓走来的佳人时,不觉呼吸一滞,心脉好像忘记了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心中荡漾开来。

臻兮身穿一袭西式薄纱长裙,内里和外纱是深浅不一的蓝,反射着浅浅的亮光。宽大的裙摆内里在脚下缀着层层叠叠的褶皱,外面的粉蓝的薄纱盖住了褶皱,若隐若现,也盖住了脚面;长长的纱裙越往上越显出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乌黑浓密的长发如墨染般半披在肩头,顶上露出镶在发间蓝色如水滴般透明的水晶头饰。

一双如烟水眸灵动中欲语还休,红唇上蜜色的口脂娇嫩欲滴,勾勒出绝美的面庞,整个人如雾中昙花,晶莹剔透。

屋子里寂静一片,臻兮见大家不语,白皙的面庞漾出一抹红晕,她羞涩地望了一眼众人,一双水眸波光潋滟:“少将军,这样行吗?”

慕容霆缓缓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满含笑意,轻声吐出几个字:“很好,很美。”

臻兮松了口气,随即又羞涩地低下头,她很少如此盛装打扮。

慕容霆亲自上前为臻兮披上一件镶着蓬松毛边的薄呢大氅,挽住她的手,众人移步下楼,坐上车往宁城督军府的街道驶去。

黄昏时分,督军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大门口宽阔的马路两旁在卫队的指挥下有序的停满了车辆,门外两队岗哨站的笔直,门前一对大石狮子此刻更显得威风凛凛。

慕容霆的车队一直驶到大门口方停下来。警卫上前拉开车门,慕容霆带着臻兮下车后,转头温柔地替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大氅,轻声叮嘱道:“外面冷,小心着凉,一会儿跟着我就行了,不用紧张。”

臻兮温顺地点点头,将胳膊挽进他的臂弯,两人缓步向早已迎接在大门口的人群走去。

督军沈占春率领属下早已等候在此,看到两人携手走来,不觉眼前一亮:只见男子一身戎装,面容俊朗坚毅英姿挺拔;旁边的女子容颜绝美,气质脱俗,好般配的一对璧人。

沈占春笑着迎上前道:“怪不得慕容贤弟一直推辞,宁愿住在饭店里里也不肯搬到我这寒舍来,原来是身边藏着这么一个绝色佳人哪,哈哈哈......这可就是慕容贤弟的不是了,饭店那地方人多眼杂,毕竟多有不便,慕容贤弟也不怕佳人受了委屈。”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慕容霆挽着臻兮的手客气道:“我们本不想给沈兄添麻烦,既然沈兄盛情,在下便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

“求之不得!”沈占春哈哈大笑,众人边聊着边往府里走去。

黄昏,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沉,一行人一路穿过几重铺着青石地板的院落,不多会儿来到宴客的大厅前。

进了大厅,一旁侍立的下人上前接过客人脱下的大氅退后,宾主双方客气地相互谦让着落座,最后慕容霆带着臻兮,沈占春身旁也陪着一名装扮艳丽的女子,双方分坐在正中的两张桌椅上,其余两边诸位宾客也纷纷落座。

慕容霆抬眼望去,见大多是这些日子来常见的熟面孔,少数陌生的则大多穿着西装或中式礼服,中间夹杂着一些衣着新潮的年轻女郎,看装扮应是当地名流和世家名媛。

这些女子的目光大都停留在端坐上方的慕容霆身上,或敬仰或坦然或羞涩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少将军,自然也有很多好奇的目光投向臻兮,大约猜测着将军身旁这位神秘女子的身份来历。

桌面早已摆放好各式精美的佳酿,瓷器酒杯及水果点心之类。

双方坐定,就听席间有人试探到:“ 都说少将军冷面冷情,在外从不近女色,原来是心有所属啊,只不知这位佳人是......”

慕容霆温柔地望了望臻兮,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前一阵新纳的爱妾,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听了,纷纷恭维起来:“原来是四姨太,失敬失敬!”

“少将军年轻有为,得此佳人,真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呀”

......

四姨太?臻兮不禁有些愕然,之前没说过用这么个身份呀?看少将军年纪轻轻的样子,没想到已经有三个老婆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思忖间,慕容霆只是含笑望着臻兮,体贴地替她撤去面前的酒杯,命身后的侍从重新送上温热的果汁。

臻兮则报之以桃,很快适应了“四姨太”这个身份,极有眼色的拿起面前的青瓷小酒壶,为少将军添满酒杯。众人见状,更是打趣声不断。

谈笑间开始了觥筹交错,特意安排来助兴的玉蟾楼的歌姬们在旁弹唱凑趣,大厅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臻兮低头斯文地用着餐,间接替慕容霆布菜添酒,时而陪着他应付前来敬酒的众人。两人不时深情对望一眼,臻兮做足了娇滴滴宠妾状。

酒宴接近尾声,大厅中央缓缓走进来几名女子,为首的一个看其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花容月貌,装扮不似其他歌姬那般浓艳,倒有些清新可人的气质。

沈占春见这些女子进来,随口暧昧的向众人介绍,原来是玉蟾楼精心培养的歌姬,今天是初次登台献艺。

臻兮听不懂,慕容霆等人一听就知道沈占春弦外之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本是愚兄多虑了,以为贤弟身边无人服侍,今日一见四姨太这天姿国色,倒叫愚兄送不出手了。”沈占春一面哈哈笑着,一面示意为首那女子上前见礼。

“这位绿珠姑娘也算是愚兄一番心意,贤弟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来个好事成双,啊!哈哈哈...”

臻兮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感情今儿带自己过来是替少将军挡住沈督军弄来的这些莺莺燕燕的,怪不得......

慕容霆客气表达着谢意,除了刚进来时看了那绿珠一眼外,再不把目光投向那边,更不接沈占春的话。

“吃好了吗?”

慕容霆把头转向臻兮,还贴心地拿起桌上雪白的毛巾替她擦擦嘴角。那专注温柔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四姨太”在少将军心目中的地位。

你来我往间,那名叫绿珠的女子先是痴痴地望了慕容霆片刻,见少将军只一心一意照顾身旁的“四姨太”,对自己除了最初进来时看过一眼,其余便不再理会,一张粉嫩的俏脸上不由露出哀怨失望的表情。

绿珠忍不住愤愤刮了黏在慕容霆身边的臻兮一眼,似乎是这个女子占据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一旁副官的示意下,绿珠从出师不利的阴郁中很快恢复过来,转身柔顺地走向演奏席。

席间的歌姬各个捧起手中乐器开始演奏,绿珠唱曲,只听那声音千回百转,曲调委婉缠绵,一曲终了,席间叫好声络绎不绝。

几曲过后,绿珠起身走到慕容霆桌前,先是脉脉含情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未理睬自己也不气馁,目光流转瞥向一旁的臻兮开口道:“四姨太真是好福气,能服侍在少将军身边,比起我们这些庸俗的女子肯定有过人的本事,不知四姨太擅长什么?可否让我们见识一番?”

言下之意想让臻兮也下场表演一番。

见绿珠开口挑衅,众人巴不得多一个美人下场献艺,纷纷凑趣起哄起来。慕容霆淡定坐着,等众人一再邀请才出声维护道:“丫头年纪小,大家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众人哪里肯听,恭维起哄的声音更响。

慕容霆怕臻兮胆怯,转过头小声对她说道:“你不用慌,这种助兴场面本不打紧,不过我们没有这个准备,我推辞了就是。”

说罢刚要再次出声婉拒,臻兮扯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助兴而已,我可以的。”说完,便起身漫步向场中走去。

慕容霆诧异地看着臻兮离去的倩影,只见她款款走到面前放着古筝的女子那边,轻声说了几句,那女子客气地起身相让。

臻兮坐了下来,凝神片刻,轻抬玉手抚上琴面,琴声陡然在厅中响起,流畅的曲调轻悦弹出,悠扬动听。

臻兮朱唇轻启,空灵动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唱的这首词千百年间被后人们争相谱曲吟唱,但臻兮眼下所唱的曲调似乎更加婉转悠扬,配以她空灵通透的嗓音,竟是从未听过的韵味。

忽听琴声一震,歌声消失,曲风瞬间变化,如急流涌进般,让人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嘈切,一时间大厅中人人屏气凝神,感受这曲子少有的震撼。

一曲终了,整个大厅似乎还沉浸在女子荡气回肠的琴声中,不知是谁响起了掌声,人们似乎惊醒,纷纷拍手喝彩。

慕容霆看着场中缓缓起身的臻兮,心头如藏着一团火焰莫名燃烧,不知是惊艳、窃喜、好奇哪种心情更多一些。总之,是一种极复杂的感觉,她还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等臻兮走回到他身边,慕容霆忙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定,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他嘴角含笑向四周看去,宾客们七嘴八舌的夸赞和恭维声持续不断。再看看身旁佳人,浅笑低眉,一副云淡风轻的气派,慕容霆愈发满意。

从震惊中回过神,绿珠一张粉脸渐渐晦暗,她偷偷扫了一眼上座的沈督军,见其谈笑间不忘面色阴冷地盯了自己一眼,不觉浑身发颤,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等待她的将是如何不堪的下场。

宴会接近尾声,沈占春端起酒杯,说了些两军双方友好合作,共同进退的祝福话。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同庆,大厅里一片祝贺之声。

随后沈占春的副官将众人引上二楼露台,原来督军府还准备了烟花表演。

此时已是夜深,待众人站定,只听一声爆响,一时间,寂静的夜空突然热闹起来。

一簇簇烟花如流星般射向半空,四散开来,绚丽夺目的光芒几乎能照亮半个宁城,火树银花,此起彼伏在半空争相开放。

慕容霆裹着墨色的大风氅,将臻兮轻轻圈在怀里,仰头颇有兴致欣赏着璀璨的烟花,还不忘悄悄注意一下怀里的小人儿。

只见小丫头仰着小脸看了一会儿烟花,似乎有些兴致缺缺,浓长的睫毛扑闪几下,微微抬头悄悄扫了一眼自己。

两人目光碰触,小丫头受惊一般快速低下头去,继而又将脑袋拧向半空,精巧的耳廓似乎染上一层红晕。少将军看着胸前小鹿一样的人儿,不觉眼角、唇边笑意更浓,抬头只觉得漫天璀璨的烟火更加绚丽动人。

这晚,他们一行人便留在了督军府。沈占春为他们安排了一处宽敞的院落。

臻兮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清一色的西式家具,宽敞的屋子中间用新潮的五彩玻璃做隔断分为内外两部分,外间摆满新潮家具和一圈深棕真皮沙发,里面则摆放着一张西式大床,看起来柔软舒适。

绕过大床里面还有个较大的洗漱间,里面砌了光滑的大理石浴池引入外面的泉水,方便客人在屋子里就能享受到泡温泉的乐趣。

等慕容霆穿着宽松的睡袍从里面走出来,臻兮只感到别扭局促的紧。刚刚跟少将军客气谦让半天,结果还是自己先进去匆匆洗漱一番。怕少将军等急了并不敢贪恋那一池温水。可是晚上睡觉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两人为谁睡大床谁睡沙发又谦让了一番。臻兮说不过慕容霆,干脆抢先走到沙发前,掀起盖在靠背上面的毛毯,直接躺下把毯子盖在身上,扭头对他说道:

“好了,这沙发我已经占了,你看刚刚合适。少将军您个子高,在这里不够睡的,所以少将军就不必跟我客气了,那边的大床才适合你。”说完,转头闭上了眼睛表示我要睡了。

半天没听到动静,睁开眼一看,慕容霆双手叉腰还在旁边笑望着自己,不觉羞赧地用毯子遮住脸,只听慕容霆说道:“好吧,那就委屈丫头了,我去里边睡。”说完,起身向里间走去。

听到慕容霆躺下的声音,臻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好累呀!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慕容霆睁开了眼睛。

清晨,当臻兮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进屋子,隐约能听到外廊下鸟儿的鸣叫声。

臻兮揉揉眼睛爬起来,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不由大惊,赤足跳下床来四下寻找,屋里并不见少将军的身影,只有沙发上有明显睡过的痕迹。

等臻兮从洗漱间出来时,发现慕容霆已经回到屋子里,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往床上倒着茶水一样的液体。

臻汐走上前疑惑问道:“早!少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霆瞟了她一眼:“你阿哥没教过你么?”

看小丫头疑惑的表情,慕容霆慢声解释道:“一男一女睡在一起,总会留下些痕迹才不会引人生疑。”

臻兮睁大眼睛,先是一怔,继而脸上一阵火辣,忙不迭逃出里间,坐到沙发上不敢再搭话。

慕容霆心下好笑,弄完了手上的事,走出去到臻兮身旁坐下,看着她说:“我们明天启程回北地,今天还有些军务上的琐事未了,你今天不用应酬,就在这院子里好好休息。若是觉得闷了,就让小飞跟着在这督军府里转转也可以。”

臻兮忙摆手道:“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没事的,不用总麻烦小飞陪着我。嗯,就是那个......”

说到这里臻兮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慕容霆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主动开口说道:“渝城那边,眼下警方正在四处搜捕你阿哥。若我是他,也猜得到你是被真正杀了汪六的人带走了。

既然暂时找不到你,干脆先躲起来,说不定一路北上去了应城呢?只是这么一来你们短时间内是无法再联系上了,我看你眼下也无处可去,不如,明天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北地吧。”

“去北地?”臻兮听了口中喃喃。

慕容霆:“对,先去北地,眼下渝城你是绝对不能回不去了,你既然留过洋,那么我可以安排你在我手下做事。等你安顿下来,再仔细打听你阿哥的消息也不迟。

丫头,你放心,我会帮你一直打听你阿哥的消息,日后你们总会有重逢的一天。”

臻兮听着他的话,知道他所说不假,只是心里异常难受,想着若是找不到阿哥自己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了自己可容身之处。

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男人,想起两次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天的接触,让她对眼前这位少将军万分信任。

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先跟着少将军走吧。再说舅舅家就在北边,说不定阿哥真的往北边去了呢。

想到这里臻兮终于下定决心,朝对方点点头。

慕容霆见小丫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冥思也不打搅她,直到她想通了冲自己点头,才放松地笑了笑。

“对了,你说你们本打算去应城找他的舅舅,那你可知道具体地址?你阿哥多半是逃往应城了,只要知道地址,就不难找到人。”

看着慕容霆询问的眼神,臻兮怔住,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仔细想了想,脑子里对舅舅家的地址几乎毫无印象,只好苦笑着解释道:“我除了知道舅舅家在北地应城,其余的真不知道。

因为跟舅舅家离得远,前些年婆婆跟舅舅一直是通信来往。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六岁那年舅舅带着舅妈还有大表哥,一家人来探亲,在婆婆家住过一阵子,就是那时候见过。

几年后婆婆带着阿哥也去过应城一次,那次我刚巧生过一场病,婆婆怕我经不起长途旅行,就没有带我去。所以......”

说到这里,臻兮又是懊恼地摇摇头。

慕容霆:“那你都知道些什么?比如家中人口多少,姓名,做什么营生等等,都可以。”

臻兮再仔细回想,不禁有些脸红:“舅舅姓连,我只听婆婆他们叫过大表哥的小名,叫清儿,然后家里是做中药材生意的,听说生意做的挺好,家里开了好几间铺子呢,其余的,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听到这里,慕容霆不禁皱起了眉头,信息量太少可就不好找寻了。

看着丫头愈发懊恼的表情,他忍不住安慰道:“不要紧,应城并不是很大,我们可以动用那边的人脉,只要人去了应城,早晚都能够找到。你不用太担心。”

臻兮感激地点点头。

沉默了一阵,终于红着脸开口问出:“昨晚,我不是睡在沙发上吗?”

慕容霆听了,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着解释:“我是个军人,以前打仗的时候什么地方都睡过,睡睡沙发又有什么不行的?没得叫你一个小丫头睡在这里,而我一个大男人睡床上的道理。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帮你换个地方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说完他戏谑地看着臻兮。臻兮一张小脸红云密布,双手局促地揪着身下的沙发罩边沿细长的流苏,窘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起在房间里用过早餐,慕容霆出去应酬了。

臻兮则一整天呆在屋子里,整理了一番不多的行李箱,从屋内书架上随手找出几本书翻看起来,中间自有下人不时送进各色茶点。

晚上慕容霆借着要陪爱妾的由头,从晚宴上早早撤回。见时间还早,便邀臻兮一起到院子里散步。

沿着院子里弯曲的游廊七转八拐,两人走到院子中间一个小巧的莲花池旁。

此时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节,贴着水面零星有一些圆圆嫩嫩的小荷叶,间或点缀着打着卷儿还未伸展开来的嫩黄。池子旁边修葺了一座玲珑的凉亭,两人信步走进去沿朱漆的围栏坐了下来。

慕容霆目光温柔望着扭头注视水面的臻兮。他一向对女人没有耐心,家里的三个女人更是甚少留意,也不在乎她们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可是每每面对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丫头,却生出了少有的温柔和耐心,面对她的闷闷不乐,只想着如何能哄她开心。

“丫头,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昨天晚上你露那一手还真是不凡,从小就学的吗?”慕容霆温声打断臻兮的沉思。

“嗯,”

臻兮点点头:“本事不敢当,从小我婆婆就给我请了专门的教习师傅,师傅也常说我在乐理方面有天赋,便尽心教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现在才算知道,古人这句诗并不是诳语。”慕容霆想起昨晚丫头的弹奏,依然意犹未尽。

臻兮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让少将军见笑了,以前在婆婆家,大家都宠着我,不管我唱什么,弹什么,他们都会拍手叫好。他们高兴,我便高兴,更喜欢自弹自唱。

有时候,阿哥会在一旁跟着吹口琴。那时候的日子,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从来不知道忧愁。”

臻兮仰头看着夜空,皎洁的月光淡淡映射下来,给这眼前的美景、美人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芒。慕容霆看得有些醉了。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霆一行人在沈占春的热情陪伴下出了督军府,在士兵队伍的护送下直奔火车站。

让臻兮万没想到的是,此时她的阿哥方灏尘也出现在宁城火车站。

他穿一身藏青色学生装,头戴学生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脸上皮肤抹得黝黑。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找不到兮儿的焦灼心情使他憔悴了不少,这时候哪怕是熟人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这段日子他一边躲避官兵的追查一边暗暗寻找臻兮,可是没有一丁点儿臻兮的踪迹。

方灏尘猜不出兮儿到底被什么人带走,要知道汪六其人,不论是在黑道白道,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谁知道是哪方面的仇家过来要了他的命。

从小到大,兮儿从来没有跟他分开过,一想到她可能会遇到什么歹人,不禁心如刀割,几次险些被盘查的警察发现行踪,亏得他机警才化险为夷。

不得已,方灏尘决定先离开渝城,辗转跑到这里准备乘火车去应城,先找到舅舅再说。

刚走进火车站便看到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整齐地分布在车站内外,方灏尘以为是来搜捕他的,不由惊得一身冷汗,险些掉头就跑。

后来听旁边人们的小声议论,才知原来是北地的慕容将军今天要乘专列回去,这些士兵是守卫慕容将军安全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便随着人群走进拥挤的候车室,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低头抱着行李假寐,不再往外边看一眼。

专列上,臻兮的包厢紧挨着慕容霆的,再往前就是路枫跟几个警卫守着,每节车厢里都有几名持枪的士兵守卫。

臻兮进了自己的包厢便安静待在里面,并不出去打扰少将军他们。此刻她手里正摆弄着一套慕容霆给她准备的女式军装。

臻兮摸着表面光滑柔软的毛呢面料,很显然质地不错,跟外面士兵身上的粗布军服明显不是一个料子。

她很快换上这套簇新的女式军装,再回想了一下见过的女兵的样子,臻兮摸了摸自己光滑柔亮的乌发,干脆发型也变一下看看效果怎么样。

于是挽起半披着的长发,用梳子细心地将满头青丝一分为二,梳了两条粗粗的长辫子,发尾用皮筋简单扎上,再带上军帽,拿起桌上的小圆镜照了又照,觉得自己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

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自己,臻兮很是满意。

慕容霆跟路枫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军务上的事,见臻兮这边没什么动静,想起小丫头一个人在里边呆着有些不放心,便吩咐警卫过一会儿把午饭送去丫头包厢,自己先过去敲了敲门。

臻兮打开门,慕容霆眼前一亮,眼前的丫头一身笔挺的军装罩在身上,军帽下梳着两条长长的粗辫子,婷婷站在那里气势倒是增添了不少,浑身更衬出些爽利的味道。只是纤细的腰肢因系着皮带显得愈发盈盈一握。

慕容霆很满意地点着头赞道:“好看!”简单地两个字又使臻兮红了脸。

慕容霆进来坐下问道:“半天没有看见你出包厢,一个人待着闷不闷?”

臻兮急忙摇头:“不闷,我刚才在收拾衣服。”

“我们中途不下车,大概到明天晚上才会到北地,火车上若没人陪着说说话可能有些无聊,你可会下棋?围棋、象棋都行。”慕容霆问道。

臻兮点头:“跟阿哥学过围棋。”

小丫头倒是三句不离她的阿哥。慕容霆心中腹诽着,俩人坐下来下起了围棋。

慕容霆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丫头棋艺竟然不错,连下几盘几乎与他平分秋色,不相上下,慕容霆心中对小丫头的好印象又加深了一层。两人一边下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在火车上近乎两天一夜的时间,第二日傍晚,专列终于抵达目的地——茉城。这里是瑾军最靠南方的边防大城,也是一省的省会所在。

臻兮跟在少将军身后正要下车,忽然听到外边一声尖利的嗓音:敬礼!

臻兮一个哆嗦险些站不稳,她忙抬头看去,只见整个站台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的严严实实,前方站着几名军官,所有人正笔直地站在那里向他们行军礼。不禁心下一慌,停住脚步。

慕容霆扭头向后看了她一眼,旁边的路副官示意她赶快下车,臻兮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跟着下了车。

慕容霆阔步走在最前面,臻兮跟在后面一路往外走着,四周的士兵随着少将军的步伐转身敬礼。

臻兮虽然也见识过外面的风雨,可是跟军人打交道还是近来才开始,对这种严肃的阵仗很不适应,于是老老实实,目不斜视跟着一路出了站又上了轿车。

车子驶进城门,大约又开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位于茉城东大街的军部。

一进军部那扇灰色铁皮大门,只见四周沿着高高的围墙下种满了绿色植株,高高低低葱郁一片,中间夹杂着四季常绿的松柏。

车子顺着沥青铺就的平坦路面开了一会儿就到了军部办公的大楼前。一栋三层的俄式洋楼,修建得高大气派,这里便是军部日常办公以及招待贵宾的地方。再往两边各有被绿植隔开的通道,还有几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各自通往不同的楼宇及训练场地。

军部的秘书长卢白钧和警卫长岳野两人,早已率众等候在院子里。慕容霆一下车,所有人恭敬地跟在其身后,一边簇拥着往里面走一边小声汇报进来军部诸事。

慕容霆脚步不停,直到走进大厅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他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门前,才转身对众人说道:“这次与承军会晤,算是暂时达成协议,后面的事情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路枫,安排下去,十五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众属下忙领命称是。

“对了,这位是夏小姐。”

慕容霆像是忽然想起,一指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的臻兮,对几人说道:“从江南请来的外文翻译人员,日后夏小姐的具体工作由路枫亲自安排。白钧,你把三楼的贵宾室叫人收拾一下,给夏小姐暂住,吩咐刘嫂好好照顾夏小姐的起居。”

秘书长卢白钧忙上前对着慕容霆跟臻兮两人说道:“少将军请放心,贵宾室一直让人打扫着呢,随时能住人。请夏小姐先进去歇息,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立马安排人整改。”

几人早就看见跟在少将军身边的貌美小姑娘,个个心里都在辗转流长。此刻听见少将军介绍,心下更是千挠百转,一个普通的翻译用得着安排到三楼贵宾室吗?就是晋城政府来人也多半是安排在后面招待处,此举摆明了这位夏小姐的身份不简单。

慕容霆又转向臻兮声音温柔道:“丫头,一路累坏了吧?让秘书长带你去房间休息,这几天先不着急工作,我们刚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可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让小飞带你到城内四处走走,若是需要添置什么东西,你找刘嫂或者直接找秘书长都行。”慕容霆一指卢白钧。

卢白钧听到这里,立即冲臻兮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土豆颜色的圆润脸庞充满喜感,从肢体到表情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对臻兮的到来表示万分欢迎。

臻兮感激地点头,跟着卢白钧往三楼走去。

上了三楼,便有一个打扮利落的中年女人迎上来。听卢白钧介绍说这就是刘嫂,专门负责打扫的下人。

“夏小姐,请跟我来。”刘嫂恭敬地领着臻兮进到已收拾干净的房间休息。

等慕容霆进了办公室,卢白钧和岳野等人早就按捺不住,立马拽着路枫拉到一边审问起来。

“破天荒头一遭呀!少将军竟然从外边带个美人儿回来?快说说,到底什么情况?这美人儿什么来历?”卢白钧急切切开口。

“就是,咱们少将军什么时候在这方面开窍了?整个北地谁不知道少将军向来不好女色,这回怎么去了一趟南边,竟然......”警卫队长岳野也插言道。

路枫斜睨着两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琢磨,总之,不可慢待。”

说罢,甩开几人就要走,几人哪肯罢休,正拉扯着待仔细盘问,就听路枫提醒道:“十五分钟后开会,已经过去七分钟了。”

几人一听,赶紧撒手四散去做会议准备,可离去时看着路枫的八卦眼神分明在说,这事儿还没完!

臻兮算是在茉城的军部暂时安定下来。一连几天,军部上下围绕着少将军跟这位夏小姐的八卦新闻久散不去,路枫和小飞几个被这些八卦精附体的汉子,逮个空就翻来覆去审问个不停,直到从他们口中实在榨不出更多的秘闻才罢休。

路枫这些人跟随慕容霆多年,为人自是谨慎小心,面对同僚们乱七八糟的纠缠,只吐出一些表面上的事敷衍过去,就连臻兮有个失散的未婚夫这件事都没人吐露过。

只是同僚们听说这位夏小姐是被少将军从水里救出来的后,一些人便自行脑补了关于两人各种版本的浪漫邂逅的场面,很快军部上下都流传起少将军从南方救回一条美人鱼的故事。

臻兮这些日子逐渐跟这里的人熟悉起来。从小飞他们口中臻兮陆续了解了一些北地的信息。

华夏北地显赫上百年的慕容家族,麾下瑾军盘踞北地五省,瑾政府设在家族大本营晋城,慕容霆在家族里的身份较为特殊,既是长房嫡系继承人,论辈分又是北地最高掌权人——瑾帅的堂侄,还是瑾帅膝下的挂名养子,因此被众人称呼为“少将军”。

慕容霆的亲祖母早年乐善好施,对族中众人俱是多番照拂,瑾帅少年时生活困苦就曾依附过嫡枝,受过老夫人的许多恩惠。

后来瑾帅从军打仗,结果在军中发迹一步步成为北地霸主,而嫡枝一脉到慕容霆这一代却人丁凋零。

慕容霆幼年父母早亡,诺大的家业靠着年迈的祖母独自支撑。幸而慕容霆争气,十几岁时便跟在瑾帅身边开始了枪林弹雨的沙场生涯,靠着一次次的出生入死跟过人的政治头脑渐渐拼出了头,深得瑾帅的信任和器重,年纪轻轻便成为镇守一方手握实权的少将军。

至于为何会成为瑾帅的挂名养子,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瑾帅跟妻子年轻时有过好几个孩子,可惜都没有保住,先后都夭折了,后来得了寺里一位高僧的指点,找一个身份贵重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或能破此劫数。

瑾帅对高僧的话深信不疑,在族中挑来选去,觉得还是慕容霆最合适,于是厚着脸皮求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犹豫再三,最后答应让慕容霆挂名记到瑾帅名下,但是在族谱中,慕容霆做为长房嫡枝的继承人身份却不会改变。

瑾帅见好就收,挂名就挂名,从此慕容霆就有了双重的身份,跟瑾帅这边还是以叔侄相称。

说来也巧,自从有慕容霆这个挂名养子后,瑾帅的几位妻妾后来接连生下的子女,个个都平安长大成人。

在瑾帅的亲生儿子慕容彻成年以后,慕容霆为了避嫌,主动请缨离开瑾帅身边,带兵镇守茉城,过了几年干脆在这里另建了将军府,举家搬迁过来。

原来如此,臻兮听完慕容霆的身世不禁感慨万分。想起当初在宁城时被人称为“四姨太”的事,臻兮忍不住又跟刘嫂打听了一些少将军家里的事情,于是刘嫂把她所知道的都讲给臻兮听。

据说慕容霆和正室夫人是典型的盲婚哑嫁,夫人娘家姓周,周家是北地显赫的巨富商家,前朝时曾做过百年的皇商生意,跟当时的慕容家嫡枝称得上门当户对,二人自小便由长辈做主定下亲事。

慕容霆十九岁那一年,祖母病重,临终前为孙子办了亲事,迎娶了二十岁的周夫人进门。

婚后不久祖母去世,周夫人年纪轻轻撑起了慕容家所有生意,而慕容霆则继续辗转沙场。二人多年来聚少离多相敬如宾,婚后育有二子,长子今年八岁,次子五岁。

慕容霆家中还有两个姨太太。二姨太姓林,原是瑾帅手下得力爱将林将军的女儿,年轻貌美的一位千金大小姐。

自从见过慕容霆一面之后,便芳心暗许,可慕容霆向来一直洁身自好,从不涉足风月场所,成婚后更是对多少倾慕自己的世家小姐敬而远之。

谁知这位林大小姐死活看上了人,声称非卿不嫁,闹了几场风波后,慕容霆借着远赴前线打仗,避开了事。

但是在林小姐寻死觅活的情形下,爱女心切的林将军只好请瑾帅做主,替侄儿纳了林小姐进门。

当时慕容霆还在外征战,周夫人虽极不情愿,可终究拗不过瑾帅的命令,只好委曲求全,替夫君收了人。

由于心里不忿,周夫人便自作主张从娘家挑选了性格懦弱但容貌极美的庶房堂妹,在二姨太进门的同一天抬进了门。等数月后慕容霆归来,才赫然发现自己多了两个妾室!

慕容霆平日忙于公务,一年中大半时间都住在军部,甚少回府,这几年中,府里的三姨太先有孕生下三少爷,二姨太生下四少爷。慕容霆表面上对谁都不疼不宠的,三个女人渐渐歇了争风的心思,各自守着孩子安静地过日子。

了解了慕容霆的事情,臻兮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至今对在宁城被人称为“四姨太”的事有些膈应。

“夏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慕容霆走进办公室,摘下帽子放在桌上,坐下来问跟在后面的路枫。

路枫忙回答道:“夏小姐很安静,除了跟小飞出过几趟门,大多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里。倒是每日都去秘书室,说是想找些事情做,秘书们不敢随便应承,便报了我,我想着夏小姐一直闲着怕也对心情不好,就安排了一些抄抄写写的活给她,就当消磨时间了。”

慕容霆满意地点点头:“应城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路枫:“应城那边已经跟当地驻军沟通过了,我叮嘱他们仔细找寻,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想必再过一阵子就能有消息了。”

想起好多天没有见着那小丫头了,慕容霆心头不觉勾勒出那个窈窕的身影。

随手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发现其中有几份字迹娟秀飘逸,行云流水般好看,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便又问道:“秘书室来新人了吗?”

路枫扯着脖子看清后,忙解释道:“就是夏小姐!真没想到夏小姐还是个人才,她写的字那叫一个漂亮!整个秘书室没有人比得过她。渍渍,瞧这字写得,跟人一样漂亮。”

慕容霆听了,不觉嘴角翘起:“这丫头的本事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既是这样,从明天开始,让她每天上午到秘书室负责文件抄写的工作,凡是送到我这里的文件,以后都由她负责誊抄后送过来。”

不等路枫应下,说完又补充道:“我这边手写的文件不多,下午安排她去议电室学习收发电报,丫头看着挺机灵的,多学些东西对她有好处。”

路枫赶忙答应,抬眼悄悄看了下少将军。见慕容霆眼睛盯着手里的文件,看了半天却不见翻页,便又开口道:“少将军,如果找到了方灏尘,估计那小子很快就会过来把夏小姐接走吧?这两人若是重逢,还不知怎么感激少将军大恩呢?”

章伟霆低头翻着文件看不出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半响没有出声。

路枫有些后悔话说多了,便描补道:“夏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会的东西还挺多的,听她口中介绍的那个方灏尘,听起来也是个人才,说不定俩人为了报答少将军的恩情,能留下来在少将军手下效力呢。”

慕容霆的面色仿佛更沉,路枫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末了干咳一声道:“当初在宁城饭店的时候,夏小姐泡茶的手艺可是极好,少将军都累了一天了,不如我让夏小姐送杯茶进来?这上好的铁观音那茶水房的小兵可泡不出绝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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