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心地

祥子与娘兰花全文阅读 小小说:心地

多子多福

心地

作者:刘宇

每当听到胡同里传来那有节奏的、熟悉而又亲切的“嘟嘟”声,春兰知道那是奶奶的拐棍和小巷里的道路接触后发出的声音,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冲击着她的耳鼓,敲打着她的心房。

她“唿”地从板凳上站起来,疾步小跑着,“呼啦”一声敞开大门,冲了出去。远远地看见奶奶弓着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踯躅前行,发髻松散的在脑后来回的荡着,几缕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来飘去。

春兰紧走了几步,来到老人的面前,急忙扶住她,佯装生气的样子嗔怪道:“老祖宗,谁让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要是磕着、碰着怎么得了!”,她搀扶着老人小心翼翼的绕过路当央(中间的意思)的一个水洼,继续说着“不是说好了,待一会我推车子去接你吗。”

“祥子他娘,你心地好,是好孩子,放心吧,没事的,这点路还难为不着恁奶奶我。我从前大街上绕过来的,大槐树底下聚了一堆人在树荫里说话、拉呱,我还在那里歇歇了一阵子(“一会儿”的意思)唻,人家问我上哪里去,要送我,我说甭价。”奶奶亲昵的拍拍春兰的胳膊,抬起头睁开浑浊的眼睛望着春兰轻声说道。

春兰把奶奶扶进堂屋安顿好,给她倒上一碗水,然后便准备晌午的饭食。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一碟青葱炒鸡蛋,一盘油煎黄鲫子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挂面(面条)端到奶奶的面前。春兰从茶缸子里取出烫的热乎乎酒壶,把奶奶跟前的酒盅斟满,微笑着捧起酒盅,送到奶奶的手里,小声的说道:“奶奶,先喝两盅怎么样?”,此刻,老人早就欢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喜不自胜的连声答道:“好,好,好,俺那好孙子媳妇给我端的酒,我得喝。”一边说着话,一边撩起大襟擦拭眼角的泪水。

“吱喽”,“吱喽”,不多会,两盅小酒已然下肚,老太太那张核桃皮似的布满褶皱的脸颊上,已经微微泛起红晕,老人的话自然而然的多了起来。她告诉春兰,“恁四叔每回给我送饭,都会给捎上一壶酒”。春兰是第一个给她酒喝的孙子媳妇。

春兰知道,奶奶口中的“恁四叔”是奶奶最小的儿子,他每回来送饭,从来不重样,相同的是,每次来,他手里都是拎着一个温热的酒壶。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奶奶今年90多岁啦,在村子里年龄最大,村子里老老少少的人见了都尊称一声“老祖宗”,春兰自己也因此而感到脸上有面也有光。

老人健康长寿,是儿女的福气,是一个家庭“风水”的最好佐证。在日常生活中,儿女孝顺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相互信任、宽容理解、和谐相处,夫妻之间相互包容,彼此尊重,相互支持,大家团结一致,用心用情努力营造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的老人无烦无忧,顺心顺意,想不长寿都难。这样的家庭不正是人们羡慕并追求的吗。

奶奶年轻时嫁给爷爷,家里站着宅子,外面躺着地,城里开着铺子,育有四个儿子,生活无忧无虑,即使在爷爷被土匪绑票,家里面卖地筹钱赎人的当口,直到爷爷被仇家撕票,这些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奶奶的生活。据说,奶奶那时候吃鱼,一定挑选眼皮还能呱嗒的鱼,因为那样的鱼肉质新鲜。后来,她还把四叔闯关东后留下的老房子卖了补贴自己拮据的生活。

奶奶四个儿子,老大识文断字,后来,举家迁往京城。老二也就是春兰的公爹,为人木讷,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比较紧吧,给奶奶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已经成家单过,大孙子媳妇名字叫桂芝,春兰是二孙媳,孙女也早已出嫁他乡。

老三有三个闺女,老四早年带着老婆孩子闯关东,老婆客死他乡,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日子过得相当恓惶,迫于生存压力,又拖家带口重新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直到回到家里,老四才知道,自家的老屋早已被老娘卖与他人,只好借住在邻居家两间闲置的破草房里。

邻居问:“为什么不去找老娘问一问?”

老四瓮声瓮气的答:“不用问,俺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俺要是再问,那不是往娘的伤口上撒盐吗!”

此后,四叔一如既往地孝敬老娘。

后来,奶奶的年龄越来越大,没有了收入来源,养老的问题只能依靠在家的三个儿子来承担,一家十天,一个月一轮。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一些牢骚和怨言。

“咱娘生了四个儿,这养老的义务老大也应有一份吧?”

“别说是给老娘汇一分钱,就连只言片语的问候也没见一个字,这样的儿子多了,当老人的还不得干生煞(土话:饿死的意思)!”

大伯在京城工作,他永远是奶奶的脸面,人家京城里有人,谁也会高看一眼。每当听到家人的微词和不满,奶奶总是设身处地的为老大周全,“他路子(路途的意思)远,工作忙,有心无力呀,再说,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不是,你们几个要多理解您大哥哥的不容易,自古忠孝难两全。”

“人过七十古来稀”,眼见的奶奶年逾九十,除了嘴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颗牙,眼睛有轻微的白内障外,她耳不聋,眼也不花,“老寿星”的称誉当之无愧。

俗语:“老而不死是为贼”。不知是谁说,老人太过长寿,会偷儿女的寿,克子孙云云。奶奶自己也常常叹息,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死,浪费粮食还不算,还要连累合家的老老少少围着她忙。于是,奶奶又多了一个名字曰:老不死的。

既然是一时半会死不了,作为儿女就必须无条件的供养,轮到春兰公爹家这一支时,婆婆要求两个儿子共同分担对奶奶的养老事宜。儿子家一家三天,自己四天。春兰应了一声“听娘的。”一个人去一边洗衣服了。大嫂桂芝拉着一张大长脸,嘴巴仿佛撅到耳朵后面,心里又一百个不情愿,但又不敢说出来,嘴里嘟囔着“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净添麻烦!”

春兰和桂芝这妯娌两个性情、品行大不相同。春兰为人和善,不争不抢,尊老爱幼,像一泓清澈的泉水纯净透明,家里虽然不宽裕,可是行事大方不小气,深受老少爷们的称颂。桂芝进取心强,热衷于出头露面的事情,自恃男人在外脱产,“收不收,一年十二个秋”,自觉高人一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没有人能入了她的法眼。说话的时候始终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哼,穷鬼,恁家那点营生,放在我眼里都不骨碌!”。这样的话,成了她的口头禅。加上公婆在一些事上对她偏看一眼,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桂芝嫁到这个家,三年的时间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公婆视若掌上明珠。

好事的邻居们逗她道:“桂芝呀,恁二兄弟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恁家准备什么时候再要呀?”

听了这样的话,桂芝的心情已经极度不爽,只见她大嘴一撇,杏眼圆睁,咬着后槽牙,气哼哼的说道:“眼气人,生了个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俺两个闺女再长大一点,俺准备再要两个小子,到那时,一对闺女,一对儿,馋煞他们,等着瞧!”说罢便屁股一扭一扭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兰过门后,头胎便一炮打响,“咣当”一下,生了个小子,夫妻两个自然是兴奋不已,但是,公公婆婆的表现则是异常淡定。虽然不是长房,再怎么也是长孙,长孙的降生并未在老牛家这潭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甚至连一个水花也没有泛起。

眼见得春兰家的孩子过满月,办百日,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和牵挂当中,孩子迎来了抓周的日子。当看到儿子一手抓着书,另一只手握着秤时,春兰两口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会心的笑了。

自从生下儿子后,细心的春兰发现,大嫂桂芝性情大变,无来由的在家里撒泼、打滚,骂骂咧咧,虽然没有提名道姓,聪明的春兰心里则像明镜似的。“拾金拾银,没有拾骂的”。春兰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响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儿子满周岁后,每当春兰推完磨准备烙煎饼时,桂芝就端来一盆清水,倒在磨眼里,一边倒,嘴里还恶狠狠地嘟囔着:“你个穷鬼,我给你冲膛,你要敢白文(土话:回嘴的意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婆婆站在自家的屋门口,冷眼看着大儿媳的所作所为,默默地不说一句话。

眼见得祥子长到四五岁了,春兰的肚子一直波澜不惊。其间,桂芝还闹了一出假怀孕的闹剧。公公婆婆听到桂芝怀孕了的消息早已喜上眉梢,公公主动承包了挑水,婆婆专职洗衣、办饭,桂芝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然而,纸里永远包不住火,一纸医院妇产科的检验报告,让桂芝的谎言不攻自破。公公婆婆怒不可遏,堵着桂芝家的大门一顿臭骂。桂芝跟婆婆白文,被丈夫狠狠地扇了一耳刮子,恼羞成怒的桂芝一个人跑回娘家去了。

春兰的男人在家排行第二,村里的一些人习惯称呼她“老二家的”。这天早晨,春兰一个人到菜园里拔菠菜,偶遇了本家不远的桂兰嫂子,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边走一边悄声说着体己话。“二妹妹,祥子也不小了,该再添个孩子了,闺女也好,儿子也罢,两个孩子好作伴,你说是吧。”

“谁不说的呢,二嫂,可我总也怀不上,干着急!”春兰小声回应着,“例假两三个月来一回,找了好多大夫,也喝了不少的药汤子,一点也不见效,现在别说是让我喝药,就是听到中药这个词,我都想哕。”

“东南乡里,有个老大夫看妇科怪能,俺娘家兄弟媳妇,和你情况差不多,找他看的,吃了24副药就调理好了,要不你再去试试。”热心肠的二嫂附在春兰的耳边轻声的说着。

这时,春兰似乎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切的问道:“哎,对了,二嫂,有个事我一直乖纳闷,自从我生了祥子后,每回推完磨,俺嫂子都跟在后面冲刷磨膛,说是给我冲膛,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这样吗?她这是在咒人呀,难怪你这么多年要不上孩子,这个娘们太阴毒了,这样的心地还想这想那,等着吧!”桂兰二嫂脸涨得通红气愤的说道,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恁婆婆知道这件事吗,你没和她说嘛?”二嫂又问春兰。

“这个还用说嘛,哪一回俺婆婆都是在边上亲眼看见的,可是她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春兰仿佛觉察到其中的寓意,愤恨的种子已经在心底里萌发。

“不用管那么些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什么因,就收什么果,心地不良还想儿女满堂,那可真的没有天理了。”二嫂恨恨地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个紫皮圆茄子。

又过了五天,八月二十六的清晨,天还不亮,启明星斜挂在东方的天幕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窥视着早起的人们。

春兰早早刷干净磨和磨盘,端出头天晚上泡发好的粮食,满满的一盆玉米和小麦,放在磨顶上,套上磨棍,开启了一圈一圈磨糊子的循环之旅,为一家人准备未来几天的主食。

不知不觉,初升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广播里传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声音,春兰正好推完盆里的最后一勺粮食。

只见春兰低着头,弯着腰,仔细地把磨好的糊子一勺一勺的搲到早已准备好的大盆里,做完这一切,直起腰,回过头来,才发现桂芝早已站在不远处的水瓮旁边,正注视着她,脚边满满的一盆清水。婆婆站立在自家的屋檐下,正看着眼前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春兰把糊子盆放在杌子上面,站在一边看大嫂桂芝下一步如何动作。

这时,桂芝端着水盆,骂骂咧咧的继续重复以往的动作,嘴里嘟嘟哝哝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事毕,还不忘在磨道里跺了三脚,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呸”,仿佛还不解气似的直勾勾的盯着春兰。

春兰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回到自家屋里,旋即拿出一个通红的包袱,来到磨盘前,用磨棍抬起上面的那扇磨,塞上一块厚薄适中的方木块,将上面的磨扇垫起来,然后回过头来,满面含笑的对着桂芝开言道:“嫂子,你这样一回一回的弄多么费事,这回我用包袱给你抹的干干净净的,你看怎么样呀!”,说罢,便用那个崭新的红包袱,将磨膛的里里外外抹了个干净,最后,索性给磨挂上了红子,将包袱系在磨拐子上,晨风吹拂猎猎作响。

桂芝看着春兰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一个人木然的呆立在那里,整个人傻傻的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婆婆呵斥,才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家的屋里。

婆婆拿眼狠狠地剜了春兰一眼,仿佛在说,你厉害!

春兰在心里想,我厉害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又过了三年,春兰先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和一对闺女,95岁的奶奶不顾大家的阻拦,硬是一步三挪地来看自己的好孙媳妇和重孙子、重孙女。

奶奶逢人就夸春兰心地善良,好人总有好报。

人在做,天在看。桂芝嫂子一心想添个儿子,可谓是望眼欲穿,一直未能如愿,甚至连个女儿也没有要来,刚过四十岁就进入了更年期。

与人祸福自祸福。在广袤的大地上,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春天里,你洒下多少汗水,秋风响起时,就能够收获多少丰收的硕果。在每一个人心地的沃土上,如果你种下的是善心、善念、善事,修成的就是包容、信任和兰质蕙心的福报。福由心造,相由心生,一颗善良的心,带给你的永远是绵绵的福,长长的寿,深深的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冰清玉洁,富贵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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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伯让妻新稿

文/王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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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伯姓石名太,是个木匠,羌镇人都叫他“老实在”“实在伯”。实在伯在羌镇算个人物。

石家木匠铺就在槐树巷里,石太和弟弟石天都是木匠。弟兄俩手艺精湛,人缘好,把木匠铺的生意做得稳稳当当,风生水起。

石太比兄弟石天大三岁,弟兄俩都成了家。只是石二嫂肚子特好,三年两头生,噼里啪啦就生了三男二女。石太媳妇石大嫂却只生了一个女娃,还得了“四六风”死了,从此便停了怀。两口子干着急,可再怎么鼓捣也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女人们说,这是“秤锤生”,啥意思?生了一个就没影了,好像秤锤掉到井里,因而就叫“秤锤生”。

石太两口子叹息着,便把老二家的孩子视为己出,给纳穿纳戴,经管养活。

石天夫妇看在眼里,便私下商量,等小五儿过了岁,断了奶,便正式交给大哥夫妇抚养。石太夫妇欢天喜地答应了。

小五儿刚过岁,还没交过手,这一带便闹开了瘟疫,正是麦子收罢时节,石二嫂去娘家上麦罢会,回来就呕吐、肚痛加腹泻。石天请了镇上有名的中医唐先生来诊治,唐先生开了几味清解解毒的中药,当下稍有遏制。可到了第三天,吐得更凶了,连胆汁也吐了出来,那黄绿黄绿的水,气味难闻。石二嫂喘息着,把丈夫、哥嫂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拉住大嫂的手道:“我不行了,说好把小五给你的,现在看来,这五个娃都要交给你了,从今后,你就是他们的亲娘。”

石二嫂说罢,便叫孩子们给大伯大娘磕头,孩子们齐刷刷地跪下了,石大嫂哭了,她抱起小五儿哽咽道:“你放心,从今后,我就是他们的亲娘。”三天后,石二嫂走了。亲人哭了个昏天黑地。

埋葬了二嫂,大嫂便觉得身上困乏不适,几天后,可怜石大嫂也一命归西。

半边天塌了,石木匠家里乱了套,孩子们哭哑了声,石太石天弟兄俩的脸立马像刀刮了一样,黄瘦黄瘦,眼窝深深陷了进去。好在大儿子祥子的童养媳荞花12岁了,能抱一岁的五儿,能烧锅做饭,家里总算没断了顿。

就这样混过了十来天,可荞花不会蒸馍。邻家孙婆婆来了,她手把手地教荞花怎样先发酵面,发好后再和面,再蒸馍。

荞花十岁时死了娘,父亲在外扛长工,便把女儿早早送到了婆家。这里人叫这种方式为“小送”。荞花跟上孙婆婆学了几次,终归是不熟练,不是死面馍,就是没蒸熟。石太苦笑道:“娃娃,吃吧,吃到肚里让它慢慢熟去。”

转眼到了冬天,河里的水都结了厚厚的冰。这时,镇上来了好些冻得簌簌发抖的河南人。河南遭了水灾,他们或偷偷爬上煤车、或担着担儿逃到陕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在了镇东头的老爷庙里,没吃没喝的,好不凄惨。

这天早晨,孙五爷来了,石老二出门做活去了,家里面缸露了底,石太便留下来,套了牲口在磨房磨面,祥子和二祥去学校上学了,留下荞花和几个小的,给石太帮忙。

石太尴尬地拍拍面手,叫过荞花罗面,自己招呼孙五爷坐了,捅开小火炉,为他沏上了一壶酽茶。孙五爷好茶,石家兄弟平时给人做活,常常挣了好烟好茶,回来便招呼孙五爷品茶。

孙五爷的胀眼泡眯成了一条线,他喜滋滋地道:“石太,叔今给你保大媒来了,村头老爷庙的难民里,有个寡妇,年龄和你相仿,我说了你的情况,人家没得说,愿意,只要你出五斗麦子,这事便成交,你还年轻,也就四十岁,娶个女人回来,还不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

石太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尔后他装了一袋旱烟,悠悠地抽了起来。

孙五爷急了:“好我的贤侄哩,你好歹总吱个声吧。”

石太放了烟袋,冲着五爷打拱:“五叔,你的情我领了,这些天来你和五婶对我家的照顾,今世报答不完,容我来世报答,只是你要依我一件事。”

孙五爷胀眼泡瞪得像铜铃,猜不透石太葫芦里卖的啥药,疑惑地问道:“啥事,你尽管说。”

石太压低了语气,对孙五爷一番推心置腹,孙五爷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就按你说的办。”

石太最后要求五爷:“一定要保密。”

五爷说:“好,晚上我再来,”便走了。

晚上,石天回家了,劳累了一天,正要喝杯茶、抽袋烟后休息,孙五爷来了。

孙五爷喊过石太石天,说是有事商量,等兄弟俩坐定,五爷郑重说道:“你弟兄俩是我眼看着长大的,眼下,家里没女人,娃娃没人管,石太,长兄比父,我给老二说个女人,你得做主。”

没得老二开口,石太开了腔:“五叔说的在理,这六个娃非得有个妈不可,只要有合适的,你尽管说,贤侄亏不了你。”

石天免不了谦让一番,但石太主意已定。为了孩子,石天只有顺水推舟了。

三天后,河南寡妇春兰进了家门。成了石老二的妻子,六个孩子的母亲,把个荞花喜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

春兰长得很一般,高大的个子,微黑的面庞,浓密的头发在脑后挽个大髻,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于水灾,她随娘家人逃难到此。进了石家门坎,春兰一颗漂泊的心落了地。她喜欢石天的诚实、勤劳,崇敬大哥的无私,正直。善良的春兰有的是力气,在她的操持下,这条风浪中的小船终于稳住了阵脚,平平安安地朝前行驶了。

十年后,祥祥和荞花有了孩子,大女子翠翠、二女子芳芳都已出嫁,二祥考上了州里的高中,小五儿也上小学了。石太和石天从心里感激春兰,感激当初保媒的五爷。一次雨天,便拉上五爷,又上酒馆了。

三人进了酒馆,“聚友阁”店老板殷勤地拿来西风酒,端来花生头肉、黄瓜豆角大杂盘,兄弟二人殷勤劝酒。几杯酒下肚,五爷便滔滔地打开了话闸子道:“老二,你能有今天的福分,不要谢我!”

石天诧异道:“五叔,不谢你谢谁?”

五爷瞪着发红的胀眼待要发话,石太在桌下用脚踢他,五爷白了一眼道:“你再踢,我也要说。”于是,五爷便一五一十把当初如何给石太说媒,石太不允,硬是让给了弟弟。

石天听罢,端在手的酒杯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五爷道:“你发啥呆,当初你哥怕你不答应,把这事捂了个严严实实。这多年过去了,你儿娶女嫁,只可怜了你哥,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连个暖脚的都没有。”

石天猛地扒在了桌上,一声“哥呀”,便嚎啕大哭起来。石太埋怨五爷:“你看你,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说它干啥?”石天泪流满面说:“哥,我对不起你,”朝哥哥跪了下去。这时酒店老板,客人全都伸过头来倾听,众人啧啧叹息道:“石太呀石太,你太实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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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太还有一件傻事,为众人津津乐道。

槐村巷口有一户人家,姓李,山东人,叫李乐盛。李乐盛高度近视,戴一幅近视镜,人称李瞎子,平日里就靠卖颜料为生。妻子难产死了,他和儿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眼看儿子十八九了,还没有人给提亲。急得李瞎子嘴上都起了泡,那双近视眼红得像是血灌了一样。

这一天,李瞎子提了半斤花茶,寻上了“老实在”石太说:“老哥,你平日走东村串西村,能不能给咱娃说个媳妇?”

石太是个眼软人,见了可怜人,心里总是大大的怜惜。这与李瞎子同住一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无啥深交,却是蛮熟稔的。今儿李瞎子求上门来,石太便一口应承下来。

应人事小,误人事大。石太应承下事,还真像是接了军令一般在心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便在沙窝里给物色了一个女子,叫秀儿。

秀儿家是河南人,几年前挑了担子来陕西,就在这沙窝里人烟稀少的地方落了脚。由于人勤快,几年功夫,便把窝棚变成了草房,石太弟兄俩应邀给盖房,

亲事一说就成了。秀儿父亲高兴,毕竟女儿由沙窝嫁到镇上,光彩着哩。只是彩礼要得多,李瞎子多年的积蓄花光,还拉了不少外账。

结婚这天,花轿来了,秀儿就是上不了轿。咋,还要一个布(四丈白布),李瞎子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秀儿家寸步不让,布拿不来不上轿,两边僵住了。

急坏了媒人石太,他不断地说好话,可就是不管用。急得他想一甩手走人,不管了,爱咋咋去。

眼看太阳要偏西,他冷静了下来,借了匹毛驴,“蹬蹬蹬”骑了二十里回家,取来妻子留下的四丈白布垫上。花轿终于颤颤悠悠地起身了。

几年过去了,李瞎子始终不提还布的事。为啥,秀儿肥臂大胸,是个生娃的料,很快扑扑通通生了三个儿子。人常说“一个娃三年穷,不穷不得行”。多了几张吃饭的嘴,那日子就像“辘轳绳,匝匝紧”,越发难熬了。哪里还有布?

石太去了几趟李家,看着那个艰难劲儿,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是白说,白说还不如不说。罢罢罢,“老实在”喝了李瞎子从门上借来的一撮茶叶,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后拍拍屁股走人。

槐树巷的老槐树黄了绿了,秋天里落叶照例落了一地,黄灿灿的像铺了一地金叶子。荞花的儿子都上中学了,秀儿的儿子也背着书包走进了龙王庙的小学堂。“老实在”的四丈布,他再也没有提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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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太老了,再也不能背起家具走四方了。已经进入生产队时代,他蹒跚着步履,拄了拐杖,每天去镇西的杨树林看管杨树,防止有人盗伐,这是队长特意安排的。队长就是李瞎子的孙子李龙。

石天去世了,石太成了一家之主。春兰、荞花、祥子还有一群孙子,对老人都是恭敬有加。饭时,杨树林畔便响起清脆的童音:“爷,吃饭了。”

这一年,二祥大学毕业分到北京,他拿着自己积攒了半年的工资回到羌镇,准备接大伯游趟故宫。这时,“实在伯”已病倒月余了。二祥责怪家里不告诉他,春兰哭诉道:“你伯死活不让告诉你,说是怕耽误公家的事。”二祥跪在炕上,拉着大伯的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了要接伯去北京的意思。大伯一边喘息一边道:“娃呀,伯是去不了了,你要是有宽余的钱,就把你妈接去玩几天,她一个外姓人,家里没她一个亲渣渣,硬是把你姊妹拉扯大,要报答,你就报答她。”二祥哭着道:“伯,你放心,我一定让我妈游趟北京。”

这天,“实在伯”显得分外高兴,几天都不吃东西的他竟然喝了一小碗粥。二祥准备给大伯理个发,发现大伯脸色不对,春兰赶紧叫祥子、荞花姊妹几个,等孩子们都到场,“实在伯”努力睁开眼看了看,慢慢闭上,走了。

老槐树的叶子又飘落了,落得满地都是,映着朝霞和落日,黄灿灿的,像金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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